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 极温暖。
猫儿睡在房顶上,眼睛眯成一线,狐媚又清澈, 就像那种让人又爱又恨的人, 女人。
合格的女人就像猫儿, 不高兴在你心上身上划出千百道血淋淋的伤口。待她心回意转, 只要轻轻的眨眨眼睛, 轻轻触一触你的肌肤,伤口立刻就痒了起来。
忘记了刻骨铭心的伤痛,浑身上下都痒了。
一种渴望接触那伤人的猫儿的痒, 蠢蠢欲动。
陆小凤直睡到日上三竿,被窗外的阳光耀的实在赖不住床, 才打着哈气, 扭着腰晃出屋子。昨日他拉着狄萧喝酒划拳讲笑话闹的半夜, 睡到此时倒也应该。
刚踏出屋门,远远听着‘噌愣愣愣愣’一声剑吟, 似是西门吹雪拔剑之声。
陆小凤眼睛大亮,心说这是西门吹雪要和狄萧动武啊。
很好,太好了!
他立刻掠在空中,窜房越墙,抄近路循声而至。
花厅中有着梅花和茉莉花的香气, 是西门吹雪喜欢的味道。
窗口摆着八宝百子捧福罗汉床, 狄萧半躺在罗汉床上, 西门吹雪一身淡绿长袍, 侧身而立。
狄萧一只手拢着雪白貂裘, 碎花洒金的粉红长裙下露出一双镶着粉红绒球的绣花鞋。她背对着光,猛然间看不清面容, 只是两指按在小桌上似要拾起棋子。
陆小凤心说:美人下棋,好,好美,好意境。嗯,西门吹雪终于学会了什么叫做浪漫,太好了。浪漫不是在床上,是上床的过程。
在床上的事儿不叫浪漫,叫浪。不知道现在这两位顶级剑客之间的关系,是浪漫还是浪?
再一眨眼,看清楚西门吹雪拔剑而起,剑尖穿过狄萧的指缝,点在棋子,任由狄萧百般用力,没能动弹分毫。
陆小凤心说:得,这俩人还是普通的朋友关系。要是郎情妾意勾勾搭搭,别说是悔棋耍赖什么的,就算把对方的大龙硬抢下也没什么。女人嘛,总是有特权的。一边喊着男女平等,一边仗着自己是女人欺负男人。蛮可爱的嘛!狄萧也有像个女人的时候,以前总觉得她是身子小一点的西门吹雪。
狄萧道:“下错了下错了,悔一步可不可以?”
西门吹雪冷冷道:“从早上开始下棋,一局到现在还没下完。你悔了多少步棋?还要悔多少步?”
狄萧微微脸红,还是想拿起棋子:“最后一次。”
西门吹雪道:“休想!”
陆小凤走上前一看,西门吹雪的黑子占了三个边,狄萧的白子只剩最后一条被困死的大龙。大龙中有两个眼,其中一个,只要狄萧要抢走的黑子落定,这个眼就算是破了,这条大龙就归了西门吹雪。整局棋面上,一个白子不剩。狄萧的棋艺也太差了吧?
狄萧偷偷瞧了眼陆小凤,更不好意思悔棋了,只是不甘心就这么输了,哀求道:“好哥哥,最后一次,真的是最后一次。”
西门吹雪脸色更冷,哼道:“这句话听你说了三百遍。”
狄萧讪讪道:“我只是一时疏忽……再饶我一遭嘛。”
陆小凤没心没肺的乐了,指着狄萧乐不可支道:“大丈夫一个唾沫一个钉,落子无悔的道理你不懂么?”
狄萧瞪他,怒道:“你什么时候听人赞我:狄萧姑娘真是条汉子?落子无悔的道理我从没听说过!”
陆小凤跳起来连着翻了三个跟头,哈哈大笑。
西门吹雪忽然收剑回鞘,头也不回的走了。
他心知,再不走的话,一定会笑出来,呵呵呵呵呵。狄萧真是条汉子……噗,哈哈哈哈哈哈哈!
和狄萧那个臭棋篓子下了一上午的棋,气死人了!她平日里光明磊落敢作敢当,怎么一开始下棋就成这样,输给我西门吹雪很丢人?
