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留着一绺山羊胡子、脸上皱纹都打褶的老大臣在不停地唾骂:“妖女!妖女!此女不死, 国风难正。”
他花白的胡子一翘一翘的,双目满是怒火直瞪着她,仿佛恨不得冲过来掐死她一般。
花翎被他的一声声“妖女”惹得心头火起, 不由冷笑出声:“老大人, 你说我是妖女, 我看你倒像是一个老妖怪, 我听闻妖精的血都是绿色的。如果血溅大殿, 血是绿色的还是红色的,众位大臣必能看一个清楚明白。老大人,你敢和我一同试一试吗?”
“你……你……”那个老大臣手指着她不住地颤抖, 一张老脸涨得通红。不知会不会血压飙升、中风倒地?
他嘴里还一直说着:“妖女!果真是妖女……”
花翎转开头,不予理会。
冯非寒说:“耶律大人, 事情还没有定论, 你如此辱骂, 未免不妥。”
另一个大臣冷笑着道:“冯大将军如此维护她,难道是另有私情?”
…… ……
一时之间, 花翎和冯非寒成为众矢之的,遭受无数非难。整个大殿都是沸沸扬扬地质疑声。花翎原本不想辩解什么,此时更懒得出声。冯非寒不是是否难敌众怒,也选择了沉默。拓跋宏坐在高高的帝座上,也一语不发, 目光不断地在众人身上转来转去。
众大臣吵嚷了一阵, 猛然发现攻击对象无比安静, 仿佛正在看他们演戏一般, 实在怪异, 顿时安静了下来。
拓跋宏扫视了殿中的官员一圈,最后目光落在了花翎身上:“花牧野, 这画像当中,你身穿南齐服饰,发式怪异,头发比现在还要短得多,你那时身在何处?”
“那是民女在南齐的都城建康城。”花翎回答。
众大臣又是一阵骚动。
“你为何千里迢迢地去到建康城?谁和你同去的?”拓跋宏表情愈发凝重。
“民女只身一人前去探亲。”花翎搬出以前的谎言,但心里开始害怕,最无法解释的就是自己的来历。如果实话实说,不知是被当成妖女烧死,还是被奉为神女膜拜?不过扮不了神女的下场一样是凄惨无比的。
“父母在,不远游。你父母皆在大魏国,你为何只身一个女子长途跋涉去寻亲?”
“民女当时只有一个年幼的小弟,父亲一直遗憾子嗣稀薄,曾多次和我提及年轻时曾和一个南齐的女子有一段露水情缘,当时那女子随父亲一道来魏国行商。父亲说那女子离开魏国之前曾派人给他送过一封信,信中说已经有了父亲的骨肉。但之后失去了联系。此事困扰父亲多年,尤其到父亲年老才只有一个儿子可以继承香灯时,他更是极度渴望能弄清楚自己是否在南齐还有一个长子。当时姐姐已经出嫁了,为了完成父亲的心愿,我只有只身踏上前往南齐的道路。”花老爹对不住了,损害了你的清誉,这就当是我替牧野从军的报酬吧。
“结果如何?”
“我根据父亲提供的线索,找到了当年的那个女子,她是一个小吏的妻子,有好几个孩子,但孩子的年龄和父亲所说的那个孩子的年龄并不相符。”
“然后你就回来了?”
“嗯,在回来之前,我亲口问过那个女子,她也承认了有当年之事,只是那个孩子在她回南齐的路上,就被她父亲强迫打掉了。因为如此,她只是嫁给了一个小吏做小妾,好多年之后才被扶正。”花翎越说越佩服自己瞎编的能力,居然还言之凿凿的。在现代肥皂剧看多了,人人都能做个三流的编剧。
众大臣倒没料到还有这样的曲折,都静待拓跋宏下一步的追问。
拓跋宏果然问道:“你猜这画轴从何而来?”
“这必定是南齐国人带来的,因为我只在南齐做过如此装扮。”花翎知道拓跋宏在问什么,“这极有可能是南齐使者队伍里的人带过来的,但为什么要送给冯太师,民女就不得而知了。”
拓跋宏目光一闪,又问道:“花牧野是你弟弟的名字?”
“是的。我是被当成我小弟抓进军营的。我不能说,因为我不从军小弟就要从军,他小小年纪怎堪军中艰苦的生活?我不能逃,因为逃的是我,被抓住处决的却可能是我的小弟,我这样岂不是害了他?所以我只能熬,等待着能解甲归田的那一天。”
大臣中有些开始面有恻隐之色。但还有些仍是一脸愤慨,嘴里叫嚷着绝不可以轻饶。这些人难道是在害怕将来有一天自己的职位会被花翎抢走?真有忧患意识,原来是杞人的后代。
拓跋宏扬手示意众人安静,接着问:“你的真名叫什么?”
