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事故层出不断, 魏翔宇听说两人曾走过草甸子,按捺心中细微的欣喜,微微生出一点警惕, 面上确是不动声色, 颔首道:“如此甚好。”言毕便让大军早早休整, 炊事营开足马力多蒸些饼子备好, 明日拔营出发。
第二日辞别了忐忑不安前来送行的孙志诚, 大队人马浩浩荡荡的出发了。魏翔宇派了两个亲兵跟着赵三典与王木头前行带路。
赵三典与王木头两人进入这片荒滩之后却是格外谨慎,人手拿了一个木棍子不时敲敲打打,避开那些寸草不生或者布满苔藓之地。魏翔宇知此荒滩与别处不同, 让传令官又宣读了军纪,大队务必要小心谨慎的跟着前面带路的人走, 不得随便改变队列路线。
这些滩涂要极小心, 有些草一脚下去没过膝, 确是不能走的,有些地方瞅着似有硬地, 王木头一棍子戳下去,咕噜噜冒出水泡,也要谨慎的避开,有些地方草踏上去软绵绵的,人马晃晃悠悠的走过去却是有惊无险。这对人马是辎重又多, 更要格外小心。如此这般每日脚程不过二十余里, 确是十分缓慢, 又因此地视野辽阔毫无遮拦, 临着北地又近, 魏翔宇便不准大军生火做饭,只将之前蒸的饼子拿出来果腹, 如此坚持了不过三日,原先带的存粮便下午大半,魏翔宇心里焦急却不敢催两人,毕竟一干人马安稳要紧,生生憋出一股子邪火,嘴里起了一溜火泡。
第四日午间休息时众人正席地而坐,将剩余不多的口粮塞几口在嘴里,就着凉水算是一顿,魏翔宇拿着地图去寻赵三典两人,口气有些严厉,“本将看了地图,你们走的路倒是不错,只是速度太慢,粮草本就是前方等着急用,三日行了不到百里的路程,如此这般耽误下去,莫非想贻误军机军法处置?”
赵三典和王木头慌的丢了手中的馍起身点头哈腰的回道:“大人,小的吃了龙肝豹子胆也不敢有这样的胆子,此处荒滩沼泽遍布,若有人落入其中,那是九死无回,小的也是……”
话音还未落,忽然听到远处有人惊呼,“来人啊,有人陷到泥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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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翔宇一愣,赵三典却脸色一变,和王木头一起粗粗鞠了个礼道:“大人,请容小的前去一看。”说罢两人抄起放在地上探路的木棍,急急忙忙的向事发地走去。
魏翔宇自是一同跟着去了,只见一马一人正在黑色的泥水里挣扎,泥浆已经浸到马腹部,而那人也已沉溺到腰。
旁边有个年轻士兵,已经将绳拴好在腰上,打了赤膊,几个汉子一头牵着绳子,预备着下去救陷在泥里的士兵。
王木头见状疾呼:“万万不可!”一边冲着陷在泥里的人大呼:“切莫挣扎呼救,存些力气,尽量放平身子,否则越陷越深!”
一边说着一边将那士兵拴在身上的绳索解了下来,熟练的打了一个结,一手牵着,一手将打结的那头绳子往泥浆里丢去,口中大喊道:“抓住绳索套在胸前。”
那士兵听了王木头的话,不再挣扎,下沉的速度慢了一些,心里略微安定,拿到绳子之后,却没有套在自己身上,拍了拍半陷入泥潭的马头,微微一笑,伸手将绳子越过马腹部套了上去。
众人大惊,那士兵却淡然的向众人拱了拱手道:“王如海多谢众位弟兄伸手相救,只咱这行军队列,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马却是珍惜,若是死病,此时一时也买不得,还指望着畜生拉着千余斤粮食给前方的弟兄们送去,还请弟兄们费费力,将这畜生拉出去。”
言毕伸出沾满泥浆的手,在马颈上拍了几下,面上流露出不舍之意,那马多年跟随,似有感情,长嘶一声,竟流出两滴眼泪来。
王木头脸色骤变,向人群中指了几人道:“马匹沉重,需多些人手,还请在给在下一条绳子,将这位王兄弟一起救出来!”
