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核信息提示已写得很明白,对手的分数都是及格了的。六十分刚踩及格线,考分肯定会被对手给比下去,那时必将失去为人父母的资格。
“羽明伦,你要是没能力完成,大可以直说,我不会怪你。但没必要装得镇定自若,我不会陪着你疯!”
童雨信不过羽明伦的话,同时她的求胜欲也不容许自己的考分低于他人,那对她来说就是一种耻辱。
羽明伦说了句“爱信不信”,便全神贯注于答题和算分之中,不再理会童雨。童雨也同样屏蔽了羽明伦,俩人的同盟看似已瓦解,转为各自为战。
答卷的速度,羽明伦远远赶不上童雨,可交卷的速度,羽明伦却是领先了一步。
童雨睁大了双眼,紧盯着羽明伦,同时也是想知道羽明伦的六十分理论能否让他通过考核。
俩人都屏住了呼吸,即便羽明伦笃定自己的推测,但心里多少还是会有些忐忑。
这一次,画面中首先显示出了对手的成绩为八十二分。接着又显示了羽明伦的考分为六十分,分数达到了考核要求的及格线。对于这个结果,羽明伦早就计算到了,也在童雨的意料之内,他们二人真正关注的是接下来要宣布的内容。
仅在几秒钟后,画面就显示出了“恭喜保留父亲的资格,同时对手也将继续保留他相应的资格,本次考核通过”的字样。
羽明伦忍不住拍了拍手,情不自禁的“喔”了一声,喜悦和激动的心情自是不必细说了。
童雨大跌眼镜,忍不住说道:“这怎么可能?六十分VS八十二分,怎么可能还能保留做父亲的资格,这分明就违反了既定的规则!”
羽明伦瞅了童雨一眼,调皮地做了个鬼脸,笑道:“怎么不可能?我长得又帅,人品又好!只能说AI的世界你不懂,你要是想通过,那就相信我!”
童雨“哼”了一声,没有听从羽明伦的劝告,三下五除二地将剩余的题全都答完,然后提交了试卷。
“别急着交卷,听我的”,羽明伦想要阻拦,可惜还是晚了一步,他只得叹息道:“你为什么就是不肯听劝,你把主导权给了我,却又不信任我,这何必呢?”
童雨的注意力全在最终结果上,并且她又自负得很,所以对于羽明伦的告诫,她完全没有要采纳的意思。
正所谓无巧不成书,童雨最终获得的分数,和她的对手竟然持平了,皆为九十分,通过此次考核。童雨保住了母亲的资格,也没有让对手的家庭遭到破坏。
她深呼吸了一口,闭上了眼睛,好一会儿才又睁开,得意地望向羽明伦,高傲地说道:“这才叫有实力!”
羽明伦却一点儿也笑不出了,反而愤怒地责备道:“姓童的!你这根本就不是实力,那只是运气好!你既然不信任我,那以后就别找我合作!”
“哧,真是见鬼了!一个小半张试卷的题都未作答,最终只能考六十分的人却大言不惭地跟一个考了九十分的人谈实力和运气,请问你有什么资格这么说?”
“你问我有什么资格?你不是说你有路子吗?不是说民政局那边儿你有人脉吗?那就请你通过你的关系,打听一下这两天我们考核的类型,你就会明白为什么我故意留着一部分题不做,为什么我只要考六十分!”
羽明伦拍案而起,收起了ID卡,愤然离去了。童雨没想到羽明伦居然真的会拍桌子走人,也知道此时一定拦他不住。只是那句‘打听一下这两天考核的类型’是什么意思?难道说今天并非文试吗?
