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亲第二日, 要向长辈奉茶,尽管陆池全身浑似散架,也不得不忍着酸痛爬起来。
他看着为自己穿衣的翟南, 道:“王爷, 无师自通可做到不你这个程度...看着我, 坦白从宽。”
翟南为他系上腰带, 抬头道:“别下了床就翻脸不认人。”
“…”莫非他昨晚成的是假亲, 这是半路拉来的野男人?
翟南看着他脸上的一言难尽,整了整他的衣襟,笑道:“你昨晚叫的真动听。”
陆池脸红, 心里却跟他杠上了,不能压倒他就勾引, 看谁先精尽人亡。
斗志满满的陆池迈开了腿。
昨晚的两只妖精打架确实厉害, 陆池缓了好久, 去正厅的路上酸软的两条腿几次扛不住。
翟南看他走路带风,干脆半拥着他, 让他靠在自己身上。
陆池道:“这不是明摆着告诉大家我不行?”
翟南道:“那你行吗?”
他是不行,所以心安理得地靠着了。
骊太妃和凉王已经在正厅等候。
看着两人肩并肩,挨一块进来,登时明了。
奉茶虽是习俗,可也得双方互看顺眼。
骊太妃和陆池都觉得对方不错, 凉王亦然, 所以陆池的转口也喊的甜甜的。
骊太妃和凉王听后心花怒放, 给红包的速度也快。
骊太妃拍着陆池的手说:“待会入京向皇上请安时, 别紧张, 一切有小南。”
陆池看了眼“小南相公”,笑道:“孩儿知晓, 谢谢娘。”
骊太妃握着他的手笑。
尽管两人都觉得入宫请安这事可有可无,但毕竟官大一级压死人,何况对方还是皇帝?
翟元帝和皇后都表示对他们的结合感到欣喜,前者大有终于把兄弟托付出去的宽慰,后者觉得陆池应该多进宫,联络妯娌感情。
翟南和陆池笑笑,倾力扮演着貌合神离的新婚夫夫。
出了宫,回到南王府,陆池回房补觉。
而翟南则送骊太妃回娑婆寺。
成亲第三日,是陆池回门的日子。
管家隔日就准备好了礼物,只待他们出门时搬上车带走。
陆池修养两日,精神大好,出门时意气风发。
翟南瞥了眼浑身透着嘚瑟劲的人,未置一言,转头吩咐车夫启程。
马车轱辘轱辘,转眼就行出一段路程。
车厢内,翟南看着靠在自己肩上的人,说:“你若是不放心,可将岳母接到王府。”
陆池数着他的手指头,听闻此言,眼皮也不抬道:“还不到时候。”
翟南见他有打算,便未再劝。
陆池从他肩窝里抬起头,道:“我好了。”
翟南一头雾水,对上他的眼神才知道他话里的意思。
“白日宣淫有失体统...”
陆池轻哼:“嗯?”
翟南移开视线,手却握住了他:“夜晚方能尽兴。”
陆池开开心心地搂着他。
可人算不如天算,他们方到陆国公府,就察觉气氛有异。
陆国公府的家仆一见到他们就低下头,好似对方是狼才虎豹,不分青红皂白就会扑上来将他们啃噬殆尽一样。
两人懵懵懂懂,尚未走到如寄楼,就撞见陆夫人。
陆夫人乍然看见他们,尽管速度很快,表情很诚挚,可两人还是注意到陆夫人先前的深沉。
陆夫人迎上来,抓着陆池的手道:“娘正要去门口接你们。”
陆池看她过来的方向是陆裳的院子,以为自家娘亲是还没放下那口气,又给陆裳添堵,便说道:“那事早已揭过,娘不必再为这等人浪费心神。”
陆夫人欣慰地笑了笑。
翟南道:“发生何事了?岳母。”
陆夫人看看他,又看看陆池,内心斗争半天,才压低声道:“陆裳自缢了。”
陆池失色:“怎么回事?”