虽说和我下棋有输无赢,也好过一上午悔棋三百一十八次吧?
西门吹雪心说:狄萧,你真不是条汉子……哈。
陆小凤看到西门吹雪离开,依然无知无觉的留在花厅中大笑。
只听噗通一声响,外加狄萧一声怒喝,笑声立刻停止了。
西门吹雪有心回去看发生了什么,又怕被狄萧抓住接着下棋,只好万分遗憾的吃午饭去了。
吃罢饭,喝了小半壶黄酒,小歇了一会儿,练了一趟剑法。
提着剑,似乎在散步,就这么走到花厅外了。花厅中竟没有人,顺着声音来到小花园中,柳树下坐着一位云鬓轻拢的粉裙美人儿,对坐一位小胡子男。
猛一看还真有点举案齐眉先谈甚欢的意境,西门吹雪皱眉。
狄萧杀气腾腾道:“我跳马,将!君!”
陆小凤兴致盎然:“嘿,我回来。”
“我再跳!”
“我上去!”
“我继续跳!”
……这俩臭棋篓子磨棋砣呢!西门吹雪探身看了一眼,背着手悠然道:“支士别马腿。”
陆小凤赞叹道:“对呀。这招我怎么没看出来?”
西门吹雪:“……”
陆小凤把士支上去以后手舞足蹈道:“这回我看你怎么办?”
狄萧可怜巴巴的用目光向西门吹雪求救。
西门吹雪行至院门,最后还是受不了她可怜小猫似的目光,叹气道:“唉,他支士你就吃了他。”
狄萧认真研究了一会,叫道:“对呀,反正他俩士已经撇开了,哈哈。西门吹雪,你真厉害,我崇拜你!”
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心说:我这时候应该高兴,还是应该不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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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年1月31日后半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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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萧和西门吹雪对坐,喝粥。
陆小凤坐的不近,口中含着鸡腿,双手捧着脸。
口中的鸡腿很美味,有淡淡的梅花香气,三层肥五成瘦,不管是下粥下酒还是当零嘴吃,都十分美味。
陆小凤却食之无味。
他在思考一件事,一件深谋远虑的大事。
假如西门吹雪娶了狄萧。这是当然的,天底下在没有一个女人比狄萧更适合西门吹雪,也不会有一个女人比狄萧更懂西门吹雪。
陆小凤深深的叹了口气。
他忽然想起了薛冰。江湖中四条母老虎之一,也是四大美人之一。
薛冰很喜欢咬陆小凤的耳朵,因为陆小凤总是让她不高兴。
陆小凤情不自禁的问出声来:“假如西门吹雪和狄萧吵架,岂不是又一次紫禁之战?”
西门吹雪轻轻放下碗,慢条斯理的用手帕沾了沾嘴唇,冷冷道:“我为什么要和狄萧吵架?”
陆小凤没反应过来这句话是西门吹雪问的,下意识的答道:“因为男人和女人之间的关系,一旦从精神上的交往发展到肉体的探索之后,就会演变的复杂而纠葛。西门吹雪和狄萧之间,终有一天会为了夫妻之间的矛盾而争吵。”
狄萧失笑道:“什么夫妻之间的事?西门人品很好,对我也很好,我们之间怎么会有矛盾?”
西门吹雪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扭头看向窗外。他心说:陆小凤的话重点是,肉体的那个什么,我们还没有呢。而且……为什么你这话听上去很像默认已经有什么事了?
陆小凤呆呆的点点头,自问自答似的说道:“那是因为你不懂。夫妻之间的矛盾,大多是由床上开始的。”
西门吹雪道:“陆小凤,你什么意思?”
西门吹雪心说:你是觉得我会有问题么?我西门吹雪七岁学剑,七年成道,纵横十余年未曾一败。有什么事能难到我?
