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夕阳,就像是一团不愿沉入天河的**,用它那能迷人眼、勾人魂的余晖,魅惑着每一个心里藏着离愁别绪的人不由自主地驻足,抬头凝望着它告别天际的最后一次回眸,触动心底某个角落里不堪倾吐的往事。
暮色苍茫,心神却在回忆里游荡,而这个时候最不希望的就是被人打扰,中断了自己和忘不了的过去之间最亲密的拥抱。但是总有一些不识趣的人,会选在这样的时候出现,童雨就是其中之一。
自从QCFP考核结束之后,她就一直在寻找着羽明伦,只因为无论于公于私,她都还需要羽明伦的帮助。谁知道羽明伦竟悄无声息地搬了家,不但给女儿办理了转学,甚至还停用了原来的手机号码。
对此,她深感诧异,始终不明白其中的缘由。她自认为羽明伦若只是因为自己那无关痛痒而又带着善意的欺骗,便玩起了消失,未免也太过小题大做。只要能给自己一个解释的机会,完全可以说得清楚,更何况还有丈夫南昊武可以为自己作证。
为了解开心中的疑惑,她四处打探羽明伦的消息,甚至不惜动用各种关系和现代化高科技设备进行全城搜索。经过三个月的不懈努力,终于在市郊毗邻外省接壤处的一所私立学校里查到了羽熙灵的消息,从而进一步获取到了羽明伦现今的具体住址。
然而,当她敲开房门时,开门迎接她的并非是羽明伦,而是一位看着年过花甲、身形瘦弱还戴着口罩的妇人。她下意识地探头向屋里望了望,又抬眼瞧了瞧门牌号,确认无误后,轻声细语地问道:“请问,羽明伦在家吗?我是他的......朋友,我叫......”
妇人干咳了一声,微微地点了点头,说道:“童小姐,你请进吧。”
童雨看不出她的表情,但听她说话的声音极度沙哑,就像是夜嚎的女鬼,只觉得上眼皮猛地开始抽搐。她一边小心地抬腿进屋,一边既惊讶又警觉地问道:“我都还没介绍我自己,您怎么就知道我姓童?请问您是羽明伦的什么人?”
“童小姐,你不用紧张,我不是坏人。你进来吧,我去给你泡茶。”
妇人替童雨沏了杯降火祛湿的茶送上,并请她在沙发上坐下,随后从沙发边的矮柜里取出一个烟盒大小的影像播放器,并说道:“童小姐,我的嗓子不好,你自己看吧,看完就什么都知道了。”
童雨接过茶水,面上虽是笑了笑,可是心里却很好奇为何妇人说话时还依旧戴着口罩。并且,听着妇人那怪异的发声,她总觉得有些发怵,连声礼貌性的“谢谢”都不敢回,就怕妇人接过她的话茬,再一次开口。
她赶忙打开了影像播放器,认真地看了起来。虚拟影像是羽明伦自己录的,就像是他的个人日记。画面中,有他也有妇人,只是没有羽熙灵。从羽明伦的口述中,童雨了解了原委。原来,妇人是羽明伦的母亲。而她之所以会认识自己,是因为羽明伦向她多次提及,且都是些夸赞之词。童雨能看得出羽明伦跟这个妇人相处得十分融洽,对她也非常的恭敬。
当然,在这些影像资料中,最重要的是童雨知道了羽明伦当前的去向,趁着羽熙灵暑假的最后两周时光,俩人一同游山玩水去了。
虽然,羽明伦录下得东西并不多,但足以让童雨看完之后,能稍许卸下一些心里的防备。只是,这却也让她变得更糊涂了。既然羽明伦对之前合作考核的事情并未耿耿于怀,那为何又要如此费劲心思躲着自己呢?而让她心头疑惑的其实还远不止这些,这也是为什么她的戒备心不能全部卸下的原因。
之前她就曾对羽明伦摸过底,对其身世背景也有所了解。在她所掌握的资料里,羽明伦的母亲叫做叶忆兰,早在八年前就已经去世了。但是从刚才的影像中,羽明伦明明白白地叫着眼前的这个妇人“妈妈”,那种口吻和神情,怎么看都是真情实感的流露,丝毫没有伪装的痕迹。
童雨在真相未明之前也不好冒然点破,只得佯装无事,笑着说道:“原来您是羽明伦的妈妈,真不好意思!以前没有见过阿姨,所以还请您谅解。既然羽明伦不在,那我就不多打扰了,您好好休息吧。”
说完,她便起身离开。妇人也没有要挽留的意思,只是默默地将她送至门口。而就在出门前的一刻,童雨忽然转回头,笑着问道:“对了,阿姨,能麻烦问一下您叫什么吗?”