这突然炸开的惊雷的确让人大吃一惊。
翟南也看着陆夫人。
陆夫人抿唇,好一会才道:“回屋再说。”
三人忙往如寄楼走去。
进了陆池的屋,关上门,三人围桌而坐,陆夫人才开口缓缓道来。
听完,陆池冷笑一声:“陆裳用自己的命反击,我倒是小瞧了她。”
陆夫人眉头深蹙,道:“事情发生突然,谁也没有预料,早上小怀入屋伺候她时才知道出事,等我们发现,人已经断气半个时辰,娘已不跟她计较,但她心肠竟歹毒到这个地步,今日可是你回门,这事传出去,外人怎么看你?”
说着,眼里已有愤怒的泪花。
翟南道:“她在等着这一刻,不会没有后招,我去见陆斐,看他怎么说。”
事关自己夫人,翟南绝不会放任。
管你是死是活,只要搞鬼,他都会整服帖。
陆池道:“我也去。”
事已至此,两人总算明白那怪异的气氛从何而来。
到了陆裳的院子,靠门便听见一片压抑的抽泣声,翟南和陆池一道进去,看见屋里陆家兄妹都在。
只是曾经形影不离的两姐妹,剥离了小尾巴,只剩陆商可怜巴巴地在流着泪。
陆斐双目都是血丝,脸上弥漫着痛心,甚至不知房里突然走进来两个人。
翟南身姿挺拔,不卑不亢地叫道:“陆大人。”
陆斐抬头,见他们二人,像后知后觉般才想起今天是什么日子 ,他抬手揩了揩眼角,道:“二娘刚刚出去。”
翟南道:“事情原委我已清楚,节哀。”
陆斐揖礼道:“王爷恕罪。”
翟南扶起他,拍了拍他的肩膀。
陆池道:“我想知道陆裳为何要这么做。”
陆池这话点到陆商愤怒的小火苗,致使她不顾形象的炸了:“为何?还不是因为你?”
陆池看着目眦尽裂的陆商,冷着脸喊了声:“陆商。”
陆商喊:“要不是你诬蔑她,裳儿能走到这一步?”
“我污蔑她?”陆池转看陆斐:“你也是这么想的?”
陆斐避开他的目光。
陆池嘲讽地笑了声。
翟南适时道:“陆商,本王的王妃是如何污蔑二小姐,请你一点一点告诉本王。”
他的眼神认真,将多年浸染的肃杀之气释放,陆商只与他对视一眼,便急急地挪开视线。
“看来大小姐受了惊,怕不能说清楚,不如陆大人你来说?”
陆斐急忙看向陆池,后者冷冷回望他。
他如今心神具乱,并非是陆池说谎,而是陆裳用命去“证明”自己的行为让他方寸大乱,他的理智知道这是报复,情感却更偏向于被自己呵护长大的妹妹。
与死者相比,孰是孰非,并不重要。
陆斐闭了闭眼,说:“王爷见谅,商儿是伤心过度,一时胡言乱语。”
若是以往,这话准能把事翻过,但翟南今日决定打开天窗说亮话:“可本王并不这么觉得,上次的绑架案究竟是何人所为,本王一清二楚,若非陆池求情,别说陆裳只活到今日,便是陆家,本王让它覆灭就覆灭。”
陆斐大惊失色:“王爷...”
翟南说:“可陆裳是怎么报答陆池的救命之恩?在他回门之日以性命下咒,看来她不甘寂寞,想让你们一家子下去陪她。”
陆斐匆忙跪下:“王爷言重,裳儿自那事之后,一直愧疚于心,精神早已不如往日,王爷明鉴啊。”
“那你道如何?”
陆斐见他并没有将事情闹大的迹象,这才暗暗松口气:“微臣定管好自己的嘴。”
不管如何,陆裳自缢的事一定不能流出陆国公府。
翟南凉凉地看了眼陆商,转身离去。
出了房间,陆池对翟南道:“抱歉,一生只有一次的回门,竟让你遭遇这事。”
翟南深深地看着他:“你不会认为这事就这么过了?”
陆池回头往房内看了眼,轻声道:“陆裳不会对我这么好。”
陆裳恨不得拉他陪葬,怎会让自己的性命就这么白白的没了?