由于强烈的好奇,她立刻联络上了在民政局工作的一位朋友,拜托对方务必帮忙查清楚昨天和今天的考核考题所对应的考核类型。
约莫十分钟后,朋友来了回复。对方很郑重地告诉童雨,昨日的考题,表面上看似是德试题,实则为文试题,考得就是大脑的智力。而真正的德试题恰恰是今天的考题。尤其值得一提的是,今天的德试题并非要比试卷上的考分,因为考分对于大人来说没有实际意义,只要能及格就行了。测试的主要目的是考验一个人内心的善念,能否懂得牺牲,是否愿意成全,可否大爱无私。若将自己的幸福建立在他人深深的痛苦之上,那是缺大德的。
听了朋友的这番话,童雨顿觉无语,甚至是汗颜。不过她知道每个做过试卷的人都跟她有着同样的想法,没有人会愿意将自己的孩子拱手让人。也正因为如此,她不得不佩服羽明伦这个奇葩,非但想法独特,而且思路敏捷。她羞耻于自己刚才的趾高气昂,惭愧于自己的自作聪明。若非对手与自己的水平相当,考出了和自己同样的分数,或许今天就将是自己考核之路的尽头。
童雨的心里对羽明伦添上了些许歉意,但于此同时,她也更确信了羽明伦绝对不简单,非等闲之辈。
她有些后悔自己刚才没有试图拦下羽明伦,又觉得也许阻拦只会引发更大的争执。
对于要不要把羽明伦劝回来继续合作?童雨犹豫再三,她也是个要面子的人,让她去求羽明伦,实在是强她所难。她呆坐了一会儿,心里似乎拿定了主意,于是拨了一通电话出去。
“喂,对不起!羽明伦拒绝再跟我合作,我想我可能保护不了他了,你也别问为什么。不过你放心,他完全用不着我的保护,凭他的能力,通过QCFP考核简直是易如反掌,我觉得我们反而是多此一举了。”
沉默了一阵后,她又说道:“昨天我就跟你说了他绝不是一般人,你要相信我的直觉,他的真实档案或许被人隐藏了,又或许直接被修改了。总之,他的身份值得怀疑。如果不是夜星悠向你们隐瞒了什么,那就是他隐瞒了夜星悠。至于调查的事,你就先别去操心了,刑侦总队缺了你这个副总队长,依然还是刑侦总队。”
她果断地挂了电话,似乎也不想再听对方说下去,更不想给机会让对方说下去,她自有她自己的主意。
回到办公室的童雨显得有些疲累,羽明伦的影子就像是一个魔咒一般困扰着她。她打开超级智能电脑,随后静坐在办公桌前,望着墙上的各种荣誉证明,忽然觉得那些东西好像一文不值了。羽明伦在智商上的实力碾压,让她的自尊心多少有些受挫。她下意识地叹息了一声,想起了之前在咖啡馆里打的那通电话,进而也回想起了两天前的那个下午......
绿树林中的一个大院子门前,两名保安人员上前跟童雨寒暄了几句后,随即放行。童雨将车缓缓驶入,这个院子远比外头看上去更大,与其说是院子,倒不如说更像是个绿意盎然的公园。
车子在绿荫丛中开了几分钟,便驶入了一栋仿古式建筑物的地下车库。童雨将车停好,又行色匆匆地搭电梯直奔三楼。
出了电梯,三楼的走道口有一道门挡在眼前,门边又有两名保安人员将其拦下,要求其说明来意。童雨后退了一步,掏出了自己的证件,抬手冲着他俩说道:“我是婚情审查局技术鉴定科的科长童雨,来看望我的丈夫南昊武。”
两名保安人员对望了一眼,示意童雨自行站到门前进行门禁自动安检。童雨非常的配合,她已不是第一次来了,这里的规矩早就熟门熟路,烂记于心。只是每回来到这里,保安人员的面孔都不一样,令她还是有些心烦。
好在保安人员没有再盘问她,安检之后,门自动打开了,童雨快步走了进去。她快速地穿过走廊,推开尽头的一扇老式木门,来到了一个怡人的小花园里,但见石山池水、繁花锦簇,真是美不胜收。而园中一角处的凉亭内摆着一张轮椅,上坐一人背对着童雨。
“他们怎么会让你一个人坐在这里,那些看护人员都去哪儿了?”
童雨左顾右盼地走近那个人,在他的面前半蹲下身子询问着,语气甚为关切。
“我把她们全都支走了,这样咱们俩说话也能方便一些,你不是总嫌她们碍眼嘛。”
男人一边说着话,一边伸手将童雨搀扶了起来,让她在对面的石凳上坐下,并问道:“怎么样?今天的考核还顺利吗?”
