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间的肃杀气氛越聚越浓,空气也凝成一个大圆球,压得人喘不过气来,京师的一场恶战悄然拉开了序幕!
这一日,瓦剌军的先头部队抵达京师城下,也先派出的探子细细回报了京师的守备状况,也先听了有些失望,京师守军远不像王振说的那么不堪一击。
于谦听说明军在土木堡惨败,早就暗中下令,抽调京师附近的兵力,一起守卫京师,而且又快马加鞭地传令,让地方上的军队火速赶回,迎战也先,守卫京师!
也先有些沮丧了,恐怕自己在于谦的手上讨不到好处,但自己刚刚大获全胜,士气高昂,要是撤兵的话,以后永远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了,他下令,让瓦剌兵先驻扎下来,伺机出战,自己苦思冥想,等待战机,然后寻隙进击!
明朝朝廷这边,众臣听说皇上已为也先所擒,京师也被瓦剌大军包围,登时人心惶惶,在朝廷上争吵不休:有人建议迁都南京,暂避瓦剌兵锋,他们认为现在京师只有十余万老兵弱将,根本不是也先的对手,皇上亲自带去的五十万大军尚且一败涂地,这十余万人跟也先对抗,岂不是拿鸡蛋碰石头吗?
监国王爷朱祁钰六神无主,问于谦道:“于卿,你看现在该怎么办?”
于谦朗声道:“王爷不必惊慌,现在有人主张迁都,臣立即明白了一个事实,那就是我们现在的敌人不是鞑子,而是我朝害怕鞑子的心思,是一些守城之将不思守城,一味主张南逃避敌的歪主意,坏心思!”说道高亢处,他情不自禁地流下热泪!
朱祁钰慌忙叫道:“于卿,能守住京师吗?”
于谦声振屋瓦:“王爷,我朝一定能守住京师!”他慢慢转过身来,似乎是对群臣解释,又像是给朱祁钰吃定心丸:“大家都是读过书的人,应该知道前朝的宋室吧,宋人在金兵的步步紧逼之下,弃都南迁,结果呢,大家都知道了吧,宋朝皇帝偏安一隅,乐不思蜀,眼见国土沦丧,民不聊生,他们仍然花天酒地,时时不忘纵欲享乐,最后国破家亡!我朝能步他们的后尘吗,大明朝的基业怎能毁于我们这些人的手中?只要我们一心想守住京师,鞑子兵锋再利,又能奈我何?现在我们应该鼓励京师军民,和他们团结一心,保卫京师!鞑子再强,也会在京师吃一个大大的败仗,大明必胜,鞑子必败!”
朱祁钰心下稍安,道:“于卿,本王命你接管京师的一切守备,大明军队随你调用,只要你能保住京师,一切听你指挥!”
于谦当仁不让,大声道:“王爷放心,微臣必不辱使命!”
朱祁钰长舒了一口气,笑道:“于卿,你还有何需求,尽管开口,本王能帮你办到的,一定为你办好,顺便助你一臂之力,让你安心守城!”
于谦道:“王爷,石亨原本立下赫赫战功,只因在大同寡不敌众,所以远道赶回京师求救,皇上一时受王振所惑,没有重用他,现在石亨无事可做,赋闲在家,眼下京师守城正缺人手,臣求王爷让他官复原职,助臣一臂之力!”
朱祁钰面露难色:“皇兄临走时,再三叮嘱本王,不可重用石亨,这样吧,本王折中一下,封他为右都督,掌管五军大营,助你守卫京师!”
于谦大喜,只要石亨帮助守城,是否官复原职,他自然不敢深究,道:“多谢王爷,如此甚好,王爷,如果没有什么事,臣请先行告退。”
朱祁钰笑道:“本王没有什么事了,你快去想个办法,打败鞑子,守住京师吧。”
于谦领命,躬身退出,快步回府,低声对一个属下道:“快请石亨将军。”那手下应了一声,自去传令。
过了一会,石亨迈着大步,走进于府,于谦快步迎出,二人寒暄一阵后,分宾主坐定。
于谦笑道:“恭喜恭喜,右都督,我向监国大人说了,虽然没能让你官复原职,但现在王爷封你做右都督,和我一起保卫京师!”
