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计

美人计

1946年4月24日下午3时,美国佛罗里达州迈阿密。

佛罗里达州南部地区地方法院里,审判正在进行,记者们在外面拿着相机议论着、等待着。

庭审现场,审判已经进行到最后阶段。

“本案有没有任何不能宣判的理由?”法官问。

“没有,法官先生。”

“我有话要说。你们可以把我关起来,但是你们不能不顾及你们和整个国家所面临的情况,下次,我们要——”说话的是执迷不悟的休伯曼先生。

“别说了,这样对您不利。”律师制止了他。

“本庭判决如下:被告休伯曼,对美国犯有叛国罪,经陪审团审理,依法判处有期徒刑二十年。立即关押该被告,交由执行法官予以监护。退庭。”

终于结束了,人流涌出。休伯曼小姐慢慢地走出来,记者们围了上去。

“请等等,休伯曼小姐。”

“休伯曼小姐,拍个照吧。”

“休伯曼小姐,关于您的父亲,我们想请您谈谈。”

“比如他是否罪有应得?”

“您对您父亲作为德国情报人员而被判刑是否有异议?”

休伯曼小姐只是低垂着眼睛,沉默不语。

两个男人在角落里盯着休伯曼小姐的一举一动。“如果她离开本市,就马上报告我。”其中一个对另一个说。

自那以后,休伯曼小姐家的附近经常有陌生人走来走去。

一天晚上,休伯曼小姐家里在举办私人聚会。这是一次放松而愉快的聚会。休伯曼小姐穿着精致的晚礼服,浓黑的秀发披在肩上,衬得小脸白皙。她端着一杯威士忌,有点儿慵懒、有点儿无力地被众星捧月,在灯下,显得更加美丽了。

“埃莉西亚,真有警察盯着你吗?”一位女士问。

“这酒真够劲儿。等我给他们点儿厉害尝尝。”休伯曼小姐为老船长倒酒,脸上很是不悦。

“哦,够了,可以了。”老船长推辞着。

“我们还没怎么喝呢!”休伯曼小姐说:“来一杯吗?帅哥?我们之前见过吗?”显然是一位陌生人,“没关系,我欢迎不速之客。”休伯曼小姐在他对面坐下来,脸上露出了笑容。

“他不是不速之客,是我带他来的。”一位正在跳舞的女士说。

“我倒不介意有警察跟着我。”另一位女士来倒酒。

“我最恨那些下流的警察在背后死盯着。不过,也难怪,我是被怀疑的人,随时有可能到巴拿马运河去。”休伯曼小姐说道,“要加点儿冰吗?”

“不,谢谢。”那位帅哥淡淡地回应。

“像您这样美丽的女孩整天为警察伤神,真是太不应该了。不过,明天就没事了。”老船长说。

“真的?”休伯曼小姐将杯中酒喝掉了一大半。

“10点开船。”老船长点点头。

“就这么一走了之吗?可是我想,这次聚会要有点儿新鲜感才行。”

“还是早点儿散吧,明天早上9点还要上船。在哈瓦那待一个星期,整件事就可以过去了。”老船长对休伯曼小姐肯离开这里这件事非常有把握。

“您爱我吗,船长?”休伯曼小姐的眼神有点儿迷离,问道。

“您非常美。”老船长回答。

“那么喝一杯吧,我喜欢您这么说。”休伯曼小姐又为自己倒了一杯,抬起头问道:“您还喝吗?您知道吗?我喜欢您。”休伯曼小姐盯着陌生男士说。

“明天早上9点,船上见。”老船长告辞了。

“让我……让我再想想。”休伯曼小姐站起身来送客。

“不用带行李,我们在哈瓦那买就行。”老船长叮嘱道。

“真遗憾,你们要走了,这真是次完美的聚会。”休伯曼小姐举着酒杯,说道。

“晚安!”

“晚安!”

所有的人都走了,除了醉倒在沙发上的人和那位一直不怎么说话的陌生男士。

休伯曼小姐坐回他的对面。

“剩下的还够每人一杯,可是冰不尽如人意。”陌生男士终于开了口,他确实非常英俊,而且很绅士。

“怎么说?”休伯曼小姐已有了醉意。

“没了。”

“什么没了?”

“冰块没了。”

“您为什么喜欢这首歌?”陌生男士又问。

休伯曼小姐笑出声来。“因为它代表离别。”说着,她的神色黯然,“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情歌才让人开心。”

她的声音就像耳语,低得只有身边的人才能听见。

“说得对。”

“房间里真闷啊。”休伯曼小姐喝了太多酒,觉得胃里不舒服,想出去透透气。

“有一点儿。”

“刚才没怎么吃东西,您饿了吗?不如……不如我们去野餐吧?”

“去外面?”

“在房间里吃多闷哪。”休伯曼小姐站起来,身子有些摇晃,酒劲儿真的上来了,“您要干杯吗?”

“剩下不是很可惜吗?”那位英俊的男士喝光了杯中的酒。

“真是孩子气。”休伯曼小姐笑着,接过男士手中的酒杯,将最后的一点儿喝光,“我的车在外面。”

“想兜兜风吗?”休伯曼小姐醉意甚浓。

“当然。”

两个人都笑了。

“客人怎么办?”那位英俊的男士想起了这个问题。

“等他们缓过劲儿来,会自己走的。说好了,我来开车。”休伯曼小姐强调。

“不带件衣服吗?”

“有您就行。”

两人走到外面,晚风清凉,休伯曼小姐觉得舒服多了。男士看着休伯曼小姐露腰的上衣,拉住了她:“等一等,把这个围上,免得着凉。”

他将一条丝巾围到休伯曼小姐的腰上。休伯曼小姐温顺地任他这样做。

公路上,休伯曼小姐将车开得拐来拐去,还自得其乐。那位男士也很悠闲,慢慢地点燃了一支烟。

“我开得怎么样?”

“还不坏。”

“您害怕了?”

“不。”

“当然,您什么都不怕。”

“也不尽然。”那位男士其实一直在密切关注着休伯曼小姐。她喝醉了,开得相当危险,有好几次,他都差点儿要亲自去掌握方向盘,但是休伯曼小姐每次都及时稳住了方向盘。

“有雾,看不清前面的路。”休伯曼小姐抱怨。

“是您的头发挡住了眼睛。”

“车速……多少?”

“65英里。”男士笑了。

休伯曼小姐看了他一眼,不高兴了,说道:“我要开到80英里,好让您笑不出来。我可不喜欢男人对我傻笑。”

车子继续歪歪扭扭地飞速行驶,那位男士又忍不住想去握方向盘了。这时,后面有摩托车跟上来,警笛鸣响。

“警察。”那位男士提醒。

“您说什么?”迷迷糊糊的休伯曼小姐没听清。

“后面有个警察在追我们,您看。”男士调整了一下后视镜。

“最讨厌这些警察。”休伯曼小姐的好心情瞬间消失了。

警察追上了汽车,但休伯曼小姐并没有要停车的意思。“好像他要和您说话。”那位男士提醒她。

“酒驾,已经第二次,要坐牢了。一家人全坐牢也好。”休伯曼小姐只得无奈地停下车。

“您倒是自在得很啊!”警察走过来。

“您这种人应该去睡觉。”休伯曼小姐瞪了他一眼。

“喝醉了?”警察问。

“稍等,先生。”那位男士一边说,一边去掏西装内兜。

“您别多嘴,先生,没什么借口可找了。”虽然警察这样说,但那位男士还是将证件递了过去。

“不好意思,您怎么不早说?”警察看过之后说。

“没关系。”

“您能对付得了她?”

“嗯。”

“我想,您知道该怎么办。”警察说完,敬了个礼,走了。

休伯曼小姐察觉到不对劲儿:“罚单呢?他没给我开罚单?”那位男士只是对着她微笑,“您叫什么来着?”

“德弗林。”

“您把什么东西给警察看了?我看到他刚才给您敬礼了。”

“是吗?”

“我都看见了!你这家伙!你也是个警察!”休伯曼小姐愤怒了。

“您高看我了。”

“你给我滚下去!滚!”暴怒的休伯曼小姐竟然打着那位男士。

“我送您回家。”德弗林先生依然不温不火地说着。

“我才不用你送!”伯休曼小姐依旧扭打着。

“您坐到这边来。快点儿。”

休伯曼小姐自然不肯,德弗林先生只好一巴掌打开了休伯曼小姐的手腕。休伯曼小姐吃痛,但是不肯妥协,仍然一通乱打。

她喊着:“滚开!你这个闯到我家里来的联邦警察!简直就是个蒙面强盗!给我走开!我知道,你跟在我后面就是想害我!”

“安静点儿,好不好?您坐过去。”

“不!放开你的手,我才不会让你……”只见一记手刀,休伯曼小姐没了声音。

第二天早上,休伯曼小姐痛苦地醒来,头痛欲裂。此时她已经在床上,还盖着毛毯,不过是头朝下趴着的。床头柜上放着一杯水。休伯曼小姐看了看周围,才反应过来,这是她自己的家。

“喝了它。”德弗林先生的声音传来。

“我为什么要喝?”

