梁友处长对新八科特别机动哨工作的意见,引起方根山和姜凤旗的高度重视,他们共同感觉全面出击、层层设防很可能造成漏洞,留下缝隙,而且推进速度慢。闻见风在搜索和鉴别敌台方面,不但速度快,而且准确性高,判断能力强,应该发挥他的优势,以便加快侦获“国光计划”的速度。他们觉得可以模仿野战部队在冲锋前,先行组织一个尖刀班,深入敌人心脏部位侦察,或者实施重点突破。因此决定,特别机动哨扩展任务,在原来搜索、找台的基础上,将闻见风已经开始进行的工作任务化、职责化,同时增加汇总和整编任务。而且明确,机动哨在发现和锁定可疑敌台后,立即移交相关组哨,无须镇守,以便腾出精力向纵深扩展。与此同时,增加机动哨侦听力量,从美军方向、台湾蒋军方面和编译组各抽一名年轻力壮、经验丰富的人员充实机动哨,有原美军组的俞宏民,台湾空军组的柴小云,台湾陆军组刚独立的贺仕聪,编译组的整编研究员颜页,和仍在见习期、尚未宣布独立的尤勇。这样,特别机动哨连闻见风在内,共有十人,原先的一个哨也变成二个哨,由柴小云任副哨长,与闻见风各带一个哨。
机动哨人员增加了,任务复杂了,闻见风感到担子更重,责任更大,处处谨慎,事事小心。尤其是新调进来的二男一女,都是中尉,资格都比自己老,工作实战经验比自己丰富,所以更觉得应该谦虚谨慎,加倍努力,多做工作。他除了自己参加三班倒之外,不值班的时候就与研究员颜页一起汇总和整理资料。不仅如此,全科各个哨组,无论是老同志还是刚独立上机工作的新同志,都知道他听力异常好,辩台能力强,尤其是抗干扰能力、抄收怪报能力无人可比,所以,一遇到困难就喊他帮忙,甚至他刚刚回到寝室躺下,就被叫走。这样的情况,大家已经习以为常,闻见风也从无怨言。但是,他的休息和睡眠时间大大减少。
尤勇是姜凤旗科长应闻见风的要求调过来的。让闻见风感到意外和高兴的是,自从尤勇调到他这个机动哨以来,像变了个人似的,工作非常认真,主动要求上夜班,而且侦收的电报数量多,抄收的质量好。闻见风了解尤勇,论业务技术,他不比自己差多少,应该在丁连和欧阳平常之上。闻见风正是看中他的技术能力才主动要求调过来的。他前一阶段之所以没有独立,完全是主观上“顶牛”闹情绪,心思不定造成的。他不相信一个高干子女会一直沉沦。俗话说,浪子回头金不换。只要解开尤勇心里的疙瘩,他完全可以成为一个优秀的情报员。所以一周下来,闻见风马上向姜凤旗科长建议,宣布尤勇独立,安排他接替自己原来搜索的工作。
尤勇拿到享受准尉待遇的津补贴后,第二天就请上一次的原班人马去局机关旁边的饮食店搓了一顿,只是少了高塬和柳青,增加了他的师傅黄楚良。
大家发现,邬有才不见了。边纪钢说几天前被方政委叫走了,就再也没见着。丁连猜测说,“出国了吧?”
欧阳平常不相信,说:“如果出国,他能不给咱几个打声招呼,告个别?”
邵萍萍不以为然,“告诉你不等于讽刺挖苦你吗?”
黄楚良认真地说:“很有可能的,二处派不出人,到我们三处来调。”
丁连对着尤勇笑笑:“老鱿鱼,怎么样?我怎么说来着?想走的走不成,不想去的倒去了。你还想出国?”
黄楚良说:“尤勇,听我的没错,今后有的是机会。”
尤勇一改往常油嘴滑舌的语气,很认真地说:“黄组长,各位战友,以前是我钻牛角尖,一根筋,不服从组织调动和安排,跟领导对着干,确实不像话。黄组长批评得对,我不像一个情报员,根本不配去国外工作。我用这杯酒向大家保证,过去的尤勇过去了!”
说罢,尤勇把杯里的酒一口吞下。
闻见风带头鼓掌,站起来说:“军校里的尤勇回来了!我闻见风敬你!”
大家受了闻见风的影响,也纷纷跟尤勇敬酒。
丁连说:“是他母亲让他回来的!”
大家听了莫名其妙。
冯晓琳盯着尤勇:“大勇,你母亲来部队了?怎么也不吭一声?”