“花牧琴。”花翎回答,忍不住望了望冯非寒。以前她曾经告诉过他,她的真名叫花翎。而冯非寒听了花翎的回答,神色没有丝毫地波动,但她看得出他隐约的担忧。
“好,花牧琴,你听着,你以女儿身混入军营,像男子一样被封赏为官,这是对男子的藐视,对祖训的大不敬,本应该马上处你死罪。但听你的陈述,似乎又是出于对父母的一片孝心,以及对幼弟的一片爱护之心。但这一切都只是你的片面之词,做不得准。朕念你在军中立下了功勋,特地网开一面,判你即时入狱,待彻查清楚你家中的情况后再行定罪。”拓跋宏招手叫来侍卫,“将她押入天牢,好生看管。”
花翎一边磕头谢恩,一边腹诽:真TMD的变态社会,他打算砍我的头了,我还要给他磕头谢恩!
花翎被架着走了出去,回望冯非寒,他眼中的伤痛已经是藏也藏不住了。爱莫能助,此时不再是一个轻飘飘的词,而是一份沉甸甸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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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翎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天牢了,果然是电视里演的那样阴森恐怖,发霉的墙壁,悬挂的刑具,凄厉的惨叫。一路走过,花翎觉得是阴风阵阵,毛骨悚然。还有一个犯人可能已经精神失常了,不时发出桀桀怪笑。
“侍卫大哥,他是谁啊?”
“前任户部尚书,收受贿赂,就是不招,押在这里大半年就疯了。”一个侍卫轻描淡写地说。
半年就疯了?花翎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
两个侍卫脚步不停地一直将她带到一个五、六平米的房间里,房间里居然还有一张床!天牢里的总统套房?
两个侍卫扔下她就走了。中午时,有人送午饭进来,是几个馒头,加一小碟咸菜,见不到一点油星。不过人在牢中了,有顿饭吃已经是不错了。还有有一张可以让她躺下来的床,更是惊喜了。天牢里的住宿环境,她很满意。
想方便时,大声叫唤狱卒,便会有人带她去厕所,然后再押她回来。一路上,她观察了周围环境,发现自己享受的的确是VIP服务。晚上,还有人送来了一床新棉被。
花翎马上将床上原来那床污渍斑斑发霉的棉被扔掉,原来她是碰也不敢碰的。连带着她将垫被也一起扔掉在了屋角。将新棉被一半垫在身下,一半盖在身上,虽然是四处透风,但勉强可以挨过寒冷的夜晚。不知道这雪中送炭、牢中送被的好心人是谁呢?应该是冯非寒吧。
第二日,花翎开始明白为什么那个前任户部尚书为什么会发疯了:在牢中即使不被严刑拷打,也会无聊得发疯!
没有人和你说话,不能看书,不能写字,唯一的一个小窗户高高的,什么也看不见,她连蹲在屋角数蚂蚁的机会都没有,因为蚂蚁也不愿光顾这里。花翎暗暗提醒自己,待会儿吃晚饭时一定要记得留一点馒头屑,看看明天能不能引几只蚂蚁来和她玩玩。
这平城到花家村来回起码要一个月以上,自己如果不能找点事来打发时光,迟早也会无聊得发疯的。
她已经把自己来到古代之后的事情仔仔细细地回想了一遍,只能自认倒霉。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遇到了冯非寒,如果给她机会选择是否来古代,她仍愿意来此和他相遇,虽然生活过得那么艰辛,但不是如此,她怎么会知道这个世间还有这样的奇男子?套句现代的俗语,他是智慧与美貌并重的,这样男子无论在哪个时空都不多见吧?能遇上一个,是她的幸运,爱上他并且被他所爱,更是她不知修了几世的福分。如果世上真有神佛,她愿意付出任何代价,以求得生生世世和他相遇。即使只是短暂的相遇,就如现在一样只是有缘无分,她也愿意。
思来想去,心似双丝网,终有千千结。
她长吁短叹了一阵后,终于振作精神,没东西玩就玩自己吧!她开始在床上练瑜伽,本来是要练功夫的,但房间太小,施展不开来。
刚练了几个动作,忽然想到一个严重的问题:练得浑身大汗,又不能沐浴,那该怎么办?她昨日就没有沐浴了。现在天气冷,挨上三四天,身上也不至于发臭,但练瑜伽折腾得自己浑身大汗又另当别论了。
这样一想,花翎不敢妄动了。第三日,她便专心致志地蹲在屋角,用馒头屑勾引了几只蚂蚁来和自己玩。正兴致盎然地玩着,牢门被“哐”地一声打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