石亨淡淡一笑,不能官复原职,他多少有些失望,但现在也不好说什么,跟着于谦笑道:“于大人,多谢你的厚爱,屡屡相助,小人如何敢当?”
于谦哈哈大笑道:“右都督,你我之间何必客气?好了,我们还是言归正传吧,我知道你有本事,现在京师被围,你有办法解围吗?”
石亨听了,淡淡一笑,道:“既然如此,我也就不客气了,于大人,现在京师有九大城门,鞑子要想进城,必须先过了九大城门这一关,所以,只要我们守住这九大城门,京师就能够安然无恙,这样一来,我们拖住了鞑子的后腿,等到地方上的军队赶回来,成了我们的援军,那时强弱之势逆转,鞑子怎能挡得住大明军?现在他们围得我们水泄不通,那时就该我们关门打狗了。”他久经沙场,这番话一语中的,句句在理。
于谦微微笑道:“我们如何守住九大城门?”
石亨笑道:“九大城门之中,正中间的德胜门是最宽阔的,据我猜想,鞑子定会千方百计地攻破此门,他们的长处是骑兵的速度很快,冲击力极强,所以鞑
子想要进城,就必须找一个宽阔的城门,好让骑兵一拥而入,此其一也;二来鞑子远道而来,一旦开战,定然不敢在门外久战,他们的粮草可能供应不上,所以现在鞑子按兵不动,想必在等后方的粮草,而鞑子要想进城,又不敢只派一小部分人先来试探,他们定会倾巢出动,人多就可能挤成一团,也先会找一个宽阔的城门,好让鞑子兵快速进城,以免自乱阵脚,所以德胜门是破敌的关键。鞑子人太多,全部进城会花一些时间,只要我们在德胜门设下埋伏,先放他们一部分人马进城,作为诱饵,鞑子戒心一去,我们趁机猛攻他们的中间部分,那时外边的人进不来,里边的人出不去,再让神机营火炮猛轰,这样一来,鞑子敢来一万,咱们就炸他一万,敢来两万,我们也叫他们留下两万人头!”
于谦听他说得头头是道,拍手大笑,忽的想起一事:“万一鞑子反应过来,我们岂不是要受他们前后夹击?”
石亨淡淡笑道:“于大人,这你不用担心,到时我亲自在城楼上督战,只要我们掌握好分寸,放进来的鞑子足够吸引也先的大军,又不会对我们造成威胁,如此就够了,只是这里面有个麻烦——如何吸引他们的先头部队上当入城。鞑子现在很沉得住气,我们又失去了主动权,现在贸然出战,对我们很不利,万一地方上的军队还没赶回来,鞑子的粮草先运过来了,那时也只好听天由命了,现在趁鞑子粮草还没运到,我们就得吸引他们,让他们出战,只有这样,后面的计策才能派上用场。”
于谦笑道:“这个容易,你一定想好了对策,快快说来,我好去准备准备。”
石亨面露难色,苦笑道:“于大人,这个有点麻烦,但只要你舍得,那就比较容易了,我在大同时,曾细细研究过也先的攻城办法,他攻打城池,一向先派出俘虏,扰乱对方军心,然后乘隙进击,这一招极其阴毒,我也没想好万全之策。”
于谦倒吸了一口凉气,冷冷地道:“鞑子如何用俘虏乱我军心?”
石亨道:“也先这一招是学成吉思汗的,他们会抓大量老百姓,充当俘虏,等到攻城之时,驱赶俘虏前行,等俘虏来到城下,城门上的守军稍有妇人之心,顾及百姓的性命,打开城门,鞑子就会浑水摸鱼,溜进城中;如果守军不开城门,他们就杀掉老百姓,而老百姓是守军的衣食父母,城上守军眼睁睁地看着同胞惨死,军心就会大乱,鞑子就会趁隙出击。”
于谦厉声骂道:“够鞑子,好狠毒!不行!不能让鞑子害我大明百姓!”