王木头一番作为有条不紊,人群里安定了一些,七八个大汉过去接过他手里的绳子。王木头正色道:“马匹沉重,诸位小心,不可为切莫强为,务必要离开泥潭至少两尺,免得马匹挣扎将人拖进去。”说罢一指王如海道:“这位王兄弟怕是如此。”
众人神色一凛,接过绳子略一筹划便分工协作,一时号子声和马匹嘶鸣痛苦挣扎的声音乱成一团。
赵三典早已经寻了绳子依样打了结丢到王如海身边,王如海将绳子拴到胸口处,两三个汉子预备拉他上来。
只那马匹是个畜生本就笨重,偌大的身躯被一根草绳勒的痛紧,嘶鸣挣扎不断,竟有越溺越深之意,地上近十个壮汉个个面色狰狞,地上被拖的生生磨出脚印擦痕,眼瞅着离着泥沼越来越近了,王木头见状大惊,道:“松手松手,再不松手都要被拖下去!”
见情势危急,魏翔宇忍不住将旁边一根草绳打了一个套马的活套扣,甩了几下用力抛过去,正好套在马颈上,旋即发力,魏翔宇乃是三军遴选而来膂力过人,那马匹生生被拖上来一截。方才人群哄乱,没有看到魏翔宇,如今看到将军出手,被马匹拉的已经不堪的几人松了一口气,紧接着吆喝了几声:“弟兄们拿出点爷们的劲头来!莫丢咱的人~!魏将军都看着呢!”
几位亲兵也过来帮着魏翔宇,如此这般挣扎半天,那马匹终于拉了上来,却是勒着脖子跟腹部,上来之后便倒地不起,到不知道是死是活。
王如海也被拉了上来,呛了不少泥使得面色惨白,被人架着踉踉跄跄的送到魏翔宇面前,道:“小人因着马匹饮水失足落入泥潭想出手相救才落得此境地,多谢将军与诸位弟兄救我一命。未听行军令还请将军军法处置。”
魏翔宇见他方才身陷泥沼面色不变侃侃而谈,如今说话也有条不紊,心中起了安抚之意,面上却不曾表露出来,“擅自放马匹行动已是触犯军法,还险些折损自家性命,连带弟兄们担惊受怕,本应赏你三十军棍,只如今你身子还未恢复,先记下再说,若是到了前线能奋勇杀敌,便将功抵过,如果不然,罪加一等,还不快些下去!”
王如海谢过恩便下去休息了,周围士兵见将军不嫌污秽与他们方才并肩救马,心中亲昵之意多了不少,不少人大着胆子上来问了安也陆续散去了。
魏翔宇瞅着处处泥泞转头给赵三典和王木头道:“你二人处处担心是否因此?前方路途还有多少这般的泥沼地?”
赵三典两人恢复了恭敬的神色:“此地又称泥沼地狱,虽路属捷径却少有人行走,因落梅镇一地各色人等复杂,有些码表人马没入泥中能得救出实属行伍里人多力大,十为侥幸,小人之前见过多次人跌入泥中,却仅两人生还,被吞没的尸骨无寻。前方还有五十里路,不过两日即可出去。出了这片荒滩便是沙漠,约莫也要两三日才得出去。”
魏翔宇笑的神秘莫测:“你方才说逃出的两人,莫不是你们二人?”
赵三典神色一变:“将军神算。”
魏翔宇摘下随身挂的钱袋丢了过去,道:“方才你救我兵马,这是赏银,好好带路,出去之后少不了你们的银两!”