“喝了它。”德弗林先生重复了一遍。

休伯曼小姐勉强喝了两口,想要放下。德弗林先生走了过来,还是那么冷静地说道:“喝完。”

从休伯曼小姐的角度看,德弗林先生是倒着的,这让她的头更疼了。“好些了吗?”德弗林先生问。

“你管我好不好呢?你这讨厌的警察……”休伯曼小姐挣扎着坐起来,含含糊糊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你到底想做什么?”

“做什么?就昨天晚上的事来讲,我只想和您做朋友。”

“朋友?你明明是想害我!”

“不,我是想找个事给您做。”

“得了吧,”休伯曼小姐平躺下来,“你们警察找我只有一件事,哦,算了,那你叫……”

“德弗林。”

“什么?”

“德弗林。”

“我可不是告密的人,德弗林先生。”

“局里派我来聘请您为我们做点儿事,地点在巴西。”

“滚开,这种事只会让我讨厌!”休伯曼小姐厌恶地转过身去,不再看德弗林先生了。

但是,德弗林先生并没有如她所愿,还是冷静地待在原地,说道:“曾经收买您父亲的一些德国人,目前在里约热内卢活动。您听说过法本化学工业公司吗?”德弗林先生自顾自地说着,他知道休伯曼小姐在听。

“我没有半点儿兴趣。”休伯曼小姐硬邦邦地回应道。

“法本公司在南美有员工,它建于战前。我们正在和巴西政府合作,要引他们出来。我们的头儿认为您这样一个——”德弗林先生稍有迟疑。

“间谍的女儿!”休伯曼小姐主动说。

“可能非常有助于这项工作的进行。他们会信任您的。您也可以为您父亲弥补一些……过错。”

“为什么我就该去呢?”

“爱国主义!”

“一听到这个词,我就头疼。谢谢你了,什么爱国主义、爱国者,我才不吃这一套呢!”

“这一点值得探讨。”德弗林先生说着,走出了房间。

“一只手挥舞国旗,一只手伸进别人的口袋,这就是你们的爱国主义吧?你自己留着吧!”休伯曼小姐讽刺着,摇摇晃晃地起床了。

“我们在您家窃听了三个月。”德弗林先生在客厅里继续着他的话题。

休伯曼小姐闻言一愣。“约翰·休伯曼和他女儿的对话。1946年1月9日傍晚6:30,佛罗里达州迈阿密,这是审判中没有使用的一些证据。”德弗林先生将唱片放进留声机。

“我不要听。”休伯曼小姐拒绝道。

“放松点儿,好好听。”德弗林先生知道她会听。

“这是给我们两个的,有很多钱,埃莉西亚。”留声机里传来休伯曼先生的声音。

“圣诞夜之前我就告诉过您,我不干。”这是休伯曼小姐自己的声音。

“再好好想想,你可以想要什么就有什么。非常容易。”

“我不想听,爸爸。”

“这不是你的祖国,对不对?”

“我妈妈生在这里,我们是美国公民。”

“你怎能这么想呢?埃莉西亚,在感情上,你是德国人。你应该听我的。”

“我知道你们为了什么,您和您那些杀人的德国人。当我知道这一切时,我就恨死你们了!”她的声音非常激动。

休伯曼小姐一边梳着头发,一边走向客厅。德弗林先生观察着她的反应。

“我的女儿不可以这样对我讲话。”

“别到我房间里来!”

“别那么大声。”

“我恨你们。我爱的是这个国家,您懂吗?我爱她!我宁愿看见你们全被绞死,也不会救你们。现在,马上给我滚出去!天哪,我要控告你们!别再到我面前来说你们肮脏的阴谋了。”

听完唱片里的对话,休伯曼小姐眼含热泪,望了一眼德弗林先生,轻轻地说道:“这说明不了什么。我并没有去检举。”

“我们也没指望您检举。您打算怎么做?”

“走开,我不要你管!我要过我自己的生活。和我喜欢的人快乐地在一起,而不是那些把我当活靶子一样打的卑鄙警察。我要和对我好的、喜欢我的、了解我的人在一起。”

这时,门铃声传来,休伯曼小姐狠狠地瞪了德弗林先生一眼,走过去开门。

“早上好,埃莉西亚。”是老船长。

“您好。”休伯曼小姐依然头痛。

“我担心您今天早上需要人帮忙,因为马上就要开船了,您准备好了吗?”

“是的。”

“您没把这事忘了吧,亲爱的?”

“差点儿。”

“我来帮您收拾一下吧,其实也用不着,船上什么都有。”

“谢谢,我自己来吧。”

“船停在马克旅馆前面,您知道在哪儿吗?”

“知道。”

“您可真美,亲爱的。一会儿见。”老船长走了。

“想好了吗?明天一早的飞机。”德弗林先生点燃了一支烟。

“好吧,去和你的头儿说吧。”

德弗林先生走了。休伯曼小姐一直盯着腰上的丝巾,觉得这结果令人难以置信。飞机上,休伯曼小姐独自坐着,德弗林先生站在他们斜后方位置的一位男士身边,交谈着。

“你和她说吧。”那位男士说着,德弗林先生便走回了自己的座位。

“他长得很帅。”休伯曼小姐笑着说。

“到了那里,您会时常看见他的。”

“哦,不必了,到了里约热内卢,我谁都不见。”

“要见的,他是我们的头儿保尔·布莱斯特。”

“他说要我做什么?”休伯曼小姐回头望了一眼。

“没说。”

“一点儿也没透露吗?”

“没有。他听到了一些关于您父亲的消息。”

“什么?”

“今天早上,他死了。”

“哦,”休伯曼小姐好半天没有出声,“怎么死的?”

“服毒。”

“自己服毒?”

“是的,在监狱里。”见休伯曼小姐沉默了,他说,“别难过。”

“没想到我会这么难过。”休伯曼小姐笑得很难看,“前几年,当他对我说他是什么人时,我根本不在乎他给我带来的影响。现在想起来,他人还不错,我们在一起相处挺好的。其实是好极了。我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好像出事的不是他,而是我。现在,我再也不用恨他或者恨我自己了……”

“我们马上就到了。”德弗林先生平静地说。

从舷窗望出去,里约热内卢已经清晰在望。“是的,我们到了。”休伯曼小姐幽幽地说。

里约热内卢繁华热闹,人们尽情地享受着战后宁静的生活。

德弗林先生和休伯曼小姐坐在餐厅的露天座位上。

“大使馆能不能帮我找个女佣?那是一套很好的公寓,我可以自己做清洁打扫的工作,但就是不想做饭。还有,您帮我问一下什么时候开始工作,什么工作?”

“请问,还需要什么吗?”服务生过来问。

“要不要再喝点儿什么?”德弗林先生问休伯曼小姐。

“不,谢谢,我不喝了。”休伯曼小姐回答。

“我来一杯威士忌汽水。”德弗林先生说。

“你听见我的话没有?我基本戒酒了,觉得不一样了。”休伯曼小姐一副神清气爽的样子。

“装装样子而已。”德弗林先生不相信。

“你觉得女人改变不了吗?”

“能变,不过就是一时新鲜。”

“你真滑头,德弗林。”

“好吧,好吧,八天了,您没有醉过,据我所知,也没找到新朋友。”

“这算什么?”

“八天了,您简直是白璧无瑕。”

“可是我很快乐。你干吗不让我快乐?”休伯曼小姐盯着德弗林先生。

“没人拦着您。”德弗林先生避开了休伯曼小姐的目光。

“你为什么不让你的警察大脑休息休息呢?”休伯曼小姐以审视的目光看着德弗林先生,“你每次看我,我都觉得你在想——骗子永远是骗子,妓女永远是妓女!来,握住我的手吧,我不会为了这个讹诈你的。害怕了?”

“我……一向有点儿怕女人,可是现在不怕了。”不过,德弗林先生并没有伸出手。

“那么,你是怕你自己了,怕你会爱上我。”休伯曼小姐继续分析着。

“那不是难事。”

“哦,那么当心点儿,当心点儿!”

“您喜欢拿我寻开心吗?”

休伯曼小姐笑了:“不,德弗林,我在拿我自己开心,我假装自己是个心中只有鲜花的天真浪漫的小姑娘。”

“美好的梦。然后呢?”

休伯曼小姐脸色变了变,服务生送威士忌汽水过来了。“我还是再喝一杯吧。”休伯曼小姐说。

“我就知道您改变不了。”

“来个双份。”

“好吧,咱们俩都来个双份。”

“你干吗不信任我,德弗林?哪怕一点点。你干吗不信任别人?”休伯曼小姐表情痛苦地问道,但德弗林先生没有回答。

两人驱车来到海边的山上,海风温柔地吹着,美丽的景色让人沉醉。

“我知道你为什么不信任别人,那是因为你在迈阿密逼我的时候,你发火了。看到我醉了,你不喜欢,打心眼儿里不喜欢,怕别人会笑话你这个情场老手居然会爱上一个不值一提的女人。”休伯曼小姐自顾自地说着,越说越激动。德弗林先生望着别处,一言不发。

“可怜的德弗林,爱上这样一个女人,是一件多么糟糕的事……”休伯曼小姐还没有说完,德弗林先生突然就将她拥进怀里,吻了她。

布莱斯特上校的办公室里,正在举行会议。

“各位,我肯定,休伯曼小姐能够胜任这份工作。”发言的是布莱斯特上校。

“我担心的不是她。我想问,我们为什么不直接把那个德国科学家抓起来?”一位男士问。

“那没有用,即便我们把亚历克斯·塞巴斯蒂安抓起来,也很快会有另一个人去接替他的位置。”另一个人说。

“说得对。布莱斯特上校,我看,还是您说得有道理。”

“是呀,她擅长与男人打交道,而我们正想派一个人去取得他们的信任。”布莱斯特上校说。

“您对这个计划是否有把握,上校?”

