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中,唐溪一直清冷的脸色这才松懈下来。
刚才,实在是她遇到的最危险的一幕,她没想到狄啸康竟然会直接在宫中将她拦下,并且试图拿下她。若非她恰好知道狄啸康的秘密,即使没有证据也诈他一诈,只怕她刚才……真没那么容易脱身了。
临走时的警告眼神,她知道,她和狄啸康相互握着彼此的秘密,互为制衡。她原本暂时也没有去告发狄啸康的打算,现在狄啸康虽有杀她之心,却也因此而不敢擅动。算起来,倒是她虚张声势占便宜了。
事情变得越来越棘手,越来越复杂,曾经她觉得楚轻侯心思深沉,秘密诡多,让她怎么都无法看透,以至于她不愿卷入被其拖累害了唐家。但现在,她才发现自己将事情看得太简单了,在知道了亲生父母的消息后,即便她不愿卷入这太子之争,只怕也由不得她。
周围的每一个人,仿佛都蒙着无数层面纱,即使她揭开了一层,依旧看不清猜不透后面。林守正、斐子稹、赵吟澈、狄啸康,德庆帝,还有她的亲生父母伊苏琳和苍暮景……十五年前的那场战争,究竟发生了什么不为人知的事?其中又隐藏了什么秘密?
从她目前知道的消息而言,其中有着无数说不清的谜团,猜不透的答案。知道的越多,她的疑惑就越大。
只不过现在并不是烦心这些事的时候,太医院一行人已经在玉带河码头停泊的官船等着她,只等她收拾好东西,交代好一切,即刻出发。
若非她在德庆帝心中有些地位,只怕还没这种特殊对待。
回到郡主府,唐溪将自己准备出发去闽贵的事简单说了一边,顾不得林氏和唐俊卿的担忧和嘱咐,匆匆让笙兰和远山帮她收拾换洗的衣服和必需品。
除了这两个从小跟在她身边,堪为心腹的兄妹之外,唐溪还打算带花飞去。
路途遥远,闽贵的情形她完全不知,如今又是天灾人祸都同时爆发的特殊时候。身边多几个熟悉的人,怎么也要比用生人来的方便放心。且不说大皇子方凌玄的情形,仅仅是想到楚轻侯和二皇子方濯尘的事,她就有预感,这次闽贵之行绝对不会风平浪静!
暗地里,她还要担心斐子稹会不会再弄手脚,甚至狄啸康会不会乘她离京之际,找机会杀了她……不过随便一想,她几乎有即将迈入了龙潭虎穴的感觉。
眸中清光一闪,唐溪坐在黄花梨梅雀雕花梳妆台前,拉开抽屉取出一物,眼神不由得扫过手腕上的手镯和指环……
淡淡一笑,她小心的收好用薄牛皮包裹好的细密钢针,再检查了一遍前段时间炼制好的三枚疗伤丹,又细细思索了一遍,眼神一动,伸手朝一块玉佩摸去。
精致的雕工,材质却是如此粗鄙,唐溪看着手中的云鹤环佩,指腹轻轻在上面镂空处摩挲着。细腻的触感,显然是经过了常年的把玩,这块质地很普通的玉佩也变得润泽有光。
唐溪记得清楚,这块云鹤环佩是楚轻侯给她的,说是可以凭此去宝泰钱庄取一百万两银子。到现在为止,
她仅仅提过10万两,还有90万两存着。这次去闽贵,她身上带不了太多的银子,将这块云鹤环佩带着,万一有需要的时候,不至于受困于银钱的麻烦。
午时正,唐溪带着笙兰远山和花飞,终于踏上了开往闽贵的官船。
玉带河经过四五条支流汇合,逐渐从几十丈宽的河面,变成百丈宽的滔滔大江,流经蜀中后最终汇合至闽贵的岷江。往年的岷江是闽贵人民的母亲河,如今却一变汪洋,吞噬了无数条生命。
上船之后,唐溪就见到了站在甲板上恭候她的十多名太医,站在最前面的就是和她有过一面之缘的太医院左院判翁立群。
“见过郡主。”众人齐声,翁立群更是首先拜下,唐溪上前一步扶住他,忙道:“翁大人切莫多礼,大家都起来吧。”
好久不见,翁立群依旧精神矍铄,一身青蓝色官服,腰间玉带环扣,身形挺拔,丝毫看不出已经半百之年。再见唐溪,他笑的无比欣慰,眼神中带着浓浓的赞赏和希望:“本官奉陛下亲命,随同郡主去闽贵解除疫情,此行一切以郡主马首是瞻。郡主若有什么差遣,尽管吩咐就是。”
他一边说一边将身后十多名太医做了介绍,无一不是在太医院行医五载之上,经验丰富之医者。
其中一名叫卢良朋的二十五岁太医,出自盛京杏林世家,更是太医院院使施和志的大弟子。因施和志要职在身,且主持太医院不得擅离,因此将自己大弟子派出来,也算一番历练。
“见过郡主。”卢良朋恭声行礼。年轻斯文,白净平和,这是他给唐溪的第一印象。
“卢太医,此行任务艰巨,切不可掉以轻心。”唐溪微笑道。
“我等身为医者,又是太医,为民解除疾患痛苦是应尽的职责。郡主身份高贵,又是天赋奇才,我等能够亲眼见识郡主的医术,学习一二,这是我等的幸运。”
“卢太医太客气了,正好,我有一个请求,烦请翁大人答应。我这郡主身份对于治病救人并无帮助,为了减少不必要的麻烦,我想暂时充当翁大人的侄女,大家平时称呼我名字就好了。”唐溪看着翁立群,浅浅含笑。
“可是陛下说……”
“陛下的重点是让我们防止疫病,对于我的身份,并未说要大肆宣扬。翁大人,算我的请求好了,你就不肯收下我这个临时侄女吗?”