狄萧拈着筷子,嫣然一笑,忽有些妩媚。
脸颊上染上淡淡红晕,似雨后斜阳,美人出浴的娇嫩。
狄萧笑道:“我也是个知情知爱会疼人的风流人,绝非你所知的鲁莽妇人。陆小凤,见识浅薄就不要信口开河,会被笑话的。”
狄萧心说:在下风流了三百多年呢,国内的国外的,人类和非人类,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什么样的美人我没碰过?夫妻情调神马的,一天一个花样我都能坚持一年以上!
陆小凤听到这样劲爆的话,忽然反应过来,一双眼睛闪着黑色的亮光,道:“我还以为你和西门一样,都是有洁癖的,原来和我一样是个人见人爱的美人。”
狄萧大笑,道:“你是博爱!很博爱!”
陆小凤想了想,也大笑,道:“彼此彼此,你我皆是风流倜傥招蜂引蝶之人。”
西门吹雪心说:两个没羞没臊的臭棋篓子!哼!我不是洁癖,我是洁身自好!你这只拐骗良家妇女的坏凤凰,下次一定还要剃掉你的胡子!
狄萧看着西门吹雪转过脸不看自己,不知他是不是心中不悦,顿时一憷。
狄萧道:“过去的事不值一提。那时幼时无知,误交损友,只是那么几年时光罢了。后来再不曾轻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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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门吹雪依然望着窗外的梅树。
狄萧迟疑道:“陆小凤,我与你的喜好倒是十分相近。昔日也是喜好丰满娇媚的美女。”
狄萧心说这是胡说,除了妲己那个档次的女人,我还是更喜欢开朗乐观的年轻男人,嗯,儒雅的气质男也很有魅力,有的时候也喜欢看高傲的男子露出那种屈辱的痛恨。
陆小凤摸着两撇小胡子,推理道:“那个损友一定死了。”
狄萧点点头,诚心实意的说道:“当然,她是必死的。”
西门吹雪忽然站起身,冷冷的看了陆小凤一眼,目光似有意似无意的回避着狄萧,走了出去。
狄萧端起碗来一饮而尽,起身也要走。
陆小凤道:“且慢。”
狄萧脸上淡淡的,似乎有些后悔方才所说的话,道:“嗯?”
陆小凤讪讪道:“我好像说错话了。”
狄萧摇摇头,道:“与你有什么干系。昔日我若不曾有那风流韵事,何惧你问及过去的事。”
她提着自己那柄无鞘的宝剑,忽然轻轻的叹了一声,似有些不堪回首。
陆小凤望着她离开的背影,竟觉有些沧桑。
这岂非十分可笑?
她本是个年轻貌美的多娇女,怎会懂得千帆过后碧空尽的沧桑呢?
年轻?陆小凤忽然跳起来,狄萧芳龄几何?
虽然说女人的年龄是秘密,但陆小凤一双火眼金睛总能看出那些故意装作成熟的青涩女孩和故作青涩的成熟女子的真实年龄。
他却看不出狄萧的年龄。
狄萧在做一件事,一件与此相差不多的事。
她披散在乌黑如墨的长发,发梢几乎触到膝盖。穿着单薄的淡粉色柔软袍子,缝隙间露出雪白丰腻的心跳。
狄萧本已忘记自己的生辰八字,只知过完年是一千二百八十六岁,来到这个世界已有一年整。
她面前放着一张纸,纸上写着‘1’‘2’‘8’‘6’这四个数字。
狄萧抓着一头松散的长发,头疼的嘀咕:“就算是八月二十六的生日吧,找个地方记下来,撒谎不打草稿的话会忘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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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纪呢?取个头尾,说自己十六?那不成,天才也没那么厉害的。嗯,二十六?还有些不合实际。”
“三十六吧,这年纪有现在这样的实力也勉强能说得过去了。”
“真三十六岁那年,嘻,也就是个三流镖师的水平。”
“嗯,把这个生日一直用下去吧,不过不要外泄比较好,这样如果有人求婚的话……假如八字不合,可以更改。”
西门吹雪披散着乌黑如墨的长发,穿着单薄的纯白色软袍,衣裳的缝隙间同样露出白皙的胸膛。
西门吹雪的脸色很冷,静静的坐在床边。
他也在思考一件事。一件很重要的事。
陆小凤什么时候才走?
如果不走,怎么样才能让他学会识趣和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