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第二十六回

虽然暂时安全了, 但相信那两名侍女很快就会发现她逃走,依她的腳程肯定跑不远,所以安若初沒有立刻下车, 只是漫无目的地随著牛车前进。

傍晚的时候, 牛车在一个看似仓库的地方停了下来, 安若初悄悄溜下车, 到一旁叠得高高的粮草后躲著, 並观察起周围的环境。

有几个打扮像官兵的人在检查粮草,看来这些应该是要上缴给官府的。耳边传来官兵的呼喝声,一个个面黃飢瘦的农夫将粮草一袋袋扛下车, 她看了一会儿,不禁为自己的锦衣玉食感到有点小惭愧。

南宋皇室在外族的威胁下, 一直过得苟且偷生的日子, 用百姓的血汗钱去換取短暂的和平, 生活得奇孬无比。这个社会已经从內部腐坏到外部,即便有抗金名将有岳飞, 也不能改变什么,灭亡是早晚的事。

然而不管这个社会如何穷困如何潦倒,她一直都像隔岸观火般从来沒有感同身受的感觉,不会像南宋人一样痛恨外族人,更不会有跟他们荣辱与共的決心。

终究是属於两个不同世界的人啊。

其实她本身也有问题, 她从来都沒有试过融入这个社会, 当然无所谓爱它不爱它。就算明知道自己命不久矣, 心里也沒有多大的害怕, 可能她心里一直抱著死后就会回到原来的世界的信念吧。

移动了下藏暱的位置, 待所有人都走光了以后,她才走出阴影。身体有些虛软, 她背靠著牆根,抬头看了看天空的晚霞。

真是美啊……她发出一声歎息。

欣赏了一会儿,她收回远望的目光,迈开虛浮的腳步,往人多热鬧的地方走去。

好了,这下又离开桃花岛了。

回去,还是不回去,这是一个问题。

趁天还沒全黑,她走进一间当铺。

一走进去,掌柜抬起头,精明的眼睛上下打量了眼前的女子一遍,见她一身华服,心想肥羊上门来了,于是涎著笑迎上去问道:“客人,有什么可以为您效劳的?”

安若初拿出自己身上仅有的有价值的东西:一个白玉镯。

掌柜见那白玉镯,眼睛差点突出来。这可是上等的和田玉啊!看那客人似乎沒怎么意识到它的价值,一副任君评估的样子,掌柜眼中闪过精光,故意皱著眉头,搖头说道:“这玉是假的。”

安若初瞪大眼:“假的?”不会吧,这是黃药师给她的,黃药师的眼光沒这么差吧?

掌柜肯定地点头道:“虽然作工精细,但确实是假的。”

安若初不是笨蛋,只一下子就意会过来。

比起这个掌柜,她更相信黃药师。

她作势收回镯子,说道:“看来你是无沒诚意做这宗交易了,那算了,我不当了。”

“欸欸欸,等一等等一等!好了好了,您开个价吧,您想要当多少?”掌柜见势头不对,赶紧改变态度。如此上等的和田玉,可遇不可求啊!

任她开价吗?安若初不傻,立刻知道这絕对是值钱货。她沉吟了一下,玉石的价格她沒有研究过,一开口肯定让人知道她是个外行人。於是她摆出一副见惯大风大浪的沉稳样子,不冷不淡地把难题丟给他:“它的价值,你该知道。若是不能给我一个满意的价格,我可不会轻易出让。”

掌柜连忙点头称是,然后举起三根手指头,问道:“您说这个价格如何?”

三百两?

安若初搖搖头,掌柜开的价格肯定是压得最低的,不能轻易妥协。她比了个七。掌柜勉強多加了两根手指,她再搖头,坚持七百两。

“好吧,成交!”

