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正泽以为沈清墨会对自己冷然而视,或者是无视,然而他却料错了。
进来之后,沈清墨笑着朝他福了福身,“见过端王。”
她今日穿着一件春衫,随着福身的动作,轻盈的裙裾在空中如鸟翅滑过,忽而又落下。她脸上笑意盈盈的,动作有着说不出的美感,可是却客气而又生疏,像是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一般。
她竟然这样,已经能无视他到这样的地步了吗?
若论起狠心来,女人还真是比男人要更加果断!
秦正泽心猛地一缩,无法言喻的苦涩像是吃了一颗烂杏仁一般,让他喉咙到口腔中都涩得发苦。
他端起茶盏掩饰这刹那的情绪涌动,浅浅喝了一口之后才涩声开口,“又不是不相识,难道真的要当做从没遇见过?”
“王爷说笑了。”沈清墨的声音清脆,徐徐说道,“昨日种种如烟云,清墨既然已经决意忘记,便会安安心心过日子。”
她朝纪礼渊看去,纪礼渊恰好也在看着她,四目相对,沈清墨脸上露出灿然的笑意。
这样明朗又带着丝丝娇嗔的笑意,以往是属于他的,现在却为另一个男人绽放。
好一个昨日烟云,好一个安安心心!
秦正泽眼眸眯了眯,目光晦涩。
“今日我过来是有要事,既然两位过来了,那便就此商谈一二吧。”
“可是有了新发现?”纪礼渊问。
“是。”秦正泽恢复了镇定,斜斜靠在椅背上,修长的手指在扶手上面有一下没一下的轻叩着,“我之前的猜测没错,燕水媚果然是有问题的,今日我无意中从她贴身婢女的口中得知了一些情况,觉得很有可能会挖掘出什么东西来。”
“什么情况?”
“燕水媚近日有咳血之症,且每次咳血之后都会立即外出,归来之后便一切如常。据那名婢女说,燕水媚还经常对着铜镜自言自语,却不准下人在那时候靠近,也许在刻意隐瞒着什么。”
“难道不能窃听?”纪礼渊问。
“不行。”秦正泽断然说道,“如果窃听的话,燕水媚很有可能会察觉到。她比我的功力只强不弱,且身边还有秦九护卫着,窃听风险太大了。”
“我觉得我可以一试。”沈清墨突然笑着开口。
秦正泽眼眸中滑过一丝几不可见的喜色,纪礼渊却皱眉看向沈清墨,“你?”
“我有破妄之瞳,可以在极远的距离之外看到燕水媚的一举一动,可以模仿到她的唇形,若是再找一个懂口语的人在一旁,也许能解读燕水媚在说些什么。”沈清墨条理清楚的提出自己的看法,又补充了一点,“不管她是自言自语也好,还是有别的原因也罢,在她最不设防的时候,应该是最袒露内心的时候。”
她这个建议让秦正泽和纪礼渊的眼睛都亮了起来,俱都目光灼灼的看着她。
沈清墨有些不自在的蹙了蹙眉,“都看着我做什么……”
“哈哈哈……”秦正泽朗声大笑,“还是清墨你最聪颖,我竟然都没想到此事。”
沈清墨柔柔一笑,毫不留情的戳穿他,“王爷在帖子中提到让我也一起过来,便是早就打了这个主意吧。”
“果然什么
都瞒不过你。”秦正泽目光宠溺的看着她,“这世上也只有你最懂我了。”
可惜,面对秦正泽这样露骨的言语,沈清墨却置若罔闻。
她身子微微朝纪礼渊斜过去,大而亮的杏眸在他身上看了一眼,好不容易从他的肩膀处找到一处极为不明显的褶子,便伸出素手去给他抚了抚平,口中嗔道,“今日衣服上怎么有褶子?看来是我没有熨烫好。”
这种赤裸裸的秀恩爱,没有让秦正泽心中生闷,却欢喜起来。
越是刻意,便越是说明他们之间的感情远远没到那个程度,沈清墨……终究还是在心里介意着他的。不管是埋怨也好,怨恨很好,又或者是万分之一的喜欢也好,他还在她的心里!
他开口说道,“既然这样决定了的话,那我便安排一个时间,到时候再通知你们。”
“这个自然是好的,但……”沈清墨看了秦正泽一眼,问道,“我和礼渊想要除去燕水媚是因为她欲对我们不利,端王是为什么呢?难道是因为这个新欢过了半年就已经厌倦,迫不及待想要甩开她,再寻一个美人儿不成?”
秦正泽眸光深邃,凝视着沈清墨,“我只想把我以前的女人给找回来。过去我因为不得已的苦衷辜负了她,但现在不会了。如果她能再给我一个机会,我一定会将所有的一切原原本本的告诉她,只求她能原谅我。”
原本是想刺秦正泽几句,可他的回答却让沈清墨语滞。
论口皮子功夫,她总是比不过他的。
她懊恼的起身,“既然事情已经商议好了,也没有我什么事,我想先回房。礼渊,你看可好?”