妇人迟疑了片刻,随后低声说道:“我也姓羽,你就叫我羽阿姨好了,再见!”
还没等童雨开口回声道别,妇人已迅速地将门给关上了。她的这一异常举动,愈发加重了童雨的疑心。
从返回单位的路上,一直到回到办公室里坐定,童雨总觉得心神不宁。她无法抑制住内心疑问的冲击,按耐不住之下,还是着手对这个姓羽的妇人展开了调查。
她又一次利用自己丰富的人脉关系,很快便查到了一些令她震惊无比的信息。这个姓羽的妇人,真名叫做羽娅,和羽明伦的父亲羽诚廉是亲兄妹,羽明伦口中的“妈妈”,事实上是他的姑姑。而羽娅本人从未结过婚,一直都处于单身的状态,民政部门的登记信息和她的病历及保险记录上也没有过任何生育记录。更令童雨没想到的是,羽娅和叶忆兰不但是姑嫂,还是一大学同学。自从羽诚廉和叶忆兰离婚之后,羽娅就和叶忆兰住到了一起,俩人共同生活,相互照顾了近三十年。叶忆兰的丧葬事宜,也都是由羽娅亲手操办的。
根据这些的信息,童雨似乎有了结论:羽明伦或许是出于对羽娅的某种个人情感,所以在自己的亲生母亲死后,才称自己的姑姑为妈妈。一定是这样的!她给自己的推断下了一个肯定的结论。
确认了羽娅的身份,童雨也安心了不少。对于羽娅为什么不肯摘掉口罩,又不愿意说出自己的名字,她好像也没有那么介怀了。再者,羽明伦的落脚之处也已找到,想要联络上他也不过就是时间的问题,心里的包袱算是暂时放下了。
她站起身,刚想要冲杯咖啡,缓解一下自己的疲惫,桌上的电话却不解风情地响了起来,她只得无奈地接通了电话。
“童部长,这里是总裁办。临时通知,十分钟后请到总裁会议室,片桐总裁有一个小会要开,集团入职三个月内的部门负责人务必准时参加。”
童雨轻叹了一声,靠在座椅背上,有些怀念自己还在婚查局的日子,也不禁想起了QCFP的最后一场考核......
那一天,羽明伦负气离开之后,童雨一再逼问陆实信是否还有其它的解决办法。陆实信除了摇头之外,能给出的回答总结起来也就只有“认命”二字。
童雨虽说有一万个不甘心,可是眼见着时间已过去大半,此时纵有三头六臂,只恐也无力回天。她失望地看着陆实信被狱警带走,心里却仍存有一丝侥幸,盼望着陆实信能突然回过头来,告诉她一切都还有救。然而,并没有发生。
回到婚查局,童雨立即向冯靖提交了辞呈。冯靖问明原由后,义愤填膺地表示要向市里汇报,彻查在暗中搞鬼之人。童雨却拦下了他,说道:“冯处,别说我们没有证据,即便是能找到证据,在上头查出结果之前,我们也得先承担考核未通过的后果。更何况我们还不知道这背后牵扯的都有些什么达官显贵,所以不能这么冒失。这件事情我会亲自去调查,争取早日回归局里。”
冯靖冷静下来想了想,觉得童雨的话在理,因此他做了一个决定,因考核未通过的受罚时限为一年,所以对童雨也停薪留职一年。若有同事问起,对内就以公事外派为;、由。希望在这一年里,童雨能查出个子丑寅卯来。他还许诺童雨,如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只管开口,他一定尽力配合。
离开了婚查局的童雨,被指定前往日本田岛科技投资集团报到,这家集团公司正是日本田岛地所发展株式会社的母公司。
来到日本田岛科技投资集团的童雨,两眼一抹黑,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入职。说起来,她还从未参与过什么面试,离开校园之后,就直接被分到了婚查局工作。
