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的雪飘舞,风吹得人睁不开眼睛。晏遥费力地在雪里跋涉着,总觉得自己在追寻什么。然而心里模模糊糊地总想不清楚。忽然前方雪雾中出现一个模糊人影,晏遥用尽全力想赶上去,然而总和那人隔一段距离。
眼看那人越走越远,晏遥急了,猛跑几步,忽然脚下一空。天旋地转,周围的景色迅速变换,由漫天风雪变为了漆黑雨夜。雨哗哗地下个不停,晏遥在雨里一步一个趔趄,雨水直直地打在人脸上,生疼。晏遥拼命想看清面前的路,然而一切总是晦暗。忽然前方一道闪电,闪电过处,晏遥看清前方也走着一个人,此刻正痛苦地佝偻着身子,拼命扯着头发。那银色的长发……
“啊,小如!”
晏遥大口喘着气,一下从床上坐起。小如,小如,你现在怎么样?一边想着,一边便落下泪来。
沈清岩把晏遥安置好后,便一直守着她,怕她醒了看不到熟悉的人会害怕。现在听她尖叫着从梦中惊醒,忙上前去查看,哪知猝不及防地就看到晏遥一张泪湿的脸。
沈清岩缓缓伸手握住晏遥的肩,柔声道:“阿遥是怎么了?”
晏遥乍一听这个温润的声音还以为自己仍在梦中,抬起迷蒙的泪眼,发觉那个朝思暮想的人就站在眼前。那个笑容温然眼带宠溺的师兄,晏遥怔怔望着眼前的沈清岩许久,终于颤声道:“师,师兄?”
有多久没听到你这么唤我了。沈清岩眉头动了下,依然笑得温润:“怎么?阿遥不认得师兄了吗?”说罢故意挑挑眉,好似要生气的样子。
晏遥连忙摇头:“不是不是,当然不是。”只是有些太不敢相信,居然就这么又见到了你。以为还要经过更多的艰险,以为这一世,再也见不到你……晏遥想起昨夜经历的凶险,忽然就暗了眼眸。
沈清岩觉出晏遥情绪的变化,于是故意扯开话题道:“阿遥是梦见被小黑追了吗?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的。”说罢轻轻刮了一下晏遥的鼻子。
要是在往常,晏遥肯定早就表示抗议了,说不定还会追着沈清岩满院子跑,要讨回公道。可这次晏遥只是重重叹了口气,低声道:“没有。”
沈清岩这时意识到真正让晏遥无法释怀的就是刚才那个梦。于是轻轻抚抚晏遥的头发,也不再说话。
帐子里一时安静的很,仿佛听得见时光流转的声音。一个青衫少年,一个素衣少女,就这么一站一坐在那里,静成了一幅画。
沈清岩抚在晏遥头发上的手一直保持着那个姿势。许久,晏遥轻轻斜过身子,靠在沈清岩身上道:“师兄,再见到你,真好。”
沈清岩的唇角便弯成了最温柔的弧度。伸手轻轻揽过晏遥,轻声道:“能再见到阿遥,也很好。”
“这是花阴咒吧。”沈清岩托着晏遥的手臂仔细瞧了,那紫色印记已蜿蜒满晏遥的左边手臂,而且印记起始的地方,已经隐隐有些溃烂。
晏遥看了一眼,没说话,只默默点了点头。比起小如,她受的这些算什么。
沈清岩见晏遥的神色又黯淡下去,以为她担心这咒术解除不了,于是小心安慰道:“阿遥不怕的,这个咒术,总能解开的。”
晏遥知道沈清岩一直在顾忌自己的情绪,只是到了他跟前,她好像突然失去了控制情绪的能力,或者说她根本就是在放任自己的坏情绪。在别人面前或许要伪装,在他面前,她只想让他知道自己最真实的喜乐。
沈清岩见晏遥又陷入沉思之中,于是轻轻握住她的手道:“阿遥,不管你经历了什么。一切都过去了不是吗?能补救的我们尽力补救,不能补救的我们就尽量向前看,好吗?在这个乱世,有太多的东西,我们不敢珍惜,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失去。但是我们又太需要对这些事情有信心,相信他们一定不会走远。如果我们连这点信心都没有,又怎么等到重逢的那一天。”
沈清岩轻轻的语调传到晏遥耳里却格外清晰。是啊,她必须要对小如有信心,相信他一定不会有事,相信一定会再见到他眨着湛蓝的眼眸微笑着走近。
晏遥在帐子里又躺了半日。晚饭的时候,易宝轩和安琳跑来看她,几人又笑又闹了一阵,易宝轩还吵着要吃晏遥桌上的小点心。晏遥忍了好久,终于问道:“其他人呢?”
