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亲生是谁?

徐璟明叹气:“大哥如今在甘美兰, 此处除了天气酷热颇多蚊虫外倒是个不错的地,只如今南洋那边是雨季,还需得寻个好点的时机出发, 如此也好, 你在这抱朴阁安心休养一段时间, 待我安排一下。”

昭佩点头, 咽下口中的食物又道:“我这次逃出来, 还带着原先投奔我的胡元娘,这姑娘是原先萧绎庄子上的,爹娘都已去世, 十分可怜。还在客栈等我,劳烦二哥把她接来罢。我两人走的快, 沿途听说莲蓬送我衣冠回来, 二哥让娘亲莫要为难莲蓬, 毕竟我还是活的好好的嘛,让娘寻个稳妥的人家把她嫁了罢, 毕竟莲蓬对我一片忠心,倒是我坑了她一把。”

徐璟明知昭佩向来心软念旧,应了下便出去差人寻胡元娘。待回到家中,徐璟明问了在徐夫人跟前当差的婆子:“母亲可休息了?”

那婆子回道:“还不曾,正熬着给小姐抄经书祈福。”

徐璟明想了一下, 便去了佛堂, 见徐夫人一灯如豆, 年岁大了眼神不好, 便皱着眉仔细看着, 一笔一划的抄写的甚为仔细,原先白了的双鬓还仔细的傅粉, 如今也随着去了,几日给昭佩熬打抄写佛经,老态顿现。徐璟明施了礼开口道:“有件事情孩儿想禀母亲知晓。”

徐夫人早年大郎徐璟玉左顺门事变替太子惨死,如今又丧一女,风浪经的多了,也能维持面上的神色如常。听璟明的话放下笔,望着他道:“你说。”

徐璟明道:“孩儿今日得了一消息,阜州码头有孩儿的船队,听闻前些日子有个姑娘长的浑似昭佩,已然乘船南下了。”

徐夫人神色一凛:“这消息可当真?”

“当真!”

徐夫人忍不住拭了下泪道:“你妹妹自小机灵古怪,我就说那火烧的稀奇,怕是即便昭佩活着也不敢来寻我们,许是想南下投奔你大哥。”

徐璟明道:“孩儿也那么想,只此事不宜声张,过段时间孩儿想亲自去南洋一趟探探虚实。母亲还请不要哀伤过度损了身子,若是妹妹真的活着,知道了想必也自责不已。”

徐夫人叹息,“莫需你说,我知道轻重,你早些准备去走一趟罢,不然我这心里终究是放不下心。”

徐昭佩第二日得知母亲情绪好转心里也松快了些,便与胡元娘在抱朴阁安心住着,虽出不得门,但日日里摸牌斗蛐蛐,过的好不快活。

萧绎待昭佩大丧过后渐渐缓过劲来,渐渐觉得此事有疑,为何只寻出一具尸体?听赵琪说没逃出来的还有跟着昭佩的胡元娘,另外为何成亲那晚张和在寝宫前吵闹竟丝毫没有察觉?难道昭佩不是纵火自尽,而是谋杀?

萧绎想的太出神,就连墨汁滴下来染了奏折都丝毫不察。思量片刻,密召大内侍卫统领沈山,彻查此事。

自从昭佩出事之后,萧绎便道自己要替昭佩守丧,光明正大的搬到勤政殿旁的侧殿居住,便再也没有进过和曦的宫殿。

虽说这宫里嫔妃全无,和曦依然能感觉萧绎的冷淡和潜在的危机,更何况太后对她的态度,简直就是让和曦如坐针毡。

既然和曦打定主意嫁来,便也不是毫无把握,她对太后的不待见表现出了视而不见,按照明元的规矩在方太后处日日晨昏定省。又寻了些宫女一起,亲手将昭佩送她的那些没做完的士兵的棉服都缝制好了。

这一日里,和曦亲自端了羹汤带着棉服去了勤政殿。

萧绎听闻皇后娘娘嫁到还是有些意外,抬头见和曦端着青花白瓷的汤碗,娉娉婷婷的走了进来,发间赤金的步摇垂在额间,更添了几分俊俏姿色。

凭良心说,和曦长的的确很不错,虽长在北地但却容貌娇嫩进退得体,看的出在巴彦国过的是锦衣玉食的日子。作为一名妻子,哪怕是名义上的,也没有什么能指摘的问题,可萧绎对她着实不能喜欢起来。

和曦笑容清浅走近,将羹汤轻轻搁在桌上,柔声道:“臣妾并非有意惊扰圣上,只徐姐姐当时与我有托,臣妾日夜赶工不敢懈怠,如今倒是做好了,还请圣上过目。”

萧绎听到昭佩,心里又是一痛,问道:“所托何事?”

和曦道:“姐姐当时给北地的士兵缝了些棉服,还未完工便托付与我,幸不辱使命。”

萧绎急忙走下来问:“棉服何在?”