“有,只要能派个人……”

“您和那位小姐商量过了吗?”

“还没有。事实上,不久前德弗林才带她到这里,正等着塞巴斯蒂安回来。”

“德弗林和那位小姐谈过工作性质吗?”

“没有,我们还没和德弗林谈呢。不过,对这个女人,你们尽管放心。”

“政治上可靠吗?”

“可靠。”

“那么,就按您说的办吧。这个计划看上去万无一失。”

“那好,我马上给德弗林下指示。”

一对不知情的恋人回到了公寓,心情愉快。阳台上,两人拥抱在一起,又是一个甜蜜的长吻。从阳台望过去,外面就是海岸,海水温柔地轻抚着沙滩,一切都是那么温馨怡人。

“这里多好啊!别出去吃了,就在这里,好不好?”休伯曼小姐深深地陶醉在爱情的甜蜜里。

“那就做点吃儿的。”德弗林先生依然很深沉。

“就在这儿吃,我来做饭。”

“您不是不爱做饭吗?”

“是的,我不爱做饭。冰箱里有只鸡,我们烤来吃。”

“吃完了还得洗很久的盘子。”

“那我们就用手吃。”

“连盘子也不用?”

“用啊,你一只盘子,我一只盘子。”

“那您介意我留下来吃晚饭吗?”

“我开心极了。你去哪儿?”德弗林先生要进屋去。

“打电话问问酒店有没有人给我留言。”

“必须打吗?”

“必须打。”

两人相拥着,慢慢地走到电话机旁,休伯曼小姐的头一直靠在德弗林先生的肩上。

“这种爱情太古怪了。”休伯曼小姐始终不能完全相信这种幸福。

“为什么?”

“或许,实际上,你并不爱我。”休伯曼小姐主动吻着德弗林先生。德弗林先生一边拨电话,一边回吻着她。

“皇宫酒店吗?我是德弗林,有人给我留言吗?”

趁着对方沉默的间隙,德弗林问道:“我不爱您,您又怎么知道?”

“因为你什么都没有说。”

“行动永远胜于语言。有留言?好的,是什么?”

电话终于挂断了。“布莱斯特上校让我马上过去。”德弗林先生说。

“他说什么事了吗?”

“没有。”

“是谈我们的工作?”

“有可能。”两人继续缠绵着,“要我带什么东西回来吗?”

“那就带一瓶好酒回来,庆祝一下。”

“我几点回来合适?”

“7点。”

“好的,再见。”

“再见。”

德弗林先生走了,休伯曼小姐闭着眼睛靠在门上,久久地回味着。

德弗林先生先去买了一瓶香槟,然后来见布莱斯特上校。他以为说完事就可以立刻回到休伯曼小姐那里,并没有预料到这是场并不令人愉快的谈话。

布莱斯特上校说了行动安排。德弗林先生沉吟着,忽然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怎么了?德弗林,你这是怎么了?”布莱斯特上校不明所以。

“我不知道她肯不肯!”德弗林先生略显激动。

“你怎么知道她不肯?你又没有和她谈过。”

“当然没有,因为我现在才知道要她做什么。”

“那你怎么知道她不肯呢?”

“我猜,她不是那种女人,她应该是那种——”

“我不明白你的态度。”布莱斯特上校打断了德弗林先生。德弗林先生转过身去,“为什么你认为她不肯?”

“她没有这种经验。”德弗林先生找到了一个理由。

“得了吧,依你看,她还缺少什么经验?”

“她没受过训练,会被对方识破的。”

“我们不仅仅是因为她父亲的背景才找她,还因为塞巴斯蒂安和她很熟,所以才选择她。没错,塞巴斯蒂安还爱过她。”布莱斯特上校紧盯着德弗林先生。

德弗林先生迅速地转过身来。“哦,这一点我倒不知道。”他不太相信。

“我不知道为什么要争论这样的小事。我们有重要的事要做,塞巴斯蒂安家是一个神秘的地方。不管法本公司在这里做些什么,我们都必须让休伯曼小姐进去看看里面在搞什么鬼。”另一个人说。

“我看,你还是回去和休伯曼小姐谈谈需要她做什么。”布莱斯特上校说。

“我……”德弗林先生的内心在激烈地斗争着。

“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德弗林先生仿佛下定了决心。

“你好像有些话没有说出来。”布莱斯特上校琢磨着德弗林先生的表情。

“如何让他们见面?”德弗林先生却对此一个字也不再提了。

“我们讨论过了,骑马俱乐部最合适。塞巴斯蒂安早上经常在那里骑马,你和休伯曼小姐见机行事吧。德弗林,我想,先这样吧。”

“好吧。”

德弗林先生一个人出去了。布莱斯特上校注意到,他忘了拿走带来的那瓶香槟。

休伯曼小姐正在厨房里忙碌着。

“德弗林,是你吗?”

“嗯。”

“幸好你回来晚了,没想到烤一只鸡要这么久!他们怎么说?鸡烤得有点儿过,其实是差点儿烤煳了。”休伯曼小姐一边忙活,一边开心地说着。

阳台上的德弗林先生却不知道该怎样开口。

“我看,我还是先尝尝。我猜,你不想用手吃。我想,还是吃一顿正式的晚餐吧,我已经摆好了刀叉。结婚一定很有趣,每天都要忙这些事。”

休伯曼小姐端着盘子,快步走到阳台上。

“阳台上是不是有些冷?进去吧。”她将盘子放到桌子上,立刻拥抱了德弗林先生,并吻了他,“像我们现在这样,你曾经有过吗?”

德弗林先生没有任何反应,没有回应她的吻,也没有拥抱她,依旧沉默着。

“怎么回事啊?别紧绷着一张脸。发生什么事了?”休伯曼小姐将德弗林先生的手臂放到自己身后,搂住自己的腰,“小帅哥,要和妈妈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样的情绪,连晚餐都吃不好。”

但德弗林先生依然一言不发。

“好了,先生,干吗愁眉苦脸呢?”

“吃完再说,好吗?”德弗林先生终于开口了。

“不,就现在说。好了,不让你为难了,现在是不是该告诉我,你有妻子孩子,我们只不过是一时冲动?”

“您常常听到这种话吗?”德弗林先生问。

休伯曼小姐的脸色变了,她再次受伤了,有些颤抖地说道:“你总是这样对我。这太不公平了。”

“先不说这个。还有更重要的事要说,有一个任务。”

“终于有任务了。”

“你认识一个叫塞巴斯蒂安的人吗?”德弗林先生瞥了一眼休伯曼小姐。

休伯曼小姐脸色又是一变:“亚历克斯·塞巴斯蒂安?”

“是的。”

“是我父亲的一个朋友。”

“他曾经爱过你。”

“我对他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休伯曼小姐微笑着。

“他目前就在这里,是一家德国大公司的老板。”

“他们家族一向很有钱。”

“过去的德国战争机器有他一份,现在还想东山再起。”

“这可不是小事。”休伯曼小姐皱起眉头,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没错,不是小事。我们需要和他接触。”

聪明的休伯曼小姐走开一点儿,坐了下来,快速地看了一眼德弗林先生,说道:“那就把话都说出来吧。”

“明天要跟他见面,后面就看您的了。您要想办法留在他身边。”德弗林先生的脸色很平静。

“为了偷文件而牺牲色相?”

“不需要偷文件。只要掌控他,看看他家里究竟在捣什么鬼,他和他周围的人在打什么主意,然后报告给我们。”

“我猜,这个好差使,你早就知道了吧?”休伯曼小姐伤心地问。

“不,我也是刚刚知道。”德弗林先生看上去很无力。

“你就什么也没有说?我的意思是,也许我不适合这份工作。”休伯曼小姐伤心极了。

“由您自己决定。如果您不想接受——”

“你应该说过:‘埃莉西亚·休伯曼小姐用不了多久,就能让塞巴斯蒂安乖乖听话,这方面她最在行。’”当一个女人自我贬低的时候,她的心在滴血。

“我什么也没有说。”

“真的没有替刚刚分手的心爱的人说句话吗?”休伯曼小姐极力忍住哭声。

“我已经说过,这是公事。”德弗林先生艰难地说。

“好了,不必多说了。我是真的希望,我心爱的人能为我说几句这样的话:‘怎么可以,先生们!让埃莉西亚·休伯曼——那个全新的休伯曼小姐,遭遇如此丑恶的命运!’”休伯曼小姐走到他身边。

“这一点儿也不可笑。”德弗林先生点燃一支烟,不去看她。

“你想让我做什么?”

