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佛像睁眼了!”
这一声当真非同小可,赶来的江湖高手闻声而惊,人皆面如土色。
此战几乎囊括了大半古往今来两百年的江湖绝顶、天下第一,他们虽无资格入得场中,但却按耐不住激动之色,说什么也要一睹为快。
哪想木门一敞,隔着雪幕,那殿内的一尊泥像竟然一震身躯,灰寂无神,斑驳无光的佛眼中散发出两团奇光,透目而出,俯瞰众生,骇的观者无不头皮发麻,一群和尚齐齐念偈持戒,脸色狂变,差点倒头就拜。
“这是什么手段?”
“啊,快退!”
……
一群人无不心胆皆颤,手心见汗,目眦尽裂的看着佛堂内的一切。
陈拙拂袖又打出一团奇力,加诸在泥像身上,轻声道:“菩萨下座!”
四字一落,泥佛睁眼,抖的尘灰簌簌而落,便在所有人口干舌燥,毛骨悚然的注视下,两肩一晃,一步一摇,犹如喝醉酒般真就走下了神台,与陈拙并肩而立。
这尊达摩祖师等身高低,貌为只履西归,持杖赤脚之形,白泥为袍,黄泥为肉,眉眼发青,漆色剥落不少,本是泥胎死物,如今居然活了。
匪夷所思。
“装神弄鬼!”慕容龙城冷哼一声,眼中杀意大盛,右手五指屈弹,射出数道剑气青芒,左手顺势一探,飞身越门,气机森然冷冽,“杀!”
“让他杀!”
就在慕容龙城欲要挤进佛殿的同时,陈拙未动,动的是那达摩金身;原本泥塑之躯,没有关节的脖颈猛地一转,佛眼大亮,目光遥遥一落,虚空生电,化作一缕三丈长短的白芒,将那数缕剑气拦截挡下。
佛堂刹那一亮,佛灯俱灭,看着泥像那副半隐半现的可怖怒容,就是慕容龙城也心生忌惮。
正待变招,那泥像双脚未动,身子轻一摇晃,竟诡异闪到近前,死气沉沉的面孔直视慕容龙城,拦其进路。
“滚开!”
慕容龙城脸色骤转阴沉,张口一吐,亦是一声霹雳大喝,掌中剑气凝而不发,化气为刃,斩泥像头颅。
不想眼前数道急影嗖嗖直贯要害而来。
却是那达摩金身手中的木杖,连戳带点,狠辣凌厉不说,招法更是精妙绝伦,后发先至,点人死穴,戳人命门。
慕容龙城浓眉一拧,手中剑气攻势一改,顺势往下斜斜一劈,剑气吞吐,干脆将陈拙和阿紫也罩了进去。
“嗯?”
只是那木仗瞧着脆弱不堪,哪想此刻与这锋芒无匹的气刃相接竟好比金铁精钢,一剑难断。
雷火迸射。
震耳欲聋。
这如何可能?
慕容龙城脸色微变,暗道邪门的同时,达摩金身双足一稳,低眉一改,寂然多年,不曾变化的的慈悲貌已转怒目圆睁,犹若伏魔金刚,佛嘴一开,其内不见口舌,只有黄泥。
“啊!”
但这无血无肉,无息无骨的泥胎,竟在开口间发出一声震天巨吼。
吼声之下,风云色变,殿外积雪轰然暴起,化作滚滚雪浪。
所有人面露痛苦,捂耳的捂耳,倒地的倒地,只觉挨了一记闷棍,脸色涨红,脚下踉跄,宛如猛饮了数坛烈酒,难辨四方,房顶屋瓦纷纷崩碎,惨叫不停。
这吼声非是口舌发出,而是精神意念所发,吼声一出,一圈圈实质般的涟漪自泥像口中吐出,如风旋急涡,将慕容龙城罩在其中。
慕容龙城见状双臂交叠一挡,只觉身前袭来一股排山倒海的沛然奇力,如惊涛怒浪,强如他也只能暂避锋芒,飞身后退。
泥像一吼落罢,一手持木杖杵地,一手指天,在佛殿内绕行起步,眼中神光璀璨更甚,恍惚间那泥塑的身躯竟然隐约泛起一层肉色,如同真的活了过来。
“好家伙,天上地下,唯我独尊么?”一直未曾开口的无崖子见到这般手段,也觉意外,他眯眼审视道:“想不到精神念头强到一定境界竟能令死物转活,如具神通!”