纪礼渊拍了拍她的手,“去吧,女眷本就应该呆在后院。”
“嗯。”沈清墨对着秦正泽福身,“王爷恕罪,清墨先告退。”
说罢,竟然是再也不看他一看,转身便离开。
秦正泽的视线一直牢牢的粘在沈清墨身上,直到纪礼渊轻咳两声,才有些怅然的转回视线。
“纪先生,清墨和我之间存在着误会,不知道你可能给我一个机会和她单独谈一谈?”
“像上次一样,不顾她的意愿,那么谈?”纪礼渊冷声问道。
秦正泽一怔。
上一次,他被秦正权一番话给冲昏了脑子,又喜又愧被压抑了半年多的情绪一朝爆发,直接将他的脑子给烧得神志不清。他很想放下一切只为拥有自己心爱的女人,可是却放不下兄弟情深,也不能罔顾着秦九的性命,心中的和渴望和理智交替着折磨他,让他在那一刹那失去了理性,只想占有了沈清墨之后,便将自己的心封闭起来,好为兄长和秦九牺牲自己的幸福……
可,他终究是无法做到。
不管说他自私也好,还是无情也罢,他没有办法和一个不喜欢的女人共赴巫山。
在沈清墨那双干净清澈的眸子之下,他也无法强迫她做禽兽不如的事情。
也是从那一刻起,他便想要拼一拼,就算最后的结果是不好的,至少他曾经也努力过。
想到这里,秦正泽笑着看向纪礼渊,“多谢你上一次及时出现。”
虽然背对着门,没有看到门外的人是谁,但是他却知道定然是纪礼渊。
纪
礼渊眼中是古井无波的一片,沉声说道,“这是最后一次机会。”
给他一次机会,也是给沈清墨一个了断的机会。
看着秦正泽匆匆而去的身影,纪礼渊端起手边的茶盏,喝入口中的却是满口苦涩。如果她真的选择了秦正泽,那他还是会祝福的,毕竟……他知道她其实一直没忘记。
夜色中的纪府安静而又静谧。
沈清墨在鹅卵石铺就的小道上慢慢走着,双手无意识的在身前交握,绞在一起的十指泄露出她内心的不平静。
相比纪府安静的夜色,她的心中可谓是喧闹一片。
再见秦正泽,她没有自己以为的冷静面对,过往的甜蜜和他的无情交替出现,叫她心中的那一杆秤七上八下的,摇摆不定。
终究还是没有那么容易就能放下,之于情之一字而言,她还是太浅薄了。
想到上一次在心中做下的决定,沈清墨叹了一口气,对自己失望无比。
突然,一阵轻微的悉悉索索的声音响起。
“是谁?”沈清墨转身朝后看去。
“是我。”一道人影在她的注视之下,慢慢的从树后转出来。
高大欣长的身形看上去挺拔无比,他依旧喜爱穿着玄黑的蟒袍,这一从黑夜中走出来,身周凌厉而又魅惑的气息让他看起来像是黑夜的君王一般。
“你来做什么?”沈清墨俏脸生寒,想也不想就转身朝前走去,只想远远的离开追来的秦正泽。
“清墨,别走。”手腕却被拉住,沈清墨用力想要甩脱,却被秦正泽牢牢的攥在手上,等到她安静下来,秦正泽才缓缓放开了她的手,似乎是生怕将她弄疼了一般,有些自责的问道,“有没有将你伤到?”
“呵……”沈清墨冷笑一声,“不知道端王这一次是打的什么主意,是翻脸无情还是强占民女?”
“你是女判官,我是小鬼不行吗?”
“秦正泽,请不要再提起之前的事情了!”
之前的种种过往,当初是如何甜蜜的,现在便如何揪心。
“可我不说,你就能忘记吗?”秦正泽追问。
他将沈清墨垂在身侧的手拉起,咄咄的视线凝视着她的眼睛,仿佛要看进她的内心,看看她是不是口不对心。
沈清墨将头偏向一边,贝齿轻咬着唇瓣,克制不住心中的酸涩,“再说又有什么用,不是所有的一切都有办法再回到当初的。”
事到如今,凭借她的聪慧,她若是再猜不到当初秦正泽真的是有苦衷的,那她便真的是傻子了。
造化弄人,有缘无分,或许说的就是他们吧。
“如果我说我当初是迫不得已,你是不是能原谅我?”秦正泽将她的手贴在自己的胸口,“这一颗心一直只为你跳动,如果你不信,将它剖开来看看。”
“够了!”沈清墨抽回自己的手,终于正视着秦正泽的眸子说道,“王爷,既然今日还能心平气和的说说话,我们便将话摊开了说吧。”
她眼中仿佛剪下了一段星光,在浅薄的夜色之中闪烁着细碎的光。
所有的心慌和紊乱都在她的眼中沉寂下去,再也掀不起波澜。
这样的沈清墨让秦正泽心蓦地一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