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庚出神地看着天空,还剩三日就是他跟裴烟的婚期。仓庚站在桥上,看着江面上穿梭不息的竹排和徘徊在空中的烟雾,想不出几日,待他收到楚国的消息后便能从这个地方离开。而裴烟则独自坐在茶肆的阁楼里,看着楼外的景色。
裴烟回到裴府,被家人的脸色吓了一跳,家中一片狼藉,父辈他们个个面如死灰,裴烟问:“爹爹,这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情?”
裴烟的姨夫向她走来,把他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他的眼上布满了红丝,他说:“你这个不要脸的东西,你怎么敢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裴烟不明白姨夫的意思,问:“我做了何事,让父辈们如此震怒?”
一向溺爱裴烟的裴父扯开了裴烟的衣衫,看到她背上刺着的图腾,也连退了好几步,最后他跌坐在椅子上,定了定神才说:“烟儿,这也不能怪你,毕竟这也不能怪你。”
裴父说:“自从我在你的背上刻下这一幅图腾,你母亲背上的就被我给抹去了。今日,楚国的使者来祁国说,他们已经找到了我们先祖埋藏在地下的宝藏。起初我并不相信,但如此看来,他们说的话并不假。”
裴烟也震惊地后退了两步,说:“爹爹如此说来,这事,这事……”
仓庚仍然站在江面的桥梁上,天色灰暗但月色清冷,仓庚可以看到向他走来的裴烟。祁国已经入秋,晚风习习,吹得人心中微冷。待裴烟走近后,仓庚才看清裴烟脸上的神情。
裴烟的眼睛睁得大大的,长长的头发搭在她的身上,衣服因为潮湿而变得有些透明。她赤着脚走在桥上,她身下的地面留有一圈一圈的水迹。她今日穿的是一件白色的纱衣,但原本素净的纱衣上,却印着斑驳的血迹。
裴烟对仓庚说:“仓庚,果真是你,果真是你出卖了我的家族。”
仓庚笑了笑,眼睛恢复了许久不复的漠然与清明,仓庚淡然地说:“是我又如何?”仓庚看着裴烟手上的剑,问:“你这是来寻仇的么?”
裴烟说:“仓庚,我真是愚蠢至极,‘仓庚于飞,熠耀其羽’,你就是黄莺,是我双手给你奉上了我家族的藏宝图。”
仓庚说:“裴烟,你说对了,我就是黄莺,熠耀是我的师妹。”
仓庚想,裴烟如今定会感到万般不甘,但裴烟的神情却趋于淡然。裴烟问:“仓庚,那日在茶肆和渡口边上,你是故意接近我的?”
裴烟以前总会觉得仓庚的眼睛沉静而又带有星光,但今夜他的双眸只是一片死寂的颜色,仓庚说:“那是自然,这世上并不会存在没有缘由的相遇。”
裴烟灿然一笑,说:“看来,你对我也没有付出过真心。”过去她与仓庚相处的画面一幕一幕地流转在裴烟的脑海,而其中最多的是她和仓庚漫步在杨柳树下的情景。他嘴角带笑,衣袂翩翩,杨柳树的颜色是那么的娇嫩,但如今却幻化成一片灰白。
裴烟抬高双手,用剑抵着自己的胸口,仓庚说:“裴烟,丢掉了藏宝图何必把自己的性命也赔进去!”
裴烟说:“我们裴家的人注重诺言,诺言既然被毁,我们也不会留在这个世上。”她身上的血迹有她自己的,也有爹爹的,更有姨夫和姨娘他们的。她身上沾满的,是裴氏一族的鲜血。
仓庚这才看清,从裴烟身上流下来的,不单是水迹,更多的是和了血的血水。在她的背上,早已是一片血肉模糊。
裴家在一夜之间灭族,偌大的裴府也在顷刻间变成一堆木屑。仓庚坐在茶肆的阁楼上,看着天边的烟雾,同样在这里听着坊间的传言。
一个人说:“裴家不知道是得罪了什么人,全家竟连一个活口都没有被留下,听说只发现了裴家长女的尸首,身上全是血迹,背上还有一大片剑伤。”
另外一个人道:“听闻这事是杀手黄莺下的手,大家同是女子,她竟然如此心狠……”
仓庚离开了茶肆,登上了一只前往楚国的竹排,艄公看到仓庚若有所思地看着江上的烟雾,说:“公子你走得委实不是时候,每年二月的时候,这里的烟雾才会到它极美的时候。倘若你喜欢,为何不到那时才走?”
仓庚想,这极致的烟雾,他在这一生里也定不会再看见了。
仓庚来到楚宫,楚王向他座下的人示意,让他们把一箱黄金抬到仓庚面前。楚王说:“卫国的杀手果真是非同一般,只可惜你的同门在晋国被晋王制服了。”
仓庚说:“每个杀手都会有失手的时候,我的运气只是稍微好一些。”
楚王说:“听闻你跟裴家的长女裴烟有着婚约,她这样的下场也着实可惜。”
仓庚眼光一暗,说:“她只不过是一个寻常的女子罢了,这也没有什么是值得可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