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凉的深山,多年前被废弃的工厂,漆黑的夜空下,一个个集装箱被白布遮住,灵堂搭建在工地中央,几个马仔开始卸车,一具具冰棺被扛着送到灵堂里,四具为一排,足足有五六排之多,远远看去,如一个个孤坟,凄凉、落寞。
利用工地的残留电线,DVD里放入光碟,哀乐声直冲云霄,更是为这阴寒的山头增添了几分悲痛。
梁飞站在冰棺前边,手里捏着二十多支香,重重朝着冰棺三鞠躬,然后,将香插在地上,取出一包香烟。
一口点燃一支,吸一口,再将香烟放到冰棺上方。
微凉的寒风吹得他西装的外套猎猎作响,那双深邃的黑眸,这会儿沉如深海。
“兄弟们,一路好走。”他喃喃道。
“梁飞,送兄弟们走吧。”程于青将汽油桶递给梁飞,神色沉重。
他伸手接过,心里沉甸甸的,仿佛堆了块大石头。
青帮的弟兄站在后边,有好些汉子此刻忍不住红了眼眶,他们咬着牙,握着拳头,拼命忍着,不能哭!他们要笑着送兄弟离开!
刺鼻的汽油哗啦啦被浇洒到冰棺上,梁飞啪地一声点燃一支香烟,深深吸了几口,随后,烟头落地,一束骇然火光,拔地而起,如同奔腾的火龙,瞬间将冰棺淹没。
大火熊熊,火光照射着面部,温度滚烫,一帮人静静站在山巅,隔着十多米的距离,看着,注视着。
“老大,您走好。”科研组的小弟哆嗦着,开始洒纸钱,冥纸抛向空中,缓缓落下,被大火吞噬。
梁飞站在旁侧,一个劲的抽着烟,心里堵得跟什么似的。
萧带之!萧带之!!
这个人,他一定要亲手除掉!让他为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
大火足足烧了一整夜,直到第二天清晨,才逐渐熄灭,梁飞带着兄弟,将骨灰装好,装进黑色的坛子里,用红布盖住,带上车。
“这是兄弟们的资料。”几日后,程于青查出了这帮兄弟的家世背景,来到遮天,将文件交给他。
梁飞翻了翻,死去的弟兄除了张新一人无父无母,没有妻儿在世,其他的二十多名弟兄,都是双亲俱全,光头他们,更是还有妻儿在老家,等着他们功成名就后,回去团聚。
一页页资料,白纸黑字,却看得梁飞心头抽痛,“联系他们的家人,外地的,我们负责路费,请他们来平海市一趟,至于本地的,我亲自上门。”
“还是让兄弟们去吧。”程于青叹息道,“你亲自去,这些家属听到噩耗,只怕会责怪你。”
而以他的个性,是绝对不会还手的。
“不,我必须亲自去。”梁飞寸步不让,态度十分坚定,这帮兄弟是为他办事才会遭到杀害,他是他们的老大,却脸向他们的亲属道歉的勇气也没有吗?
见他态度坚决,程于青也不好再劝,只是道:“那我和你一起,青帮不是你一个人的,别忘了,他们也是我的兄弟。”
“好。”梁飞笑笑。
当天下午,就开着一辆沃尔沃黑色轿车,买了些礼品,带上骨灰盒,前往平海市区县的乡下,同行的除了程于青,还有十多名弟兄一路保护。
除了黑煞的人,帮里死去的弟兄只有三哥是外地人,其余的,老家都在平海市的区县。
“啊,这条河还在,”开车的马仔,兴奋的指着泥土路旁的一条小河,“当初我和小李一起出村的时候,听说乡镇要把这河给填上,修一条公路呢。”
他与死去的小李,张新手下的一名马仔,是同村的街坊。
“是吗?”梁飞微微一笑,看着车窗外的乡村,大块大块的麦田铺天盖地,插着秧子,种着水稻,几只野狗在路边奔跑,几头老牛在地里耕作,不少老人坐在路边的泥土路旁,摇着扇子歇凉。
“飞哥,前边就是小李的家。”马仔将车停在村口,里边的路太窄,轿车开不进去,下车后,梁飞根据他的指引,来到了小李家。
六十多的老母亲独自一人待在家中,家里新盖了房子,一听说梁飞是自家娃的老板,她满是皱纹的脸乐开了花,拉着梁飞不住的感谢他,“好啊!我那娃终于出人头地了,谢谢你!谢谢你!”
小李今年二十三,离开村里时,怀揣着要出人头地赚大钱的梦想,这半年,青帮发展太猛,他从帮里得到了不少钱,通通寄回老家,盖了新房。
看着这位老母亲激动开心的样子,梁飞怎么样也没办法将小李过世的消息告诉她,他要如何告诉这个老人,她的独子死了,被他害死了!