童雨柔声应道:“遇到点儿小麻烦,不过你不用担心,一切顺利。”
男人欣慰地点了点头,微笑着说道:“那就好,辛苦你了!要不是为了我能把儿子留在身边,你大可不必参加这次考核的,毕竟孩子不是你的亲骨肉。”
“你说什么呢!我是你老婆,就算孩子是你跟你之前的亡妻生的,那也是我的继子,我怎么说都是他的母亲,怎么能轻易失去自己的孩子,我们是一家三口。而且,这也不光为了孩子。你别可忘了,我跟你一样,也是一个执法者,眼里绝对容不下任何犯罪行为!”
这个男人正是童雨的丈夫南昊武,童雨是他的第二任妻子。南昊武平静而温和地说道:“你也看到了,我跟以前没什么两样,你心里的这道坎儿就过去吧,还有许多更重要的事情等着你去做呢。”
童雨把嘴一撇,像个孩子似地回道:“南昊武,我记得你曾经说过,惩奸除恶的事情没得商量。”
南昊武默默地看着童雨,童雨的话越是说得坚定,他就越是于心不忍,最后难以自控地叹了口气,无奈地说道:“我知道自己说不过你,但你在查案过程中一定要小心再小心。”
童雨轻轻地握住了南昊武的一只手,说道:“我明白,你就安心吧。我不会做‘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傻事。对了,你托我办的事,我已经去办了,羽明伦愿意跟我合作。我看他的脑子并没有问题,而且还很聪明。没有我的帮助,今天的考核他居然也过了。”
南昊武用他的另一只手拍了拍童雨的手,双目凝视着远方,意味深长地说道:“或许吧,我也不太了解......”
童雨有些不服气地说道:“既然他那么厉害,你为什么还要我去帮他,让他自己解决不就得了。”
南昊武将目光拉回,静静地看着童雨,表情有些幽怨地说道:“你明知道是为什么,又何必再多此一问呢。”
童雨面露尴尬之色,南昊武的话硬生生地将她的思绪拽回到了差不多近一年之前的那个夜晚,那是她这辈子都不想再面对一次的揪心之夜......
已过了午夜时分,黄梅季节的骤雨总是毫无征兆地说来就来,不懂礼数地拍打着每一扇窗户,就像是撵不走的流浪客死皮赖脸地请求主人的收留。
童雨刚洗漱完毕,将儿子南风哄睡着了,坐上床打算将今天所遇到的夜星悠意外死亡的事件和AI1108因此中断并停止运作的具体情况做一份简要的总结说明,同时有计划地安排好次日各项要落实解决掉的问题。
早在傍晚时分,南昊武就曾在电话中告知童雨,今晚他有一个很重要的任务要带队去执行,因此无法回家过夜了。对于独守空床,童雨早就已经习以为常了。结婚这几年里,南昊武平均有三分之一的时间都在外办案,即使是在家里,那也是电话不断,少有安宁的时刻。有时候就连儿子南风都看不下去,站在继母童雨这一边,数落南昊武两句。他的核婚分能够年年审核通过,夫妻俩能这么相安无事,那全都多亏了童雨无私的包容和实在的贤惠。
童雨忙完了这些事,才刚想要睡下,却忽听得卧室外头似有细微的动静。她担心儿子的安危,慌忙起身下床,小心谨慎地探身出屋查看。
一打开房门,童雨的心却立刻放下了,南昊武正一脸疲倦地坐在玄关处。然而,当她靠近南昊武的身边时,她的心又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儿。
南昊武全身脱力、目光呆滞,神情异常的沮丧。他的衣服与裤子上有好几处破损,前额有多处淤青,左处肩和右侧大腿上还有两道深红的血印。
童雨顿时感觉心惊肉跳,但她又怕吵醒儿子,赶紧将南昊武搀扶起来,架进了他们俩的卧室里,让他在床上躺下。
她细心地察看了南昊武的伤情,幸好都只是一些皮外伤,于是立即做了一些基本的消毒和包扎处理,并且焦虑地问道:“你怎么了?怎么会伤成这样?是今晚的行动出现意外了吗?”