她询问了前台工作人员今日是否有招聘,没想到一问之下还真有,而且是急招,岗位是技术评估部的部长。
得知这一消息,不懂职场应聘规则的她,直接就向正在进行面试的房间冲去。虽然遭到了工作人员的阻拦,却也给面试官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并破例给了她机会。她也不含糊,用自己扎实过硬的技术功底,征服了在场的所有人,最后顺利地赢得了这个职务。
在她的强烈要求之下,也由于岗位的人员急缺,人事部门当即就为她办理了入职手续。一切完成,童雨看了看时间,距离考核的规定完成时间,仅剩不到三分钟。
她并没有为通过考核而感到丝毫的开心,反倒是觉得自己更像是一个傻子,被人捏着软肋,狠狠地捉弄了一番。在以回原单位做交接为由,得到新公司的许可后,她提前离开了公司。一个人落寞地走在街上,她不经意地想起了羽明伦,想知道羽明伦做了什么样的选择。于是,她又拜托民政局的朋友替她打听羽明伦考核的最终情况,方才得知羽明伦和她的选择恰恰相反。
在那一刻,她放声大笑了。路人都以为她是疯子,她自己也不明白究竟在笑什么,是在笑羽明伦算计不到的软弱,还是在笑自己放不下对丈夫的承诺,亦或是在笑她和羽明伦一样,为了找出真相,情愿选择自己最不想要面对的结果......至今她都不明白那时为何而笑。
她深呼吸了一口,终止了自己的回忆,整理了一下衣衫,随后起身向总裁会议室走去。
会议室里的人不多,近三个月里入职的副部长级以上人员总共只有四位,童雨和其中的两位相处有一段时日了,彼此都已认识。而另一位却一直都是只知其人,却素未谋面。因此,几个人趁着总裁未到,都在猜测今日是否能见到那位的真身。
随着房门被推开,他们的猜测似乎也等来了答案。踏入会议室的有两个人。其中一位脚蹬高跟鞋,穿着高贵华丽,五十多岁还依旧风姿绰约。而另一位一身西装革履,风度翩翩,一看就是位青年才俊。
众人赶忙起身,用最标准地姿势鞠躬敬礼,并齐刷刷地高声道:“片桐总裁好!”
那位五十多岁的女人笑盈盈地挥手示意大家坐下,随即说道:“各位,都坐吧。你们都是公司新进的骨干,我一直也没机会跟你们好好聊聊,今天趁着人都齐了,所以叫你们上来开个会。你们不用总是喊我片桐总裁,显得很生分,就叫我理绘子小姐吧,听着还年轻一些。我先介绍一下,我身边的这位是我的助理荣先生,你们可能还没见过他,今天正好认识一下。”
那两位部长即刻主动与这位荣先生握手示好,唯独童雨却用诧异的眼光看着他。其实,他对童雨来说非但不陌生,而且还算是有过交集的老熟人。此人正是狱管局的荣警官,全名荣善文。确切地说,他曾是狱管局狱犯监察科的科长,也是狱管局最年轻的中层干部,主要负责对全市所有监狱的操作行为规范以及犯人改造的情况进行监督和管理。童雨怎么也想不到,他竟然摇身一变,成了片桐理绘子的助理,令她大为不解。
她皱着眉,一直打量着荣善文。荣善文倒是也不避讳。他没有像童雨那样表现得很吃惊,反而走到童雨的跟前,微笑着和童雨握手道:“童雨,很高兴在这里还能和你做同事。之前你负责抓捕罪犯,我负责收押罪犯。现在你负责项目技术评估,我负责项目投资审核,咱们还是站在一条战线上。”
小会议开了多久,童雨不知道;会议说了点啥,童雨也不知道,她根本就不关心。她只想知道荣善文为什么会放着狱管局的科长不干,跑来这里当总裁助理。难道他也和自己一样,遇上了被人操控的考核题?可是考核题的最终指向为什么又是日本田岛科技投资集团?莫非这家公司与育保处,与QCFP考核,与幕后的操纵者有什么关系吗?