段思平眼中随意尽去,首见凝神道:“确实了得,这等手段,落在凡俗眼中已能算是神仙了。”
他口中说话,背后右手悄然翘起食指,瞧着不伦不类,像极了兰花指,但等指尖一立,一股剑意升腾而起,激荡的满头白发翻飞倒竖,观望之人尽皆连连后退,只觉风霜激面,犹若利剑割过,衣袍绽裂,骇的连滚带爬纷纷后逃。
金台和尚也分开了合十双掌,单掌立在身前,右手半收于袖中,五指一揉,已在握拳,宽大袍袖迎风鼓荡,内力如有风云涌动,龙腾虎跃。
他慢悠悠地对少林众僧开口招呼道:“此战非尔等所能插手,退远些吧。”
“呵呵呵……”蓝袍文士两袖轻吐,顿见露出两只苍白泛青的手掌,十指指甲尖利如弯刃,骨节如玉,掌心无纹,分明是手上功夫的绝顶高手,“今日一战,于胜于败,都称得上旷古绝今了。”
无人回他,但那达摩金身站定之后,手中木仗蓦的杵地一敲。
“砰”的一声,佛殿都似震了三震,殿外霜雪立时翻滚聚涌,只在哑然无声一片死寂中,霜雪化龙成虎,飞快成形,围着佛殿游腾扑掠,一时间,龙吟虎啸之声响彻少林。
所有人望着那风雪中的两个庞然大物,眼皮狂跳,头皮发麻,这哪是什么死物泥胎,怕是达摩祖师亲至也就这般手段吧。
慕容龙城冷眼睨着那一龙一虎,又看看殿内风轻云淡的陈拙,突然皮笑肉不笑地问了一句:“飞虎将军以为如何啊?”
“呵呵!”
一声沉闷怪笑,兀的冒出,震得屋瓦齐颤。
李存孝肩扛铁槊越众走出,瞧着有些滑稽,那铁槊少说五六尺长短,槊杆粗如碗口,但底下人却是一副皮包骨的模样,远远瞧去像是一只老猴背了根梁柱,怎么瞧怎么邪性。
李存孝那双琥珀般的眼瞳骨碌一转,如猛虎顾盼,扫了一眼慕容龙城,说道:“知道你打什么主意,嘿嘿嘿,当年你不是本太保的对手,如今莫不是还想再试试?”
没理会慕容龙城难看的脸色,李存孝又将目光投向陈拙,再看看他身旁的达摩金身,漫不经意地道:“你虽称雄一世,当过江湖第一,资质也算不俗,但在这天底下‘第一’也是有高低之分的;有的第一,虽达绝顶,但已穷尽毕生之力,耗尽一世之能,而有的绝顶高手走到这一步,是因为此间境界只有绝顶。”
他看的陈拙,说的却是慕容龙城。
仿佛慕容龙城这等天下第一流的人物在其眼中与那江湖上的三流、末流、不入流没什么区别。
说完他还不忘扭头呲牙一笑,嘲讽道:“天下武功,心性高绝者,无不是意图勇猛刚进,以攻而称强,伱自悟《斗转星移》却是以守为先,心机是够了,然武道之心犹有退缩之嫌,看来还在想着当皇帝,既是不纯粹,就算千次万次,你也不是本太保的对手。”
慕容龙城听的眼皮急颤,神情古板僵硬,像是结了层石壳,嗓音冰冷道:“你倒是勇猛精进,可如今几个甲子过去,你肉身已衰,气血已败,当年天下无敌,如今还剩几分力道啊?” Www⊕ T Tκan⊕ c ○
这二人竟是有仇。
三言两语,已剑拔弩张。
“哈哈……”李存孝手中铁槊一杵,嘴里放声大笑,声震长空,惊的天愁地惨,风云色变,只如一尊盖世妖魔,“便是你们齐上,我何惧之有!”
好家伙。
段思平面上神情已变得微妙起来。
怎得一个比一个狂,一个比一个不得了。
陈拙欲要独战众人也就罢了,眼下又冒出个不世狂人,视众人于无物。
蓝袍文士嗤笑道:“就你这副老掉牙的身子骨,还不如回去颐养天年。”
金台和尚眼底精光一亮,说的话也是惊人,淡淡道:“既然这样,那就暂且不言白日飞升是个什么名堂,先一论高下,打个过瘾再说,胜者得之。”
这和尚言语平淡,竟暗藏霸道。
“好,神拳金台,总算有几分当年无敌天下的威势了。”段思平背后食指忽转无名指,闻言不悲不喜道:“善哉,恶哉,一战定之!”
陈拙眼中无波,只是那圈赤芒却瞬间如星火燎原般染透眼泊,如两朵烈焰熊火。
可不曾想,偏偏就在发系千钧之际,少林寺外,几声驴叫竟在这时飘了进来。
别人听没听到不说,但在场几人,面容俱是生变。
又有高人来此。
无崖子双眼一抬,精光爆显,与众人对望一眼,尚未开口,那驴叫已转势上山,还有几声铜铃异响和阵阵高唱道歌的声音。
“观棋柯烂,伐木丁丁,云边谷口徐行,卖薪沽酒,狂笑自陶情。苍迳秋高,对月枕松根,一觉天明。认旧林,登崖过岭,持斧断枯藤。收来成一担,行歌市上,易米三升。更无些子争竞,时价平平,不会机谋巧算,没荣辱,恬淡延生。相逢处,非仙即道,静坐讲黄庭……”
“诸位,且来山上一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