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璧虽然一直坚持到援军赶到才倒下,然而他这次身心俱伤,竟是一直昏迷了过去。秦策便找了人用担架抬着他。晏遥安琳她们这些医士便守在左右。安琳看池璧一直紧皱着眉头,不禁叹口气小声嘟囔道:“和自己的兄弟们手足相残,这滋味恐怕不好受吧。阿遥你说他是伤得太重,还是不愿意醒呢?”
晏遥瞥一眼躺在担架上脸色煞白的池璧,摇摇头不置可否。对池璧这个人,她还是不能说得上了解。也许不是每个人都像她这么脆弱,然而和自己朝夕相处的兄弟们生死相拼,这种经历,她不清楚该是对人有多么大的冲击。她印象中的池璧一直是冷漠而坚强的,然而他对自己兄弟们的感情却又不是她能够估量的。只希望,他能够顺利地闯过这一关。毕竟,我们要尽量向前看。这样想着,晏遥的耳边仿佛又响起了师兄沈清岩那温润的声音,唇边不禁浮起一层笑意。
安琳见晏遥非但不说话,反而自己笑了起来,于是好奇道:“你笑什么?”
晏遥还未回答,忽然池璧哑着嗓子唤了一声:“暗沙!”安琳还没反应过来,池璧忽然挥起手臂,作势要喊。晏遥慌得一下便把手塞进了池璧的嘴里。这时候要真让他喊出声来,那还得了。把洪海通那些人招来了,这些人都走不成。
池璧毫不留情地狠狠咬在晏遥的手上,晏遥差点忍不住叫出声来,赶紧捂住了嘴巴。安琳也赶忙帮忙按住了池璧的手。池璧咿咿唔唔地折腾了一阵,终于安静下来。而晏遥的右手已是鲜血淋漓,闻讯赶来的沈清岩慌忙帮她包扎了,一双眼睛紧张地望着她,眼中似是埋怨,更多的却是心疼。
晏遥笑笑,轻声道:“没事的。”
安琳嗔道:“怎么没事,流这么多血。”
易宝轩斜睨着眼道:“简直是属狼的啊。”
沈清岩只默默地替晏遥包扎好,尔后轻声道:“两天之内不许沾水,知道吗?”
“知道啊,师兄。”晏遥说着眨眨眼睛,谢谢你没问我那么多。因为有时候做一些事,我真的说不清楚是为了什么。
一夜急行军,天明的时候,他们已经顺利地出了洪海通的势力范围。再走两日就是沈清岩这些日子待的襄南岭了。晏遥心里隐隐地有些期待。然而沈清岩的表情却并不清楚。晏遥觉察出他情绪有些低落,于是小心问道:“是有哪里不好吗?”
沈清岩沉吟道:“那毕竟是对敌的最前方,如果不是被逼无奈,我真不想你们就此犯险。”说罢又轻轻叹了口气。
晏遥点点头,过了会儿却抬起头道:“师兄的意思我们都清楚的很。然而如今这个世道,无论躲在哪里都有逃不开的宿命。像这次死在长平的那些人,他们倒是不在前线,却一样要面对征伐厮杀。我们每个人都不可避免地要面对,所以也无所谓什么前线不前线。我相信上天已经写下我们的命运,我愿意循着它的指引去前行。无论痛苦失败,我都不会再退缩。”
晏遥说完回头看沈清岩,发现他嘴角带着几许赞赏的笑。心中也不禁轻快起来,对那个襄南岭更加期待,于是开始缠着沈清岩问襄南岭的各种事情。沈清岩总是笑意盈盈地耐心解释。熹微的晨光透过云层散在他的脸上,晏遥恍惚间仿佛又回到了儿童时代。一时间看得有些愣神,忽然听沈清岩唤她,晏遥慌忙醒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刚刚的失态,不禁脸羞得通红。只听沈清岩笑道:“大家暂时原地休息一会儿,阿遥睡会吧。”
晏遥不敢再抬头看沈清岩,只低着头闷声道:“好。”
两天的路程说长也不长。快到襄南岭时,晏遥忽然有些遗憾这么快就到了,因为这一路上沈清岩都对自己照顾有加,晏遥不知道到了襄南军营里,沈清岩还会不会这样。看一眼和秦策侃侃而谈的沈清岩,浑身上下充满了儒雅气息,每一言每一语都神采飞扬。晏遥静静地退到了一边。还是不要去打搅他们的好吧,虽然很想和师兄多独处一会。
晏遥漫无目的地走着,忽听得有人叫自己,转身找了一圈,也没看到人影。忽听得头顶上有人轻笑,晏遥抬头,发现池璧正坐在树枝上,眉眼中不再尽是冷漠,竟有几分笑意。
