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般若堂, 迎面冲出一个人来,一把捉住她肩道:“青艾,让我好一通找。”
青艾定定神, 瞧着眼前花一般美丽的脸, 惊诧道:“颜斐?你怎么来了?”
颜斐哼一声:“我怎么不能来?宿风为了清飏被俘, 我不能不够朋友, 我拿这张老脸去试试, 能不能换他出来。”
青艾摇头:“郎堃是大王,不会将儿女私情置于王权之上,你见了他, 结果只会与今日一样,他将你也扣下, 他手中的人质由两个变成三个。”
颜斐摸摸自己的脸:“竟然派不上用场, 青艾说说, 要我做什么?”
青艾瞧着他:“你如何来的卫国?”
颜斐笑道:“岳母见了孩子们,十分喜欢, 顺便认下我了,如今雍朝和卫国不是修好吗?我能常来常往。”
青艾点点头:“你骑术可好?”
颜斐拍拍胸脯:“若豁出去,日行八百里。”
“那好。”青艾起身道,“我去写一封信,我帮我送到京城, 务必送到沐阳村吟歌手上, 旁的人, 谁也不许瞧见一个字。”
青艾写好了交给颜斐, 颜斐起身要走, 青艾说声等等,摇头道:“你这张脸, 实在不适合抛头露面,这样,你交给清飏,她可以利用征东大将军的力量,这样更快,你也不用受苦。”
颜斐忿忿然拔脚就走,青艾一把将信抢了回来,盯着颜斐道:“你拿清飏和孩子们起誓,我再给你。”
颜斐无奈立誓,青艾才又将书信给他,颜斐哼了一声:“大不了,我将这张脸划花了再去。”
青艾笑道:“好啊,你划花了,看清飏还能要你吗?”
颜斐怒气冲冲走了,七日后,信到了吟歌手上,信很简单,一说青艾十分惦记安王妃时玉,拜托吟歌前去探看,二则说那个蓝眼睛的娃娃很喜欢,问吟歌能不能做个绢人,务必要逼真才好。
吟歌百思不得其解,思忖了一夜,次日早起来到医心堂求教齐夫人,齐夫人仔细问了如今的情形,时玉依然初一十五前往大相国寺上香,却从未带着尉迟睿同去,安王府戒备森严水泼不进,戚贵和阿河越来越暴躁,只说要硬闯进去抢人,还是宿槿呵斥住了。
齐夫人斟酌道:“时玉如今有了身孕,尉迟睿过了两周岁后,她借口说让孩子早些启蒙,安王遂请了先生让孩子每日读书,其实时玉是眼不见心不烦。另外,时孝因借兵给薛文奇一事,被安王斥责,只怕时玉心中不平,明日就是十五,吟歌可前去试探,让戚贵他们暗中护着你,千万别进安王府,万一时玉翻脸,你插翅难逃。”
吟歌心中有了些底,在医心堂住下,瞧着齐夫人和新婚夫郎恩爱,想到宿槿青艾月牙儿苏芸,想到自己,抚着高高隆起的腹部,更加思念自己的夫君,盼着他们早日归来,一个都不能少。
次日吟歌一早去大相国寺等候,安王如今是摄政王,安王妃自然威风赫赫前呼后拥,尚未进大雄宝殿,就有两队士兵进来往外轰香客,时玉喝一声不可,进来恭敬上香。
站起身就见身旁蒲团上跪着的一位孕妇,正要艰难起身,时玉忙过去搀扶一把,笑说道:“这位娘子几个月了?”
吟歌笑道:“八个月,再过两个月就要生了。”
时玉的肚腹也已微隆,携了吟歌的手笑道:“这几日在肚子里翻江倒海得折腾,娘子可有这样的时候?”
吟歌瞧着她肚子笑道:“五个多月正是活波时候,过了八个月动得就没那么欢腾了,青艾姐姐对我说过,因为孩子长大了,肚子就那么大,不能随便折腾了。青艾姐姐还说……”
“等等。”时玉笑道,“娘子所说的青艾,可是姓胡?是一位郎中?”
吟歌笑说不错,时玉道:“如此巧了,我与国夫人也算相识。”
吟歌点点头瞧着时玉:“正是受国夫人所托,前来向王妃求助,王妃可能借一步说话?”
时玉略有些犹豫,吟歌抚着自己肚子:“我如今大腹便便,能将王妃如何?再说,我不会拿自己的孩子犯险。”
时玉这才跟吟歌来到偏殿,吟歌笑道:“王妃腹中孩儿活泼调皮,定是男胎。”
时玉脸上浮出笑容:“但愿如此。”
吟歌笑道:“可惜只是次子。”
时玉面色一变,吟歌道:“若是没了长子,次子就是长子。”
时玉沉了脸:“我做不来残害孩子的事,休要再说了。”
说着话起身要走,吟歌在她身后道:“若能给孩子一个好去处,孩子会受到更多的关心爱护,将来会登顶王位,王妃可愿意吗?”