易宝轩一听她这么问便停了要抓桌上点心的动作。眉头皱成了疙瘩,而安琳却已经抽噎起来。晏遥忙揽过她,一双眼还是望着易宝轩,易宝轩知道怎么也是瞒不过。于是哑着嗓子道:“整个长平军营只剩下二十来个人了。李将军战死,慕远浦和祁焰月不知所踪。我们俩也差点见不到你,是池璧救了我们,不过他自己也受了重伤。听说是他手下的暗探也受了长离咒的影响,集体袭击他。池璧硬是抗着十几人的进攻,带了一身的伤逃了出来。”
虽然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然而听易宝轩这么说的时候,晏遥心里还是一阵难受,忍不住地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滴答落下。
易宝轩垂了头,一双拳握得死紧,等着,总有一天,姓洪的,我要你血债血偿!
襄南岭派来支援的一千多人,把那个山坳附近翻了个底儿朝天。途中几次遇到洪海通的手下,双方几次交战,虽然是没有太大的损失,然而他们没带多少粮草,长期耗下去肯定是不可能。于是领军的秦策便下令启程回襄南岭去。晏遥一听便拖着他恳求道:“远浦和焰月可能还活着,他们可能正在哪里等我们去救呢。求求你,求求你让他们再找找好不好?”
秦策回头轻轻望晏遥一眼,平静道:“不管怎样,我得先保证我手上的人安全。其他的人,不是我不想顾及。但作为领军指挥,我只能考虑大多数人。抱歉,姑娘。”
晏遥一下颓了眼神,她不是不清楚,她没那个权利要求这一千多人都在这里为了她的朋友犯险。可是她真的害怕,害怕远浦和焰月就在哪里等着他们,如果他们走掉了……她摇摇头,不敢再想下去。
“襄南军已经这么大张旗鼓找了一天,相信如果他们在的话,一定可以找到。现在没有找到,一是可能他们被俘了。另一种可能,就是他们已经逃脱了,只是现在不方便和我们汇合。如果是第一种可能性的话,洪海通必定会拿他们来要挟我们,可洪海通没有,说明这种可能性不成立。现在看来,后一种的可能性更大。”沈清岩耐心地为晏遥分析着,晏遥听着听着,眼神也越来越亮,最后沈清岩说完,晏遥揪着沈清岩的衣袖道:“真的,真的,说不定真的是这样。哎呀,我怎么这么笨。”说完自己就笑了,自己刚刚的样子,一定很丑吧。
沈清岩却是笑笑:“阿遥哪里笨了,师兄不过比你早一点点想到而已。如果我不说,阿遥自己一定也可以想到,是不是?”
晏遥狠狠地点点头。远浦、焰月,我相信,你们一定不会有事。你们也不要让我等太久,快点来找我们啊。
夜幕再次降临,襄南军趁着暮色的掩护,悄悄地启程返回。一千多人的队伍,在黑暗中却行进地有条不紊。一身黑锦铠甲的秦策端坐马上,沉静注视着行进的队伍。晏遥从他身旁经过时,歉意地弯腰笑笑,秦策居然看到了,浅笑着对晏遥微一颔首,却是说不清的清贵气度。
“秦将军是贵族吗?”晏遥尽量压低声音地问一旁的沈清岩。
沈清岩笑笑同样低声道:“秦策是个孤儿,从小随了他师父长大的。”
晏遥轻轻“哦”一声,忽然想起自己同样的孤儿身份,眼中不禁又添了一份黯然。可忍不住心中好奇,还是开口问道:“可我怎么觉得他身上天生有一种气势,好像生来就是统帅三军的将领。”
“那应该是受他师父的耳濡目染吧。秦策的师父可是天下第一剑客萧励若呢。”沈清岩提到这个名字时,眼中不自觉地也带了许多崇敬。
除了提到自己的师父时,晏遥还没见过沈清岩语气中对谁这么崇敬,心下更加好奇起来。这个萧励若,到底是怎样的人物?
其实自懂事起,晏遥便听过不少关于萧励若的传言。传言他年少成名,风流倜傥,一把醉吟剑舞断流风。年少英豪,建下不少功勋,更惹得无数红颜注目,然而萧励若独爱自己的小师妹关咏儿。惹了万千红颜徒自落泪伤心。然而每次听人讲萧励若的逸闻趣事,师父喻临静总是极为不快的样子,几下就把讲说的人轰得远远的,晏遥也只能嘟着嘴随师父回去背药方。
现在居然见到了萧励若的徒弟,而且一个徒弟就已经是这般气度了,不知道萧励若本人该是个怎样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