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矿泉水瓶从空中飞来,带着冷风一下子砸在安安头上,安安身形一晃,疼得皱眉,倒在谢嘉篪的怀中。
今天是安安来医院看望外公的固定日子,她刚到高级病房,就听到走廊有嘈杂的响动。她不是天生八卦的人,只是隐隐约约听见围观的人提到谢嘉篪的名字,心中不安,便钻进人墙看看,不想却目睹了她男人被人围攻的场面,甚至,更有人连陈年旧事也翻了出来,她看到他遭人为难诘问,受委屈冤枉的窘态,还提到十六年前的事,自责与惭愧侵蚀她的心,她实在无法容忍。最后,她发现有人想要伤害他,就在这种千钧一发的时刻,她的大脑瞬间当机,想都没想,便用自己孱弱的身躯护着他高大的身体,她没有任何想法,只知道绝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男人受伤。
“余安安,你这个傻子,怎么样?”谢嘉篪凝着怀中小脸缩成一团,表情说不出痛苦的女人,心一下下抽痛,他宁愿挨这一下的人是他,也不愿看她为自己做挡箭牌。
安安疼得说不出话来,依旧忍住眼泪,轻轻晃头。
媒体记者们本以为出了伤人事件,兴奋地以为抢到了头条,谁知那个不知道从哪里蹦出来的小丫头竟没什么大碍,当下纷纷表示失望。
“谢少,请对您刚才的打人行为道歉!”有人得理不饶人。
“我道歉可以,那谁向她道歉。”谢嘉篪冷眸扫视全场,“我全一一记着你们的脸,故意伤害,等着接律师函吧!”
“哼,一个谎话连篇的罪犯,还敢这样理直气壮?”
“可不,打小就知道编谎骗人的孩子,长大能是什么好东西?”
“我没说过谎!”谢嘉篪俨然暴怒,一声大吼。一句话如果让他重复第二遍,就是发火的临界线。
安安得了空隙,终于从男人的臂弯中挣脱开来,宛如母鸡保护小鸡般展开双翼,“请听我说,他虽然乖张但不会骗人,他没做过坏事是好人,更没有骗人。”
“你能作证吗?”又有人讽刺,“莫非案发时间,他在你床上。”
“就是,这女的长得不错,没准又是谢嘉篪的新欢。”
人群中发出一片鄙夷之声,大家都用轻蔑的眼神凝着她,有的谩骂,有的冷笑,有的推搡,有的吐口水。不知为何,围观群众又发动了一片起哄声,纷纷由外围向中心拥挤,一浪接着一浪,人潮涌动。安安被人潮挤得站不住脚,身形摇晃摔倒在地上,后面的人还不住往上挤,偶有人脚踩踏在她的身上,只听一记尖利的叫声,安安登时晕了过去。
“踩到人了!”阿龙惊呼。
“有人昏倒了!”
前排的人不住呼喊,后排的人才渐渐平息骚动。
“安安,安安?”谢嘉篪蹲在地上,拥着她单薄的身子,心疼地看着惨白的睡颜,以及大腿胳膊上青紫的鞋印。
“伤得不省人事,必须马上诊治。”高博命令道,“各位媒体的记者朋友们,我当事人的朋友因为你们的骚扰受到伤害,如果她伤势较重,我方保留追究刑事责任的权利。”
娱记们听后吓了一跳,谁也不愿意惹上这样的是非,于是乎,他们纷纷掉头,落荒而逃。
“起来吧!”直到狗仔队全部散场,高博才走到谢嘉篪身旁,老神在在地笑着,“他们都走了。”
安安右眼睁开一道缝隙,四周扫了扫,发现没人,才睁开清明的大眼。
“你,你……”谢嘉篪的心终于从嗓子眼回到胸口,事发的那一秒,他差点心脏骤停。
“我没事,别担心。”安安从他的怀中坐起,露出顽皮的笑容。
男人脸色阴沉,“以后不准装晕倒,你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吗?”他不在乎自己受多少委屈,只在意她有没有受到伤害。
“应该感谢这位小姐才是,没有她您今天很难脱身。”高博很绅士地伸出手,“您好,我是谢嘉篪的辩护律师高博。小姐叫余安安吧,刚才有听谢少这样叫过。”
“您好,高律师。”安安也很有礼貌,“拜托您一定要替他打赢这场官司,他是无辜的。”
“哦?为什么这样肯定?不是说在案发现场找到谢少的毛发吗?”高博用诧异的眼神凝着眼前精致的女人。
“虽然我不知道1706号房间那晚具体发生过什么事,但是他说没做过就一定没做过。我相信他。”她的眼神笃定而坚毅。
高博咂咂嘴,带笑的眸子有钦羡流泻,他拍拍谢嘉篪的肩膀,“珍惜眼前人吧!”
