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头看灰蒙蒙的天空,头顶却突然横过来一把雨伞。转头惊诧地发现这个突然出现在自己身边的不是别人,是自己这些天努力想要忘记却依然朝思暮想的沈赫,沈少爷。
几天不见,他瘦了黑了,双眼下挂着两块沉重的乌青,头发乱糟糟的,好长时间没有理,杂乱无章,嘴边一圈胡渣像杂草一般茁壮,却把他饱满圆润的脸颊的营养吸干了,双颊凹陷下去,变得贫瘠干瘪。
“少爷……”岫萤鼻子发酸,忍不住就滴下泪来。
沈赫伸过手来,把她揽在怀里。一夜辗转,天一亮就迫不及待地跑来警察厅,受了不少白眼,才终于熬到见到她。
他看她走出来,立在屋檐下望着天空发呆望着雨雾叹气。他隔着淡淡的烟雨看她,孤弱得像一只雏燕,这么瘦这么小的一个人,他用一只手臂就能环住她整个身体,这样小的一个身体!
他第一次意识到岫萤不过是一介弱女,叫她怎么能够承受他所有的重量呢?
“岫萤,岫萤……”他紧紧抱了抱她,停顿了半晌方才松开手,“走吧,我们回家。”
回家,这两个字说的他胸中热流经过,岫萤却觉得恍若隔世,遥远的记忆又浮上来,曾几何时,弟妹满是童稚的声音在林外的小径上喊着捡枯柴的父亲和她回家。
泪水再一次打湿了眼眶,她抬起头来,望着沈赫,眼泪流下来,她却是想笑的。
沈赫看她欲笑还泪的模样,擦擦她的脸颊,牵起她的手。春雨靡靡,尘世间青烟氤氲,乍暖还寒的季节,融进的是两抹相依相偎的身影,稍显得不那么寂寞了。
等到进了沈家,望见那门楣上沈府门匾,岫萤彷徨道:“少爷,就依照你先前说的,我还是去太太那里吧。”
沈赫牵住她的手握得
更紧了:“不碍事,你还住原来的地方。不过太太那里倒是要去一趟的。这回是她救的你,你回来了,总要去道一声谢。”
岫萤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沈赫只微微一笑,笑里多少藏了一点局促。岫萤知道他心里还是有点不自在的,但他的少爷总归是叫她开心的。她便紧牵了他的手踏进沈家大门。
沈太太望着堂前站立的一男一女,许久不知说什么才好。共同生活在一个家里,可是这个属于沈家主妇卧室外的厅堂,他几时进来过?
他带着岫萤跟她说谢谢,就像做梦一样。所有的恨所有的爱都仿佛不曾经历过。她摆摆手:“罢了罢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是呀,沈赫做的荒唐事还少么?这点小事算得了什么,然后这件顶算不了什么的小事反倒是换来了沈赫的一句谢谢。
她不禁苦笑,对岫萤道:“你不是自小长在府里头的,可少爷既然要你留下,你也愿意,那便安心留下,日后可不能再三心二意,沈家不是你想走就走,想留就留的,你当好自为之吧。”
岫萤点头称“是”,悄悄偏头去看沈赫,正好沈赫也正望着自己,目光明净,如月色透亮。岫萤不觉怔了一怔,只听沈太太道:“好了,你们下去休息休息,少爷也是,眼睛都肿着,看来是担心了一晚上没睡。”
沈赫颔首,道了一声是,便领着岫萤出去了。
两人走后,沈太太望着门口泛进来的暮色,问春生:“你看少爷是不是真的变了一些?”
春生心中也是意外感慨,不由点头道:“是变了。”可是究竟变了什么样子了,她也说不上来。
“哎。”沈太太叹了一口气,扶着椅子扶手站起来,春生看着她慢慢踱到内室,行动比往日迟缓了许多,心中也为着主子感到凄然,竟然忘记了上前
搀扶一把。她赶忙跟进去,见沈太太从箱子里翻出一件沈老爷的旧衣裳,摊在膝上,轻缓地抚平了上面的褶皱。
“真快啊!转眼又是一年了。”
春生知道她又是在想老爷了,便想着安慰几句,话还未出口,沈太太道:“老爷的祭日就到了,往年都是由赵冬料理着我也少操心些,只是北边的几家店铺,几个买家说好了价钱却又反悔,他便耽搁了这许多日。今年便简单一些吧,以往隆重惯了,只怕将来我们都不在了,少爷和小姐也操办不来,还不如从现在开始简单着办,简着简着老爷也就习惯了。”
沈太太每到老爷祭日情绪总格外低落,这话也说的格外伤感,春生不由劝道:“太太少操心些吧,人胳膊就这么点长,哪够得着这么久以后的事呢?”
“以后?”沈太太不由摇头苦笑,“也是转眼就到的。时光不等人。”她捋了捋鬓角,把散落的几根细发捋到鬓上,春生过来帮忙,拿一根发卡把散落的头发固定住了。
沈太太的头发里藏了不少白,春生看见了却没有作声,只笑道:“太太要操持整个家,难免劳累些,不过等赵管家回来就好了。”
“嗯。”沈太太点点头,心里总是惴惴不安,心想等一下还是再给赵冬挂个电话吧。
主仆两个正说话,外间一人急匆匆地跑进来,在厅堂里就开始叫:“太太,太太,不好啦!”
只见一个婆子神色凄惶地领着一个小年轻出现在门口,沈太太一看他脸孔却是去年跟着赵冬一块儿去北边的其中一个伙计,心下一惊,忙地站起身来,沈老爷的那件白色旧衫就掉在地上,沾了不少灰,春生捡起来边拍边走出来道:“怎么地?乱喊什么?”
那人哭喊了一声:“太太……”扑通一声在内室门口跪下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