消毒时,那强烈的疼痛感瞬间刺激到了南昊武的大脑。他即刻缓过神来,也似乎清醒了许多。只见他皱着眉头,却是神色淡然地说道:“别担心,我没事的。”
童雨既心疼又迷惑地问道:“你这样也叫没事?让我怎么放心?你不是说今晚你们局里有大事,你要带队执行任务,行动得到明天早上才结束吗?为什么会突然提早回来还受了伤?”
南昊武压低了嗓音,说道:“我是个刑警,受点儿伤算什么,小事情而已。其实我今晚并没有参与局里的整体行动,而是有别的事情做。我的同事,也是我曾经大学时代的学妹,她突然无故死在了监狱里,我去调查死因。她是一个好警察,却从没真正地拥有过警察的身份。还在读书期间时,她就被要求去执行一项秘密而又特殊的任务。那是我们局领导单独委派的,我和我们队长是她的推荐人和联络人。”
童雨眨巴了几下眼睛,十分不解地问道:“大学时代?那这项任务都已经十多年了,难道还没执行完?”
“唉,据我所知,这项任务早在五年前便已经顺利结束了,只是......新的问题也因此产生了。本来她应该顺理成章地回归警队,然而局领导却因为她在执行任务期间,未经批准便擅自与他人结婚,无视纪律为由,将她从警队除名了,而且还抹去了档案中所有与警务相关的历史。也由此之后,她的生活方式和性格都好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我觉得这个理由有些荒唐,曾问过我们队长,也私下找过她几次,可是他们俩的说法却是一致的。后来,她和她的丈夫搬离了原来的住处,换了联络方式,我跟她的联系也就渐渐地断了。直到今天我才知道,她和她的丈夫被你们给抓了。”
童雨听完南昊武的讲述,总觉得老公说的这个学妹听着耳熟,联想到今日工作时得到的讯息,她不由地问道:“你的学妹该不会是叫夜星悠吧,她的老公叫羽明伦?”
南昊武点了点头,回道:“嗯,就是他们俩,没想到你对你们抓过的犯人居然记得挺清楚。”
“她竟然是个警察?我一直以为她就是一个不讲规矩的顽劣份子呢。”
童雨确实很难想象,在她看来,警察应该是国家法律的拥护者和支持者,夜星悠数次被捕,根本就不符合警察的形象。
“狱警说她是因为新法试行考核资格被取消,万念俱灰之下选择用囚服勒住自己的脖子自杀。我查看过当时的监控视频,她在昏倒之前确实有过用双手扯住衣袖勒脖子的举动。但在查验尸体的过程中,我发现她的死却有可疑。她颈脖处的确有明显的勒痕,只是在后颈的血淤痕颜色要深过咽喉处,说明后颈的受力较大,证明施力的双手和两袖的打结处应该都在脑后。而我之前看到的监控画面里,她抓住衣袖的双手是在面部的前方,也就是说,受力点更大的应该是咽喉处才对。因此,我严重怀疑那段监控视频造假,她的死多半另有原因。”
童雨频频点头,并说道:“如果当时我在场的话,一定可以揭穿视频内容的真伪。”
“离开监狱后不久,我察觉到自己被跟踪。六、七个人持刀围了上来,在打斗中挂了点儿彩。幸好巡警及时赶到,虽然没能抓住那些人,但至少救下了我。我跟队长还有局领导通了电话,并且也提出了我的质疑。没想到他们给我的答案,却完全出乎我的意料。当初执意将夜星悠赶出警队,并非是因为她违反纪律,擅自结婚,而是另有新任务要去完成。至于那些跟踪我的人,十之八九与夜星悠的死有关,这些人背后的始作俑者很有可能就是夜星悠的任务对象。”
南昊武沉默了一会儿,脸上尽是掩饰不住的伤心。他自责不已地说道:“我还记得大四时,在校运会上第一次见到刚入学的夜星悠,她那个时候就表现得就很出类拔萃,给我留下很深刻的印象,我和她的友谊也是在那个时候结下的。我毕业后被分入市局刑侦总队,她还经常会来案发现场学习案件侦破。”
