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副对子的难对之处在于该联二三字同音, 四五字也同音,要对仗工整,除了词性相同, 同音字的位置也要一样才行。
皇上皱着眉想了大概一盏茶的时间, 转身走出门去。
我暗自松了口气。等了一会并没见他回来, 便除了首饰, 就着屋里的冷水卸了妆。有些冷。我犹豫一阵, 还是钻进被窝。怕他突然回来,没敢脱外衣。
这副对子不吉利。
原本也是一个新娘在新婚之夜用来考新郎的。岂料新郎想了许久,对不上来, 便赌气跑到学堂去睡了。同窗好友见了他,无不惊讶, 他便委屈地道出原由。没想到其中一个同窗默默将联子记下了, 思忖良久对出上联, 竟跑到洞房外,假冒新郎, 与新娘一夜春宵。次日新娘得知真相,羞愧难当,自尽而死。可怜的新郎被悲愤的新娘家人一纸诉状,告上公堂。最终有口难辩,锒铛入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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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打个寒战。没事没事, 我又不是不认得自己的新郎。
想想其实不该考对子的。古人这么善对, 说不定皇上出去逛了一圈就对出来了。应该考考古人不擅长的数学物理才对。根据我看穿越文的经验, 最常被搬出来的是杠杆原理和阿基米德定律。趁皇上还没回来, 我最好还是想想下面的题目。
一个多时辰后, 皇上从外面走了进来。
“移椅倚桐同赏月。”
对仗工整,意境全出。皇上一介武将出身, 居然也对得出这么文雅的对子。
我有些不可置信,“皇上……自己对的?”
他撇我一眼,并不作答,“下一题。”
后来才知道皇上一出祥仪宫,立马就朝大庆殿去了。据说他非常不客气地将文武百官“请”到大庆殿,挑明了讲,他要是进不了洞房,谁也别想睡觉!这里,请容许我向皇上敬献汗水一升。
最后对出来的是本朝新晋的状元。皇上也不吝啬,当场将他连升三级。一下从七品跳到四品,可把新状元乐坏了。
还有就是,林惠兰的才名也在极短的时间内,传遍全国。
我回了回神,“从前……”
刚开口,就被皇上不耐地打断,“讲重点!”
“某国向某国进献了一只大象……”
“惠兰见过大象?”皇上拧了拧眉,再次打断我。
我眨眨眼睛,点了点头,又觉不妥,急忙解释,“在画里见过,没有真的见过。”
“大燕国内极少有人听说过大象,与梁北毗邻的番国,倒是有这种动物。我也是偶然见过。哦,我忘了,”皇上的目光射过来,看不出波动,“惠兰读过很多奇奇怪怪的书,怪到整个大燕国也没人听说过。”
我垂下头去绞衣裳,他不会在这种时候探究我的来历吧?
“不要浪费时间,继续!”皇上不耐的声音再度响起。
我嘟嘟唇,打岔的人明明是他!
“国王想知道大象的重量。可是哪里有这么大的称?有了称,又有谁提得起?大象是别国的进献,又不能杀了跺成一块一块地称。皇上说,怎样才能知道大象到底有多重?”
皇上想了一阵,开口了,“下一题。”
我一愣,“可是你还没答出第二题……”
“不说的话第三题作废。”皇上硬生生地打断我,语气霸道至极。
我咬咬唇,想了一下,忙挑出一个题目来,“如何让一个八岁孩童移动千斤巨石?”
皇上定定地望了我好一阵,“你确定这两个问题都有答案?”
我十分肯定地点头。
皇上沉默一阵,突然扯了嘴角,望着我笑,“也就是说,惠兰知道答案?”
我点头。
他走过来,点点我的脑袋,“既然答案在这里,我为什么要出去找呢?”
什么意思?我疑惑地望着他。
他笑得不可一世,“如果惠兰爱上我,就会心甘情愿地把答案告诉我。”
我的脑袋“轰”地一下。却见皇上已经自顾自地脱了鞋,爬上床来。
我吓得望里一缩。“你……你想干什么?”
他说得理所当然,“睡觉!”
“你自己没有寝宫吗?”我大声道。
“我偏就喜欢这里了,如何?”他眯起双眸,冷声道。
我在他的冰冷下缩缩脖子,没骨气地小声道,“那我下去睡。”
正要起身,却被他一把抓住,扔回床上,“怎么,我很恐怖吗?”
他的脸背着光,看不清表情,只声音冷得煞人。我不由得有些抖,“你……别乱来?”
“乱来?”他冷哼一声,“新婚之夜将你的新郎赶出洞房,是你乱来还是我乱来?”