翁立群本身就极为欣赏唐溪,否则在最初还没有证明天赋之时,他就有想让唐溪进入太医院的打算。只不过后来唐溪证实了自己的特殊医道天赋,如此再让她进太医院,这话他又说不出口了。
“这……”他有些为难的想了想,无奈的道:“下官能够暂时当郡主的叔叔,实在是不胜惶恐,只是既然郡主坚持,那下官就厚着脸皮,暂时委屈郡主了。”
唐溪一笑,清雅秀丽,眼神中带着一丝俏皮:“叔叔,那你可不能再叫我郡主了。我也改个名字,就叫……翁楚。”
“好,楚楚就楚楚,下官托大了。”看着唐溪巧笑嫣然的样子,翁立群
眼中闪过一丝慈爱,不禁摇了摇头。唐溪不过随口瞎诌个名字,没想到却听到翁立群这般叫她,不好再换,也不好解释,只得作罢。
卢良朋笑了起来:“楚楚姑娘真是平易近人,难怪陛下如此器重。”
翁立群很快将唐溪身份交代下去,众太医本身就以他为首,闻言都表示记住了。
河水顺流,官船速度远胜马车,不过一日就行了三百多里。
除了最开始和众人寒暄,唐溪基本都留在船舱中自己的房间里,心里想着有可能会出现的变化。笙兰和远山第一次坐船,都有些晕船,一开始吐个不停,好在吃了药后症状减轻了不少,只还有些头晕,不至于呕吐了。
之后又和卢良朋交谈过两次,这位太医院院使的弟子虽然已经二十五岁,但性格温和,悲悯天良,医术也的确不错,无怪年纪轻轻就能得到太医院院使的看重,收为弟子。
不过五天时间,官船已经进入了闽贵地界。待驶入安平府境内,原本清幽的河水开始变得浑浊,虽然洪水已经消退多日,但河面依旧能够看到无数漂浮物。越往前行,就越惨不忍睹。
各种被水泡的发黑的树木杂草、稻草房梁,无数杂物……还有死去的牛羊尸体,偶尔看到一两具鼓胀着肚子,被鱼啃的面目全非,仿佛一戳就会爆炸的发白尸体,一些从未离开过京城的太医直接呕了出来。
即便经历过生死,两世为人的唐溪,看见如此惨状也不由得脸色发沉。
两岸一片昏黄,沿途可见无数良田被摧毁,露出退水后的一片荒凉。大小民房摇摇欲坠,一片疮痍。偶尔能够看到岸上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灾民,拖家带口倒在路上,相互依偎、倒地昏迷、有气无力……各种景象让人看得心如刀绞。
斐子稹!斐子稹!
若非是他派人动了手脚,岷江怎么会决堤,又怎么会爆发洪水!
曾经若有若无的态度在这一瞬间变得如磐石般,唐溪发誓,她一定要让斐子稹后悔!报仇复国是人之常情,她能理解,但是为一己之私就造成如此灾难,令人发指,这就远远超出的她的承受范围。
“太惨了,真是天灾不断啊,不知道现在安平城中又是什么景象?我们来之前疫情刚刚出现,不知道现在是被抑制住,还是严重了。”翁立群看着眼前的景象,眉头紧锁。
“不管怎样,先进城看看就知道了。”唐溪道。
这是,卢良朋忽然指着前方:“到了,楚楚姑娘快看。”
顺着他的手势方向,唐溪看见前方码头站着黑压压一片人,无一不是身穿官服,头戴官帽,想必就是以闽贵布政司鲁同甫为首的一等官员了。虽然早就知道会有人来迎接,但唐溪等人怎么也没有想到,竟然会是如此一副盛大的场面。
若是以唐溪的名义前来,鲁同甫乃闽贵行省最高长官布政使,即便是从二品官员,见了她也要恭恭敬敬。但现在,她的身份根本没有被人知道,且德庆帝也没有发下圣旨,鲁同甫为何会带这么多人前来迎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