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庭院里,樱花凄美,无声开落。
子予诺看着眼前一脸惆怅的花梦,她以往附在脸上的刁蛮之气已荡然无存,白瓷色的肌肤上,那对流水般柔和的丹凤眼微微低垂,犹如夜间沉寂的湖水,淌出一丝丝绝望的美来。子予诺走进,夜风袭过,他将手中的披风轻轻盖在花梦肩上,柔声道:“珏山夜间景色虽美,但风太寒。”
花梦从自己的沉思中醒过来,看着忽然走来的子予诺,心中甚是难过,她擦了擦眼角的泪,缓缓笑了笑,低叹道:“你说,人为什么要来到这个世界上?”
子予诺一愣,“为何如此发问?”
花梦抬起头,看着那沉静的樱花,“我生下来的时候,是花家的二小姐,爹疼我,娘疼我,哥哥也疼我,那时候,我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她说着,眼睛里的那丝碎屑的光又隐隐闪了出来,顿了顿,道:“可我八岁那年,却看见我哥,亲手杀了我娘。”
“花梦……”
“后来,我长大了,整整十年,每一天都要面对他,真的不容易。他从来不让我出门,不给我自由,直到有一天,他忽然要我一个人离开花家,离开楚咫,一路南下去石婳谷接姑姑回家。我起初以为,是他愿意给我自由了,可却没想到,是想暗杀了我,他恨我,真的恨我……”
子予诺轻轻在花梦身旁坐下来,手,不禁拭去了她眼角的泪滴,“花梦,不要哭,要学会去面对。”
花梦哽咽的话,停在了心尖,良久,她喃喃道:“我害怕。”
“怕什么?”
“这个世界上,没有可以相信的人。”
“会有的。”他说,“只有用心去找,就会有的。”
莫浅一的脸,在花梦的脑海中晃过,昔日的欢声笑语涤荡在耳际,她闭上了眼睛,道:“为什么是他……”
子予诺听着那低如梦呓的声音,浅浅一笑,“所谓爱之深,恨之浓,小花猫如此难过,难道是对莫兄倾心了?”
花梦一愣,抬起头来,“你别胡说。”可说完这一句,心里顿时又漏了一拍,是呀,为何会如此难过,她不知道,她只知道当被他所骗时,心里那一份期冀落空的压抑,“我只是觉得,跟他在一起很自在罢了,却没想过他是什么人。”
子予诺叹了口气,问道:“那你明日还会跟他走吗?”
花梦摇摇头,“我自己离开便是了。”
子予诺按在花梦身后的手顿时僵下来,良久,他将花梦抱在胸前,伸手轻轻抚弄她散落在耳鬓的黑发,“哭吧。”
花梦将头倚在子予诺胸前,久久藏在内心的悲伤顿时化作泪花一涌而出。
樱花树下,落樱缤纷,粉色花唇,散落在视野之中,子予诺将花梦抱在胸前,眼中,是淡淡的惆怅。
樱花树下,莫浅一倚在树旁,手中的赤夜是静默的,他的双眼在风中轻轻的闭着,任由落花在他的脸上肆虐,落花,落花,像梦一样的,花啊……
“花梦……”
……
早晨醒来,花梦推开房门,只见莫浅一倚在门外,将赤夜抱在胸前,低垂着的头被开门声惊醒,花梦见状,道:“你走开,我不想看见你。”
莫浅一无奈的叹了口气,“还在生我气?”
花梦咬紧唇,“我跟你没关系。”
说完,关上房门往前走,却被莫浅一抓了回来。
“你……”花梦蹙眉,整个人险些贴在莫浅一身上,“松开我。”
“听好。”莫浅一似乎也有了些怒气,自己在她房外苦苦等了一夜,换来的却还是一张冷脸,不由沉声道:“我跟绝魂刀已经没关系了,十年前就没关系了。”
“那又怎样?”花梦不满道。
莫浅一嘴角一扬,松开了她,“没了,该说的我也都说了,走了。”
兀自转身,花梦一愣,第一次看见他的背影,那么落寞。
“等一下!”
