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李公子瞪了花梦一眼,对青桐厉声道:“收菜!”
“是……”
“住手!”花梦立刻站了起来,冲着李公子道:“谁敢动,我跟谁急。”
李公子也是拍案而起,“姓花的!没想到你这么嚣张,来我们珏山剑派蹭吃蹭喝也就算了,我们又不是养不起你,可你害得我们大师兄身负重伤,你们花家人,都没一个好东西!”
花梦怒不可遏:“你说什么呢!”
四周的珏山弟子纷纷耐不住了,起来为李公子打气,东一语西一句道:“早就怀疑他是花色派来的细作,果不其然,才来几天,大师兄就出事了,再留她,恐怕遭殃的就是我们整个珏山了!”
“就是,花家人暗袭江湖,大师兄被这妖女迷惑,引狼入室,今日,我们这几个兄弟,必须将她赶走!”
“对,对!”
花梦看着眼前此景,愕然:“你们……”
李公子眉毛一挑,得意道:“你什么你,说你呢,小妖女!”
“谁说她是小妖女?”
未等花梦还口,一个冷冷的声音就从身后落了下来,花梦回头看去,原来是沉着脸的莫浅一,他走到花梦身前,看了看桌上的一片狼藉,再看了看面前的李公子,道:“你说的?”
李公子愣了愣,“莫兄,你是秦歌弟子,江湖正派人士,怎么护着她这个妖……”
未等李公子那句“妖女”说完,莫浅一手中的剑,就架到了他的脖子上,“只不过吃你们几顿饭,有必要闹成这样么,不知道的人,还以为珏山穷酸到连个小女子也养不起了呢。”
“你居然敢对我挥剑?”
周围的弟子见惯了李公子的张扬跋扈,看看莫浅一越来越沉的脸,怕惹是生非,再遭大师兄惩罚,急忙上前拉了拉他,低声道:“算了,算了。”
“听说,花小姐是被花家刺客追杀,大师兄为了救她,才受伤的。”
听到这里,李公子的怒色稍微缓了缓,莫浅一架在他肩上的剑也松了下来,他挣开那几拉着自己的只手,瞥了一眼花梦,道:“算了,身为花家人,却被自己哥哥追杀,也够可悲的。”
可偏偏就是这一句,再度让花梦沉入了低谷。
莫浅一心里,也是一阵寒战。
“我先走了。”
花梦木愣愣的说了这一句,推开莫浅一,跑出了饭厅。
屋子里,有些昏暗,因为花梦拉上了窗帘。她不想见到一丝光,一丁点也不想,片刻的黑暗,能将她悲戚的心暂时的填满,不会被人偷窥任何一丝弱处。
隐隐的哭声,回荡在屋子里,房门,轻轻的启开,一个身影慢慢走了进来。
“我知道你恨花色,但那并不是花色的错。”莫浅一淡淡的声音在花梦头顶响起,比起陈述,更像是茫然的喃喃自语。
花梦将头别过一边,眼睛饱和着仇恨般的悲寂,“请你出去。”
“你……”
“我没事,不需要你关心。”
“那,我走了。”
“等等。”
就在莫浅一转身之际,花梦却低低的把他唤了回来,“明天,走吧。”
“嗯。”莫浅一低头凝视花梦,她眼中暗淡的凄凉在他眼中渐渐酝酿成一抹浓郁的,散不开潮湿的雾气,他沉默了一阵后,不吭一声,默默离去。
屋内,花梦空洞的双眼将方才的愤怒如同罂粟一般的绽放开来,她瘫坐在地,深咬双唇,水灵的丹凤眼里盛满水波,在莫浅一最后一抹背影消失时,一涌而下。
……
十年前,楚咫花家。
血色的夜里,剑光像深春的暴雨,锋芒毕露的利刃,降落在花家府邸。
那一夜的楚咫,绽开了一朵血花。
花色妖娆,花唇似梦,吮吸在血腥里,渐染着天脚的浓夜,黑,黑,黑红。
万籁俱寂。
花色十七,少年之气,眉间沉淀着红颜的寂寥,这点寂寥空洞,空洞又幻化着承载不下的物体,有气无力的,沉浮在冰凉的身体中。
双梅死了,死在何处,死在何时,死在苍茫的深宫。
绝尘宫,淡淡的杀机,深思熟虑的渐虐。
花家后院,花落倾黯淡,花母一身青衣,温情容貌,慈笑动人,明晃如月光,摇弋在花色眼前,分外灼眼。
花色沉默的心起了波澜,“花落倾,我花家待你不薄,你为何如此?”
花落倾将花母颈胖的尖刀翻了个身,刀身晃过一道白光,血,一丝热血,淌下来。
“我做这一切,不为自己,只为双梅。”花落倾凝视花色,缓缓道来:“我的命,是为守护楚咫花家而生,这我做不了主,可是我的命,只为守护双梅而残喘,这是我决定的。”他看着花色眼中的沉寂,道:“花家让双梅死,我让花家亡。”
花色握紧手中剑,面色冷漠,眼中寂凉,“区区一个你,还不足动我花家分毫,你若乖乖放下你的刀,我或许还能饶你一命,否则,你将死无葬身之地。”
“哼……你以为,我会怕死吗?”
