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行路一个月来到卫国, 时令已入春,和青艾当年来卫国一样的季节,却是不一样的心情。
进了湟中城门, 径直来到般若堂, 徐锦文正在坐堂, 脸色红润声音响亮, 青艾笑看着老师, 待病人离去,笑说道:“老师身子如此康健,青艾就放心了。”
徐锦文抬起头来瞧着她, 过一会儿又站起身来到她面前:“果真是青艾,青艾穿了女装十分好看, 成亲了没有?”
一眼瞧见青艾身后的白先生, 捋着胡须点头:“好, 好,十分好, 年青人家乡何处,以何为生啊?”
白先生作一揖道:“在下姓白,白霁岩……”
“白霁岩?等等……”徐锦文沉吟着,“似乎听说过……对了,雍朝名士, 对也不对?哈哈, 你有福气, 能娶我的徒弟。”
青艾忙道:“老师错了, 他不是我的夫婿。”
徐锦文啊一声, 青艾过去搀了他:“老师,里屋说话。”
徐锦文进屋听了青艾的话, 震惊了一会儿,笑道:“大将军也好,不过青艾,他做夫婿,是不是很难缠?”
青艾笑道:“老师,咱们说重点。”
徐锦文点头道:“公主和亲雍朝后,老夫多年未进宫了,帮不上忙啊。对了,有一个人,兴许能帮忙,青艾可记得隔壁的教书先生?”
“张二郎?”青艾想起当日带着郎堃去到二郎家中,让他学习二郎温柔对待其妻,心中不胜感慨。
徐锦文叹口气:“青艾有所不知,这大王啊,好男风,不知怎么就盯上二郎了,突然有一日就将人掳进宫去,当时二郎之妻身怀有孕,老妻怜她孤苦,对她们母子多有照拂,二郎性子温顺,为了妻儿也就屈从了,每半月会出宫探望妻儿,也不过是看看,身后跟着人,虎视眈眈的。唉,造孽啊……”
青艾听得愧疚不已,说起来自己才是始作俑者,若不是自己多事,带郎堃去到二郎家中,他如今该是和妻子恩爱和谐,青艾低了头:“老师,我去瞧瞧二郎的妻儿吧。”
来到二郎家,进门就听到有人在哭,就听一个女子道:“他既不再理你,何不放过你?你回来,我们离了这湟中,带着孩子去别处过日子去。”
就听二郎道:“我如今有了年纪,他才肯放过我,却不让我出宫,只让我帮着规劝照看那些新来的,我回来也不派人跟着了,只说若敢逃走,就杀了你和孩子。”
青艾叹口气,退在院门外等着,过了好一会儿,二郎和其妻一前一后出来,都红着眼圈,二人瞧见青艾就是一愣,青艾忙过去施礼道:“我是胡郎中,二位可记得我吗?”
二郎说记得,二郎妻过来一把揪住她咬牙道:“都是你,当初就是你带着大王来到我们家,还骗我们说是新收的弟子,从那以后,他就盯上二郎了。”
青艾也不躲避:“确实是我的错,要打要骂都由着大嫂。”
二郎忙拦住了:“冤有头债有主,怪不得胡郎中。”
二郎妻松开青艾哭了起来,青艾恳切道:“当年少不经事,惹是生非,确实是我的错。”
二郎劝慰其妻几句,看她止了眼泪,将青艾请到屋中,问道:“青艾为何来的卫国?”
青艾实言相告:“只求二郎给大王递个话,可能见我们一见。”
二郎听到她的身份也是惊讶:“我听他们悄悄议论过,雍朝的大将军被囚在白玉宫,王后的姐姐每日前去劝降,让宿风跟着大王打回雍朝,为那五万将士报仇。”
青艾愣了愣,王后的姐姐?是谁?好半天想起来,方羽娉出嫁和亲,是王后,王后的姐姐就是方羽環,这个阴测测的女人,何时来的卫国?
二郎回宫三日后,有宫中内禁卫来到般若堂,传大王令,命青艾和白霁岩进宫。
事情有了转机,二人自然高兴,随着内禁卫进了王宫。
进去时,郎堃正坐着,脚下躺着一只幼狮,身旁一左一右陪侍着两位唇红齿白的少年,瞧见二人进来,淡淡说声请坐。
也不理白先生,瞧着青艾道:“当初倒是小瞧了你,早知你是宿风的心上人,将你扣在卫国做人质岂不很好,竟将你给他白白送了回去。”
青艾笑道:“再怎样,我在大王面前不过是小女子。只想问问大王,如何才肯放了宿风?”
郎堃唇角一扯, “宿风是难得的将才,孤无论如何不会放过,不如这样,你留下,孤设法将你们的家人接来,都为卫国效力,有朝一日孤吞并雍朝,让宿风做一字并肩王。”,又瞧着白先生道,“白霁岩,就做相国,如何?”