石亨淡淡地道:“于大人,我想了很久,现在才想出一条计策,勉强能对付这招,我们将计就计,用老百姓做诱饵,吸引鞑子上当……”
于谦毫不迟疑地打断他:“不行,不能让鞑子害我大明百姓,还有没有别的办法,让鞑子上当?”
石亨道:“于大人,请你冷静地想一想,几十个老百姓,跟大明朝全国的百姓相比,孰轻孰重?现在鞑子不出战,恐怕就是因为抓不到俘虏,所以才不敢出战,大人,战机稍纵即逝,万万犹豫不得啊。”
于谦一字字地道:“我们拼命守住京师,正是为老百姓着想,只要京师城门没有被鞑子攻破,我就决不让鞑子逞凶,动我大明百姓一根毫毛!我们要是连百姓都保护不住,守这城门又有何用?”
石亨见于谦动怒,连忙好言劝慰:“于大人,请容我好好想想!”
于谦转过头去,抬头望向屋外的天空,一言不发。
石亨想了一会,道:“于大人,我们可以不用老百姓当做诱饵……”
于谦大喜过望,低下头来,喜上眉梢:“真的?”
石亨垂下头去,颤声道:“于大人,我们用守城的士兵作诱饵。但是这样的话,我们的守卫力量又会减弱,鞑子也会起疑,要想让他们上当,恐怕就不那么容易了。”
于谦听石亨用士兵做诱饵,心中暗暗想到:“难道这些士兵就不是大明的百姓吗?”但他不想让石亨太过难堪,神色渐渐恢复平静,反问道:“非用诱饵不可吗?”
石亨道:“大人,你有所不知,我在大同的时候,眼见鞑子一天天强大起来,我就派人专门搜集鞑子的情报,也先的战法,我也了解了不少,我曾仔细捉摸过也先的心性,现在鞑子在土木堡大获全胜,照平常的做法,也先早就乘胜追击了,但是现在他沉得住气,这里面定有蹊跷,据我推测,因为没有俘虏做开路人,也先不敢贸然出击,所以他在等待时机,可是像这样拖着,我们耗不起啊,恐怕等地方上的军队来了,鞑子一听到风声,就夹起尾巴逃了,这样的话,我们伤不到他们的筋骨,他们长不了记性,俗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心,鞑子逃回去,喘过气来,还会来扰大明,遇上这样的对手,我们防不胜防啊。”
于谦耐心地听石亨把话说完,知他说得有理,但自己身负保卫京师的职责,一向爱民如子,现在情势所迫,要让老百姓羊入虎口,自己怎能忍心如此损民利己?再说,又有哪个老百姓不
爱惜自己的性命,肯心甘情愿地送命?
石亨跟于谦交往久了,渐渐了解他的心性,知道现在不能多说,一切都得于谦自己拿主意。于谦心潮起伏,忽道:“把鞑子引进城后,能不能想法救下百姓的性命?”
石亨一愣,这问题他从来没有想过,低头思索了一会,忽的抬起头来,却见于谦满脸喜色,正要对自己开口说话,他当即闭口不言,只听于谦笑道:“我有办法了,这样吧,我们先在城内埋伏士兵,准备接应百姓,反正是故意放鞑子进城,又不对他们立即动手,正好让伏兵掩护百姓,右都督,你意下如何?”说着满脸喜色地望着石亨,
石亨跟于谦想的差不多,当下笑道:“大人高见,我们想到一块去了。”
于谦忽的想起一事:“听说鞑子此番前来,带了三十多万人马,而我们只有十万军民可用,这样一来,恐怕不能将他们一网打尽。右都督,你想个办法,让也先尝尝全军覆没的滋味吧。”
石亨笑道:“现在敌众我寡,能把鞑子打退,就很不容易了,大人还想杀得他们片甲不留?这样吧,我们各个击破,鞑子这么多人马,前后未必能照应的周全,我们集中兵力,趁他们有人掉队,就上去围而歼之。要想杀得鞑子一败涂地,定要出一支奇兵,现在德胜门外有埋伏,要是有人从侧后攻击也进,砍断也先的左膀右臂,那么也先定会全军覆没!”
