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这个周末雅图做了个决定,虽然作出这个决定时连她自己也着实不敢相信,想起来还会心慌,会怀疑,但是她还是决定要照此去做了。
星期天早上,雅图起床梳洗完毕,拿出了那条她最喜欢的连衣裙。这条裙子是爸爸为了奖励雅图在全校英语演讲比赛中获得第一名,在新加坡开会时特意买给她的礼物。在雅图眼里,对于这个一贯勤俭节约的有些过头的爸爸,平时根本就不逛街的爸爸,居然为自己破天荒的上街购物买礼物,雅图真的很感动,这也让她深深体会到了父爱的不同。这是一条胡兰色丝绸质地的连衣裙:大且开口较底的深圆领,显出雅图美丽修长的脖子,前胸处有一圈黑色的蕾丝,少许的几个小褶皱更烘托出她丰满圆润的胸部,公主风格的小半袖衬托出她光滑纤细的臂膀。收腰很高,裙摆自然下垂散开,既体现了丝绸的垂感,又让整体效果显得优雅高贵中带有活泼可爱的成分。这条裙子雅图只穿过一次,是在入学后不久的一次学生联谊晚会上。雅图那天成了全场的公主,女生们不时地投来羡慕得几乎带有妒忌的目光,男生们频频地邀请他跳舞,可这反倒让雅图觉得很不自然,她隐约能觉查到异性的垂青,但她决不喜欢太出众的感觉,因此不得不提早离开了晚会。
这就是雅图,她不喜欢别人因自己漂亮而引起过分注意,更不想‘惹眼’,但是雅图却会因为自己在英语演讲比赛中获得第一名而引来同学们的注意和羡慕,而感到自豪和快乐。其实她不知道,这就是一直以来老师,同学和朋友喜爱她的真正原因所在。雅图永远记得妈妈的教诲:“不要因为自己的相貌而觉得高人一等,智慧的美丽才是长久的。’而今天,她又一次穿上了这条裙子,配上了她唯一的一双带半高根的黑凉鞋,站在镜子面前,她望着自己:乌黑的及肩长发自然地别在耳后,蓝色更衬托出她光滑白皙的皮肤,虽然她看上去显得有点纤弱,但多少还是找回了以往的自信。
午后,雅图端了把藤椅坐在阳台上,拿来一本自己喜欢读的英文小说,便开始了静静地等待。下午三点过后,她便会起身,时不时地往院门口望一下,然后再坐回到椅子上。四点半钟,她似乎好像下意识地感觉到了什么,赶忙站起身,她的心猛的提到了嗓子眼,是她一直等的人出现了,伟岸此时正缓缓走进了院子。雅图扔下书,打开房门,飞快地冲下了楼。她迎着伟岸慢慢地走去,走去,已经很近了,伟岸此时也好像感觉到有人在向他走来。
“你好!”雅图主动向伟岸打了个招呼。
伟岸看着雅图,愣了一下,但很快也微笑着向她说了声“你好!”
伟岸没有停下脚步,继续准备往前走,雅图赶忙叫住了他,“对不起,我家厨房里的灯好像坏了,是开关坏了,我刚好想去找人来修一下,如果不太麻烦你的话,可不可以一会儿请你,不,请您帮我看一下?”为了避免那个尴尬的称呼,雅图没有叫他‘叔叔’,但也没有勇气叫他伟岸,所以便跳了过去,直接说了她早就计划好的事情。雅图说话时伟岸的目光一直很有礼貌地看着她,但雅图却紧张得声音有些发抖。
“好,没问题,如果不太急的话,吃过晚饭我就过去帮你看一下。现在我接小岸去趟公园。”
“不急,不急的。那麻烦你了!快去接小岸吧,他可想你了!”不知为什么,雅图用很诚恳和兴奋的语气说完后面这‘他可想你了’之后,忽然觉得自己很唐突,一只手紧握住自己的另一只胳膊,不好意思的咬着下唇。
伟岸望着雅图,很平和的笑了笑说:“好的”。
其实厨房的开关以前是坏过,但是爸爸在走之前已经把它修好了。是接触有问题,雅图见爸爸把开关盒打开,用改锥把里面的螺丝拧了拧,垫了一个小垫圈,再装上便好了。而这次是雅图故意把它弄坏了,就在今天上午她把这个开关给‘弄坏了’,因为只有这个理由,雅图才能见到伟岸。
晚上7点半钟,雅图家的门铃响了。雅图开了门,伟岸出现在她的面前。雅图大概描述了一下开关的问题,伟岸便开始帮她仔细地检查。雅图站在他身旁,怎么也不敢相信此时在她眼前的会是一个三十七岁的男人,他看上去最多是一个二十七八岁的小伙子。只是他的表情和举止要比二十几岁的年轻人成熟许多,也沉稳许多,还夹杂着一种清高的内敛。