花色将手中的佩剑刺羽挥向花落倾,剑身僵直着,杀气逼人,“放开我母亲。”
“放了你母亲?”花落倾喜怒纵声于脸,仰天长笑,“花色你不要忘了,就是这个女人,就是这个女人将双梅至于死地,只为了换来自己的苟延残喘,如果你真爱过双梅,哪怕只有那么一点点,你都不应该说出这种话!”
花色沉寂的眼中,更凉了,“她是我的母亲。”
“她是花梦的母亲。”
“……”
“她是双梅的姐姐。”
“……”
后院之外的厮杀声临近了,宛如给这片僵持的沉默增了一点生气,这时,夜色下静默的花母,开口了。
“花色,你杀了我吧。”
花色望向冉双荷,她红粉色脸,颇有一番双梅的残影,可是昔日佳人,早已消逝。“我不杀你。”
“我知道你恨我。”
“我恨不恨你,与你无关,别忘了,从名分上说,你是我的母亲,身为儿子的我,不能杀你。”
冉双荷被桎梏在花落倾刀下的身子摇晃了,“这也是,你给双梅的承诺吗……”
花色停留在空中的刺羽渐渐降下来,剑身倾斜,直到抵在血迹斑驳的青石板上,“请你记住,名义上,你是我母亲,就算你我皆死,这份名义,也不会消逝。”
“哈哈哈哈……”花落倾闻声,笑声再度响起,“花色,好一个名义,多像你那强势的父亲啊,可是花色,你最好不要忘记,花家,就是被你们这份冰冷僵硬的名义消亡的。”
话声落地,花落倾将手中的尖刀挥起,向冉双荷的颈部刺去,花色见状挥剑上前,剑光一闪,尖刀猝然落地,花色再度舞起手中刺羽,轻声道:“刺羽,双生。”刺羽幻化成一片朦胧白影,剑身似柔软的蒲公英凝聚在一起,花色持剑,眼神坚定,将这柔情似水的剑身,刺向花落倾。
“啊……”
倾刻间,万籁俱寂。
刺羽剑身的白影消散了,残留下来的,只是安静的血,在明晃的金属上,轻轻的滴着,淌着。
“此后,黄泉路上,我终有颜见双梅了。”
冉双荷青衣被鲜血洗尽,在她的胸口,刺羽颤抖了。
冉双荷身后,是口中淌血的花落倾。
花色愕然。
“哥!”
一个清脆略带惶恐的童声响起,幼年花梦踏着不齐的步子,闯入后院,打破了这片寂静。
“哥……”
“……”
“娘……”
眼前,花色挥剑刺入母亲冉双荷的胸口,夜空下,再无其他。
花色慌忙中,将刺羽抽回。
冉双荷倒下了,花落倾腹中的血洞,显现开来。
“多狠的剑啊,挡都挡不住呢……”花落倾凄凉一笑,随即倒在了一片血泊之中。
……
眨眼间,已是日暮,一个人在庭院中闲逛了一阵后,夜幕,便不紧不慢的降临了。莫浅一拿着酒壶,躺在屋顶上惬意地赏着今晚的月色,瞳孔在月光中明亮起来,却照不亮最深处的黑暗。
四下无人,唯有明月高天想照,浓酒作陪。
忽然,屋顶上落下了一道黑影,一声低沉而有力的男音在莫浅一头顶响起,“你跟她说了?”
“什么?”
“花色误杀冉双荷的真相。”
莫浅一闭上眼睛,淡淡答道:“没有。”
“怎么不说?”黑影人浅浅一笑,弯腰拿过莫浅一手中的酒壶,仰头畅饮一口,道:“看你在酒馆里跟她挺亲密的,你不会是对小泼妇动情了吧。”
莫浅一睁开眼,起身将黑影人手中的酒壶夺过,“我对花家女人没兴趣。”说完将酒壶所剩的酒一饮而尽,“你来这干嘛?当人家子予诺是吃白饭的?。”
“喂,你也不给我留点。”黑影人气急败坏,道:“子予诺现在,正在跟各大门派的代表开会呢。”
“噢?”莫浅一道:“不是就暗窟十七来了吗,还有谁,那么快。”
“墨苑,绝尘宫。”黑影人道:“还有我,秦歌。”
“切。”莫浅一道:“那人家在开会呢,你这个代表来人家后院偷鸡摸狗来了?”
“唉,这不来了正准备去报告吗。”黑影人回应莫浅一的调侃,“莫大侠什么时候狗嘴里才能吐出颗象牙呢?”
“去吧,最好别揭发我。”
“那很难。”
“无所谓。”莫浅一收起酒壶,道:“顺便看一下,子予诺,到底想干嘛。”话声落地,只见莫浅一纵身跃起,消失在圆月之下。
屋檐上,黑影人转身背对月光,将手中的佩剑放在右肩,剑刃上张扬的一道蓝光低调地划过夜空,留下一片凝结的傲气。
……
珏山大厅,门忽然被推开。
一名黑衣男子手持佩剑菱歌,高大的身影涌进,一张精致如妖灵的脸上,挂着若隐若现的一丝笑容,“不好意思,来晚了。”
黑衣人道:“秦歌,许泛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