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燥烈的风刮起一地尘埃,东海仙人猛的咳了一声,恢复了些许神智。
一个人的身影由远及近,快速的奔来。
“你来就太好了,快帮老夫一把。”
端木偿扬下意识伸出的手僵了片刻,又收了回去。
“仙人。”他悄悄的按住腰间剑柄,问道:“是你吗?”
“当然是老夫。”东海仙人挣扎着爬起来,坐在地上不住的喘息。他满脑子想着等下定要请讙大人为自己报仇,此刻见了端木偿扬,就觉得有了生的希望。但是他非常清楚端木偿扬的个性,此刻断断不能让他知道自己法力尽失。
两个人的心里各有各的算计,他们不知道,这诡异的场景同时落在了屋檐上的两个人眼中。
马明生与云苏小心的掩藏身形,旁观这一切。
“马兄,你猜,此间之事会如何了局?”
“我不敢猜。”马明生满脸担忧,犹犹豫豫的道:“我既不想放过东海仙人,又不愿意端木偿扬犯下杀孽。我们,要不要去帮帮忙?”
“不急,刑官带着天兵还在路上。”云苏按下他的肩,示意檐下道:“便交由天意来安排吧。”
端木偿扬按着剑柄,围着东海仙人转了几圈,想到了一个绝妙好计策。
他“噌”的拔出剑来,抵着东海仙人的脖颈,大喝道:“说,你究竟是什么人?”
东海仙人有点莫名其妙,看端木偿扬的样子又不像是发疯,他颤颤巍巍的抬起手想要推开剑锋,可端木偿扬却纹丝不动。
“端木老弟,你这是失心疯了吗?眼下当务之急是咱们的大计,蒙慕是个叛徒,咱们必须要告诉讙大人。”
“魔界?”端木偿扬变脸变得极快,当即不认账道:“魔界与我何干?你必是蒙慕假扮的!”
“诶?”东海仙人百口莫辩,当即琢磨出点门道来。端木偿扬这是要杀自己啊。不过他这般的老狐狸,除非是像蒙慕一样二话不说直接放箭。紧要关头不动手,却想要和他辩理,只能怪端木偿扬太嫩。
东海仙人稳稳坐定,只当脖颈上的利器不存在,他微微一笑道:“端木公子不必如此谨慎,眼见着便成了惊弓之鸟,其实咱们早就稳操胜券了。中间出一两点小插曲,也奈何不了全盘的大计。”
端木偿扬当然不肯相信他的话,可是又忍不住想,如果真的成功了,那么他所获得的一切便永远不会被夺走。现在杀了东海仙人的话,以穷奇的能力,难说会走到哪一步。
“你还有何计策,到这个时候就都说出来吧。”
“拥立穷奇为魔界之主如何?”
端木偿扬刚准备收剑,此刻真的恨不得捅他两下子。
“你当我是傻子啊?不是已经让他当上魔尊了吗?又怎么样呢?”
“年轻人,太心急,老夫话还没有说完。”东海仙人恢复了一点元气,他一捻胡须,志得意满的道:“三郎的魔尊之位不为天界所知,接下来要做的,便是让他名正言顺的登位,带领魔界共同为天庭效力!”
此语一出,不仅端木偿扬愣住了,就连屋檐上的两个都是默默无语。
这计策可行吗?两个人对视一眼,不免心寒。如果真的成功,那么后果不可设想啊。
“你是老糊涂了,讙大人和几位妖主,哪一个是真心信服穷奇的?”
东海仙人不糊涂,他非常清楚妖主的目的。现在没有让他们尝到一点甜头,是自己失策。不过凭着他的三寸不烂之舌,哄骗妖主们拥立了穷奇。待到那时,无界与大荒不就可以兑现了吗?
“金紫烟这个眼中钉,你已经除去了。现下,你师父面前,没有谁比你更风光。只要再稍加谋划,除去了玄逸上仙,还愁不能得到昔日道静所拥有的一切吗?”
他的解释,让端木偿扬再次犹豫了。
屋檐上马明生再也忍不住,惊惧交加,让这个斯文的神官彻底愤怒了。
云苏心知此刻绝非马明生出面的时候,可一时间又按不住他,只得使出定身法。
马明生既不能动也不能说话,他的一双眼通红通红,直愣愣的瞪着,只能用意念来与云苏交流。
“再等下去就真的酿成大祸了!”