脑海中一连串的疑问,迫使童雨只想找荣善文问个明白。是以会议一结束,她就随口编了个理由,拦下了荣善文的去路。她想从荣善文这里问出些端倪,偏偏荣善文给她的却只有“不清楚”这三个字。至于为什么会来这里,他的解释是纯粹因为想换一份高收入的工作而已。
在童雨看来,这都是些鬼话,荣善文一定向她隐瞒了什么。只是在荣善文礼貌的微笑告别和妥妥的以还有工作要处理为由的局面下,她也不好强行留住他盘问个不停,因而只得作罢。但是,她至少从荣善文与自身的反应差别中确定了一件事,此人很有可能与自己被迫离开婚查局有关,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他为何在见到自己时会如此的平静。
她满腹疑窦地回到办公室,屁股还未坐定,手机便响了起来。接通之后,丈夫南昊武一脸严肃地告诉她:“今天我又得加班了。”
童雨无奈地点了点头,说道:“又是什么重要的案子呀?你的身体才恢复,就不能让别人去处理吗?”
“是件杀人抛尸案,而且我必须得亲自上。上午有位渔民报案,在东海边的礁石带,发现一具着衣的白骨。经法医鉴定,死者为女性,年龄在五十到五十五岁之间,死亡时间至少在两个月以上,有可能更长。目前,死者的身份已经确认了,是夜星悠的母亲卢嫣。所以,这个案子我没法儿不管。”
童雨对卢嫣并不熟悉,只知道在夜星悠死后,卢嫣曾去过一次狱管局。另外就是冯靖在要求她调查夜星悠的死因时也曾告诉她,羽明伦说卢嫣销声匿迹了。难道说那个时候卢嫣就遭遇不测了吗?
“目前法医那边还无法得出最终的死因,毕竟就只剩下一具白骨了,调查可能要花点儿时间,直觉和经验告诉我,她的死跟夜星悠的死或许有关。”
南昊武忽然叹了口气,才又说道:“我还是希望你能听我的劝,你现在毕竟已经不在婚查局干了,调查的事情就别管了,真的太危险了。全都交给我来办吧,行吗?”
童雨回避了南昊武真心实意的目光,却说了一句“你应该了解我”。很显然,她不愿意置身事外,她有她坚守的原则。
南昊武当然了解她,所以再一次叹息之后,他说道:“小风就还是让他先住在我妈那里吧,接回来我们也没时间照顾,我已经跟我妈说好了......行了,我这儿还有一堆事要做,就先不跟你说了。我这里有任何进展,都会第一时间告诉你的,挂了。”
童雨和南昊武结束了通话,本想立刻给冯靖打个电话,将卢嫣被杀的消息告诉他。可是转念一想,觉得心中还有其它疑问,因此决定还是与冯靖约见,当面交流更为妥贴。
婚查局的大楼让童雨倍感亲切,国徽镶嵌在红心内的标志令她觉得振奋。她的办公室没有人使用,还保持着她工作时的样子。就连她最钟爱超级智能电脑也依旧整洁如新。
“童雨,你来啦,你的办公室还一直给你留着呢。怎么样?是去我那儿谈,还是就在你这儿谈?”
见到冯靖笑呵呵地看着自己,童雨感受到了一种久违的亲切,她再一次告诉自己,一定要重新回到这里。
“冯处,就在我这儿谈”,她轻轻地抚摸着自己曾经的办公桌,悠悠地说道:“感觉好久都没回娘家了,特别想这个地方。”
“哈哈,行啊!那咱们就在你的办公室里谈,在你的娘家谈!”
冯靖说着话,便在沙发上坐了下来,之后看着童雨,问道:“这么急着找我,是不是有什么重要的发现?”