时玉回头瞧着吟歌:“你的意思是……”
吟歌道:“卫国大王郎堃无后,十分思念外甥。”
时玉盯着她:“于你,有何好处?”
吟歌艰难福下身去:“奴乃是白霁岩的妻子,几月前大将军率军迎战敌军,守住安西后出城反击,一路追敌军至小方盘城,不想我朝不战而降,和卫国议和,大将军麾下五万将士被坑杀,大将军被囚禁在卫国王宫,宿槿的夫君薛文奇下落不明,奴的夫君和国夫人前往卫国相救,卫国大王提出以孩子交换。”
良久,时玉方说声起来吧,吟歌直起身子瞧着时玉,就见她脸上神情僵硬,其实时玉已从其兄时孝口中得知真实战况,且时孝派出的援军,尚被囚禁在安西,时孝为此特意前来求见安王,安王竟借口不见。
又过一会儿,时玉道:“明日卯时,后园的门会敞开……”
话音未落,她已疾步而走,吟歌如释重负的同时,不由叹一口气,她也不易。
十六日卯时三刻,戚贵来到沐阳村,马上包袱打开,露出一个小人儿来,舔着嘴巴笑嘻嘻道:“真甜,还有吗?”
戚贵又递一块糖瓜过去,小儿人接过去砸吧着嘴:“都不让我吃甜的,让我每日尝苦胆,说是怕锦衣玉食养坏了,哼,我离家出走,去能吃糖的地方去。”
吟歌朝孩子伸出手,圈在怀中仔细瞧着,记着他的模样,趁着家中老小未起,嘱咐戚贵带人尽快启程,留下数人,待她做好绢人分拨前去追赶。
安王如今炙手可热,每日早出晚归,次日难得闲暇,问起尉迟睿,问一声认得几个字了?时玉抚着肚腹恹恹说道:“那么多人伺候着,王爷就放心吧,我近日身子倦怠,总是懒得起身,睿儿爱闹,学了些拳脚后,总对着我的肚子拳打脚踢,我少不得躲着他。”
安王一笑,过来摸一摸时玉的肚子,嘱咐她好生歇着,来到尉迟睿的院子就觉奇怪,院中一片死寂,推开门就见地上躺着十余名婢女和太监,七窍流血,已然是服毒自尽了。
安王出来大呼来人,喝问世子何在,管家抖着声音回道:“卯时还瞧见呢,在后花园练习拳脚……”
安王揪住他领子拖进屋中,管家瞧见地上的尸身,惊得面如土色,一干人都跪了下来,连称奴婢万死,安王爷将府中上下召集起来询问,有说昨日见的,有说今日见的,也有说昨日门外有人叫卖糖瓜,小世子总馋甜的,是不是偷偷打开门闩去买糖瓜,被人拍了花子……
安王暴跳如雷,贴身伺候的自知难逃干系,都已自尽,其余人顶多办事不力,时玉听到消息,白着脸跑了过来,跪在安王面前哭道:“都是妾身失察,一时害喜犯懒,竟没有勤着过来瞧瞧,王爷打死我吧,睿儿丢了,我也不想活了。”
这时有人过来说在后门处捡到了世子的鞋,安王拿过那只鞋半晌不语,时玉跪着跪着,身旁的婆子喊一声:“不好,王妃见红了。”
安王一惊,忙扶时玉起来,唤人去请郎中,安慰时玉说道:“不怪玉儿,怪我,我都三日没见着他了,我尽全力找寻就是,玉儿勿要自责,我们已经丢了一个孩子,肚子里的这个,万不能再有任何闪失。”
青艾在湟中苦候一个月,终于等来戚贵的队伍,从后门进了青艾赁的一处院子,除了真的尉迟睿,又拿出来五个绢人,竟是活灵活现,青艾本意为防郎堃使诈,不想吟歌会错了意,以为是防备安王追赶盘查,做了五个假人分拨出发,使得障眼法。
也好,多多益善,青艾命人藏起,蹲下身瞧着尉迟睿:“孩子,对不住,我终是为了一己之私,做了恶人。”
尉迟睿眨着蓝眸瞧着青艾:“你是谁?可见过我的母妃吗?王府里那个不是我的真母妃,她不喜欢我。”
青艾笑道:“我见过睿儿的母妃,是位美丽高贵的公主。”
尉迟睿问道:“她在哪里?”
青艾道:“她到天上去了,睿儿在夜里抬头仰望星空,最亮的那颗,就是睿儿母妃的眼睛,她在天上守护着睿儿。”
尉迟睿甜甜笑了起来,他深信不疑,他扑到青艾怀中,紧紧抱着她:“夜里,你陪着我,去看星星可好?”
青艾抱起他来,说一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