于谦听了,心下大喜,不住点头称赞,待石亨说完,笑道:“这样吧,你快去五大营,跟那里的将军商量一下,好好准备德胜门一战,我去想法子,找到一支奇兵,我们一定要杀得也先一败涂地,让鞑子长足记性!”
石亨见状,笑道:“既然如此,末将告辞了。”说完转身退出。
于谦目送他远去,随即抬起头来,深深吸了口气,笑道:“我也该和九个城门的守将商量一下了。”当下匆匆出府,前去寻找守将,商量守城事宜。
京师东面的三个村庄,现在却是另外一番景象。
也进听从也先的命令,亲自带兵,从东面杀气腾腾地袭向京师。
不料朱祁镇为凑够五十万大军的人数,几乎将京师周围的防守力量抽空了,这样一来,也进捡了个大便宜,一路东进,几乎没遇到明军的抵抗力量,当即下令加速行军,此时他所率领的瓦剌兵,已经赶到京师附近三个村庄的交界之处。
这三个村庄分别有一只“虎”:刘村的刘虎、张村的张虎、李乡的李虎。“三虎”的父辈就是结义好兄弟,到了他们这一辈,更是亲如手足,“三虎”身强力壮,武艺高强,而且各有一手拿手绝活:刘虎会舞狮子,张虎最拿手的是跑马,李虎专造花炮。当地村民口中流传着这样一句话:‘张村的马,李村的花,刘村的狮子人人夸’。
也进率领大军,一路快马加鞭,到了这三个村庄交界处,他渐渐感到力不从心了:也先率领中路军,跟明军正面交锋,也先就以此为借口,把多数粮草给了中路军,也进东路军的粮草一开始还能撑一会,现在却捉襟见肘了,没有粮草,人马饿着肚子,如何打仗?
也进听说也先在土木堡打了个漂亮的大胜仗,他也想打一个大胜仗,捞一些军功,只有这样,他才能在瓦剌人面前,挺起胸膛,抬起头来,以免被也先比了下去。否则,在瓦剌人面前,他一辈子也会抬不起头的。
也进一向足智多谋,现在遇到了麻烦,听说也先也在京师外面停了下来,似乎粮草也不够了,现在问他要,多半白费口舌,不如省些力气,免开尊口罢了。要是现在退兵的话,这个麻烦也就迎刃而解了,反正这里离瓦剌边境也不是太远,只是这样的话,两军交战,自己不战而逃,回到瓦剌,笑也被人笑死了,哪还有脸说话?为今之计,只有以战养战,就近搜刮汉人的粮草,才是解决这个麻烦的上上之策。
主意打定,也进叫道:“传令,叫这里所有的汉人把粮草交出来,有牛羊马匹的也一起交上来,若是有人胆敢藏私,格杀勿论!”也先早就对明朝怀有野心,他和也进一起学说汉话,了解汉人的风俗传统,因此他兄弟二人汉语比较流畅,说起汉人的典故,他们也不陌生。
瓦剌兵四下呼喝喊叫,逼着村民交钱纳粮,送马献羊,一时之间,只听得到处人喊马嘶,乱成一团。
三个村的村民们被激怒了,他们早就听说过瓦剌兵先前的暴行,见人就杀,见东西就抢,临走时还到处放火,鞑子所过之处,都已经化作片片焦土。
村民们立即聚集起来,准备反抗鞑子,经过简单的商议,大家一致推选三虎为首领,三村的村长作为他们的副手,帮助他们出谋划策,一起赶走瓦剌兵。
三只虎商量一番:瓦剌兵人多势众、兵强马壮,只有先避开他们的锋芒,趁天黑之时,暗中偷袭,才能打退鞑子,守好家园。
三虎决定各用拿手绝活,杀鞑子一个措手不及,现在先虚与委蛇,交上一点粮草,敷衍了事,等到天黑入夜时,再跟鞑子细细算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