童雨坐在了她最爱的办公椅上,整理了一下思路,随后说道:“冯处,有两件事情要必须要跟你汇报,第一件是昊武一小时前告诉我,夜星悠的母亲卢嫣被人杀害了,抛尸在东海边的礁石带,死亡时间至少有两个月了。据他判断,这起案件可能与夜星悠的死有关。第二件是我今天在公司见到了狱管局的荣善文,他居然成了我的同事,而且职务还不低呢。我问过他原因,他只推说是想要一份高收入的工作。但我觉得另有隐情,因为我们俩见面时,他对于我的入职似乎完全不觉得意外。”
冯靖摸着侧脸,沉思着,在察觉到童雨突然话毕后,说道:“接着说,应该还有想说的吧。”
童雨吞吞吐吐地说道:“我找到羽明伦新的住处了,只是没有见到他。另外,在他家里还见到了他的姑姑羽娅。但奇怪的是,羽明伦却一直喊她‘妈妈’。我猜想也许是他们俩感情好吧,所以‘姑姑’变成了‘妈妈’。可是,我总觉得羽娅有些怪怪的,始终都带着口罩,嗓音特别的沙哑,而且当时还不愿意透露自己的姓名。”
冯靖念叨了两声“羽娅”,突然开口道:“她之所以不愿意脱掉口罩,那是因她的脸被毁容了。从右侧鼻翼到左侧下颚,有一道五厘米长的伤疤。伤口很深,难以完全愈合。她的嗓音问题也和这道伤疤有关,伤口曾经有过严重的细菌感染,之后转移到喉部,损坏了声带才会如此。”
“毁女人的容貌就好比是要女人的命,是谁那么残忍?居然会对一个女人这么狠毒?”
见童雨有此一问,又闪着求知的眼神望着自己,冯靖便继续说道:“这件事说起来,那要从三十多年前讲起了,并且和你的公公有很大的关系。”
童雨愣了愣,说道:“我的公公?他不是三十年多前就因病过世了吗?我问过昊武,他是得什么病死的。昊武只说是癌症,也不讲清楚。而且我看得出,他似乎很不喜欢公公,也不喜欢我在他面前提到公公。”
“唉,他不告诉你也是有原因的,因为那是他自己都不愿意回想的事情。其实我也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一来我和他父亲是老同事,二来我又是你俩这段姻缘的介绍人......站在我的立场,有些话他未开口,我实在不便去说。”
童雨的性格哪能容得下心里有解不开的疙瘩,因此她立刻说道:“我和他这么多年夫妻了,还有什么事是我不该知道的。冯处,你就告诉我吧,总瞒着我也不是个事儿吧。”
冯靖站起身,缓缓地走到窗前,看着窗外闪烁的霓虹装点着迷离的都市,静默了好一阵,才缓缓地说道:“好吧,你也确实有知道的权利。”
交错变幻的光影,蛊惑人心的夜魅将冯靖的思绪瞬间带回到了三十六年前,一切都像是昨日重现那般历历在目......
夜幕低垂,华灯璀璨。这本该是相爱的恋人们最期待的时刻,可繁华的街道上却看不见有谁和谁成双成对,只有形单影只的人们行色匆匆,似乎都不愿意在街上多滞留一分钟。
而在市北的一片旧里,却有两个人形影不离,潜入到了一栋旧宅外,交头接耳了一阵之后才分开。
“辉哥,我是冯靖,收到请回话!报告你现在的位置!重复一遍,报告你的位置。”
冯靖的呼叫迟迟未收到回复,心里有些着急。今晚是他第一次实施抓捕行动,不免格外紧张,所以他特别依赖他的搭档,也是他警校的师兄南荣辉。
“喂,辉哥......”冯靖话还没说完,耳机里终于传来了南荣辉的声音,只听他说道:“阿靖,别紧张,在后门守着,等我的口令再行动。一会儿我负责抓男的,你就去抓女的。”
冯靖深呼吸了一口,又闭上眼睛祷告了一番。就在这时,南荣辉下达了抓人的命令。
“上帝保佑”,冯靖脱口而出了一句,随后拔出枪,一枪打在了门锁上,大喊着“不许动”冲了进去。但是眼前的景象却让他顿时出了一身的冷汗。一个男人正勒着一个年轻女人的脖子,一把****顶在女人的太阳穴上。而更为糟糕的是,房间里只有他们三个人,并没有南荣辉。
“给老子把枪放下,听见了没有!不然老子现在就要了她的命!”
男人恶狠狠地叫嚣着,冯靖握枪的手有些颤抖了。对于首次出任务的他,心里的确很害怕,不知道该如何处理,更何况对方手里还有人质。
他愣了一会儿,还是壮着胆子,大声喊道:“你把枪放下,她......她不是你的女朋友吗?你......你拿枪顶着她,这样做对吗?”
这句话竟然把男给人气乐了,原本高度警觉的情绪立刻放松了下来,笑着说道:“原来是个菜鸟警察,你特么是警校刚毕业的吧?你信不信,老子立刻就能让你吓得尿裤子?”