“您自己知道。”

“我是问你。”

“您自己来决定。”

“等你的一句话,就这么难吗?”泪水漫上了休伯曼小姐的双眼,“亲爱的,你不曾对别人说过的话,请对我说吧。说你相信我很好,我是真心爱你的,我永远不变心。”

“我在等您的回答。”德弗林先生没有做出任何表示。

休伯曼小姐彻底失望了:“你可真够朋友啊,还是不相信我,一点儿也不相信。让埃莉西亚见鬼去吧,她活该!哦,德弗林,德弗林!”休伯曼小姐再也受不了了,为自己倒了一杯酒,迅速地喝了下去。

“我什么时候为山姆大叔效劳?”她的情绪终于稳定下来了。

“明天早上。”

两人触目所及,是精心布置的餐桌、鲜花、烛光、精致的餐具和美味的烤鸡。

“哦,真不该把烤鸡摆在这里,让风吹凉了。”休伯曼小姐说,“你在找什么?”

“我买了一瓶香槟,忘记放在哪儿了。”德弗林先生紧皱着眉头。

车上,德弗林先生最后叮嘱着休伯曼小姐,这时她已经换好骑马装,面无表情地听着。

“有人问起我,就说我是泛美航空公司的。”

“叫德弗林?”

“是的。负责对外联络。”

“还有什么?”

“我们是在来里约热内卢的飞机上认识的。总之,说得越少越好。”

林荫道上,德弗林先生和休伯曼小姐并排骑在马上。塞巴斯蒂安先生和一位老妇人就在他们前面不远处。

“您能确定是他吗?”德弗林先生问。

“是的。”休伯曼小姐回答。

“我们骑过去,让他认出你。来吧。”

两人策马上前,很快就与塞巴斯蒂安先生并排,但塞巴斯蒂安先生只是望了他们一眼,并没有打招呼。两人只能继续往前骑。

“我看没有人会记得我。”休伯曼小姐有些开心。

“是塞巴斯蒂安吗?”

“没错。”

“我们继续骑,再给他一次机会。”

德弗林先生踢了休

伯曼小姐的马一脚,马受了惊,便向前猛奔。这时,塞巴斯蒂安先生看到后,才立刻跟上去,奋力拉住了休伯曼小姐的马。德弗林先生远远地看着两人握手寒暄,面无表情。

任务的第一步终于完成了。

餐厅里,休伯曼小姐独自坐着,而德弗林先生坐在稍远的位置,两人仿佛不认识。

不久,塞巴斯蒂安先生走进餐厅,看到了休伯曼小姐,他那微笑的眼睛闪着光。

“亲爱的埃莉西亚,我来晚了。”塞巴斯蒂安先生礼貌而热情地吻了休伯曼小姐的手,“对不起,公司临时有会议,您接到了电话吗?”

“是的,没关系,亚历克斯。”休伯曼小姐优雅地笑着,显得甜美可爱。

“让您久等了。我还以为您已经走了。”

“您想甩也甩不掉我的。我心里总想着和您见面这件事。”

“我真的感到累了。做生意容易让人变老,我像个老头儿似的。”

“那为什么您一点儿也不像呢?”休伯曼小姐认真地说。

“四年来的奔波劳碌实在是太可怕了。”

“亚历克斯,其实您比在华盛顿时年轻多了。”这种恭维显然让塞巴斯蒂安先生很受用。

“这只是短暂的变化,完全是因为您在这里。我一看见您,就精神振奋。你要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吧?除非您存心要躲着我。要不要再来一杯?”

“好的。”

“两杯马丁尼。”塞巴斯蒂安先生对服务生说。

布莱斯特上校走进餐厅,在一位女士对面坐了下来。休伯曼小姐看到他,脸色一变。塞巴斯蒂安先生回头望了一眼,问道:“您认识那个人?”

“不认识,可是有点儿面熟。”休伯曼小姐回答。

“那是保尔·布莱斯特上校,搞情报的。他在这里纯粹是为华盛顿政府搞间谍活动的。美国大使馆全是这号人。”

“真的吗?”

“他很帅,是不是?”

“一看到间谍,我就反感,他们的优点可不吸引我。”休伯曼小姐聪明地回答。

“您刚来,他们就来找您的麻烦了?”

“不,还没有。”

“在迈阿密,他们找您的麻烦了吗?”

休伯曼小姐点了点头,说道:“所以,一判决,我就走了,省得麻烦。”

“到底为什么离开您父亲?”对面这个已过中年的男人有着鹰一样的眼睛。

“是他坚持的。他不顾自己,总是惦记着我,坚持要我离开。我根本没想到他会死。”休伯曼小姐面色凝重。

“为了我们的祖国,很多人都死了,但是我们的精神不能死。或许我能帮您忘记……那些悲痛,我很愿意这么做。”

“真奇怪,跟您在一起就无拘无束,就像在家一样。”休伯曼小姐垂下眼睛说。

“您知道吗,亲爱的,我知道会是这样的。在我们见面那天,我就知道。我再次见到您,简直和从前一样……一样爱您。亲爱的,您那么可爱……我再也不做傻瓜了。”塞巴斯蒂安先生自嘲了一下,“您一定有男朋友了,是不是?是谁?和您一起的德弗林先生?”

“谁也没有。”提起德弗林先生,休伯曼小姐内心一阵悲伤,但是她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他看起来对您非常殷勤。”

“我到了这里,德弗林先生就死盯着我,对我大献殷勤。我们是在飞机上认识的。”

“看起来很般配!”这句话好像是在开玩笑,事实上,塞巴斯蒂安先生还是紧盯着休伯曼小姐。

“行了,亚历克斯,别拿我开玩笑了。德弗林才不吸引我呢,那天是因为太无聊,我才找这个人一起骑马。”

“让我来拯救您的孤独吧!”

“您真好,居然不计较我当年那样顽皮。”休伯曼小姐看上去很真诚。

“亲爱的,您对我的感情,一下子就能试出来。”狡猾的男人说道,“明天晚上能和我一起吃晚饭吗?”

“谢谢。”

“在我家里。”

休伯曼小姐身子微微一震,但是脸上迅速地浮起笑容,说道:“那太好了。”

“我母亲明天晚上请客。”

“她不介意多一个客人吗?”

“老朋友怎么会是多余的呢?”塞巴斯蒂安先生向休伯曼小姐举杯,“我想,我们该点菜了。”

“是的,我真饿坏了。”

“看一看……我们的第一次晚餐吃点儿什么。”

此刻,休伯曼小姐的心思飘到了餐厅的角落里,无法立刻进入状态。她的心正被那伤人的爱情煎熬着,她不知道怎样摆脱这种痛苦。

在休伯曼小姐的公寓里,德弗林先生和布莱斯特上校在客厅等待着。塞巴斯蒂安先生的请柬已经送到了。休伯曼小姐正在卧室里梳妆打扮,德弗林先生假装看着报纸,其实眼睛盯着请柬,布莱斯特上校则看着他。

休伯曼小姐出来后,看到德弗林先生便一愣,但还是打了个招呼:“晚上好!”语气有点儿生硬。

“您真美!”布莱斯特上校赞美道。

“还可以吧。”休伯曼小姐说。

“戴上这个,特地租来的。”布莱斯特上校打开手上的珠宝盒。

休伯曼小姐拿起项链,看了一眼德弗林先生,但德弗林先生没什么反应。“谢谢您,帮我……”休伯曼小姐只能对布莱斯特上校这样说。

“当然可以。”布莱斯特上校帮她戴上了项链。

“谢谢。”

“那老家伙认识我?”布莱斯特上校问。

“他还觉得您很帅。”

“真有这事?”布莱斯特上校笑了,“那我就不送您去了,然后就交给德弗林了。记住您今晚见到的所有人的名字——男性的,还有他们的国籍,这一点很重要。”

“您是说德国人?那对我来说不是难事。”

“不要问任何问题,只要用您的眼睛和耳朵多听、多看。这群亡命之徒非常机警,可别小看他们。”布莱斯特上校叮嘱道。

“谢谢您的建议。”休伯曼小姐说。

“还有一件事,除非有非常紧急的情况需要报告,我建议你们最近几天都不要再见面了。我担心,您去过之后,他们会调查您。”

“我明白了。”

“就这些,祝您成功!”

“再见!”

“再见!”

休伯曼小姐出门走了,德弗林先生自始至终一句话也没有说。

车子将休伯曼小姐送到塞巴斯蒂安先生的家。这是位于海边的独栋大房子。休伯曼小姐按响门铃,来应门的是管家。

“晚上好,我是休伯曼小姐,请通知塞巴斯蒂安先生。”

管家将休伯曼小姐带到会客室,休伯曼小姐一路观察着室内陈设。

最先从楼上下来的是塞巴斯蒂安夫人。休伯曼小姐看到她,有些莫名的紧张。

“休伯曼小姐?”塞巴斯蒂安夫人问。

“是的。”休伯曼小姐回答。

“请原谅,让您久等了。”

“没关系。”

“您很像您的父亲。我是亚历克斯的母亲。”

“一见到您,我就认出来了。”

“亚历克斯很欣赏您,现在我知道为什么了。”塞巴斯蒂安夫人笑着说。

“您太客气了。”休伯曼小姐礼貌地回应道。

虽然塞巴斯蒂安夫人温和有礼,但休伯曼小姐能清楚地感受到一种距离感和压迫感。她知道自己的任务并不容易,甚至困难重重。

“您父亲受审的时候,您没有做证,我们都觉得这不太正常。”的确是一个厉害的女人。

“他不要我做证。”休伯曼小姐有备而来。

“为什么?”