谢嘉篪也满意地笑出弧度,心被幸福填满。
“你怎么会来这里?”谢嘉篪瞧着额头红肿,身上全是瘀伤的女人,一片郁痛,“先去拍个片子看看有没有内伤,然后和我回皇朝别墅。”
“不用,我没大碍,”安安从地上站起,抖去身上的尘土,“我是来看外公的,正好路过大厅。”
“余老爷子也这里?”谢嘉篪猛地想起他还没有见过这位传说中的人物,“我也想见见他。”
两人眼神对望,有万语千言尽在不言中。
谢嘉篪一行人推开特护病房的房门后时,王丽云正在为余博然擦拭身体,她回头看见安安狼狈的模样慌张地问道,“安安,你怎么了?”
安安将适才发生的事简单地讲述一遍。王丽云听后,又瞧了谢嘉篪一眼,叹了一口气,这对小情侣还真是坎坷。她拉着谢嘉篪来到余博然的床边,眉眼温和地说道,“老爷子,这是安安的男人小篪,我瞧着他长得剑眉星目,有你当年的几分风采,他们两个人多般配!躺了这么久了,你也该睁开眼睛看看了!”
谢嘉篪垂眸便看见躺在床上的男人,他虽然年过花甲,许是保养尤佳,满头浓密少有白发,斧凿的轮廓上有几道深深的皱纹,眉眼英气逼人,显然年轻时的英俊潇洒略见一斑。
“外公,您好,”谢嘉篪鞠了一躬,“初次见面,我就要深深地感谢你,谢谢你把安安带到这个世界,并且抚养教育的这样优秀。”
并肩而立的安安吃惊地斜眸望着这个很少甜言蜜语的男人,这一瞬,有丝丝甜蜜滑向心间。
接下来的时间,病房里的几个人相处十分融洽,气氛温馨。
王丽云继续帮余博然擦身,阿龙也打来一盆水,谢嘉篪用毛巾为安安热敷额际的青包,高博欣赏每个人专注的事情,仿佛融洽的像一家人。事情出乎他的意料,王妙曼的儿子居然娶了余颜的女儿,两个死敌成了亲家,这个世界太疯狂了。
良久,高博坐在两人旁边,拿起手中的电话,翻开里面的相册,一张张地浏览那些他好久都没敢看的照片,淡淡地问道,“谢少,妙曼现在还好吗?”
谢嘉篪在为安安抹去污迹的手僵了一下,回头盯着对方的眼睛,“高律师认识我妈妈?”
“岂止认识,我们是校友,还是曾在一个公司工作的同事。”高博眼含笑意。
谢嘉篪点点头,他知道母亲曾是谢氏公关部的经理,高博又是谢氏的顾问律师,这样推理,两人确实共事过,“我也有很多年没看过她了,自从到西山疗养院接受治疗,我们就再也没见过面。”
“她的病情加重了吗?”
“嗯!父亲是这样说的。”谢嘉篪继续解释,“他还说妈妈常年服用激素类的药物,已经面目全非,是她自己不愿意见我的。”
高博凝着电话屏幕上眉眼带笑的女人,心荒凉一片,“不论她现在变成什么样,她在我心中永远是那个青春可爱、美丽温柔、嘴边有颗黑痣,头上戴着红色发夹的小女生。”
谢嘉篪与安安闻言转过头去,只见高博凝着手机中的一个漂亮女人发呆。那是一张年久的相片,里面的小女生二十岁左右的样子,黑发黑瞳,甜美文静,一看便知她是个难得一见的大美人。
谢嘉篪莫名一惊,高博怎么会有母亲的照片?他们莫非有什么特殊的关系?这张相片他有印象,在谢家老宅父母的卧室中看到过。这是母亲少有的几张影像之一,童年每次悲伤难过时,他都会拿出来对妈妈说说心里话。
“咦?她也有这款红色发夹?”安安指着照片上的女人,“外公的卧室好像也有个一模一样的,有一次我跑去他的房间,偷偷戴在头上出去玩,不小心弄丢了,余家所有佣人将紫香园翻了个遍,好不容易才找到的,外公也因此第一次打了我。”
安安说完这话,谢嘉篪与高博都投来不可置信的眼光。
“啊!”就在这时,王丽云陡然大叫一声,“老爷子……”
“怎么了?”安安急忙回头一望,“外公……流泪了……”
谢嘉篪等人回头时,就见一直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的老人,眼角有两行清泪蜿蜒。倏地,他豁然睁开浑浊的老眼,用余人看不懂的眸光望向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