他越说越难受,抹着眼泪,哭声中带着自嘲道:“因为我的推荐,她还没有毕业便开始了案件侦破工作,这一做就是十二年,还因此断送了自己年轻的生命。为了完成任务。在这十二年里,她有九年的时间是在监狱里度过的。她曾对我说,她亏欠羽明伦和羽熙灵太多,希望恢复警务人员的身份后,能好好地做一个妻子,做一个母亲。可谁知道......我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如果不是我当初多嘴,她的人生应该完全不一样,她的家庭也应该会很幸福。”
童雨忽然觉得自己错看了夜星悠,甚至由衷地佩服这个年龄与之相仿的女人。
鼻子一阵酸胀,她也停止了对过去的回想。她将身子凑上前,对南昊武说道:“据我们调查到的情况,夜星悠的死应该是和她发现了狱管局将犯人顶包工作人员的名额参加新法考核有关,我怀疑可能是狱管局怕真相暴露,所以杀人灭口。不过我们还没有掌握切实的证据,所以也不好随便下定论。”
“有这种可能性,但应该没那么简单。当时是新法试实行阶段,即便有顶包考核这种作假行为,最多也只能算是钻了临时政策不完善的漏洞,其结果大不了就是市委领导对狱管局进行批评教育,狱管局丢不了多大的人,外界也没多少人会知道,很容易糊弄过去的。可是监狱里一旦出现犯人非正常死亡,那对监狱乃至对整个狱管局都将会是回避不了的巨大丑闻。所以,这两者孰轻孰重,监狱和狱管局方面心里不会没数。况且顶包这个情况,应该市里的领导们也知晓了吧?在这种状况下,你觉得他们有可能继续实施更过激的犯罪行为吗?难道还嫌自己的动机不够明显,非得再引把火烧身吗?”
对于南昊武的分析,童雨不得不承认确有道理,看来自己还是把整件事情想得过于简单了。
“小雨,你也别太着急了,先帮着羽明伦把考核这一关过了吧。夜星悠已经死了,我实在不忍心她的女儿再失去自己的父亲。”
童雨“嗯”了一声,但心中却也有着一丝疑虑。夜星悠当初不顾局领导的阻拦,执意要嫁给羽明伦,说明对其爱之深重,又怎么会舍得让自己所爱的人白白地陪自己去坐牢?这岂非太过于自私,甚至太过于残忍了吗?加之她们还有一个女儿,她就没有考虑过女儿没了双亲陪伴的痛苦吗?
由此及彼,她对羽明伦也多了一份好奇,这个人究竟是什么身份?为何能让夜星悠这样的女人死心塌地嫁给他?又是否真的是在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蹲了十年的监狱......
脑海中的疑问得不到解答,童雨的回忆也嘎然而止,她望向办公室的窗外,真希望时间过得快一些......
转眼到了第四场考核,相较于前三场考核有一个很大的不同点,这次规定前四场考核总分高于或等于三百四十分的人,可以选择当日直接连考第五场的内容。目前羽明伦前三场的总分为两百五十分,童雨的总分为两百八十分。
羽明伦这回哪儿都没去,将自己锁在女儿的房里。而童雨则依旧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坐在超级智能电脑前。俩人第四场的内容各不相同,羽明伦随机抽中的是艺试,而童雨则被分配到了体试。
幸运的是,羽明伦的女儿羽熙灵因为父母长期不在身边,因此除了常规的那些课外辅导,她从未报名参加过任何艺术兴趣培训班,系统无法找到参照对比,只得从它的内部题库中随机选择了一题,要求羽明伦在两个小时内完成一件女儿最想要的艺术作品。
这道题对其他人来说也许根本不算难,但是对羽明伦来说,却是相当不好作答。他和夜星悠大部分的时间都在牢里,别说是女儿喜欢的艺术类型了,就连她有什么兴趣爱好都不知道。