“您好,埃莉西亚!”塞巴斯蒂安先生终于出现了,热情地吻了吻休伯曼小姐的手,“我真高兴。认识我母亲了吗?”

“是的,刚刚认识。”休伯曼小姐甜甜一笑。

“四年前,您没能在华盛顿见到埃莉西亚,是不是,妈妈?”

“当时我不知道您在那儿。亚历克斯,我们去看看别的客人吧。”塞巴斯蒂安夫人显然不高兴儿子对休伯曼小姐这样的态度。

“我帮您放披肩,好吗?”塞巴斯蒂安先生殷勤地问休伯曼小姐。

“谢谢。”

三个人来到客厅里。一屋子的客人都到齐了。休伯曼小姐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

“休伯曼小姐,我来介绍一下,埃瑞克·马蒂斯、威廉姆·罗斯曼、伊米尔·胡伯克、诺尔先生、安德森博士。今晚安德森博士是主客。”塞巴斯蒂安先生一一介绍道。

客人们纷纷上前问好,休伯曼小姐应对自如。

“亚历克斯,你不要总谈科学,这会让休伯曼小姐厌烦的,至少不要在饭前谈。”显然,塞巴斯蒂安夫人的话是一种提醒,提醒塞巴斯蒂安先生不要得意忘形,也提醒这些人不要当着休伯曼小姐这个外人的面谈论机密。

“晚餐准备好了,夫人。”用人提醒道。

大家走向了餐厅。

“安德森博士,您坐在我旁边,亚历,你坐在休伯曼小姐旁边。”塞巴斯蒂安夫人分配着座位。

“夫人,您刚从西班牙回来吗?”

“几个星期之前。但是好像很久了。”

“现在的旅行真是快捷,去哪儿都那么方便。”

就在大家陆续落座的时候,伊米尔·胡伯克忽然拉住塞巴斯蒂安先生,指着边柜上的一瓶红酒。他看起来非常紧张,紧张到无法控制自己。塞巴斯蒂安先生很快将他安抚回座位上,他意识到了,毕竟有外人在场。

“下午的电影好看吗?”塞巴斯蒂安问埃瑞克·马蒂斯。

“不怎么样,太令人失望了。”埃瑞克·马蒂斯回答。

“一定是出喜剧,埃瑞克就爱到电影院里哭鼻子。他心肠太软。”塞巴斯蒂安先生说。

休伯曼小姐笑了,刚才的事情就这样掩饰过去了。她知道那瓶红酒有问题,但是又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晚宴过后,伊米尔·胡伯克在会客室门外徘徊,惴惴不安。会客室里面,男人们正在讨论着。

“我想,先生们,我们得对伊米尔做些什么了。”说话的是埃瑞克·马蒂斯。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这是一个不应该有的疏忽,他可能是太累了。”安德森博士说。

“这是个很危险的疏忽。”威廉姆·罗斯曼说。

“可这不是第一次,已经好几次了。如果不采取任何措施,还会这样的。”诺尔先生说。

“这不好,很不好。”安德森博士说。

“各位,我看,这件事就交给我吧。我有办法。去山顶的那条路崎岖不平,山很高,还有很多急转弯,我要搭伊米尔的车……这没有任何困难,但是要跳车,就不那么简单了。我小心些就是了。这样,刚才的事就不会再次发生了。”说这些的时候,埃瑞克·马蒂斯气定神闲。

他刚说完,伊米尔就推门进来,问道:“夫人问,你们是和客人一起喝咖啡,还是在这里喝?”

“我们就在这里喝。”塞巴斯蒂安先生回答。

“很抱歉,先生们,晚餐时我失态了。”伊米尔艰难地说。

“没什么,您太紧张了。”安德森博士说。

“您太累了,需要休息。您的健康对我们来说很重要。”埃瑞克·马蒂斯说。

“多谢体谅,我确实很累。所以,现在,我看,也许……亚历克斯,您替我跟女士们告辞,我很抱歉这么早告辞……我想先走了。”

“伊米尔,还是我和您一起走比较好,”埃瑞克·马蒂斯站起来,说道,“这么远的路,一个人开车会不舒服的。我来替您开车。”

“不!”伊米尔紧张极了,“这么远的路,我想,您也受不了,而且,怎么可以让您开车?”

“哪儿的话,我愿意和您一起走。走吧,伊米尔。再见,各位。”埃瑞克·马蒂斯搂住伊米尔,将他带出门去。

“再见,亚历克斯。”伊米尔的声音很小,他有点儿惊慌失措了。

“明天您就会恢复精神了,伊米尔。”威廉姆·罗斯曼说。

“谢谢,我真是抱歉,当着外人的面这样失态,真是对不起——”伊米尔再次回头说道。

埃瑞克·马蒂斯打断了伊米尔,点了点头,说道:“多谢这顿丰盛的晚餐。亚历克斯,对您母亲说,那道点心味道好极了。”说完,他关上门出去了。

赛马场上,喧嚣而嘈杂。

щщщ. ttκǎ n. c o 看台包厢里,塞巴斯蒂安先生在用望远镜观看,塞巴斯蒂安夫人看着报纸。

“休伯曼小姐去了好一会儿了。”塞巴斯蒂安夫人提醒。

“有必要总是称呼‘休伯曼小姐’而不是‘埃莉西亚’吗?我希望您能对她热情点儿,妈妈。”

“是吗?我觉得我对她很不错了。她跟你抱怨我了?”

“没有。”

“感激之至。”

“您要对她随和些。”

“要是我们俩都像白痴一样对她傻笑,那不是太过分了吗?”

“好了,妈妈,让我好好看一会儿吧。”

“跟我在一起,你真是心烦啊。”

“一点儿也不!”

赛道栏杆外,德弗林先生好容易才找到了休伯曼小姐。

“您好!”

“您好!”

“人可真多。”

“是啊。”

两人像一般的朋友偶然遇见一样,握手寒暄。

“他们在哪儿?”德弗林先生压低声音问。

“看台包厢里。不会看见我们的。”休伯曼小姐回答。

“别再打电话找我,下次我来找您。”

“能听清吗?”

“您说吧。”德弗林先生准备好纸笔。

“你听说过安德森博士吗?”

“没有。”

“好像是个科学家,人很和气,大约六十岁,头发银灰色,前额皱纹很深,身材矮小。听说过伊米尔·胡伯克吗?”

“没有。”

“那天晚上,他为了一瓶红酒紧张了好一会儿。”

“一瓶红酒?”

“他好像觉得有什么东西在瓶子里。”

“是什么?”

“是红酒,我们都喝了。”

“他们后来又做了什么?”

“后来他就不见了。”

“还有什么?”

“没有更重要的了。只是一些供你参考的消息。”

“什么?”德弗林先生准备记下来。

“跟我逢场作戏的人当中,加上德弗林的名字。”

德弗林先生没想到休伯曼小姐说的是这个。“您做得不错。”他这样说。

“那不正是你要的吗?”

“好了……”德弗林先生打断她。

“你下注了吗?”

“没有。”

“10号领先,看来塞巴斯蒂安眼光不错。”

“多谢您的指点。”

“塞巴斯蒂安说,他们整个赛季运气都不错。”

“别跟我说这些,您是他的新女友,他是您的情人兼保镖。”德弗林先生看似若无其事地说。

“你这个白痴!你就只会说这些令人伤心的话吗?你知道我在做什么,你明明知道!”休伯曼小姐既伤心又愤怒。

“是吗?”

“你说一句话就能阻止这一切,但是你没有,你把我扔给了他。”休伯曼小姐落泪了。

“我没有这么做。”

“不都是你自己说的吗?”

“男人不能告诉女人去做什么、不去做什么,除了她自己。您的小把戏差点儿让我相信女人……可以为她喜欢的人做出牺牲。”德弗林先生冷酷无情地说。

“你真可恶!”休伯曼小姐有点儿气急了。 wωw●тт κan●C○

“我之所以没有阻止您,答案在您自己。”

“我懂了,你想试探我。”

“没错。”

“你从来就没有相信过我的感情。”

“我认为,您从来就不定性,一定会移情别恋。”

“如果你曾说过你爱我,哪怕仅有一次……哦,德弗林。”休伯曼小姐的心裂成碎片。

“听着,您得到了新男友,不会有什么伤害的。”

“我恨你!”休伯曼小姐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

“别再说了,您干得很出色。10号跑在前面,看来亚历克斯非常有经验。”

“你就只想跟我说这些吗?”休伯曼小姐抬起头望着他。

德弗林先生看了她一眼,又很快转移了视线,冷冷地说道:“把眼泪擦干,这样不合身份。振作起来,还有很多事等着您去做。别哭了,您的心上人来了。”

“哦,亚历克斯,赛马真精彩!您还记得德弗林先生吗?”

“您好!”塞巴斯蒂安先生礼貌地问好。

“您好。埃莉西亚让我买10号,可惜晚了,再见。”

“再见,德弗林。”休伯曼小姐转过身,没有看塞巴斯蒂安先生:“这场比赛太精彩了。您赢了多少?”