说着,男人迅速朝冯靖的脚下开了两枪,随即又将枪顶回了女人的太阳穴上。
冯靖虽然没有被吓尿,但是本能地双手抱头,向后跳出近半米远,口中也忍不住“啊”了一声。
看着冯靖被吓的样子,男人更是得意,枪口从年轻女人的太阳穴处移开,指着冯靖,哈哈大笑道:“就你这怂样还好意思来抓我?我看你连开抢都不敢吧?你们情侦署还是早点儿撤销了吧!老子谈个女朋友还特么要登记,要向你们交钱,你们是穷疯了吧?你们也不去打听一下,老子找女人什么时候花过钱?”
他用勒着女人脖子的手,拍了拍女人粉嫩的脸,笑嘻嘻地说道:“你告诉这位菜鸟警官,我泡妞有没有花过钱?”
女人艰难地摇了摇头,脸上却没有一丝丝的害怕,反倒有着些许的不满。
男人正在忘形之际,突然在他的身后窜出一个人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住了他握枪的手,朝他背后一拧。男人只觉手臂一阵疼痛,***立马儿脱手,随即便感觉到后脑勺被一凉凉的硬物给抵上了。
“大虾,你的吹牛表演可以结束了,现在该是我的个人秀时间了。”
出手制服这个叫“大虾”的人正是南荣辉,他一边给大虾带上手铐,一边对冯靖说道:“阿靖,把这傻女人也给铐上吧。什么男人不好找,居然找个吸毒又贩毒的小混混,还配合他一起演戏给我们看。”
冯靖哆哆嗦嗦地走向年轻女人,刚要伸手去拿手铐。不料年轻女人忽然一个侧身,从他的身边一闪而过,出了后门直接逃跑了。
南荣辉见此情形,一把将铐上的大虾推到冯靖的身边,紧跟着就追了出去,一边追还一边对冯靖喊道:“阿靖,你先把大虾带回局里,好不容易抓着,绝不能再让他跑了!我去追那个傻女人!”
冯靖依照南荣辉的吩咐,将大虾带回了公安局下属的情感关系侦缉署,交给同事去审理。而自己则踏着虚浮的步伐回到办公室,坐在办公桌前发着呆。这一夜的惊心动魄让他看了眼,长了不少见识。那颗剧烈跳动的心脏,至今都还在做着超高速运动。
他坐了大约能有一个小时,忽然听见了南荣辉的声音,于是赶忙起身走了出去。
“辉哥,你回来啦!那个女孩子带回来了?果然还是你厉害啊!”
南荣辉颇有些不好意思地对冯靖说道:“兄弟,真对不起啊!刚才让你一个人去吸引大虾的注意力,你没事吧?”
“我没事,我刚才想了很久,也想明白了你的用意,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只是觉得自己有些没用,第一次跟你出去办案,就拖累你了。”
南荣辉拍了拍冯靖的臂膀,真诚地说道:“哪儿的话,要是没有你,我一个人也未必能抓住他们俩。走,跟我一块去审审这个傻女人吧,她和我们原定要抓捕的对象不是同一个人。我们照例询问一下,没什么大问题就先放了。”
冯靖跟着南荣辉走进审讯室,年轻女人一脸不屑地撇了他俩一眼,随后翘起二郎腿,说道:“我今天才跟大虾认识,还没有确定恋爱关系,你们凭什么抓我?”
南荣辉示意冯靖去给年轻女人倒杯水,自己则坐在她的对面,仔细打量了一阵后,说道:“我看你也就二十来岁吧,书不好好念,还学人出来瞎混,你不该反省一下吗?现在我问什么,你就答什么。姓名?”
“我叫卢嫣,十八岁,大一学生,不过我打算辍学了。我的性别就不用我说了吧?要不要再报一下我的三围?”
南荣辉一拍桌子,冷冷地说道:“你是听不懂我说的话吗?我问你那么多了吗?”
