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间,满船的人都充满了疑问,但即将靠岸没时间多想,众人立即调整仪态,准备应对一省之最高长官鲁同甫的迎接。
官船缓缓靠岸,站在岸上的众官员和已经露出笑容,拱手道:“皇恩浩荡,陛下天恩,诸位一路辛苦了。”
“诸位太医辛苦了……”其余官员齐声呼道,一个个笑颜相迎,衣冠整洁,完全看不出因为受灾有忧愁焦虑的迹象。
踏板放下,翁立群下意识的还等着唐溪先走,一怔之下才反应过来,率先走了下去。
“见过布政使大人。”
翁立群不过五品官阶,再是钦命而来,也不敢在鲁同甫面前失礼,唯一身份上超过他的唐溪,现在又掩饰身份成了他侄女,如今他就成了此行众人的主事者。只不过他才刚刚拜下,后者已经扶起了他。
鲁同甫虽然满面带笑,但眼神中的傲然和自持身份的姿态却是所有人都看的出来的。他弹了弹官服上并不存在的褶皱,负手淡笑道:“久闻翁太医医术高明,想不到这次陛下竟然会派翁太医前来。”
翁立群低头道:“陛下忧心闽贵的疫情,这才派我等前来。不知鲁大人,如今城中情况怎样?”
站在他身后的唐溪以及卢良朋也正色起来,从盛京最初得到消息,和他们赶到闽贵,已经又过去了七八天,疫情乃是大面积爆发的特殊病症,若是控制的好还行,一旦扩散开来,后果不堪设想。
想到他们在半路上看到的惨状,一行人心中多少有些沉重。
没想到,鲁同甫还没开口,他身后一名身穿锦袍,大腹便便的中年人已经笑了起来:“翁太医放心,闽贵有大皇子和鲁大人坐镇,小小疫病实在不足一提。如今病情已经得到有效控制,并未造成严重损失和人员死亡。”
能够在鲁同甫之后就开口,这人自然身份不小,唐溪看了他一眼,只看他打扮如此富态的样子,就知道这人必定是这里的望族豪门等。
似乎是早就安排好的,鲁同甫淡淡一笑,介绍道:“这位是姜举业姜员外,乃是安平城的乡绅代表,这次翁太医前来,姜员外等安平城乡绅世家为了对翁太医及诸位的辛苦表示感谢,特意准备好了席宴为诸位接风。”
果然,鲁同甫身后站着的大小官员除外,还有众多穿着绫罗绸缎,做富户打扮的人。只是闽贵远离盛京,这些人无论是穿着还是欣赏水平,都要超逊一筹,因此这姜员外虽然穿的富贵,却多少有了些过时的感觉。
“多谢姜员外。”翁立群免不得感谢几句。
乘着他和众人寒暄之时,唐溪环视一圈,却没有看到某人,不由得有些奇怪大皇子方凌玄去哪里了。但她本来也没有想过以方凌玄之尊会来迎接他们一群太医,不在才是正常的。
但明知大皇子方凌玄就在闽贵巡视,翁立群必定也会问一句,才说要去拜见大皇子,鲁同甫一听,语气已经淡了下来:“不用了,大皇子早就吩咐了,他和都指挥使蔡文新大人要巡视闽贵全境的灾情,这两天并不在
安平城中,可能等巡视完司州府和镇远府,应该就会回来了。”
“翁太医,不如还是先去驿馆休息吧?”鲁同甫看了看身后的姜举业,淡淡道:“姜员外和众多乡绅为了给诸位接风,宴席可是早就准备好了的。”
听到这里,唐溪终于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明明他们是封德庆帝的命令,前来闽贵防止疫情的,就算以翁立群为首的太医不过是五品官衔,但终究也是奉天子之令而来,所为公事。无论是布政使鲁同甫还是乡绅代表姜举业,根本没有人将话题提到疫情上,仿佛在刻意避开一般。
之前还说疫情已经得到了有效控制,但现在,唐溪反而有了感觉,只怕不是眼前看到的这么简单。不过以她目前的身份,并不能直接开口询问,只能等先安置下来了再慢慢观察。
鲁同甫正待转身,视线一转却扫到唐溪身上,见是个年轻少女,不由得一愣:“翁太医,这位……”他似没想到太医中竟然还有女子的,眉头一皱。
“哦,回鲁大人,这是我侄女翁楚,一身医术已经尽的下官真传,青出于蓝,所以下官这次将她带来,也算多尽一份力。”
翁立群不露痕迹的表达了唐溪的能力,避免鲁同甫因为她是女子而轻慢,说完,免不得又要提提卢良朋的身份,免得鲁同甫注意力都放在唐溪身上,猜出什么就不好了。