赵三典接了过去,手里一摸,约莫四五十两的样子,“小的谢大人赏!”圆鞠一礼便退了下去。
魏翔宇目送两人走远了,负手而立半响不语,搓了下方才用力太过勒出血的手心忽开口吩咐亲兵道:“此二人身份可疑,务必传令下去,让跟随他们的那几个弟兄打起十二万分的小心,尤其是晚上,让这些兔崽子们都警醒着点!务必要留值夜的!”
是夜,天上星星极亮,一地清辉在更深人静之时显得异常清冷,因白天折腾救人救马,不少士兵累的不轻,此时睡意正酣。魏翔宇卧在拿草临时铺就的地上睁着眼睛沉思,这荒滩偶有马帮经过,图的就是虽险要却无拦路劫道的。除非是甘愿冒着极大的风险,平日极少有人行走。莫名其妙出现的砒~霜,软弱无能的郡守,恰如其分出现的献图,曾在泥沼中生还的神秘带路人,总觉得有冥冥之中有安排让他们离开落梅镇的官道走到这极少人来的荒滩。
魏翔宇觉得几人身上都有疑点,似乎也想不出,就连晚上主动过来与他攀谈的慧律大师魏翔宇也只是打了哈哈应付。
魏翔宇思前想后除了暂时除了保持警惕也别无他法,只待出了这落梅镇便离着蒋将军驻扎的定州大营不远了。魏翔宇不知何时睡去,一夜平安无事。
如此又走了两日,安插在赵三典与王木头两人身边的亲兵也偷偷来报,两人并无其他异状,又想到明天便能出了这泥沼地狱,魏翔宇也略微松了口气。
晚上休息之前,魏翔宇照例检查了一番驻营地,顺便看了下前日里救出的人马,那马匹已能站立行走,只还不能负重,因此大半番薯都平均分到别的车上,王如海也恢复大半,魏翔宇见他之时正嘴里嚼着一些草药,见了魏将军便拱手行礼道:“多谢将军前日里施以援手!”
魏翔宇那日便有了招抚之意,见他谈吐不似一般士兵粗俗,便多问了几句:“都是同袍不必言谢,小兄弟家在何处?是否识字?”
王如海起身回道:“回将军,小的家是西南子川郡的,家父是秀才,小的从小便喜欢舞刀弄棒,虽读过几本书,不过是略通道理罢了。”
魏翔宇见他嚼的草药都是新鲜的,好奇道:“这草药从何而来?”
王如海笑道:“回将军,小人并无私自行动,只这驻营地就有许多草药,小人捡了些牛口刺,这东西草地上长的多,消炎止血有疗效,因小人家乡出产草药,寻常见的也能分辨几种。”
说着又一指卧在地上优哉游哉的马道:“这畜生小的也喂了些,还指望早些能出力。”
魏翔宇见那日救上来的马虽瘦弱了一些,精神头还不错,拍了拍他的肩:“好好干!”正欲回去突然两名亲兵来报:“魏将军,王木头与赵三典两人来报,说明日出草地,沙漠里还有许多事项需及早准备,特来禀报!”
魏翔宇心中有些纳罕,暗想还是要小心为上,便开口吩咐道:“搜他们两人的身,不准携带铁器,让他们过来。”
片刻赵三典两人便被带了上来,赵三典拱手道:“大人,行军之事牵扯机密,能否摒退左右,容小的单独禀报。”
魏翔宇扫了一眼周围,除了王如海便是几个亲兵,便道:“无妨,你说便是!”
赵三典低眉敛目走上前来,道:“大人,这沙漠虽然比荒滩沼泽容易走些,却有流沙陷阱,小的担心再有前些天这位王兄弟失足之事,有些要紧的事斗胆给将军禀报几句,具体如何安排还请将军斟酌。”
话说到此,赵三典的声音渐渐低沉下去,王如海近身立着,一眼撇见那赵三典手慢慢往腰处摸去,大呼一声:“不好!”顿时欺身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