她的死就像导火线,一石激起千层浪。
只消一日,应京的大街小巷都在传一件事。
事情演变激烈,等翟南和陆池收到消息,谣言已像洪水猛兽,汹涌的传开。
一时间,这波涛将南王府和陆国公府拍打地避之不及。
“...外边都在传,是你嫉妒二小姐,借用王爷的力量,自导自演了这出绑架案,害得二小姐清白尽失,生无可恋,才以死明志...”
这牛皮也吹太大了,让睚眦必报的陆池都哭笑不得:“长得没我好看,脑子不如我好,还惦记我的男人,我怕是个傻子才嫉妒她,这话你就该到她跟前说,让她知道丢人。”
陆禾见他还有心情开玩笑,不由苦闷道:“我自是不相信,但事已至此,少爷难道不该想想如何挽救声誉?”
陆池笑道:“你少爷我何来声誉之说?”
陆禾委婉提醒:“我说的是王爷。”
陆裳的目的一眼明了,是想报复陆池的同时,也拖翟南下水。
“对啊,我的人只有我能欺负。”
陆禾双眼发亮地看着他:“少爷你有法子?”
陆池摇摇头:“没有,一般人干不出这种事,够毒,拿自己的性命赌,好在我和王爷都是断子绝孙的人,不然还不知得倒霉多少代。”
陆禾耷拉下双肩:“少爷,王爷可是被皇上召进宫了。”
翟南的确入了宫,还是只身一人。
他好像所有的运气都用在遇到陆池上,在得到这个人后开始走下坡。
接二连三地,故意不让他喘气似的。
翟南恭恭敬敬跪在翟元帝的面前,低着头不敢吭声。
翟元帝也阴恻恻地看着他。
两人在较量,像在等谁先服软。
翟元帝年过半百,气不及风华正茂的翟南长,先开了口:“外边那事你打算怎么做 ?”
翟南愣了愣,道:“臣弟并没有滥用权力。”
翟元帝道:“有没有不是你在朕的面前说,而是证明给百姓看。”
翟南抬起头,观摩着他的脸色,道:“臣弟已让人去查是何人散播谣言,可...”
翟元帝气道:“可已死无对证,传这事的人早死了。”
翟南又静默不语。
空穴来风的事大多捕风捉影,但如果是由死者本身传出,谣言的可信度就会大大提高。
世人向来可怜弱者,何况陆池本身“作风不佳”,的确是个让人能说上一天一夜的人?
正所谓一传十十传百,说的人多了,自然就变成真的。
不得不说,陆裳忽然有这脑子,大多是托福回光返照,一时灵光。
翟元帝扶着脑袋,深吸口气,撑着脑门道:“朕知你是为了陆池才抹杀了那几人,但摊上个不领情的小姨子,你只能自认倒霉,如今那几人的尸体也发臭了,你找何人作证?”
翟南从善如流请罪:“是臣弟鲁莽。”
“这才成亲几天,一刻都不能消停。”
翟南迟疑道:“陆池是为了陆家。”
翟元帝松开手方便自己瞪着他:“陆家跟他再有瓜葛也只是个娘家,你回去好好教教他,别让他心里瞎惦记有的没的。”
“是。”
翟元帝道:“这事别无他法,只能等待它沉寂,这段时日,你和陆池就待在王府,顺便反省反省,加上士兵逃营,你今年丢了几次朕的脸?”
翟南揖礼道:“臣弟会将军中事宜交给闻一舟,闭门思过。”
翟元帝面色不佳道:“便按你说的做,回去吧。”
翟南告退。
而后他又去了趟兵部,对兵部尚书说明这件事,再之后才去了军营,宣告他的决定。
外人尚不知晓,内人何不知,表面是说翟南丢了皇家颜面,无非是想借题发挥。
陆池一直等到夜黑,才等到好运用尽的翟南回来。
看他的面色,自是不用多说。
陆池牵过他的手,安慰道:“咱们关上门,过自己的日子。”
翟南点点头,拥过他,将疲惫的脑袋靠在他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