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月月抬起头看清瞿瑞谦的时候。一颗平静的心突然狂跳了起来。还是那双深邃清冷的眼眸,还是那副有恃无恐的神情,只是面纱褪去,容貌明朗,年少轻狂早已化为了今日的成熟老练,眉目中的傲然也渐渐被寂寞取代,但是无法改变的是那轮廓,那气质,那相似的面容,那同样的血液。
“月月。”一声淡淡的呼唤就像一颗石子砸在了平静的湖面,顿时激起眼底无数的涟漪。
认还是不认?月月的内心在痛苦的挣扎着。她以为此生再也无缘相见的亲人此刻就在她的对面,只有三步,只要向前走三步,从此以后,她就不再是孤单一个人了。
“月月……”瞿瑞谦朝着月月的方向缓缓地展开双臂,这个少女就是他苦苦找了五年的妹妹,那柳叶眉,那秋水眸,那秀挺小巧的鼻子,那如玫瑰花瓣一般柔美的红唇……她的美丽简直与娘亲一模一样。
千万不要再喊她的名字了。眼前男子的轮廓渐渐模糊,月月努力的张大眼眸。不想让眼泪这么轻易的就冲刷掉她好不容易维系的简单局面。
“真的不记得了?怎么可以不记得了呢。小时候,我们一起躺在屋顶上看天,一起爬到树上去数星星;我溜出去玩儿迷了路,被爹抓回府跪了一夜,你偷偷给我送吃的结果受到牵连;我背着娘习武不小心割伤了手臂,你心疼的哭了好几天,后来虽然好了,但是却留下了一条好长的疤……”说着瞿瑞谦挽起衣袖,那结实的左臂上赫然横了一道浅黄色的疤痕。
月月怎么会不记得,是她淘气碰翻了兵器架,那柄长刀才会劈进哥哥的左臂,她还记得鲜血登时泉涌而出,师傅抱起哥哥就跃出了院墙,她好害怕,以为哥哥会死,偏偏这件事不能说给娘亲听,更不能在家里提,只好埋在心底,茶饭不思的一直哭到哥哥活生生地站到眼前。
“月月,你怎么了?”看着对面的女子突然泪流满面,瞿瑞谦心中一紧,轻声问道。
他的声音确实很轻柔,丝毫不带一点杀气,可是落入耳中,却怎么听怎么令人心中隐隐发寒。
“哥哥……”月月的声音几不可闻。但是这声哽咽的呼唤还是准确的落进了瞿瑞谦的心中,那颗阴沉压抑的心就这样一下子复苏了。
此时,任何话语都显得太过虚伪。只要真切的感受到彼此的温度与呼吸,那过去的五年就没有白白的孤独,无论是怎么生存下来的都应该没有埋怨,都应该感激上苍,让他们在有生之年还可以团聚。
“太好了,你终于想起来了,如果早知道是这样的话,我该早点过来,不该害怕面对你,不该担心你会责怪我,那样我们就可以早点相认,早点团聚……”这五年他学会了如何阴险,学会了不择手段,学会了在冷箭中生存,学会了在尔虞我诈中周旋。他的心在百转千回下千锤百炼,他自认为早已坚硬如铁、冷若寒冰,但是搂着怀中的女子,他竟然安静地听到了自己的心跳,一下一下地那么清晰,那么鲜活。
“我从来都不曾忘记过。哥哥,错的不是你。是我,是我先忘记了爹娘的仇恨,是我轻易的放弃了复仇,是我无知,被赫连狱利用都不曾察觉,差点拖累到你,对不起,对不起……”这一个月她回想了好多,赫连狱应该早就知道瞿瑞谦就是至尧的右相,所以他深信自己会拼死保护铁焰,于是才会有铁焰将她偷偷带出城,带进瞿瑞谦的包围,然后假装伤重不起,不能活动,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转移到自己身上的时候,她趁机窃得了玉玺,然后安然的待在至尧军营里伺机潜回乌图木格……
听到月月戚戚的哭泣,瞿瑞谦顿时心疼不已,他紧紧了环在月月身上的手臂,轻声安抚道:“不是你的错,是我没保护好你。在赫连狱把你送到我身旁的时候,我就该与你相认,然后把你好好的看在身边,那样你就不会涉险,不会受伤。月月,那一箭不仅差点儿要了你的命,也几乎要了我的命啊。”
泪水再次宣泄,月月在瞿瑞谦的怀里拼命的摇着头。若不是有绳索拦力,只怕她早被一箭穿心射死在城楼之上了。现在回忆起当时的情景恍若隔世一般。