池璧招呼晏遥上树上来,晏遥打量了一下这树干,这么溜直光滑。既不甘心认输,也发愁该如何上去。自己皱着眉在底下转了一圈,刚要开口,忽然身边黑影一闪,接着身子一空,竟是被池璧抱着跃到了半空。晏遥一时有些眼晕,直到池璧稳稳地落在树枝上,晏遥不禁拍拍胸口:“好险。”
池璧早已盘腿坐下,晏遥只觉得整个树枝都在颤,她缓缓地蹲下身子,努力地掌握着平衡,然而在池璧看来,晏遥简直是太慢了,于是右手轻打树枝,晏遥一下被弹起来,再落下时,已是稳稳地坐在了树枝上。晏遥慌忙攥住旁边的一根树枝,她可不要摔下去变成肉饼。池璧看着晏遥小心谨慎的样子,忽然笑道:“你胆子还真不大。”
晏遥一瞪眼想反驳,却又觉得这好像还真是事实,于是撇撇嘴道:“这有什么好笑的。”
池璧于是转过头去,抬眼望着远方,好像在专心的欣赏天边的月亮。
池璧不说话,晏遥也不知道该跟他说些什么,于是也不说话,专心地盯着手里的树枝,防止自己掉下去。
过了许久,池璧轻声道:“前天晚上,真是不好意思。”
“恩?”池璧猛地开口说话,晏遥都没反应过来。待她反应过来池璧说的什么,忙摇头道:“啊,那没什么的。”
池璧仍是看着远处,声音里仿佛沾染了这夜色的苍凉:“如果有一天,要你和你的朋友对决,你会怎么选择呢?”
“啊?”晏遥根本没想到池璧会忽然问这样的问题。于是直接下意识道:“我不知道。”
“必须决一生死,必须要有答案。”池璧转过头来,认真道。
“恩,你也说了,我很胆小。所以我可能根本就不会接受这么一件事。”
“有些事是由不得你选择的。”
“可我没有经历过,我真的不清楚在最后一刻我会是什么选择。我不清楚,害怕失去生命的恐惧和害怕失去朋友的恐惧到底哪个会更大些。没有亲身经历,我在臆想中可以很轻松地说我选择朋友,可是真的到了那一刻呢?我会怎么选择,只有上天知道。”
“你还真是诚实。”池璧听完晏遥的话,良久才道。
晏遥点点头道:“因为太多时候,我认为自己一定会坚持的,反而被抛弃了。而且我这懦弱的性子,让我没有胆量去保证,我一定会坚持什么。我只能说我会尽量坚持。我不想给自己太多担子。也许,我就是很没用吧。可能也就只剩了诚实这一个优点了。”
“哪里,你的医术也不错啊。”池璧笑道,说完指指晏遥手上的绷带,“成功防止了一个梦臆病人发狂呢。不过,你对这树也温柔些,再抓那么紧,树枝就该折了。”
晏遥闻言慌忙放开手,身子却不禁让后一仰,幸亏池璧及时扶了她一把,晏遥才没摔下去。
“呼,好险。”晏遥自言自语。池璧看着晏遥,心里暗道,也许对一个人太多偏见也不太好。虽然没办法看到人的内心,可是这样真诚的眼神,他决定相信一次。
第二天早上天刚亮些,晏遥他们便走到了襄南岭境界。兵士们脸上的神情明显放松起来。秦策一直皱着的眉头也舒展开来。终于,带着大家安全地回来。
襄南岭的统帅顾全和将军出奇地年轻,才刚刚三十出头。晏遥一边慨叹顾将军年轻有为,沈清岩笑笑道:“秦策可是王朝军最年轻的副帅了。”
晏遥一听大睁了眼睛,看着并排站在一起的顾全和和秦策,忽然就想象起他们二人在战场上冲杀的样子。该是怎样的拼搏才有了今天的地位。晏遥不禁觉得自己也受到了鼓动。于是一副踌躇满志的样子昂首道:“我晏遥从今天起也要努力,要做出一番样子来,不能给师父丢脸!”
沈清岩笑着拍拍她的脑袋道:“好了,好了,师父不在这儿,用不着表决心。”
“哎呀,人家是认真的。”晏遥一听沈清岩这么说便不干了。
“好好好,你是认真的。我们阿遥一定会创出一番业绩的。怎么样?”
晏遥满意点头道:“这还差不多。”
沈清岩于是揉揉晏遥的头发,带她去收拾住处。
襄南岭的军营驻扎在山上,山下到山上只有一条道,易守难攻。军营里的帐子都是依着山势,错落排布。甚至储物的地方,直接就是山洞。
沈清岩领着晏遥左拐右拐终于到了分配给他们的帐子。晏遥心里有些小雀跃,从今天起,就可以和师兄住在一起了。然而沈清岩就站在旁边,晏遥也不好表现出来,只好拼命收拾东西,沈清岩也下手来帮忙。俩人正收拾得热火朝天,忽听得一娇柔女声道:“呦,师兄,原来你在这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