身后,忽然传来悦耳的声音,“你凭什么走?”
莫浅一背对花梦,道:“因为其他的话,我说了,你也不会明白。”
“对,我不明白。”花梦压抑着心中的不满,道:“我不明白花色为什么要安排一个杀父仇人之徒来我身边,我甚至也不明他到底为什么让我离开楚咫,先前,我都快要相信他了,我以为暗中追杀我的人是我三叔,不是他,可是,你的出现,又到底是为什么!”
“花梦……”莫浅一转过头,看着她眼中的哀伤,心中怅然一痛,“你冷静一点,听我说。”
“别说了。”花梦看着他,身子微微颤抖着,两颗泪,悬在漆黑的眸中,她喃喃道:“你是花色派来杀我的也好,保护我的也好,我只想告诉你,从今以后,我们之间没有关系了。”
说完,银眸一转,她默然从他身旁走过。
那一阵熟悉的气息,就在瞬间远去,莫浅一愣在原地,竟是半响也说不出话来。如何回应她,他开始不懂,绝魂刀之徒的身份,他早在十年前就已经抛下了,可是这一切,又该如何与你解释呢……
花梦戴着烈华,被莫浅一的事情扰得心烦意乱。他的谎言究竟为何,也许正如他所说,他不可能是自己的杀父仇人,不然花色定当让他绝命,他真是受花色之托来保护自己的吗?那他为什么要谎称是秦歌弟子?
“莫浅一,究竟是什么人……”
就在花梦思索之时,远处,一白衣女子出没于一间隐蔽楼阁之处,花梦无意间一看,那人竟是那日在画南楼中的青楼女子,迟疑片刻,决定一探究竟,于是走进,见楼阁前立有一石碑,刻着“禁地”二字。
“珏山禁地?”
花梦暗想,内心疑惑,刚才一眼撇过的女子已转角走过楼阁,消失在禁地深处。花梦一眼判出那女子正是昨夜在庭院与子予诺交谈时遇见之人,据花梦所知,珏山素来只收男弟子,女子也只是侍从,但昨夜的女子面容娇贵,气质非凡,不似丫鬟之类,更何况她此刻出现在珏山禁地,这是一个丫鬟就随意进入的地方吗?
花梦紧咬嘴唇,想进去探个究竟,但此处毕竟不是自家,不便乱闯,以为惹生事端,无奈之下只得离去,刚转身,只听禁地深处一声嘶喊,一女子大呼一声“救命!”,花梦顾不得多想,冲进了禁地。
花梦进入禁地,沿着声音的源头一路探下去,却仍然不见那女子踪迹。此刻禁地内已恢复了一片寂静,花梦站在屋内,光线昏暗,突然只觉眼前一黑,顿时没了知觉。
醒来的时候花梦发现自己身处禁牢,四周黑压一片,全身被绳索捆绑,嘴被丝带勒住,无法出声。就在花梦挣扎之时,屋内被一盏烛光照亮,方才消失在禁地深处的白衣女子手掌烛,推开屋门,进而走进将灯烛置于桌上,来到花梦面前,俯视,眼神淡而冰凉,令花梦无法揣测。
“这里是珏山禁地,环境不好,还望小姐多多担待。”女子淡淡开口。
花梦瞪大眼睛看着眼前女子,唔声挣扎,那女子见状继续说道:“小姐还是不要挣扎为好,反正也是徒劳。”
女子低下眉眼,白瓷般的脸颊印在温柔的轮廓上,是那种极淡极淡的素颜女子,娇小的身体里裹着一种柔弱的威胁,她声色平淡,毫无波澜,深黑色瞳孔中透着的无辜色彩,令花梦难以置信如此温顺之人竟会绑架自己。
“我叫月辞,这些日子,就由我来照顾小姐。”女子说完,拿起烛火,悄然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