见掌柜这么爽快,安若初心中立刻知道自己还是上当了。

算了,孤身一人,带著这么多银子也不安全,七百两应该夠自己生活无虞了。

走出当铺,她首先去买了一套男装,最重要的是帽子,她这头显眼的白发得藏起来才行。換好衣服,她找了间客栈用餐並住了一宿,隔天到市集买了一头驴子,再买了些干粮,一路朝东而去。

由於身体本来就不好,再加上心中担忧后有追兵,安若初沒几天就病得分不清东西南北了。

伏在驴背上,她勉強打起精神,发现自己走到一座山下。

她愣了愣,刚刚指路的人沒说这里有一座山啊,难道她又迷路了?

週围人煙稀少,耳边传来溪流的声音。顺著溪流的声音而去,她来到一条溪旁。

搖了搖水囊,差不多快喝完了。她翻身下驴,拿著水囊到溪边去装水。溪边的岩石十分湿滑,还长著薄薄的青苔,安若初沒注意,刚踏上去,腳下一滑,整个人“蹼通”一声掉进水里。

糟!她不会泅水啊!

“救……”一开口,水立刻湧进嘴里。她惊恐地拍打著水,眼睜睜地看著自己一寸寸地往下沉。

她絕望闭上眼睛,想不到她竟然不是病死,是溺死。

开什么玩笑……有沒有人比她更倒霉啊?

老天,你果然是恨我的吧?是吧?

还以为自己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然而直到此时此刻,面临生死的瞬间,才知道自己有多怕死。

黃药师?你在哪里?快给我滾出来!你不是说会保护我的吗?

你说过,会保护我的……

意识渐渐地模糊,在陷入一片黑暗之间,她好像看到一只手朝她伸来。

是你吗?黃药师……

她缓缓闭上眼睛。

*

“姑娘,你醒了?”

她眨眨眼,看著眼前打扮得像渔夫的陌生人,哑著嗓子问道:“你是谁?我怎么会在这里?”

“算你命大,刚刚你掉进溪水里,是我师父让我救你的。”

“你师父?”她转了下头,看见房间的另一头盘腿坐著一个留著花白胡须的老和尚,还有几名打扮纯朴的中年人。那名老和尚想必就是他师父了,她坐起身,朝他恭敬地点头道:“多谢师父救命之恩。”

“姑娘不必多礼。”老和尚朝她回礼,一双深邃的眼睛看著她的脸,问道:“敢问姑娘一个问题。”

“师父请问。”

“姑娘可曾认识一名叫黃蓉的小姑娘?”

黃蓉?

碰到旧识了吗?

唔,凭她这副长相应该也说不了谎,她点点头,简单地答道:“有点渊源。”

“果然如此。”老和尚点点头,继续说道:“刚刚我为姑娘诊断了一下,发现姑娘经脈俱损,不知受过什么伤?”

看来是个医术高超的人啊,不会被她瞎貓碰到死耗子了吧?

见她迟迟沒回答,老和尚喚道:“姑娘?”

安若初回神,答道:“是,在下曾经身中附骨针。”

在场的除了那位和尚,其他人皆惊疑不定。其中一位打扮似书生的人说道:“附骨针是东邪黃药师的独门暗器,不知姑娘与黃药师有何冤仇,使得他对你下这般毒手?”

“这事说来话长……”她顿了下,“只能说,这中间有点误会。”

“我听说身中附骨针之人多半必死无疑,姑娘能逃出生天,著实不易。”另一位樵夫打扮的人说道。

安若初苦笑道:“附骨针虽已取出,只是这身体……恐怕也撐不了多久了。”

“不瞒姑娘,老纳有办法救姑娘。”

此话一出,其他四名弟子同时喊道:“师父!”

作农夫打扮的人喊道:“师父,万万不可!您的身体还沒好全呢!”

老和尚搖搖手,朝他们说道:“你们不用担心,依我现在的状況,想救人也沒有办法,我自然会养好伤再给她治疗的。”说完转头向安若初道:“姑娘,我可能要闭关两三个月,这段时间,你就先在这里住下来吧。”

安若初感激地点点头,“在下先谢过师父了。对了,还沒请教师父的名号?”

只见老和尚双手合十,答道:“老纳法号一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