“好月月,你我兄妹时隔五年再次相见是件高兴的事啊,快别哭了,跟哥哥说说这五年你是怎么过来的,为何会嫁进靖王府,做了赫连狱的……为什么来到墨云海,又怎么遇见的凤于漠,你与他们之间究竟是怎么回事?”瞿瑞谦从怀中抹出一方白帕,一边帮月月轻轻地拭掉脸颊上的泪水,一边扶着月月坐在椅子上,而他就半蹲在月月的腿前,用尽量温柔的声音,小心翼翼的询问着。
月月抽抽鼻子,哽咽着讲述起自己的遭遇,从被慕容云海救起讲到进入风吹别调学习,又从假扮舞红妆代嫁王府讲到行刺失败委屈就全,一件一件从心底捞起的往事仿佛就发生在昨天一样。
“赫连狱这个卑鄙小人,堂堂王爷竟然欺负一名女子!”当听到赫连狱竟然给受伤的月月带上脚链的时候,瞿瑞谦眉头一紧,忿忿地骂道。
“只要能为爹娘报仇,那点儿苦又算什么,可是现在回头想想,我的那些苦都白受了。”月月忽然叹了一口。心底暗暗地责怪自己为什么如此轻易的就被赫连狱蒙蔽了。
“赫连狱太狡诈了,他利用你的善良,一点一点的卸下你对他的防备,想当年他也是这样骗得爹的信任,然后在我们没有防备的时候从背后狠狠地捅了一刀,害得你我家破人亡,天涯相隔。”瞿瑞谦冷漠的几句话就像暴风骤雨般地袭在月月身上。
“哥哥,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爹爹到底有没有犯下叛国大罪?”月月突然激动起来,拉着瞿瑞谦的衣袖,含泪问道。
“是赫连狱跟你说的吗?他这是恶人先告状。爹镇守北疆十载,一心为国。战功赫赫,还曾因为救驾有功被御封为北定将军,怎么可能是叛国贼子?赫连狱之所以如此强加罪名,无非就是为了大位之争,他是二皇子,论辈分那位置不可能是他的,于是他就私下笼络重臣,爹自然在他想拉拢的名单之中。他想尽办法接近爹,笼络爹,投其所好,可是万没想到爹为人正派,不惧权势,断然拒绝了他的要求,于是他便恼羞成怒,捏造证据,一旨送到天子面前,请了个叛国大罪,不仅要了爹的性命还毁了爹的一世清白,他简直就是卑鄙无耻,人面兽心,我就算穷尽此生也要为爹娘报仇,亲手杀了这个畜生。”瞿瑞谦的把拳头攥得咯咯直想,那双冷寒的眼眸中满是杀气。
月月惊恐的捂住嘴巴,不可置信地望着对面的瞿瑞谦。她以为赫连狱只是利用她,没想到那个骄傲的男人竟然会欺骗她,她的心倏地一下沉进了冰冷的寒潭,然后只用了一瞬间,无比的失望就紧紧地包裹住了她的心。
“从现在开始,就把他完全交给我,把这个仇恨完全交给我。月月,你是我最疼爱的妹妹,我舍不得让你去承担这样的残忍,你只管安心留在至尧,这里没有人可以伤害到你,一会儿我就去勤政殿,向女皇请旨,准你搬到我那里去住。这样我就可以好好的保护你,照顾你,绝对不会让你再受半点儿委屈。”瞿瑞谦拉着月月的手,深深地凝望着月月的眼,最后一字一顿,清清楚楚地说道:“从今天起,只有将来,没有过去!从今天起,只有快乐,没有哀愁!”
可以没有过去吗?她做不到。从她苏醒的时候就不可能了,或者更早,当赫连狱公开宣布她的三条罪状的时候就不可能了,但是她没有摇头,因为她的心里已然有了主意,她要用自己的方式去报复,而且这次她绝对不会手软。
克制住心底汩汩而出的苦涩,月月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避开刚才的话题,故作镇静的问道:“哥哥,为什么你会当上至尧国的丞相?”
“哼,赫连狱派人想在半路劫杀我,但是他却万万想不到那些押解的侍卫功夫稀松,怎会是我的对手,逃脱之后我就去城外的军营找你,可是根本没有你的踪影,只好潜伏在京城想伺机打探你的消息,不想第二日在城门上看到你的画像,才知道你已经脱身了。我孤身一任辗转来到至尧国,机缘巧合拜在了梦太傅的门下做了他的弟子,次年科考中第,官拜少卿。太傅与我十分投缘,一直暗中相持,不到三年我就晋升两级,女皇登基,需要一个熟知之人辅左右,所以在太傅的牵引下,我才坐上了右相的位置。”瞿瑞谦轻描淡写的隐晦了其间不少暗中操作的过程。他不想让月月知道为了报仇他也同样受了不少委屈,甚至不惜违背原则,做了很多卑鄙无耻的勾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