“反正这些你早晚得问,我就一块儿说咯,有什么不对?大叔,你能不能别那么教条主义?都已经什么年代了?你还这么官僚。”
这时,冯靖端着两杯水走了进来。一杯放在了南荣辉的面前,另一杯递给了卢嫣。卢嫣接过水杯,冲着冯靖甜美地笑了笑,说道:“谢了,小哥哥。”
冯靖立刻涨红了脸,快步回到南荣辉的身边坐下,都不敢抬头再正眼瞧卢嫣一下。
南荣辉严厉地说道:“卢嫣,你玩够了没有?知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知不知道后果是什么?”
“严重性?后果?你别以为我不懂法律!我说了我和他没有确立恋爱关系,我们是今天,确切地说是今天下午才认识,不信你们可以去查呀。我看你们的行为才应该考虑问题的严重性和后果吧。”
“阿靖,你去问一下技监科的弟兄,看看卢嫣的记忆扫描测定结果出来了没有。我带她进来时,去过扫描间。”
冯靖再一次离开了审讯室,南荣辉则紧盯着卢嫣。卢嫣已经没有刚才那么放松了,不自觉严肃起来的表情验证了她内心的慌张,同时也间接地出卖了她自己。
五分钟后,冯靖一脸茫然地将一份记忆扫描测定结果交到了南荣辉的手上,刚想开口说什么,却被南荣辉立即阻止了。南荣辉接过冯靖手里的报告,一边有模有样地看着,一边脸上扬起了笃定的微笑。不过这微笑在卢嫣的眼中,却像是一把锋利的剪子,正慢慢绞开她包裹起来的秘密和掩盖住的心虚。
“好吧,我承认我有男友,不过不是大虾!我跟我男友交往了快一年了,最近有些矛盾,我们吵了一架,所以我心里不开心,就出来玩一下。我知道必须要工作和社会保险缴纳满五年以上的人才能谈恋爱,可是我控制不了自己,我就是喜欢男人追我又宠我的感觉!”
南荣辉撇了卢嫣一眼,随后将手中的报告打开并摊在了桌上。卢嫣慌忙拽到自己的眼前,却发现除了封面上有字之外,其它的几页全部都是白纸。感到自己被耍了的卢嫣,恶狠狠地怒视着南荣辉,咬着牙斥责道:“你有病吧?这么大一个人了,还是警察呢!居然骗我一个小姑娘!”
“我并没有骗你,记忆扫描测定需要八个小时才能出报告,我只是提前给你演示了最终的结果。今天我可以放你走,我们要抓的人并不是你,也算是我给你一个改过的机会,否则下一次你就没有这么幸运了。赶紧起来吧,我送你出去。”
冯靖怔怔地目送着南荣辉带着卢嫣离开审讯室,心里对其刚才有勇有谋的表现,满是敬佩之意。他回想着之前在技监科拿到这份东西时,也因为不明白为什么全是白纸,询问技监科的同事。同事说那是南荣辉在卢嫣做扫描时,要求他们这么做的。
“哇,没想到卢嫣跟你和公公早就认识......这么看来,公公应该是个很优秀的警察,文武双全、责任心也很强!有这样的父亲,昊武不是应该骄傲才对吗?”
童雨的话打断了冯靖的讲述,也让冯靖从回忆里重新回到了现实中。
冯靖仰天叹息道:“唉,我也希望一切都在辉哥送走卢嫣的那一晚就此终止掉,只可惜,那偏偏却是一场大灾祸的开始。”
童雨一脸好奇地问道:“灾难?怎么会成了灾难呢?之后发生了什么?”
冯靖沉思了一会儿,回道:“再后来发生了什么,具体我也不太清楚。只是差不多一年之后,市刑侦大队那边接到了一起案子,辉哥被人杀害,而杀他的人正是荣善文的母亲肖楠,辉哥就死在她的家里。肖楠在行凶后主动报了警,并在警方人员到达之前,选择自杀了。警方经过一系列调查,确认辉哥确系肖楠所杀,肖楠也的确是死于药物服用过量。而肖楠之所以要杀害辉哥,在她的遗书中有所交代。她控诉辉哥利用职务之便,在办案过程中强行与之发生不正当的关系,并以能随时抓捕她坐牢相威胁,逼迫她与之保持长期同居的情人关系。她最终不堪其辱,只得选择将辉哥杀死。另外,在遗书中还提到,被辉哥以同样手法侵害过的女性还不止她一个,其中就提到了卢嫣和羽娅。羽娅脸上的那一道伤痕,据说就是辉哥施暴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