云苏紧紧的盯着檐下的动静,同样用意念回道:“大祸早已铸成,你若真的劝得动端木偿扬,就不会有今日之事了。”
“劝不动他可以再劝,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堕入魔道?你和道静从前一直追求‘济世度人”,端木偿扬也是人,你就度他出苦海吧。”
不提道静还好,一提起道静云苏的心意更加难以转圜。道静遭受的苦难,远远要比端木偿扬多出百十倍。那难道都是为了他自己吗?端木偿扬非但不感恩,反而做出那等落井下石的小人行径。一无才干,二无正气,三无德行,有什么资格担当金庭重任?
“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纵然是仙道度人,也断然不度无可救药之人!”
暴晒之下,东海仙人回笼的一点元气即将耗尽,可端木偿扬却还是没有施以援手。
他的心里,在盘算着一个更加完美的计策。
“仙人前前后后付出了这么多的心血,事成之后能得不少好处吧?”
“哪里哪里,不过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不可能!”端木偿扬缓缓踱着步子,冷冷的道:“你虽不亲自掌权,却牢牢的控制着上位者。以穷奇的性子,断然想不了如此宏大的计划。是你为他出谋划策,把他推出来。他的地位越高,得到的一切都会落入你的口袋。不是吗?”
东海仙人是知道端木偿扬有几分心计,可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的盘算居然能够被他摸的这样清楚。千不该万不该惹上这个白眼狼,他连自己的师兄都能杀害,自己早该防他一手的。
悔之晚矣,悔之晚矣。
森冷的剑锋迎着日光,成为了东海仙人眼前所见的最后一抹景象。他失神的眼睛大大的睁着,胸口被贯穿的伤处流出暗红的鲜血,很快的将他萎缩的身躯浸染。
他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咬牙切齿的发下毒咒:
“端木偿扬,你,不得好死!”
“哼!”端木偿扬收起长剑,他弯下腰,靠近了东海仙人耳边,轻蔑一笑道:“现在看看是谁不得好死了?东海仙人,我会完成你的大计,你就安心的……”
他的眼中瞬间爆发出狰狞的火焰,齿间狠狠的说出最后几个字:“死吧你!”
终于除去了这个碍眼的老家伙,端木偿扬的心里无比的满足。他已经开始憧憬,自己一手把持着金庭,另一手掌控着魔界的情景,那是何等的风光?
然而还未等他走出王宫,晴朗的天空忽然乌云密布。平地风起,一团团浓重的黑云直直的压下来,惊得他不敢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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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队队威严的天兵天将把端木偿扬团团围住,众人当中,现出马明生的身影来。
刑官举着一卷刚刚写好的罪状,请示他的意见:“大人,动手吗?”
马明生的目光落在端木偿扬身上,他现在满身珠玉的样子,已经不能和缑山道旁那个热心肠的少年相重合。马明生回忆起旧时的一幕一幕,心痛不已。
端木偿扬惊骇欲死,“咕咚”跪倒在地。待到看清了马明生的身影,心里突然安定了不少。
“马大哥,这是做什么?”
马明生难过的移开了视线,刑官会意,上前一步,摊开手中案卷,大声宣读着。
“缑山端木偿扬。身为南岳弟子,谋害同门,杀戮仙长。罪证确凿,奉社令雷使之命,即刻将其捉拿归案!”
眨眼间端木偿扬已然被五花大绑按倒在地,他犹不甘心的挣扎着,向着云端大喊道:“听我解释,听我解释啊马大哥。”
云苏虽然已经离开,但在第一时间就给两位刑官说明了情况。刑官知道自家神官心软念旧,得了东岳大弟子的嘱咐,又兼对端木偿扬毫无好感,即刻便拿出公事公办的态度。
一个刑官拉着马明生走开了些,小声劝道:“大人,在这个紧急的关头,您可万万不能徇私枉法啊。端木偿扬是死有余辜,您完全犯不上同情他。”
“可是,他是我从缑山带出来的,又是我亲自举荐参加德业考校。”马明生听着一阵高似一阵的哀求声,心如刀绞。
“我亲眼看着他一点点的有出息,只要定了罪他这辈子就全完了,我怎么忍心?”
“唉!”刑官颇有些觉得自家大人妇人之仁,怕他反悔,紧着劝道:“我的好大人啊,您是仁善,可端木偿扬却是个不值得旁人对他好的。您想想道静公子,再想想金紫烟呢,哪一个又是该死的呢?他们的冤屈还都等着您伸张呐,大人啊。”
有些人,你对他本是善心,他却认为理所应当。他日,你若待他冷淡半点,他便把从前的好处都扭成怨反过来记恨。斗米恩,升米仇,说的就是这种人。
马明生就不说话了,刑官察言观色,悄悄的向着底下的人做个手势。
风卷残云,转眼间又是晴朗的天空。
云苏从断掉的半边屋檐下缓步而出,望着万里无云的天际,长舒了一口气。
“道静,就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