闻见风也看着尤勇:“怎么回事,尤勇?”
尤勇没有回答,脸上是严肃的神情。
黄楚良说:“前一阵子尤勇看了他母亲留给他的遗嘱,终于幡然醒悟,认识到以前的错误了。”
冯晓琳很惊讶:“啊?遗嘱?大勇,你母亲过世啦?什么时候?”
丁连补充说:“晓琳你弄错了,是他亲生的妈妈,不是现在的妈妈。他亲生父母解放前去国外执行任务牺牲在国外了。”
“噢。尤勇,那你是革命烈士的后代,更要继承革命先烈的遗志,用实际行动告慰你父母的在天之灵。”闻见风很严肃。
尤勇点点头,眼里闪着泪光。
黄楚良说:“从他养母的介绍和他母亲的遗信来看,尤勇亲生父母是我们这条战线的老前辈。所以我给尤勇说,安心在三处工作,同样是完成父母期望的表现。”
闻见风很庄重地说:“尤勇,老黄这话是完全对的。我提议,用这杯中酒,祭奠你父母,敬洒革命前辈!”
大家跟着闻见风,面向东方,举起酒杯越过头顶,然后把酒洒在地上。
尤勇突然双膝跪地,悲呛而坚定的大大声说:“妈,小勇错了!我一定不辜负你们的殷切希望!小勇一定不让你们失望!”
正在这时,饮食店的服务员过来说:“谁叫闻见风?你们科里让你马上回去,说有要紧事情。”
欧阳平常问:“只叫他一个人?”
服务员点点头。
闻见风估计又是有人碰上抄不下来的电报或者是遇到可疑电台吃不准,要他去帮忙,所以跟大家打了招呼,提前退席。大家也是心知肚明,没有挽留。倒是尤勇说要陪他一起回工作机房,闻见风说今天你是东道主,留下来陪大家才是。
闻见风大步往回赶。走到局机关大院的东大门,正好遇上两名战士带着一个六七岁背着书包的小男孩往吉普车跟前去,边走边问:“你爸是叫梁友?”小男孩点点头:“是。”闻见风心想,原来是梁处长的儿子。但又一想,梁处长的孩子怎么会跑到局里来啦?想着,就上前把他们叫住,仔细一问才知道,原来是梁处长的爱人已经生病住院好几天了,他爱人不肯打电话告诉梁处长;小男孩今天提前离开学校,一个人跑到局里来找爸爸。局值班室就安排一辆车把小男孩送去三处,交给梁友。闻见风就跟战士说把小男孩交给他带回三处。于是,闻见风带上梁友的儿子上了吉普车,返回处里。
到了车上他才想起,不是机要区的工作人员,没有机要区的《出入证》,任何人都进不去。打电话让梁处长出来接吧,梁处长也带不进;带到自己的宿舍吧,又没人看管。他想来想去,不如把小男孩送到临时招待所,让池家声的爱人照看,然后让梁处长到招待所来接。想到这里,他让驾驶员把车开到临时招待所。
吉普车刚到临时招待所路口,一辆人力三轮车迎面骑过来。闻见风朝前方的招待所看去,隐约看见梁处长的背影进了大门,后面跟着一位穿着破旧的中年妇女和一男一女、年龄大约在七、八岁和十岁多的两个孩子。闻见风赶忙下车,掺着梁处长儿子的手跟过去,说那就是你爸爸。
小男孩挣脱闻见风,边跑边喊“爸爸”。梁友停下脚步,退出大门回头一看,见是自己的儿子,仿佛感到奇怪,对走过来的闻见风说:“你怎么把我儿子带到这里来了?”
小男孩大声说:“妈妈生病住院了,是我偷着跑来的!”
“那你妈怎么不打电话告诉我?是你懒学不是?”
“不!是妈妈不让告诉你。你冤枉人!”
闻见风把小男孩交到了梁友手上,记挂着要赶去工作机房,就跟梁处长说先走了。梁友把他叫住,指着中年妇女和两个孩子,让他去告诉方根山,说他爱人和两个孩子一路乞讨,找到部队来了,让他马上过来。
闻见风答应一声,跑步回机房。他一边跑,一边想:“方政委的家属小孩怎么会去讨饭呢?从他们身上的穿着打扮来看,确实像。难道方政委不给家里寄钱?方政委把自己的老婆‘休’了?家乡遭了灾逃难出来?还是……?怎么没从方政委的脸上看出一点,哪怕是一点点忧愁和烦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