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午后,闷热异常,宁静的街道上没有一丝风,行人也几乎不见一个,偶尔匆匆驶过的车辆卷起一股股热浪将这座沿海城市的居民几乎全赶回了空调房。
那雅拎着一袋物品由超市里走出,她来超市购物一般都喜欢在上午十点或者下午三点多的时候,因为一天里这两个时段市场里的客人相对较少,她可以悠闲地从货架上挑选自己需要的物品和食物,在买单的时候也不必排队长时间等候。
天边滚过几道闷雷,好不容易刮来的大风送来的却是暴雨将至的讯息,那雅加快脚步,在绿灯结束前穿过街道,拐过一个路口进入住宅社区,天空已经有零星的雨点落下,前脚刚刚踏进自家所处的楼门,大雨便追着倾盆直下。
她一口气爬上六楼打开家门,丢下手中的东西,冲到阳台,将被风雨吹打得狅飞乱舞的衣物收进屋里,顺手拉上落地门窗这才舒了口气。
这套两室一厅的住房是那雅的父亲所供职的企业分发的,父亲是一名普通的建筑工程师,四年前建筑工地发生事故,父亲在事故中不幸身亡,奇怪的是在葬礼那天,那雅看到来送别的人里边全是陌生人的面孔。
不过父亲生前从不在家里谈起工作上的事,那雅也几乎没有见过他的同事,当时她也才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同时又失去父亲,即便发现有什么怪异的地方,也无力顾及。
刚歇上一口气,母亲段雅涓的越洋电话就挂了来,在电话里她问那雅,吃过饭没有,是不是开始放暑假了?等等,提了一堆的问题。
那雅心不在焉地随口应着,假期都快过一个月了,她还在问是不是放假了?真不知她是明知故问,还是没话找话?她在暗地里腹诽。
段雅涓又问,雅雅知道妈妈这里现在是什么时候?要不要来看一看?
那雅懒洋洋地说,不想知道!我只知道这里是深夜十一点,我要上床睡觉了。
其实才下午四点刚过,段雅涓怎会不知?远隔重洋的电话那一头窒了一窒,才又传来她略显疲倦的声音,她说雅雅,我还是想接你到我身边来,妈妈会安排你进这里最好的学府接受最高等的教育,你会学到更多的知识。
不等她说完,那雅就叫她“停”,她说,拜托看在我还叫你一声妈妈的份儿上,你可不可以不要再用对待爸爸的老办法来要求、甚至强迫我去按照你的意思生活?不错,我承认你为我们安排的一切全是最好、最舒适的生活,可是我们不需要,我们有我们自己的生活方式。
段雅涓说雅雅,你不能这样子说,当年我是百般恳求你爸爸和我一起下海,开创我们自己的事业,以他的能力会有更大的发展空间,可是他不仅不答应也不支持我,更不允许我带走你,那时侯我想,与其一家三口要分隔两地,不如离了长痛不如短痛。
那雅冲着话筒恶狠狠地说道,是呀,你是成功了,你是摆脱了!可是你知道吗?爸爸始终都在盼望你回来,你的照片他一直都保留着,直到他去世你还是没有回来,我敢说爸爸也是你害死的!说完,那雅“啪”地一声将电话给挂断了。
她不是个坏脾气的女孩儿,更加不会随便地发脾气,她是实在不能理解母亲的做法,当年她怎么就狠得下心抛下年仅四岁的女儿和爱她的丈夫远渡重洋,去实现她认为比维持一个家庭更为重要的所谓梦想,还在成功之后又回过头来试图找回曾经失去的亲情,这可能吗?在那雅看来绝对不可能,没有了父亲这个家永远不可能完整。
放下电话之后,那雅起身拉开通往阳台的落地窗,一阵泥土微腥的气息和着凉风扑面而来,她惬意地吸了口这炎炎夏日里难得的清爽。
屋里传来拖鞋踩踏地板的声音,她闻声扭过头,一个二十七八岁身材高大、样貌极为英俊、皮肤呈古铜色、上身套一件背心下着沙滩裤、肩头随意搭着一条毛巾、还有些睡眼朦胧的青年男子正走到她房间门口,探头问道:“跟谁讲电话呢,那么凶?”
那雅没好气地道:“还不是你老姐!”