“我没看赛马。”塞巴斯蒂安先生盯着休伯曼小姐。

“没有?我看见您在用望远镜看。”休伯曼小姐努力笑着。

“我在看您和您的朋友德弗林先生。我猜,这就是您离开我的原因,您和他有个约会。”

“这太可笑了!我们只是偶然遇见的。”休伯曼小姐差点儿哭了出来,但是她拼命地控制着自己。

“您好像舍不得与他分开。”

“哦,他只是……”

“我都看见了。我想,或许您爱上他了。”塞巴斯蒂安先生也在试探。

“别这么说,我讨厌他。”休伯曼小姐飞快地回应着。

“真的吗?德弗林很帅。”

“亚历克斯,我以前就跟您说过,德弗林先生对我来说并不意味着什么。”

“如果您让我相信,那我愿意相信,埃莉西亚,您对德弗林一点儿感觉也没有。”

布莱斯特上校的办公室里,会议正在进行。

“巴博萨先生,很值得高兴,我们的计划很顺利,已经掌握了一些情况。”布莱斯特上校说。

“太好了,什么情况?”巴博萨先生问。

“奥托教授正在巴西进行研究工作。”

“一个天才的德国科学家登场了。”比斯利先生说。

“我不知道这个人就在这里。”巴博萨先生说。

“他现在住在塞巴斯蒂安家进行研究工作,大家都叫他安德森博士。”布莱斯特上校说。

有人在敲门。“打扰了,上校,休伯曼小姐想见上校或者德弗林先生。”秘书打开门,说。

“她来这里了?”布莱斯特上校问。

“是的,先生。”秘书回答。

“请她进来。”布莱斯特上校说。

“是的,先生。”

“这样不好,她不该到这里来。”布莱斯特上校说。

“像她那样的女人,我不放心。”比斯利先生说。

“哪样的女人,比斯利先生?”一直站在窗边、背对着大家没有说话的德弗林先生忽然转过身,问道。

“我想,我们中的任何一个人都对她的品行不抱幻想。”比斯利先生回答。

“不是全部。休伯曼小姐当然不是一个高贵的女人,但是她可以冒着生命危险去获取情报。说到高贵,先生,她当然不能与您的妻子相比——可以在华盛顿跟那些高贵的女人打桥牌。”德弗林先生平静地说着。

“好了,德弗林。”布莱斯特上校制止他。

“对不起。”德弗林先生立刻道歉。

“您对我妻子的评价完全没有必要。”比斯利先生说。

“我收回,并向您道歉,先生。”德弗林先生微笑着。

正在这时,秘书打开门,休伯曼小姐走了进来。

“您好,休伯曼小姐。”首先问好的是布莱斯特上校。

“您好。”

“这是比斯利先生和巴博萨先生,请坐。”布莱斯特上校为她做介绍。

“谢谢。”

“我代表巴西政府向您表示敬意,小姐。”巴博萨先生说。

“但是您的来访使我们不安。”布莱斯特上校说。

“我保证不再违反规定。我需要请示,但是找不到德弗林先生。事实上,我午饭前就要来的。”

“发生什么事了?”

“有件事让我很为难。塞巴斯蒂安先生向我求婚了。”

“哦,是这样。”

“他要马上和我结婚,要我在午饭前给他答复。可是我不知道,你们对这件事有什么想法。”

“您愿意为我们迈出这一步吗,休伯曼小姐?”布莱斯特上校问。

“是的,如果你们需要。”休伯曼小姐始终面无表情,德弗林先生也一言不发。

“你怎么看,德弗林?”布莱斯特上校问。

“我看,这样不错。”德弗林先生终于说了一句。

“您了解的情况比我们都多。”布莱斯特上校说。

“请问,是什么事情让亚历克斯·塞巴斯蒂安迈出这一步呢?”德弗林先生问休伯曼小姐。

“他爱上我了。”休伯曼小姐望着他,平静地回答。

“他认为您爱上他了吗?”德弗林先生又问。布莱斯特上校一直看着他。

休伯曼小姐并没有马上回答,过了一会儿才说道:“是的,他是这样认为的。”

“各位,机不可失啊。”巴博萨先生说。

“那么,意思就是可以?”休伯曼小姐问,好像难过得快要哭出来了。

“我看可以。”布莱斯特上校看了一眼德弗林先生,说,“当然,对我们来说,这是桩理想的婚姻。”

“只是有一点,会不会耽误正事?”德弗林先生说。

“什么意思?”布莱斯特上校不解。

“塞巴斯蒂安是个风流的家伙,是不是,埃莉西亚?”

“是的。”

“他很可能会带着新娘出去度一个很长的蜜月,这不是一种耽误吗?”

“没想到这一点。”布莱斯特上校说,“不过这也难说,我们可以相信休伯曼小姐,她会想办法尽快回来的。”

“是的,我想,我能做到。”休伯曼小姐无力地说。

“既然一切都安排妥当,我看,这里就用不着我了,是吗,上校?”德弗林先生走了出去。

“休伯曼小姐,我要感谢您,非常感谢您。我认为,这一切都是经过精心安排的。”布莱斯特上校说。

“是的,非常感谢您。”巴博萨先生说。

在塞巴斯蒂安夫人的卧室里,她一边做针线活儿,一边问道:“你肯定她来这里不是为了找你这个……富有的亚历克斯·塞巴斯蒂安做丈夫?”

“别瞎想,她根本不知道我在这里。”塞巴斯蒂安先生说。

“今晚我们得好好谈谈。”

“今晚没什么可谈的。”塞巴斯蒂安先生走近自己的母亲,说道,“所有这些问题都出自嫉妒,您总是嫉妒我喜欢的女人,所以,这件事没什么好谈的。”

“你的意思是,要结婚了?”

“我的意思是下个星期就结婚,不请外人。如果您愿意出席,我们将非常高兴。”塞巴斯蒂安先生心意已决,说完就离开了。

在休伯曼小姐的努力下,蜜月很快结束了。这天晚上,夫妇俩回到了他们海边的家。

约瑟夫一边穿衣服,一边来应门。他先打开门上的小窗,起初还以为是别人,过了一会儿才认出来。他打开门,说道:“晚上好,先生、太太。”

“哦,好像冷冰冰的。”塞巴斯蒂安先生走进门,说。

“真抱歉,先生,老夫人认定您今晚不会回来。”约瑟夫说。

“为什么?我打过电报。”

“是老夫人吩咐我们休息的。”约瑟夫打开了客厅的灯。

“老夫人呢?”

“很早就睡了。”

“对不起,亲爱的,没想到这么冷清。”塞巴斯蒂安先生真诚地道歉。

“没关系,亲爱的。”休伯曼小姐——现在的塞巴斯蒂安太太说,她是真的不在乎。

“是不是让约瑟夫给我们准备点儿吃的?”

“我不想吃什么了,我有点儿累。”

“那我们上楼去吧。”

“晚安,约瑟夫。”

“晚安,夫人。”

第二天早上,用人们在卧室里帮休伯曼小姐整理衣服。

“把我所有的衣服都放在床上,一件也不要挂,我喜欢自己整理。”休伯曼小姐叮嘱女佣,又问道:“约瑟夫,有壁橱吗?”

“有,夫人。”

“哦,这个壁橱不够大,不够放。”休伯曼小姐走向另一个壁橱,约瑟夫跟在后面,“这里锁着?”壁橱打不开。

“这里是当储藏室用的,夫人。”约瑟夫回答。

“能把钥匙给我吗?”

“我没有钥匙,夫人。”

“钥匙在哪儿?”

“所有的钥匙都在老夫人那里,夫人。”

“哦。塞巴斯蒂安先生在哪里?”

“大概在楼下和股东们谈生意。”

在会客室里,大家正在讨论。

“伊米尔·胡伯克,可惜啊,第一流的冶金专家。”安德森博士说。

“格拉金也不错。”塞巴斯蒂安先生说。

“这是您的看法,我不想多加批评。您要写个报告——书面报告。对了,朋友们,工作还是顺利的。”安德森博士说。

“你们成功了?”所有的人一起问。

“是的。”安德森博士肯定地回答。

就在这时,休伯曼小姐敲了一下门就进来了:“哦,实在对不起,我……”

“进来吧。”塞巴斯蒂安先生看到妻子后,走到了门口。

休伯曼小姐退了出来,说道:“不,打扰你们了,我不知道你们正忙着。壁橱锁着,能给我钥匙吗?”

“哦,对不起,我忘了给你拿钥匙。当然可以。”塞巴斯蒂安先生拉着妻子的手上楼去。他们到了老夫人的房间门口,但休伯曼小姐没有进去。

塞巴斯蒂安先生温柔地对妻子说道:“我马上就把钥匙交给你,亲爱的。”

不出所料,房间里传出了争吵声。休伯曼小姐在塞巴斯蒂安先生出来之前回到了自己的卧室,并关上了门。很快塞巴斯蒂安先生就进来了,微笑着说道:“都在这儿了。我上午恐怕很忙,亲爱的,午饭时见。”

“谢谢,亲爱的。”

休伯曼小姐用这些钥匙打开了家里所有锁着的门,只有一扇门打不开,锁上刻着“UNICA”。

“这里只有塞巴斯蒂安先生有钥匙,夫人。这是酒窖。”约瑟夫解释道。休伯曼小姐只好离开了。

休伯曼小姐和德弗林先生在公园里见了面。两人坐在长椅上。

“应该进酒窖看看。”德弗林先生说。

“钥匙在亚历克斯那里。”休伯曼小姐说。

“去和他要。”

“怎么要?”