“你……不准碰我!”他的逼近让我慌了手脚,“你……你想不讲信用,出尔反尔!你这个背信弃义的小人……”我蓦地停住,他的脸自暗影中移出,危险的气息压面而来。
“我是不是太纵容你了,让你以为自己可以骑到我头上任意胡为?”他一手抢过我的双手,压过头顶,整个身体覆上来,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你……敢碰我!我……”“嘶——”太后给我做的嫁衣,顷刻间做了碎片。
我害怕了。皇上真的生气了。
“我不敢吗?”皇上眯着眸子,俯下头来吻我。
我害怕地别过头。
空气中的温度骤冷。一道寒光自皇上眼中滑过,是杀机。
恐惧像波浪般渐渐袭来,冰冷控制了我的神经,我开始止不住地颤抖。
我错了。我不该忘记,这个男人是一个掌控着生杀大权的皇帝。我不该妄想,这个人会给我与他平起平坐的权利……
他俯下身去。
很快我便闻到了空气中的血腥味,和着恐惧,重重地朝我袭来。这是惩罚,必得带着鲜血与羞辱。
他仰起头来,唇边染着我的鲜血,俯视而下,想看看他的猎物是否已经屈服。
他再次俯身吻我。我知道,这是他给我的最后一次机会;我知道,拒绝的后果是让他更为恼怒。
可我还是扭开了头。我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恐惧让它自己做出了抉择。
我看见了他眸中不可遏制的怒火。水气凝结,他的脸渐渐被迷蒙的水雾淹没,看不清,辨不明……
身上的压力突然骤减,双手重获自由。
他起了身,却又很快躺回身边。棉被覆上身来,他拥着我,再没有任何言语和动作。
醒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走了。
扶起身子,牵动被他咬破的伤口,引来一阵痛。几片碎布挂在身上,狼狈至极。被褥上,血迹斑斑。
居然想笑。这个,算不算家庭暴力?
也许该佩服皇上,在那种状况下也没将我怎样?
“娘娘,起床了吗?”小兰的声音从床帐外传进来。
虽然她看不见,我还是下意识地扯过被子,遮住身子。
“娘娘,”小兰的声音微显局促,“皇上说,昨晚下手重了,叫小兰准备了上好的伤药。小兰替你上药吧。”她说着,就要掀帐子。
“别进来!”我出声阻止,不知为什么脸像火点着了般,“你……你把东西放下,我……我自己来就好。”我结结巴巴地说。
小兰的身影定了定,终于将手上的东西放下,出去了。
我从床帐里探一个头出来,确定没人后,才走下床来。
床边的塌上放了一套新衣,一小瓶伤药,架子上换了一盆热水。
我将身上那些衣不蔽体的碎片扯掉,用毛巾浸了热水,将伤口洗净,然后对着镜子抹药。
伤口经过一夜的时间,已经停止流血。此刻的伤口竟现出一种玫瑰般艳红,爬在身上,像一幅绮丽的画。
我的脸又不受控制地红了。匆匆擦过药,我穿好衣服,让小兰进来。
小兰带着两个宫女走进来。她们一个收拾碎衣和脏水,一个替我收拾床褥。
小兰则走过来,替我梳发。
我望着镜子里自己核桃般的眼睛发呆。
“娘娘!娘娘……姐姐!”小兰摇醒我。
我眨眨眼睛,望着小兰,“叫我吗?”
“是的,娘娘。”小兰耐心地重复道。
“我不习惯。”我低声回。
小兰给我一个安心的微笑,“没关系,慢慢就会习惯了。现在,娘娘该去给太后请安了。”
我望一眼镜中的自己,垂下头,“我这个样子,怎么见太后?”我总不能告诉太后我把皇上惹火了,哭了一整晚?
正犹豫,宫女来报,说太后派人来了。
我急忙坐好,不敢抬头。
太后的宫女捧进来一桌子小点心。
“贵妃娘娘,太后吩咐,娘娘若是乏,今个儿就不用到景熙宫请安了。”
我忙点头,“请两位姐姐替我谢谢太后,说我很好,只是有点乏了。”
我说完,小兰按照惯例给了喜钱,两个宫女就下去了。
小兰将点心在我面前摆好,“娘娘先吃些东西吧。”
我望着五颜六色的精致点心,提不起精神。
将脸转向窗外。
“你们先出去吧,我一个人就好。”
太阳爬上树梢,落在宫墙那边。
谁的影子,拉到脚边?
我蓦地惊醒,站起,架子被我撞得一阵摇晃。花瓶从手边滑过,碎了一地。
昨晚的余惧突袭,我有些站不稳,扶着墙,不知所措地看着立在门边的他。
他走过来,面无表情。
我愈加恐惧,不由自主地后退,直到被逼到墙角,避无可避。
他亦站住,与我一臂之遥。
他开口了,“我不为昨晚的事道歉,是你把我惹火了。现在,我要你,向我道歉。”
我抬眼对上他的坚持,沉默。
他没有第三句话,只是望着我。
望着我,好久好长。只是什么时候,原本平静无波的眸里多了什么,并不尖锐,却足以刺痛我的心。
那一刻,他转身离去。
我害怕,从未有过的害怕。
我奔过去,紧紧抱住他的背,“对不起。”
他沉默,我亦不动。
我拥着他的手,不敢有一丝一毫地放松。这一次,我是真的害怕,害怕一松手,就会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从手边溜走。
他终于转过身来,拥过我,好紧好紧。
“没有办法……”他的声音,迷离而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