伟岸很快查出了问题所在,用和爸爸类似的办法把开关修好了。他对雅图说:“先这样凑合一周吧,等下次我过来时帮你换一个新开关,免得以后出问题。”接着又补充了一句说:“你是周末在家,对吗?”雅图按捺不知心中的喜悦说道:“对,我每周五下午就回来了,周一上午才回学校去。”她也不知道自己今天怎么不变得那么罗嗦,就像小孩儿向家长汇报情况一样,说得那么仔细。并且就在伟岸问他的一刹那,雅图决定以后每周一上午再赶回学校了,无论要起得多么早。“真是太谢谢了,对不起,占用了你陪小岸得时间。我可以请你喝杯咖啡吗?下次?”雅图说话显得有些语无伦次,因为她自己都没想到会有勇气说出这样得请求。话说完,她的心在砰砰直跳,害羞又期盼地望着伟岸。伟岸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又是一如既往的平和,说:“不用那么客气,就是邻居帮个忙。再说你还是学生,要请也该我请你喝,等修好再说吧。” 雅图听了,有种既尴尬又失落的感觉在身上蔓延,她觉得自己真的好傻。但她还是很认真的对伟岸说:“我是学生,可是我是用我的奖学金和当家教挣的钱请你喝咖啡。不过如果你不方便的话,也没关系的。” 说完雅图用带有些倔强的眼神看着伟岸。伟岸的眼中忽然闪过一丝凝重,一丝雅图根本没有发现的凝重,但很快他又回复的刚才的沉稳,微笑着说:“好,没问题,那下周末你请我喝咖啡,时间地点你来定。到时候给我留言就行。”雅图被这突然的转变弄得有些不知所措,留言?她更愣了一下。“你有纸和笔吗?”伟岸在问。“有”,雅图拿来了纸和笔,伟岸在上面写了一串号码,说:“这是我的呼机号,是汉显的,你可以留言。”九十年代初有呼机的人还很少,更不用说是汉字显示的了。
伟岸走了,雅图回到房间,又一次陷入了迷茫,但是很快就被激动和快乐的感觉淹没了。同时她也为自己的变化感到吃惊,她居然会说出如此‘大胆’的话和有如此不可思议的举动,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伟岸的出现给她带来了改变,让她不再矜持, 或是说有一种奇怪的力量让她变得勇敢和主动。而伟岸的脸上,好像从来没有什么大起大落的表情,除了他在和父亲一起下棋时,雅图听见过他那样爽朗的笑声,和她看见伟岸陪小岸出去时那样亲切的神情,对待别人,他似乎都比较冷淡。
这个周六天气格外凉爽,早上还下了一场雨,天气持续阴愈,并没有放晴的意思。赶走了酷暑的烦躁,让人们沉浸在短暂的湿润和幽凉的空气中。快到中午的时候,雅图拨通了伟岸的号码。随着接线小姐甜美而标准的问候语后,雅图给伟岸留了言:“下午三点有空吗?我在外交部后面的奇亚西饼屋等你,请你喝咖啡。” 这之后,雅图一直在家等着,希望伟岸会给她回个电话,告诉她能不能来。但是电话始终没有响。下午两点二十,雅图从家出发,去了奇亚西饼屋。
雅图选的这家西饼屋在外交部大楼后面,一条很安静的小街上,远离大楼另一面的繁华而热闹的商业中心。这家西饼连锁店很有名,西点新鲜,口感好,还有咖啡,茶等饮料供应。店里装修简单雅致,有七,八张小圆桌,通常是不会坐满的,因为大部分的人都是买了带走或是打电话预定这里的蛋糕。雅图是有一次找爸爸的时候偶然发现这个地方的,她尝过这里的招牌吉士蛋糕和黑森林蛋糕,都非常好吃。
三点差十分,雅图到了约会地点,她选了靠窗的一张圆桌坐下,以便能清楚的看到外面,她怕伟岸找不到。今天,雅图特意穿了一件黑色的V字领短袖带弹力的上衣,下面配了一条裁减很合身的蓝底带黑白印花的A字裙,脚上还是穿的那双半高根的黑色凉鞋。她想竭力让自己看上去显得大一点,不要像一个学生气十足的小姑娘。而这身装扮也尽显了雅图的清新,雅致,玲珑和知性的美。雅图先要了一杯柠檬冰水,一边慢慢的喝着,一边等伟岸。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已经三点半了。雅图身边坐了两对年轻的情侣,偶然瞟他们一眼,看着他们甜蜜的聊着天,喝着咖啡,心里竟奇怪地羡慕起来,平时她在学校的咖啡厅里也经常能看见这样的情形,可却从来没有今天这样的感觉。