“你们还分彼此?”

“拿到钥匙后,我该怎么做?”

“看看有没有让那个家伙失态的那种酒。”

“我看那些酒瓶都一样,我可没那个本事。”

“您做得不错。”

“并不好受,德弗林。”休伯曼小姐望着德弗林先生,表情凝重。

“后悔也来不及了。”德弗林先生没有任何回应,“为什么不说服您的丈夫举办一次酒会呢?将您介绍给社交界,就在下个星期,怎么样?”

“为什么?”

“当然也得请我。我要亲自进去看看酒窖里的东西。”

“依我看,我的丈夫现在没有娱乐的心思。”

“还陶醉在蜜月里吗?”

休伯曼小姐没有回答。

德弗林先生仍然说了下去:“别小看您的魅力,塞巴斯蒂安夫人,您能做到。”

“请你来,恐怕不容易办到。他认为你爱我。”

“跟他说,请我到你们家里,让我看看你们的婚姻多么幸福甜蜜。这样,我对您的狂热就会就此打消。”

“真是合情合理。”

“下个星期一定要拿到钥匙。我马上要去柏林,但是会赶回来的。”

“那好,我们就等着再见吧。”

“见到您愉快之至,夫人。”

休伯曼小姐没等他说完,就转身走了。对她来说,这种见面实在是一种煎熬。

休伯曼小姐做到了,酒会如期举行。

休伯曼小姐已经梳妆完毕,塞巴斯蒂安先生还在浴室里。此时,他的钥匙圈就放在卧室里休伯曼小姐的梳妆台上。机不可失,休伯曼小姐立刻走了过去。

“德弗林先生,对您的到来,我感到很意外,”塞巴斯蒂安先生竟然在一个人练习怎么说。他听到了妻子的声音,说道:“有人爱上你,并不奇怪,亲爱的。我只希望这次邀请不要让他误会。我一会儿就出来。”

休伯曼小姐什么也没说,只是迅速地卸下了刻着“UNICA”的钥匙。她刚转过身,塞巴斯蒂安先生就走出来了。“亲爱的,”他握住休伯曼小姐的手,“不是我不信任你,到我这个岁数,有人看你一眼,对我就是威胁。哦,你能原谅我这样说吗?我太多心了。”

塞巴斯蒂安先生说着,就去吻休伯曼小姐的右手。休伯曼小姐一惊,不过摊开的掌心里什么都没有,钥匙在左手。当塞巴斯蒂安先生又要去吻左手的时候,休伯曼小姐仿佛深受感动似的投入了他的怀抱,趁着拥抱的时候,她将钥匙移到右手,扔到地毯上,又踢到了柜子底下。

酒会很盛大,宾客盈门。精心打扮过的休伯曼小姐越发显得端庄美丽,当然,这种场合她应付自如。

夫妇俩站在大门口不远处迎宾。休伯曼小姐手里握着那把钥匙,焦急地等待着,但德弗林先生还没有来。

“我想,我们现在可以进去了。客人差不多都到齐了。”塞巴斯蒂安先生说,休伯曼小姐只能跟着走进了大厅。

“我来晚了。塞巴斯蒂安夫人呢?”德弗林先生终于来了。

“在大厅。”

“谢谢。”

德弗林先生走进大厅。休伯曼小姐很快看见了他,并向他走来。塞巴斯蒂安先生也看见了他。

“您好,德弗林。”休伯曼小姐的举止优雅得体。

“晚上好。”德弗林先生吻了休伯曼小姐的手,休伯曼小姐趁机将钥匙交到德弗林先生手中。塞巴斯蒂安先生一直在远处注视着他们,但是没有发现这个小动作。

“您是第一次来我家吧?”

“这栋房子真不错。”

“我带您到处看看,怎么样?”

“他在盯着我。”

塞巴斯蒂安先生走了过来:“您好!”

“您好!”

“欢迎!”

“谢谢您邀请我。”

“是我们两个人邀请您的,德弗林先生。亲爱的,您好好招呼客人吧?哦,对不起。”塞巴斯蒂安先生有事走开了。

“看来不好下手啊。”

“怎么了?”休伯曼小姐很紧张。

“他很警觉,像鹰一样盯着我们。”

“是的,他这人嫉妒心很强。”

“从哪里拿到的钥匙?他的钥匙圈?”

“是的。”

“但愿酒够喝,不然,塞巴斯蒂安就要去酒窖拿酒了。”

“我没想

到这一点。”休伯曼小姐更紧张了。

“这是很重要的一点。”

酒会上,一位夫人认识德弗林先生,拉他过去说话。休伯曼小姐看着冰镇的香槟,还有十瓶。

“约瑟夫?”

“夫人。”

“你觉得这些香槟今晚够不够喝?”

“这很难说,夫人,希望够喝。”

塞巴斯蒂安先生在和朋友们说话,那位夫人仍然缠着德弗林先生不放,休伯曼小姐便走了过去。

“玩得还高兴吗,德弗林先生?”

“非常高兴。”

“我想问您一些关于美国的事,已经好久没有那边的消息了。”

“知无不言。”德弗林终于摆脱了那位夫人。

两人坐在椅子上假装聊天,塞巴斯蒂安先生远远地望着他们。

“要快一些。”休伯曼小姐说。

“不急。”

“不行,约瑟夫可能要跟亚历克斯说拿酒了。恐怕喝得差不多了。”

“这就糟糕了。他还在盯着我们?”

“是的。你先到花园里去,到这栋房子后面等我。我带你去酒窖。”

塞巴斯蒂安先生走了过来。两人起身分开。

“非常成功的酒会,是不是?”塞巴斯蒂安先生说。

“棒极了!”休伯曼小姐附和道。

“你今晚的表现太好了,我很自豪。德弗林先生骚扰你了?”

“没有,亲爱的,他在借酒消愁呢。”

德弗林先生绕到约瑟夫附近点了一支烟,香槟还剩七瓶。不能再耽搁了。于是,德弗林先生貌似悠闲地走了出去。

“对不起,我去让乐队演奏一些巴西乐曲。他们一直在演奏华尔兹。”休伯曼小姐注意到德弗林先生离开,立刻找了个借口。

“好吧。”塞巴斯蒂安先生说。

休伯曼小姐下楼来,德弗林先生正在花园里等着。她赶紧打开门:“快进来。我去让花园的门开着,一有情况就告诉你。”

酒窖里看上去并无异样,除了架子上一排排的酒,墙上还挂着记录的册子。

休伯曼小姐不安地守着门,大厅里的酒会依然热闹,约瑟夫那里的香槟还剩下五瓶。

德弗林先生在一排酒的后面看到另一个记录的册子,他在翻看的时候不小心碰倒了一瓶标注“1934”年产的葡萄酒。酒瓶摔碎后,并没有酒流出来,撒出来的是一地的沙子,颜色和葡萄酒差不多。

“发生什么事了?”休伯曼小姐听到声音,走进来问。

“这些陈酒是沙子?得把这些酒按原样放好。帮我找一个同样牌子的酒瓶来。”

“这不是沙子,对不对?”

“大概是一种矿物。”德弗林先生用随身带的纸袋装了一些沙子回去。

楼上,酒会照常进行,香槟只剩下三瓶,约瑟夫去找塞巴斯蒂安先生。

“这里面一定有鬼。”德弗林先生一边收拾碎片,一边说。

“我害怕极了。”休伯曼小姐非常紧张。

“就当是在狩猎吧,猎人是不会害怕的。”德弗林先生非常沉着。

“我们太慢了。”休伯曼小姐将一只瓶子倒空,递给德弗林先生。

“我们是按计划来的,放松点儿。”德弗林先生将地上的沙子装进了这只瓶子。

“好像有人来了。”

“哦,没关系。”

“他可能跟约瑟夫一起来了。”

“真不走运。”但德弗林先生一点儿也不慌张。

大厅里,约瑟夫已经找到塞巴斯蒂安先生,说香槟马上就喝完了。酒窖里,德弗林先生基本上将地面打扫干净了——时间紧迫,也不可能完全打扫干净。两人将伪装好的瓶子放回原处,立刻关灯出门。他们刚走出通往花园的小门,楼梯上塞巴斯蒂安先生和约瑟夫已经下来了。

“有人来了。是亚历克斯。”休伯曼小姐发现了他们,立刻想走。

“等等,”德弗林先生拉住了她,“那我只能吻你了。”

“不,他会以为我们——”

“就是要让他这么以为。”不容休伯曼小姐再说什么,德弗林先生已经吻住了她。塞巴斯蒂安先生当然看到了,约瑟夫也看到了。

“你先上楼,上面恐怕忙不过来。”塞巴斯蒂安先生对约瑟夫说。

“是的,先生。”

“哦,德弗林!德弗林!”这个吻让休伯曼小姐无比悲伤。

“推开我。”感觉到塞巴斯蒂安先生走过来,德弗林先生就对休伯曼小姐说。

“对不起,打扰了你们的雅兴。”塞巴斯蒂安先生拉开门,说道,看上去还算平静。

“我一点儿办法也没有……他喝多了。”休伯曼小姐结结巴巴地说。

“所以就抱着你来这里了?”

