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曦本是存了讨好之意, 见萧绎拂袖而去一片狼藉,自己半天筹划竟毫无用处,按捺不住的几分无助顿时浮了出来, 抬眼看了一下奶娘, 竟也泪光盈盈, 奶娘顿时心疼不已, 上前握住和曦的手道:“娘娘莫急, 此事还需徐徐图之……”
和曦勾起一丝冷笑,“奶娘还当和曦是草原上的不懂事的丫头不成,明元此时正是内外交困, 我哥拿着十万兵马与明元为用,此时若我还是不能成事, 一旦明元喘过这口气, 宫里哪里有我这未诞下子嗣的异族女子立足之地?”
和曦似想起什么, 抬头拉住奶娘的手,恨恨的道:“那徐昭佩死便死了, 简直就是阴魂不散,听说她哥哥又进了番邦的粮种,你说着昭佩多少也是因萧绎另娶而死,怎他哥还是这种愚忠之人?奶娘,这粮种我们务必要弄到手, 你且帮我再给高仪传个口谕……”
莫管萧绎宫里闹翻了天, 昭佩却只顾自己的开心日子。这一日午后下了雨, 天气还是有些闷闷的, 偶有风吹来, 带来海水的咸腥气息,昭佩坐在屋檐下面, 洗了的发还湿漉漉的,一口口吃着孙嬷嬷刚学会做出来的温热过甜芋泥。边吃边喂福宝,这般软糯香甜的东西,牙还没有长全的孩童最是喜欢,福宝一边吃一边咯咯笑着拍手。
忽然有一双黎黑的脚立在昭佩跟前,昭佩抬起头来,却是陈郎君满面局促的立在那里。昭佩笑笑,将福宝抱了起来,起身道:“刚落了雨,路上湿滑,陈郎君怎得来了?”昭佩上次见他瞅见自己的大肚子,仓皇离去,以为他必是不会来了,有些日子未见,忽然而至,心里有些纳罕。
陈绍鹏上次的确是吃惊不小,只这段时日虽不见昭佩,奈何心里却总也忘不了她,昭佩的低头回眸一颦一笑,鬓角边一朵鸡蛋花,似乎都如猫抓一样挠着他的心,晚上睡前一闭眼,昭佩那日在在集市上撸起袖子义愤填膺要去抓贼的样子,初次见她赤足在海边如孩童一般捡贝壳的样子,鲜活水灵的浮现在眼前。
自己虽然接收过儒训,带子再嫁许是明元那些富庶之地多有不好的风评,可这种情况甘美兰也不算什么,能娶上个婆娘便是好的,更何况那婆娘还是个这般鲜亮水嫩的,至此心里又隐隐期待起来,打熬了几日,终于按捺不住来了,见到昭佩,只消她一笑,便顿时觉得通体舒泰,抛下往日那些纠结的心思,见她大着肚子抱着福宝,便伸手接了过来。
福宝在他怀里,还是一个劲傻乐,陈绍鹏并不怎么会抱孩子,见福宝不怕他,便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将福宝抛了几下接住,家里除了璟臻那个一向迂腐的大哥并无男丁,忽然有人陪他这样玩耍,福宝更是乐不可支,咯咯的笑的愈发开心了。
昭佩笑着看着这一大一小玩了片刻,才出言道:“福宝刚吃了东西,还是别闹的太过,免得等下呕出来就难受了。”
陈绍鹏这才停下来,将福宝笨拙的抱在怀里道:“四娘,过两日有个大的鱼汛,到时候你可愿意跟我去看热闹?你放心,我定会好好护着你的。”昭佩被勾起了好奇心,应了他,便见陈绍鹏顿时傻呵呵的乐了起来,将福宝递给她,挠挠头,面上竟然露出几分红晕,飞也似的回去了。
过了两日便是十五,这天村子里都热闹非凡,天还蒙蒙亮村子里由里长组织了村子里的渔民们抬了三牲敲了锣鼓唢呐绕村一周往海边去,一番祭祀家家户户的渔船在黎明之前便都出海打渔去了。
下午两位嫂嫂笑吟吟的来寻昭佩:“村子里打渔归来时候特别热闹,小姑一同去瞧瞧?”于是一行几人便去了海边,太阳落下去半边,到了归航的时间,一时间海面上波光粼粼百舸争流,有船只陆续的靠岸了,不少妇人今日也随了渔船出海,没随了去的大都也在岸上候着,见自家渔船到岸,便带了半大小子姑娘上去帮忙卸货,饶是昭佩这个在现代吃过不少海鲜的人今日也瞅了新鲜,那鲜蹦的对虾足有小孩手臂般粗大,马鲅、石斑个个都是肥硕的吓人,还有捞上来的公螺,只只都大过人头,的确是比现代的海鲜强的太多。
昭佩想起陈绍鹏说起今日带她去看鱼汛,如今渔船都回来了,还有什么热闹可以看,顿时心里不太爽快起来,扶着元娘的手道:“站了这半天我有些乏了,咱们早些回去休息吧!”