“老人家,对不起。”迟疑了很久以后,梁飞才咬牙开口,语调略带颤抖。
“啥子对不起哟,你们坐,我给你们弄饭去。”老母亲乐呵呵的松开手,想要给他们做饭。
梁飞把人拦下,眼圈微红,“老人家,小李他就在这儿。”
一名马仔面色沉痛的抱着被红布包裹住的骨灰盒,走到老母亲面前,一看到这东西,老人家眼前一黑,竟当场晕厥过去,梁飞赶紧把人抱起来,送往镇上的医院。
当老人家醒来之后,扯着他的衣服,不停的哭喊着,让他把她的儿子还给她,她不要儿子挣大钱,只要儿子平平安安。
声嘶力竭的哭喊,听得梁飞心里不是滋味,这世上,最苦不过是白发人送黑发人,他没有还手,只是沉默的站在床边,任由老人家打着,拽着,拉扯着。
病房外,跟来的马仔们全都红了眼睛,他们低着头,或蹲或站的待在走廊上,心情很难受。
梁飞陪了老人家足足三天,直到她情绪稍微平复,才告诉她,小李因为出差遭遇车祸,是一场意外!他还说,小李在公司干得很棒,是个人才。
他没有告诉老人,她的儿子在市里真正干的是什么工作,更不愿告诉她,她的儿子加入了黑道,是死于黑道的拼杀。
他想,没有任何父母会希望自己的儿子死得不明不白,就算是死,他们也想听到儿子死得风风光光,体体面面。
梁飞给老人留下了一张卡,卡里有二十万,今后每个月,他都会往卡里转账。
短短半个月的时间,梁飞拜访了老家在本市的兄弟家,被打过,被骂过,身上被指甲抓出的血痕遍布全身,可他一次也没还过手,没能让兄弟们平安回来,和家人团聚是他的错,这些都是他应该受的。
程于青看在眼里,疼在心上,她什么也没说,更没阻止梁飞进行着自虐的行为,只是在他回到宾馆后,给他擦药,替他消毒。
时间转瞬即逝,因为给了兄弟们安家费,帮里本就所剩无几的资金,如今,只剩下不到五十万,梁飞回到平海市后,立即下令,手下的场子全都开业,维持帮派的稳定。
“我听说,焱帮一直在从金三角那边买货,在国内贩卖?”酒吧里包厢里,梁飞一身西装,坐在卡座中,门外是震耳欲聋的DJ音乐,他手里却拿着一份有关焱帮的具体资料。
这是情报组的人查到的。
焱帮是东北最大的制毒基地,与金三角那边关系很不错,每年从缅甸进的货,以吨为单位,他们所有的经济来源,绝大部分,靠的就是毒!
“没错,这件事在道上不是秘密,黄赌毒,焱帮沾了最后一项,是国内出了名的毒窝。”程于青点点头。
梁飞没有说话,只是将这份资料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
“你还想对付焱帮吗?”程于青沉声问道,她不认为现在是对焱帮动手的最好时机,这次的事情,让青帮元气大伤,兄弟们惨死颇多,还有一批人被关押在监狱,不论是人力,还是财力,都不足以和焱帮正面杠上。
这种事,她懂,梁飞当然也懂。
啪地一声将文件扔到桌上,从口袋里掏出一支香烟,刚想点燃,打火机却被她给抢了过去。
“你最近烟瘾太大,想得肺癌吗?”她责备道,面上带着几分担忧。
“OK,我不抽了。”他嬉皮笑脸的笑笑,将烟扔到地上,“我想让兄弟们查查,他把货从云南那边弄过来的路线,现在不能正面为敌,可咱们也不能看着他继续这么嚣张,对吧?”
“你想黑吃黑?”程于青微微蹙眉,这种事传出去,对他的名声绝对有影响。
“不不不,我对在国内贩毒这种事,没兴趣。”明知道那玩意儿害人害己,他怎么可能在国内兜售?梁飞承认自己是坏蛋,但有些事,他不会做,这是原则问题。
“我想呢,查到路线之后,把这消息卖给警方,让他们去和焱帮硬拼,我们不出面。”一抹精芒掠过他的眼底,“这些警察对焱帮违法的行为视而不见,哼,可如果外界的舆论太大,我还真就不信,他们能坐得住。”
程于青听出他的意思,嘴角一勾,笑道:“你想给警方施压,让他们进行扫毒工作?然后再把焱帮贩毒的消息和路线通知警方,自己躲在暗中做幕后的黄雀?”
这人,心真黑,可她偏偏就是喜欢他这份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