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赫被推进手术室里,张继也要往里冲,医生把他推出去道:“张队长,劳烦您在外边等等吧。”接着又冲岫萤道,“你是病人家属吧,病人现在情况危急,手术当中随时都有可能出现生命危险,你跟我进去看他有什么遗言交代。”
一听“遗言”两个字,岫萤吓得腿都发软了,踉踉跄跄地奔进去。医生关上手术室的门,拉亮了手术灯。可是却并不急着做手术,护士将手术室另一扇门打开了,医生把沈赫连同病床一起推进那扇门,岫萤不知道他们要干什么,一下惊慌,被医生一个手势压住了声音。
医生示意她别出声,跟着他们一起走。
出了门便进了仪器房,从仪器房又七弯八拐地出来,岫萤也不知怎么绕的道,就到了医院的后门。
那护士拉下面罩,岫萤一看,惊讶地张大了嘴:“怎么是你?你不是去外国了吗?”
眼前站着的是那罗新觉,穿了护士装,显得不伦不类。医生也冲他笑道:“你穿成这个样子,连我都快认不出来,还真看不出来,你扮大姑娘还挺俏的。”
罗新觉忧心忡忡道:“这个时候难为你还有心思开玩笑。手术做了一半,病人不见了,你可怎么办?”
医生笑道:“你放心,这是国立医院,院长还在政府担任要员。警察厅一时半会还不敢怎么样。”
岫萤傻呆呆地看着两个人,一脸迷茫。医生催促道:“快走吧,等被张继发现可就不好了。”
罗新觉连忙将沈赫背上,跟岫萤两个从后门出了医院,外面有辆车子等着。
直到车子开出一段路,岫萤才松了一口气问:“你怎么会在这里?那个医生……”
罗新觉笑了笑。原来那日在火车上看见有人跟踪岫萤,他实在放心不下,最终还是决定留下来。那个医生是他的朋友,也是个热血青年,出国留学,学成归来治病救人匡扶正义。罗新觉得知沈赫差点被毒死,便请他这个医生朋友帮忙。
“你放心。沈赫体内的毒已经清除得差不多了。我那朋友不过是为了瞒过张继,故意把他的情况说得严重了一些。”
“真的么?”岫萤看看怀里的沈赫虚弱得一点力气也没有,方才还吐出这么一大口血来,还是很担心。
罗新觉道:“没事的,刚才那口血吐得及时,是毒血。不过是饿了几顿,装成病弱膏肓的样子。你放心,醒来吃点东西就会好的。”
岫萤这才放了心,可想起张继那帮人还守在手术室外,又不无担忧道:“那你朋友这么帮我们,会不会有危险?”
罗新觉顿了顿,道:“他父亲就是院长,在
政府从事科学研究,闵辉成还不敢拿他怎么样,应该不会有事。”
岫萤放下心来,看着车外树影子不断掠过,他们已经出了城到了郊外。她心里很清楚,吴州是待不成了。
闵辉成已经知道王献不过得了一张假画,他如今还愿意留着沈赫一条命,不过是想从他嘴里知道烟雨图的下落,一旦闵辉成得到烟雨图,他们也没命活。可是接下来要去哪里呢?还有德馨,她现在又在哪里?