三点四十,正当雅图心灰意冷的时候,伟岸的身影忽然出现了。雅图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刚才的担心失落瞬间被喜悦和激动的心情冲得烟消云散。雅图欠起身,向窗外不停地挥手,伟岸此时也看到了雅图,向西饼屋快步跑来。
“真抱歉,让你等了那么久,突然有点事,没能走开,真对不起。”雅图听了只是笑了笑。两人坐下后,雅图点了这里吉士蛋糕和黑森林蛋糕,要了两杯咖啡。“没关系,我听王奶奶说了,你做生意很忙。可我知道你一定会来的,你能来我真的很高兴。”雅图说着,注视着伟岸。眼前的伟岸穿了一件深紫色的短袖衬衫,看上去更加英俊,精神。这是雅图第一次这样近距离的和伟岸面度面地坐着。而伟岸也注视着雅图,眼神中没有了前两次见面时的那种清高的内敛和漫不经心,剩下的只是沉稳和自然。雅图第一次和这样年龄的男士单独聊天,与其说是聊天,到不如说是一问一答,因为雅图紧张地都忘了自己要说些什么,也担心自己说的话会不会太幼稚。为了不冷场,多数情况下是伟岸找一些轻松的话题,例如‘你现在正在上大几呀?这个专业很有前途呀等等。雅图只主动问了伟岸一个自己很想知道的问题:“你比小岸大几岁?”伟岸听了,第一次开怀大笑。是的,这个问题问得很可爱,也充分体现了雅图很纯真得一面。因为她实在不想那样直接和没有礼貌地问伟岸’你三十几了‘。 伟岸认真地看着雅图的眼睛,说:“小岸今年八岁了,我比他大二十八岁。”雅图瞪大了眼睛,虽然她已经猜到伟岸大概会是这个年纪,但是一旦被证实后,还是吓了一跳。整整比自己大十七岁,十七岁。
两个人坐着,聊着,时间在不知不觉中已是快六点了。雅图猛地想起来,出门时匆忙,还没和爷爷奶奶打过招呼,这会儿他们和小岸该在等她吃饺子了。雅图和伟岸说明了原因,结了帐,便起身要走了。伟岸也站起来,对雅图说:“我开车送你,这样比较快。”‘开车’,雅图没有想到伟岸有车,她点了一下头。外面又下起雨来,雅图坐在伟岸的身边,觉得很幸福,踏实。这是一辆银灰色的本田车,它在雨中平稳的开着,雅图只希望回家的路途能远一点,这样她可以在伟岸身边再多待一会儿。
到家了,下车前,伟岸向雅图到了谢,因为按约定好的,今天是雅图请伟岸喝的咖啡。伟岸又对雅图平时对小岸的关心表示了谢意。最后,他对雅图说:“那我就不送你上楼了,快上去吃饭吧。” 就在雅图打开车门准备下车的时候,伟岸突然在身后对她说:“雅图,好好读书吧,你应该有很好的未来。”雅图不太明白伟岸为什么会说这样的话,可是这是她第一次听伟岸这样称呼自己的名字‘雅图’,一种温暖的感觉流入了她的心里。
“我会的。那以后还能再见面吗?”雅图期待地望着伟岸。
伟岸犹豫了一下说:“好吧”。
雅图站在雨中,一直看着伟岸的车缓缓地驶出院门,消失在车流中。
第二天晚上,伟岸履行了自己的诺言,帮雅图换了一个开关。但是表情又恢复了一贯地冷淡,没有做过多的停留,便走了。
从那天开始,雅图每次看见王奶奶和李爷爷的时候总会有些不好意思,但是心里觉得和他们还有小岸的关系似乎更近了。接下来的两个星期,雅图都没有看见伟岸过来陪小岸,周日晚上也没有了那棋子敲打棋盘而发出的清脆的响声。每次想给伟岸留言,但是拿起电话的手最终又都放了下去。她心里很矛盾,她怕伟岸会认为她是个轻浮的女孩儿,会认为她小,或是根本就没把自己当回事儿。和一个女孩儿一起和了一次咖啡,对于他这样三十好几的生意人,又能算多大的一回事呢?第三个周六的晚上,在和爷爷奶奶以前吃饭的时候,雅图婉转的问了一句“最近怎么好像没有看见小岸的爸爸来看小岸呀?”从王奶奶的嘴里,雅图才得知伟岸已经去了广州,是生意上有些事情,出差去了,大概要一个月左右才回来。但是每周日下午,雅图都会习惯性地坐在阳台的藤椅上,看着书,时不时地望着院门口。她从来没有这样惦记一个人,思念一个人,渴望看见一个人。她清楚地知道自己已经爱上了李伟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