羽明伦坐在女儿的写字台前,深思熟虑着,忽然发现在桌上摆放着的一排参考书的夹缝中似乎有什么东西。他小心翼翼地将其抽出,竟是一张明信片。明信片的另一面还粘着什么。羽明伦翻过来一看,原来是他和羽熙灵还有夜星悠的照片。照片经过裁剪,只保留了他们三个人的人像,将三个人像摆在一起,黏贴在了明信片本身的风景图上。乍一看,就好像是在这个风景点上拍照留念的一家人。
他忽然想起六年前,曾和夜星悠带着羽熙灵去过这个地方,明信片就是他在景点上买的。当时羽熙灵吵着要一起拍照,可是夜星悠觉得她和羽明伦都是劳改释放人员,因而担心和女儿一起拍照,怕日后被别人看到会有人说闲话,影响女儿的生活,所以拒绝了。当时羽熙灵哭得很伤心,甚至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不愿意再理睬他们。
如今看到女儿用心的简易制作,羽明伦很揪心,遗憾一家人竟然从未有过合照。但与此同时,他也立刻来了灵感。
他利用电脑制图软件,合成了一张全家福的照片,并配以文字“家”,随后自信满满地将照片放置在DS光线的扫描范围内。在等待了三十秒后,系统果真给出了“考核通过”的字样。
与羽明伦相比,童雨的体试就显得比较辛苦了。因为其子南风喜欢玩篮球,所以她的题目是必须在一场正规的篮球赛的用时内,头顶着篮球,并确保中途篮球不会落地。
幸亏童雨的头发够长,她盘了一个好似餐盘一般的发型,并将数张A4纸合并折叠成长条型,围成一圈一并盘于其中以做加固用。篮球搁在“餐盘”中相对稳当,这才过了这一关。过关后的她已是大汗淋漓,全身酸麻无力。
第四项考核,她和羽明伦的得分均为九十分,俩人毫不迟疑地选择了直接挑战第五项考核,也是最后一项考核。
俩人的第五项考核都是技试,可是当他们面对的考题时,却都犹豫了。
考题要求羽明伦需要在五个小时之内带着家人离开这座城市,并到距离这个城市一千公里外的地方开始新生活,终生不得返回原籍。而童雨则是要在五个小时内办完离职手续并去到系统指定的新岗位上就职直到退休。
童雨手足无措地看着考题,一面是割舍不去的家人,另一面是无法放弃的事业,她从没想过这两者之间会有冲突的一天,也从没想过要在这两者之间进行选择。她不由自主地想到了羽明伦,或许只有羽明伦能给予她第三种解答。
殊不知在同一时刻,羽明伦也正陷入左右为难的境地之中。要不管不顾地抛开一切,远离自己的故乡,去往一个陌生的城市扎根,任谁都不可能在五个小时内就做出如此草率的决定,更何况自己还没调查清楚妻子的死因。可是他也很清楚,如果不照着做的话,其结果同样是自己所不愿意承受的。一边是爱人的沉冤未雪,另一边是女儿的无法相认,怎么选都太难了。
经过再三思考,他不得不放下昨日撂下的狠话,拨通了童雨的电话。
电话接通后,俩人不免都有些尴尬,却也都将对方视作了自己的救星。然而在看到彼此的考题之后,他们的心再一次困入了极度深寒之中。
相对无言了许久,童雨才缓缓地说道:“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羽明伦看了一下时间,苦笑着回道:“有啊,在剩下的四个小时里,说服国家立法机构终止新法的实施。或者,揪出幕后的操控者,改掉给我们的考题。两种方式理论上都可行,只是仅凭我们两个人肯定不行。”
童雨一愣,随后一脸狐疑地追问道:“你说这场考核的背后有人操控?”
“嗯,还不够明显吗?要你辞职不干,一辈子从事他们指派的工作。要我离开这座城市,永远不许再回来。如果我想的没错,这显然就是要阻止我们继续调查星悠的死因以及你老公疯了的原因。”
童雨以为最后一项考核只是为了检验父母在社会上的竞争力和适应力,听了羽明伦的这番话后才觉得醍醐灌顶,恍然大悟了。虽然这不过是羽明伦的推理,但她深信不疑。
“我们该怎么办?这道考题还要不要做?只有不到四个小时的时间了,你快拿个主意啊!”