几个太监抬上了四个箱子,和曦亲手打开,萧绎翻看一下,正是府里一些积压的布料,跟年年下人缝制的衣服相似,那针脚有的细密有的粗大,想必里面也有昭佩的心血。萧绎慢慢攥住一件袍子,顿时觉得手泽犹存,鼻头又是一酸。

和曦道:“这衣服也是我跟姐姐的一片心血,姐姐日日挂心圣上,还请圣上将这衣服送往北地,全了姐姐的心愿。”

萧绎点头:“难为你了。”

和曦甜甜一笑,“巴彦如今和明元一起抗兀,我又嫁给圣上,都是一家人了,圣上何必客气。”又将那甜汤端起送到萧绎唇边:“这是今日我才学的汤,圣上尝尝。”

萧绎心里说不出的滋味,却又不忍心拒绝她,便就这汤羹喝了一口,脑海里却电光火石一般闪出成亲那日,她也是这般端了酒给他喝。

萧绎心中一凛,顿时觉得那汤羹无味,便推说太甜不喜欢,劝和曦辛苦一天早些休息。和曦倒也识趣,福了一下便袅袅离去了。

天色渐渐沉了下来,愈发的阴冷了,似乎想要下雨的样子,萧绎觉得有些冷,披了件大氅继续批阅奏折,有份齐弢送来的折子,言其到了落梅镇之后,虽诛杀了孙志诚,但孙志诚在落梅镇久了已是根深蒂固,剪除党羽颇费了些气力。如今方才稳定了局面,便将孙志诚之前秘密炼制兵器的草场想重新修整起来,以为国用。

这倒是个利好消息,落梅镇紧临定州,也算是要塞之地,却此处能炼兵器,倒是一个必争之地,萧绎怔怔想着出神,思虑要不要在紧张的国库中再抽些银子过去,忽然有宫人小碎步跑来跪下道:“圣上恕罪,如意宫的宫人来报,太后方才呕血了!太上皇听闻也赶了过去。”

萧绎顿时不安起来,起身疾步往外走,边走边说道:“早上朕去问安之时瞧着精神头尚好,怎忽然呕血了?太医怎说?”

来传话的宫人一遍亦步亦趋的跟着萧绎,一遍说道:“回万岁爷的话,太医院的院使和院判都道如今正值秋冬交际,太后心中积郁已久,胸膈痞闷内停,牵动旧伤,这才引起的呕血。”

萧绎冷声道:“太医院都是些废物,只说这些病因,治病的方子可有?”

话语间已经到了如意宫。见门口立着的宫女要禀报,萧绎便伸手制止道:“太后欠安,莫要开口扰了清静,朕自己进去便是。”

萧绎说着一撩下摆走了进去,屋里没人伺候香也未燃,反倒透出几分药的苦涩气息,让人顿时气闷起来。

还未行至太后榻前,便听见方太后断断续续的在和萧大白说话。

“这么多年你冷着我,我知道你是恼我当年把孩子换了,可是又有什么办法?本以为她嫁到宫里,也能承欢膝下,再生个一男半女便是我立刻闭眼也没什么遗憾了。”

说着方太后便剧烈的咳了起来,萧大白瓮声翁气的声音传来。

“你莫多想了,此事也不能怪你,这都是命,是我那么多年别不过劲来,倒是委屈岚儿你了,如今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只剩我一个人了。”

萧绎惊的立在原地,一阵风吹过,殿内垂纱飘拂雁鱼铜灯的烛火明灭不定,映的萧绎的面上阴晴不定,而两人的话还断断续续的传了过来。

“大白,那孩子多像你,我记得你那时还未起兵造反的时候,也是十赌九赢,赚了些不少买兵器的钱,绎儿虽不是我生的,但也是我一手带大的,你说他们和和美美的过多好?如今我这心疼的啊,夜夜醒来都听见那孩子喊我娘,整宿整宿的睡不着......”

忽然殿门口传来小宫婢的声音:“启禀太后,药已经熬好了。”

萧大白和方太后齐齐扭头,看见萧绎面沉如水,立在那里不知道多久。

两人惊骇万分,方太后强撑着在榻上坐了起来,出声唤他:“绎儿。”

萧绎头也不回的喝道:“下去!”

那宫婢也有眼色,略一福身端着药飞快的退下了。

萧绎一步一步的往前走,垂下的发被风拂起,广袖玄服神色凄楚,几步路似走了千山万水。终于,他在方太后的床前立定,重重跪下,“母后方才说的可真?昭佩是不是才是你们的亲生女儿?”

方太后张了张嘴,不知道如何说起,哽咽的应了一声:“是!”

萧绎抬起头,望着两人,声音嘶哑的问:“孩儿想问一句,我的亲生母亲,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