白先生笑笑:“这些年我们确实受到排挤,手下的人也跟着我们委屈,不过再怎样,我们是雍朝的子民,宁死不会叛国。”
郎堃说声迂腐,青艾在旁突然说道:“公主的儿子,不象其母也不象其父,肖其舅,想来跟王上小时候一模一样。”
郎堃瞧着她没有说话,白先生心中发急,戚贵那儿尚无音讯,此时提出交换条件,为时尚早。青艾壮着胆子道:“我乃是医者,好男风并非疾病,而是骨子里如此,想来王上近不了女子的身。”
郎堃敛了双眸,方羽娉是简单泼辣的性子,他倒也不讨厌,为了后继有人欲幸之,却一近身就觉反胃,他从不委屈自己,也就搁了下来,这会儿听青艾一说,有个孩子象自己,倒是起了兴趣。当下笑道:“本王想让孩子回来,可以自己去抢。”
白先生道:“王上白白得了雍朝千里国土,为了一个孩子,难道要翻脸吗?”
青艾道:“我们偷了孩子回来,王上若不认,安王也无法说什么,过些年就说是王上自己的儿子,旁人也无法置喙。”
郎堃冷笑道:“你们这些人,安王自提防得紧,你如何能做到?”
青艾道:“我与现今的安王妃私交甚笃,安王妃有了身孕,自然视尉迟睿为眼中钉,巴不得将他送走,他日安王妃一旦诞下儿子,尉迟睿能否安然长大都是问题。”
郎堃说声恶妇,青艾笑笑:“天家无父子,天家无兄弟,何况这个孩子会妨碍到自己儿子的地位。”
郎堃弯腰抚摩着幼狮光亮的皮毛,他在考虑,只要他没有断然拒绝,就有希望。
青艾和白先生耐心等着,半晌郎堃抬起头来:“先将孩子送进宫来,再说。”
青艾冷然道:“王上,没有如此便宜的事。”
郎堃眼中的讶异一闪而逝,说一声来人,指着白先生道:“孤有些国事请教白霁岩,暂时留在宫中,待孩子回来了,就放人。”
青艾咬牙不已,白先生用眼神示意她冷静,青艾福身下去,告辞走出。
昂然出了宫门,两腿已是发软,直怪自己思虑不周,本来是一个,如今成了两个,该如何是好?正扶着宫墙发愣,有一人在身后道:“国夫人,别来无恙?”
青艾咬牙站直身子转过身去,方羽環一身华服,正静静瞧着她,丝毫不掩饰双眸中的幸灾乐祸,仿佛在说:“你也有今日。”
青艾拔脚就走,方羽環说声等等,居高临下瞧着她道:“你想见宿风吗?我能帮忙。”
青艾瞧着她,竟笑了笑:“我们家的事,不劳你费心。”
方羽環一声冷笑:“如今这时候,你还端得什么臭架子,以为这是在雍朝吗?”
青艾也是一声冷笑:“当日郎歆身死,安王秘不发丧,我一直想不通,郎堃为何知道得如此之快,如今才知道,是你,怎么?你背叛国门,用郎歆的消息来讨好郎堃?可得到了你想要的?”
方羽環脸色一变随即笑道:“懒得跟你口舌之争,我每日陪伴宿风,你可有什么话带给他?”
青艾瞧着她:“自古以来,背叛国门的人,没有一个好下场,我对你客气,跟你说几句话,宿风只怕理都不会理你。”
一句话戳中方羽環的痛处,她借着劝降的理由,得了郎堃恩准,可自由出入白玉宫,她每日精心装扮了前去,宿风却从不看她一眼,她端过去的饭菜,宿风都要拿银针一一试过,方才食用,她有时候试着说几句话,宿风就伸个懒腰说困了,进寝室睡觉去了。
就连她那个从小听话的妹妹,这次也对她不屑,说是再心有不甘,也不能挑起战争,一旦雍朝京中知道是她透露的消息,她们的父母还能安然吗?
她自以为比妹妹有魅力,也想过引诱郎堃,那日穿了薄纱在月下起舞,郎堃果真来到她面前,她满怀期望,郎堃朝着她笑道:“在孤的宫中,越傻的人,越能呆得长久,别用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小聪明,让孤恶心。”
方羽環想到这些气愤不已,冷笑着说一句:“宿风如今整日咳嗽不止,只怕不能长寿。”
说完一转身进了王宫,青艾也转身,往般若堂而来,方羽環的话让她锥心刺骨,满腔的相思化作牵挂担忧,走得远了,回头眺望着宫墙,能看到白玉宫的屋脊,在青天下若亮白的细线一般,直刺入她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