青年男子“嗤”地笑道:“拜托,那也是你老妈,好不好?”他就是段雅涓的弟弟,那雅的舅舅段飞,是本市警局的一名探员,刚刚出差回来,两天没合眼了,回到家才睡了不到一个小时就被那雅回电话的声音给叫醒
“她离开我爸那天就不是了!”那雅低声说道,话音没落电话铃声再次响起来,她望着段飞冲电话方向偏了偏脑袋,段飞于是趿拉着拖鞋过去抓起话筒,听了听,伸手将话筒递给那雅,那雅摇头表示不想接。
段飞捂住话筒半笑着道:“不是你老妈和我老姐,放心接吧。”那雅这才由他手里拿过话筒。
果然,电话那一头不是她不愿意再听到的声音,而是一个陌生女人的嗓音,柔柔的还带点鼻音传进耳朵里感觉特别的舒服。
“喂,请找一下那雅。”
“我就是,请问哪一位找我?”那雅问出这句话之后对方没有立刻回答,她也不着急,只在心里边推测对方是什么人,由声音上判断,这是一个成熟的女性,年纪大概三十出头,不可能是她的同学,而她的朋友当中也没有这个年龄段的,排除掉同学与朋友的可能那么还有谁呢?
她正在胡乱猜测,耳边却传来一个男子低沉且富有磁力的声音,“那雅小姐,是我,凌恺。”
“什么?凌恺,呃,是凌先生,你,好!”那雅怔呆了一下,这两天她正在头疼该不该给他回话?
那一天在沙滩上自己当着他的面说了许多不客气的话,傻瓜才看不出来他的脸色不好看,他肯定生气了,只是出于一个男人应有的风度和极好修养,他才没有对一个才见第一次面的陌生女孩显露出不快的情绪。
如果事后自己贸然地回电话过去,被他抢白一顿——平时与人相处那雅并不太在意这些,与同学即朋友在一起开开玩笑,或者发生一些小摩擦那雅很少放在心上。
可是这次不同,对方的身份特殊,自己可是女孩子,万一他要是说出什么不中听的话来,自己没沉住气把事情闹僵了,到时候可没有人替她来收拾烂摊子。因此她一直犹豫不决,直到从海岛回来好几天了,这电话还是没有挂出去。
“你,好……”那雅拍了自己一下,怎么搞的成结巴了,她吸了口气,重新道:“你好,凌先生,你怎么知道我的电话?”
“请原谅,我到你就读的学校查了你的通讯录。”
“呃?”那雅发现自己问的尽是脑残的问题,对方是什么人呐,财雄势大,人家手底下有的是能人,连她半个月前跑到一座不太知名的海岛上躲清净,他都能随后跟进,何况区区一电话号码?说不定人家连办公室的门都没出就弄到她的所有资料。
“那雅小姐,晚上可不可以一起吃个便饭?”见她久久没有吭声,对方开始出言提出邀请,他操着一口极为标准的国语,通过听筒传过来,听起来简直可以与电视上的国嘴相媲美。
“不好意思,我家里人刚刚出差回来,我想,在家陪他吃晚饭。”开玩笑,和一个一点都不熟悉的年轻男子共进晚餐?她可没有这么高的觉悟。
这事儿换作别个女孩子想都不用想地立马就得答应下来,废话,也不看看提出邀请的是谁?跨国财团的总裁,风流倜傥、年少多金,运气好的话就此进入豪门可就一步登天了。
可那雅不是那等肤浅的女孩,她有自己为人处事的原则,她深深懂得天上不会随便掉馅饼下来,即便有馅饼掉下来也难保会将人砸个半死,天下更不会有免费的午餐,想安心地坐下来享用,就必须或多或少有所付出才行。
“是这样啊,那咱们换个时间,周三,可以吗?下午我都有时间。”
周三?那雅由桌面上取过那张,除了用漂亮的楷体书写着凌恺两个字和一组数字之外,便什么都没有的卡片,回忆起当时他离去前所说的话。
他没有说“如果你改变主意”而是说随时可以与他联系,这明显是给对方留下一个极大的缓和空间,意味着假如有一天对方主动与他联系了,也不会在心理上留有妥协的阴影,接下去的话题走向便可由他自主掌握,拥有这份缜密的心机,难怪他能以二十岁不到的年纪出任一家跨国企业的主事人。
“那雅小姐,我在等你的答复。”
“什么,答复?”那雅佯装没有听懂,对方缄默下来,若不是听筒里还没有传来挂断的盲音,那雅都以为他已经离线,呆了有十来秒钟,那雅终于败给他了,她以一种恍然大悟的语气道:“哦——你是说周三吗?”
“如果这一天还不行,那么由你来说个时间,可好?”对方丝毫没有因为那雅的怠慢显露出不悦,语气中透出的是志在必得的平稳。
他的谦让叫那雅再也不好推辞,若是再找借口就是令人厌恶的做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