有位正在卸货的李家娘子与两位嫂嫂相熟,笑着出声拦道:“小娘子再等等,陈郎君今日潜下海捕了条大海参呢,平日里根本见不到,陈郎君的船再等等便到了。”说着直起身,李家娘子指了一下前方:“这不正是陈郎君的船吗?”
陈绍鹏远远的瞅见昭佩,见她立在岸边,心里欣喜万分,忽然觉得若是自己的妻,这般等着他有多好,顿时加快了行驶速度,未等船泊好,便纵身跃入浅水滩上,踏着水花三步并作两步赶到昭佩身边,笑着问:“真准备等下去寻你,你怎的来了?”
李娘子道:“徐家小娘子正在等你!”
陈绍鹏又摸了摸头,乐道:“真的在等我?”
纵是昭佩脸皮厚的,也忍不住面庞开始发热:“李嫂子说,你捕了条大海参,要我等着看看的。”
陈绍鹏笑了下,“本来就是想给你送去的,等着!”说着便跑回船上,端下一个大木盆,里面一只硕大的海参,猛然望之如海蛇一般正在盆中微微蠕动。
昭佩吃了一惊,俯下身子去瞧,望着陈绍鹏的眼神也有几分崇拜,“这海参有十斤重么?”陈绍鹏道:“足足有十五斤!捉这家伙的时候,狡猾的很,着实费了些力气。晒干应该有一斤,你拿回去好好补补身。”
两位嫂嫂顿时面露奇异的神色,在一旁立着,心里却是有微微的得意。自家小姑便是个村姑,也一样有人喜欢,强过宫里被萧绎百般辜负。
昭佩低了头,“此物即是难寻,回家自当孝敬高堂才是,我怎好受这么贵重的礼?”陈绍鹏道:“不妨事,我船上还有好些,只不过比这个个头小些,这只你且拿去便是。只这连水带盆的沉了一些,等我晒好了,给你送去。”
这般热情似火,就连旁边的李家嫂子也瞅出端倪笑了起来,“徐家小娘子,能下深海捕参的,便如那上山打虎一般,就是我们渔家的汉子,捕参除了陈郎君,这方面几里村子里再无旁人了!”
昭佩抬眼望了下陈绍鹏,黧黑的面上笑容灿烂,短衫有些松散,露出胸前竟也有八块腹肌的,沾了些海水,愈发显得结实。昭佩红了脸,微微一福:“如此便谢过陈郎君了,我先回去了。”接着便转身要走,陈郎君上前两步拦着昭佩,小声道:“前日里说下的事,三娘莫忘,等下二更我去找你。”
昭佩点了下头,疾步走了回去。大嫂路上拉住昭佩道:“小姑慢些走,陈郎君对你倒是格外上心,小姑心里有什么成算不若跟嫂子讲一讲。”
昭佩叹气,“且待孩子生下来再说罢,如今大着肚子算怎么回事。”
大嫂听了这话,心里暗暗松了口气,开始就怕小姑子想不开,在这蛮夷之地还想着给萧绎守一辈子,着实太辛苦。
起了更家里的人便陆续睡下了,到了二更果真听见有唿哨声,昭佩悄悄起身,穿好衣出去。十五的月光皎洁明亮,陈绍鹏果真在门口立着等。见昭佩出来,便上前去,单膝跪在地上,将昭佩的绣鞋褪了下来,给穿上了一双草鞋,一边换鞋一边悄声道:“你平日里的鞋穿的舒服,只这草鞋沾了水也不滑,如今你有身子,自当小心一些。”
昭佩心中顿时百感交集,待陈绍鹏起身,望着他问道:“你为何待我这么好?”
陈绍鹏不回答,笑了下道:“咱们走罢,晚些便看不到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