工作中一向沉稳的童雨,面对艰难的选择和快速流失的时间,不禁也变得急躁起来。
羽明伦没有吱声,不是他不想回答,而是这一次他也真的没了主意。
见羽明伦也有些失魂落魄,童雨有些绝望了,可是她并不甘心就这么屈服。她的嘴里一边念叨着“一定会有办法的”,一边在办公室里到处乱转。
忽然,她仿佛想到了什么,激动地对羽明伦说道:“陆实信!他一定知道些什么!我现在去要一样东西,一个小时后,你在监狱门口等我!”
说完,她立即终止了俩人的通话,随后便直奔冯靖的办公室。
按照约定,羽明伦来到监狱门口,童雨也几乎同时赶到。她也没跟羽明伦多做解释,手持工作证和一张通过冯靖的帮助取得的婚查局提审令,一路带着他便来到了监狱内部,见到了陆实信。
童雨二话不说,开门见山地问道:“陆实信,我有话问你!QCFP考核的背后是不是有人主使?他可以随意分配给参考人员考题?”
陆实信却一直盯着羽明伦,从他第一眼见到羽明伦起,他的眼神中就带着不可思议的震惊,像是与鬼打了照面。
童雨一拍桌子,大声喝道:“陆实信,我在问你话呢!能不能配合一下!”
羽明伦赶紧劝童雨控制情绪,然后替她问道:“陆哥,你别紧张,我们只是来请你帮忙......”
他的话还没说完,陆实信已战战兢兢地开口说道:“我说,我都说!考核的确可以人为操控,民政局的四位局级干部和育保处的三位处级干部,还有程控室的室长都有这个权利。但是要想改动考题的分发对象,定向进行传输,需要民政局四位局级干部中的任意一位和育保处三位处级干部中的任意一位的密钥结合,再加上程控室室长的数字授权才能完成。”
童雨好奇地看了羽明伦一眼,羽明伦并未察觉,他继续问道:“据新闻报道说,如果考核不通过,孩子就会忘记自己的父母,这一点是如何做到的?”
陆实信疑惑地眨了眨眼,随即回道:“对于未通过考核的父母,ID卡上的DS光波信号会自动增强,进而快速影响脑神经中枢,控制左、右脑的语言接收和表达能力,让他们在孩子面前无法开口也无法正确理解孩子的话。不过,这种影响也仅仅只限于他们身处孩子周围五十公尺的范围内,一旦超出这个距离,控制便会自动失效,语言相关功能即刻恢复。若说孩子不记得父母,我想可能是那些父母一时急火攻心、表现抓狂,从而致使孩子因惊吓而不愿相信这是自己的父母,是心理问题罢了。考核是对父母的惩罚,不会对孩子下手。”
羽明伦回想起这些天的情形,他确实未见考核过后,路上的行人中有谁出现异状,倒是在家里常能听到周围有敲打和砸东西的声响。他扭头望向童雨,冷冷地说道:“所以你的儿子是因为害怕,想要自己的爸爸恢复如初,下意识地呼唤出父亲正常时的样子而已。而你老公却因为接收系统障碍,将儿子的话错误理解成了描绘了一个全新的爸爸形象,问题在你老公不在你儿子!我女儿之前看过新闻,她也以为我若是通不过考核,她就会不记得我。原来只是一场乌龙,谁都没有忘了谁!”
他起身走向门口,并苦笑道:“我深信这场乌龙是因为你给了我先入为主的印象,故意误导我!难怪我看到那些未通过考核的父母虽然悲伤,却并不闹事,只因他们的孩子没有受伤害。他们也知道从孩子的角度来说,他们依然还是父母。只要孩子心里认可,他们就不会断了希望!考核并不可怕,形式上的略施惩戒也让他们更有动力去改变。”
感觉被愚弄的羽明伦,格外的失望,再度和童雨分道扬镳。而童雨虽知自己事出有因,但也的确是对他捏造了事实,只得落寞地看着他就此离去。
细雨不断,羽明伦坐在阳台上发呆。羽熙灵收拾完新家,手捧着核桃仁来到他的面前,笑着对他说道:“爸爸,奶奶说吃这个特别管用,我特地给你剥的。”
她饶有耐心地将核桃仁一粒又一粒地塞进羽明伦的嘴里,羽明伦转回头静静地看着她,笑得像个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