沈赫幽幽转醒,岫萤跟他说了罗新觉相救之事,沈赫跟罗新觉道谢。岫萤喂他吃了一些饼干和牛奶,恢复了一点体力果然气色就好了很多。回身望车窗外暮色四起,吴州越来越远,可真算家破人亡了。但幸好,岫萤还在身边,他不由握紧了她的双手。
车子颠簸行在山路上,罗新觉回身对二人道:“我在上海有几个同学,他们会给你们提供帮助,至于以后的事,你们可以等安定下来再作打算。”
“那么你呢?”岫萤听出他口气里并没有打算要和他们一起,赶紧问道。
罗新觉道:“我要去北边。”他停顿了一下,又道,“我之前做错了事,差点误入歧途。现在才明白个人的那点小利益,在一个破碎的国家,再怎么争都是徒劳无货的。爱新觉罗氏投靠了日本以图东山再起,可是日本人怎么信得过?我的父辈们已经做了一次亡国奴,我不想跟他们一样。现在日本人已经堂而皇之地闯进我们的国家,我辈青年怎能坐以待毙!我要到北边去,我要去参加抗日。为我的姓氏赎点罪过,也为我的国家做点抗争。”
他说得慷慨激扬,振奋人心,岫萤知道他完全是出自真心,不由也被他感动。
车子开了一夜,天方亮起,忽听前边一声巨响,车子也跟着震了一震。
“这是怎么了?”三人俱是一惊。
接着跑过来一群衣衫褴褛的农民,背上背着包袱,手持斧头或者钢叉。
罗新觉急忙下车来问发生了什么事。一个手脚慢的大爷落在人群后边,告诉他说:“前边被流弹炸出了一个大坑。车子是过不去了。你们这是要去上海么?还是往回走吧。”
“怎么了?”岫萤也扶着沈赫下车来。
大爷转向沈赫二人道:“国军和停在吴淞口的日本军舰打起来了。我们就住在前边不远的村子里,昨天开始就不断有流弹,我们害怕,所以只好逃了。”
前边有家人在催促,大爷说不了几句,就赶忙追上去,人群又往南京方向而去。朴实的老百姓相信那是政府所在,应该能得到庇护。
“怎么办?看来上海也不安全。”岫萤无措地看向两人
。
“倾巢之下安有完卵。”沈赫叹道。
罗新觉也显得满腹踯躅。
正不知下一步该怎么走时,又不知从哪里突然冒出来几个手持刺刀长枪的小胡子,是日本军舰上的士兵,受到国军空袭,仓皇逃窜。他们看到有汽车,就大呼小叫着跑过来,将车子围住,把岫萤三人连同司机一起赶到山边的杂草堆里去,指手画脚地叫他们把手举在头顶,蹲在地上不准动。
几个人在车里翻来覆去,找到几盒饼干和牛奶,饿虎扑食般地吃了起来。一个日本兵看见四个人正悄悄地要逃跑,拉下保险就是一枪,那司机被一枪打中了腿。罗新觉上去拉他,又是一枪打来,打中了司机的胸口。几个日本兵顾不上吃喝,都朝三人围拢来,看见岫萤面目清秀,便起了歹念。
“快跑。”沈赫一把将岫萤推向身后,小声跟她说了一句便和罗新觉使了眼色一起朝那几个日本兵冲了上去,和其中的两个扭打起来。
还有三个日本兵便立在当地看热闹,叽叽咕咕地说些什么也不上前帮忙。原来是在商量,谁打赢了谁就能先得到岫萤。
罗新觉还能跟对手旗鼓相当,可是沈赫连日来卧床不起,浑身使不上什么劲,很快被一枪杆打翻在地。那日本兵举起刺刀毫不客气地要往下刺,岫萤冲过来,扑倒在沈赫身上。那日本兵看见女人,便丢开了枪上前来拉扯岫萤。
只见那手有空闲的三个日本兵看着只顾笑,是在嘲笑那个到现在还没能制服住岫萤的同伴。
推搡之间,突然一声枪响。三人紧张地端起了枪,指向岫萤。原来慌乱之时,岫萤摸出了藏在怀中的手枪,一枪打中了日本兵的喉咙。他大张的嘴巴就往后倒去了。岫萤吓得下巴直打颤抖,手枪掉落在地。
余下三人急忙拉上了枪栓,朝岫萤瞄准。沈赫一把将她抱在怀里,拿自己的背脊对着枪口。岫萤不顾一切将他推开,沈赫此时一点力气也用不上,又是一声枪响,打中了岫萤左胸。
沈赫大叫一声,抢过岫萤掉落的手枪一阵乱扫,打中了其中一个,可是手枪没有子弹了。他看岫萤胸口血红一片,只觉得时间都静止了,生死已没有什么重要。罗新觉已经将那个纠缠住自己的日本兵打翻在地,捡起他的枪就跑到岫萤身边。远处又传来好几声枪响,沈赫忙对罗新觉喊道:“快,救救她,快带她走!”
他使出最后一点力气,向余下的日本兵扑过去,跟他们厮打在一起。一手扯住一人的手枪,另一手扯住了另一人的大腿。
罗新觉搀着岫萤上了车,沈赫眼见车子一点一点驶离出去,闭上眼睛松开了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