鲁同甫点头,随口勉励了几句,并未怀疑什么,随即带着翁立群一行人进了安平城。
一路上唐溪注意观察,的确没有见到什么骚乱,大街上清扫的很干净,虽然人流显得稀少,但在遭受了洪灾之后,只怕淹死了不少人,人少并没有什么奇怪。
两旁的店铺也都还开着,只是并没有什么生意,路人匆匆而行,状似忙碌,完全没有盛京城人的悠闲,虽然气氛有些怪异,但除此之前并没有显露出更多的问题。
很快到了驿馆放置好行李,翁立群便请求鲁同甫派人尽快将船上的药草送来,后者淡淡应下,那腰粗三尺的富户老爷姜举业便邀请他们参加接风宴,吃了饭再说。
宴席距离驿馆也不远,就设在姜举业自己的家中,对方盛情相邀,翁立群和诸人都找不到拒绝的理由,况且对方再三表示疫情已经得到控制,用不着担心,于是便一同前往。
到了姜举业的府邸,果然是坐落在安平城最清幽雅致的地段,占地偌大的园林,亭台楼阁,小桥飞瀑,无一不是模仿盛京的风格,估计修建的都是巧手名匠,让唐溪仿佛又回到了盛京的感觉。
花园正中已经摆好了五桌宴席,桌上瓜果飘香,菜肴丰盛。装着碧绿清炒芦笋的是金边白玉脱胎填白小碟,兰花描金碗中浓香扑鼻的乳鸽莲子百合汤,五彩官窑花瓷七宝碟中,精致的荷藕粉蒸卷散发着诱人心脾的清香……
伺候的丫头各个俏丽貌美,下人精神奕奕,足见这姜家在安平城中的地位和富有。
布政使鲁同甫和安平城几个望族乡绅,和翁立群一起坐了首座,余下四席由唐溪、卢
良朋等其余太医,加上其他乡绅和官员混坐一起,便开始正式接风宴。
鲁同甫为在场人员官职最大的,虽一直带笑,但神情中隐现淡淡的倨傲,偶尔夹菜喝酒,基本不说话。翁立群也不会自讨没趣,敬了他一杯酒后,都是以姜举业为首的乡绅在烘托气氛,谈论的也都是盛京的繁荣和闽贵的情调和特点,毫无灾情当下的感觉。
正吃着,没想到前头传来一阵喧哗,像是有什么人闹起来了。所有人不免朝声音处看去,没想到鲁同甫一见那人,脸色就是一变。
来人中年相貌,一脸怒容,一身常服青袍,脚上沾满了黄泥,一路走来将地面弄得泥泞一片,但他根本不管,大步往里冲。旁边的丫头下人见了他根本不敢阻拦,一脸惶恐喊着:“邓大人、邓大人……”
几个追在这人身后的下人一见鲁同甫,当即吓的跪倒在地:“鲁大人,小的实在是拦不住邓大人……”
话未说话,那被称为邓大人的中年男人已经怒斥道:“鲁同甫,陛下好容易派了太医前来,你不但不让他们立即去救治灾民,反而还有时间在这里饮酒作乐……”
“住口!”
鲁同甫一拍桌子站了起来,面色阴沉:“邓孝通!你可是戴罪之身,什么时候轮到你在这里放肆了!我等全城乡绅正在设宴款待翁太医等人,你这个时候闯进来大呼小叫,简直是毫无礼数,藐视上官。”
翁立群等人听得一头雾水,唐溪却神思有异,前者站了起来,朝着那位不知道身份的邓大人拱拱手:“不知道这位大人……”
“翁太医,不用对他客气!他曾经是我安平城的按察使邓孝通邓大人,只因勾结不法商贩,意图乘着这次洪灾牟取不义之财,这才被大皇子抓住暂时免去了职务。”
“本官原以为他会老老实实留在家中等候发落,没想到居然敢闯到这里来,既然如此,那本官也不需要给他什么面子,直接关起来再说。”
“来人,将邓孝通关入牢中,等候大皇子发落。”
“鲁同甫你……”邓孝通气得脸色铁青,话都没有说完,鲁同甫身后站着的几名亲卫已经冲上去,架住他就拉下去了。
“鲁同甫,你这个混蛋,狗官……”
“鲁同甫,你欺瞒大皇子,还将罪名……啊……”
一声惨叫,声音戛然而止,邓孝通被一名拉扯的亲兵狠狠在肚子上揍了一拳,被拖下去了。唐溪环视周围人一眼,那些官员还有乡绅,一个个虽然有些惊慌,但对于邓孝通的态度都是一样,眼看他被拖下去了,不约而同的舒了口气。
有这么一闹,无论姜举业等乡绅如何热情,气氛已经再也回不到最初,翁立群等人心中带着疑问,匆匆吃完看了唐溪的眼色,借口回驿馆清点行装和草药,很快离开了。
回到驿馆中,唐溪还没有先开口,一直跟在她身边的花飞主动道:“郡主,我怎么总觉得安平城的一切都很怪?”
唐溪看着他,秀眉一挑:“你说说,哪里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