“别这样,亚历克斯。”

“你爱他?”

“不,我当然不爱他。您走吧!”

“您妻子说的真话远胜于我对您的道歉。我比您先认识她,先爱上她,但是您比我运气好。对不起,埃莉西亚。”德弗林先生说。

“请马上离开!”

“晚安。”德弗林先生走了。

“亚历克斯,别瞎想了,我来这里是因为如果不和他单独见面,他就会吵起来的。”休伯曼小姐试图解释。

“他吻你了。”

“我没办法。”

“我们回头再谈吧。楼上还有很多客人,应该去照应一下。”塞巴斯蒂安先生并没有失去理智。

用人帮德弗林先生穿上大衣,恰好被老夫人看到了。

“德弗林先生,您这就要走了?”

“是的,明天还要早起。多谢款待,再见。”

老夫人一脸狐疑。

“约瑟夫?”塞巴斯蒂安先生喊道。

“是的,先生。”

“现在下去拿酒吧。”

“好的。”

两人走到酒窖门口,塞巴斯蒂安先生这才发现自己的钥匙圈上已经找不到刻有“UNICA”的钥匙了。他看了一眼酒窖,又看了一眼通往花园的小门,就什么都明白了。

“约瑟夫,我看不用拿那么多香槟了。楼上不是还有一些吗?”

“是的,先生。”

“还有威士忌和红酒。”

“是的,先生。”

“那么就用这些招待客人吧。”

“好的,先生。”

酒会终于圆满结束,客人们都走了,用人们在忙着打扫。塞巴斯蒂安先生吻过母亲,老夫人就去休息了。只剩下夫妻两个。

“刚才的事真抱歉。”休伯曼小姐低着头说。

“哦,亲爱的,我永远不能原谅我刚才那种幼稚的行为。”塞巴斯蒂安先生握着休伯曼小姐的手,微笑着说。

“你相信我了?”

“当然。不要再提那件事了。”

“谢谢你。你上楼吗?”

“等会儿再上去,安德森博士在书房等我。你先去睡吧。”塞巴斯蒂安先生吻了吻休伯曼小姐的脸颊,“酒会很成功。”

“晚安。谢谢你对我这样好。”

“晚安。”

休伯曼小姐上楼去了,她没有看到塞巴斯蒂安先生望向她的眼神,阴险,而且充满怨恨。

更晚一些时候,塞巴斯蒂安先生回到了卧室,而休伯曼小姐已经睡着了。他眉头紧皱,想了又想,再次将自己的钥匙圈放在梳妆台上。

第二天早上6点,一直没有睡熟的塞巴斯蒂安先生醒来了,旁边床上的休伯曼小姐依然熟睡着。塞巴斯蒂安先生轻轻地起床去看自己的钥匙圈,刻有“UNICA”的钥匙已经回到了原位。

塞巴斯蒂安先生一个人来到酒窖。标有“1934”的酒瓶都好好地摆在那里,他甚至以为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一切都是自己的错觉。忽然,水池里残留的水迹吸引了他的注意,那是休伯曼小姐将红酒瓶倒空之后冲洗红酒留下的未干的水,而通常情况下这里是常年干燥的。塞巴斯蒂安先生再次去查看那排标着“1934”的红酒,竟然有一瓶上写着“1940”。原来是忙中出错,德弗林先生让休伯曼小姐去找一瓶牌子一样的,紧张的休伯曼小姐没看清楚,拿了一瓶1940年的。这下子,塞巴斯蒂安先生认出来了,再加上封口处的伪装也是匆忙中弄的,仔细一看便能知晓。

塞巴斯蒂安先生蹲下来查看,很快就发现架子底下有没来得及清理干净的沙子和酒瓶碎片,其中一片上分明标着“1934”。

什么都不用说了。

塞巴斯蒂安先生来到母亲的房间。老夫人还在睡着,这个时间实在太早了。

“母亲,母亲。”内心极度慌乱的塞巴斯蒂安先生喊着。

“你怎么起得这么早?”老夫人看了一眼闹钟。

“我需要您的帮助。”

“出事了?”

“出大事了,埃莉西亚。”

老夫人的第一反应竟然是笑了。“我早就料到了,早就料到了。”她简直有点儿亢奋,“是什么事?德弗林先生?”

“不是。我娶了个美国特工。”

这下,老夫人笑不出来了。她拿出一支烟,点着了,迅速地思考着。

休伯曼小姐还在睡着,她还以为放回了钥匙,一切就不会被发现。

“没错,现在一切都清楚了,当时怎么没看出来呢?是因为她父亲的关系才派她过来的。”老夫人说。

“我一定是疯了。她那么温柔体贴,我就像傻子一样相信她。”塞巴斯蒂安先生无力地靠在沙发上。

“别再想那些好事了!”

塞巴斯蒂安先生忽地站了起来:“那我能怎么办?一点儿办法都没有,这下彻底完蛋了。他们会发现的。”

“他们不会发现的。”老夫人平静地说。

“他们会发现的。你忘了他们是怎么干掉伊米尔的,伊米尔其实也没做什么。可我背叛了他们,闯了大祸,就是罪有应得。如果有人背叛了我,我也一定会杀了他!”

“不让他们发现就是了。”老夫人再次说。

“埃瑞克·马蒂斯这个人很精明。”塞巴斯蒂安先生提醒道。

“是的,而且不喜欢你,但是他对你能力的评价还不至于想到你会娶个美国特工。所以我们还能隐瞒这件愚蠢的事一段时间。”老夫人分析着。

“听着,我要亲自对付埃莉西亚。”塞巴斯蒂安先生发狠地说道。

“不可以。”

“站在她床边看她睡觉,我真想——”

“冷静,亚历克斯。你就像你想结婚时那么冲动,将我完全挡在这件事之外。这次让我来安排吧。你听我说,不能让任何一个人知道她的真实身份。不能让任何人怀疑到她、你和我。让她自由地行动,但是要暗地里监视,不能让她得到任何有价值的情报去汇报。我知道你一定要干掉她,但是这事得慢慢来。”

塞巴斯蒂安先生望着母亲,老夫人慢慢地说道:“她可以生病,持续那么一段时间,直到……”

一家人坐在阳台上晒太阳。

“喝点儿咖啡,亲爱的,再不喝就冷了。”塞巴斯蒂安先生一边抽雪茄,一边说。

“你今天下午出去吗,亚历克斯?”休伯曼小姐问道。

“不,亲爱的,我要写几封信。你打算做什么?”

“出去买点儿东西,到商场看看,或者去书店看看有什么新书。”

“那你能不能顺便看看我订的雪茄到了没有?大约一千支。如果到了,请他们替我好好地保存。”

塞巴斯蒂安先生让休伯曼小姐喝了自己的咖啡,老夫人在一旁不动声色地做着针线活儿。

在布莱斯特上校的办公室里,休伯曼小姐一阵阵头晕,难受极了。

“您不舒服吗?”布莱斯特上校看出她不舒服。

“不是的,我有点儿怕光,好像有点儿头痛。您是否介意……”

“那我把百叶窗放下来。”

“谢谢。”

“有人在这里晒太阳过了头,您最好小心些。您一定感到很自豪吧,塞巴斯蒂安夫人?德弗林送来的矿砂是铀矿砂。我们现在有头绪了。您后面的任务就是想办法弄清楚这些矿砂是从哪儿来的。铀矿的地点关系极其重大,我们已经派很多人去调查了,但是我觉得您也要继续努力。”

“好的。”

“今天请您来的主要原因不是这个。”

“不是这个?”

“我是想告诉您,一个星期内我将换掉您的联系人。德弗林先生要调到西班牙去。”“调去西班牙?他自己知道吗?”

“当然,是他自己请求的。”

“为什么?”

“我猜,他是觉得这里太无聊了。”

“他想离开这儿?”

“也许他觉得西班牙更有趣。”

“是呀,我能想象得到。对德弗林先生这样聪明的人来说,这里确实没有用武之地了。”

“是的,现在这里没什么要紧的事了。”

“那现在我还向德弗林先生汇报吗?”

“是的,新人没到之前,他还在。”

“谢谢,布莱斯特上校,我会留心观察的。再见。”

“再见。别晒太多太阳。”

一个很好的上午,天气晴朗。喝完咖啡,休伯曼小姐和塞巴斯蒂安先生去散步。可是还没走几步,休伯曼小姐就觉得有些头晕。

“亲爱的,你怎么了?”塞巴斯蒂安先生表面上非常着急地问道。

“我不知道。”

“你哪里疼吗?”

“我……我头晕。”

远处的安德森博士跑了过来。“她怎么了?”他关心地问。

“我们在散步,她突然不舒服了。”塞巴斯蒂安先生回答。

“我没事,我们回去吧。”休伯曼小姐说道。

在见面的老地方,休伯曼小姐姗姗来迟,然后无力地靠在长椅背上。

“对不起,我没能准时。”休伯曼小姐的声音也有气无力。

“整天坐在长椅上,真是无聊。”

“是呀,里约热内卢本来就是无聊的城市。”休伯曼小姐盯着德弗林先生说道。

德弗林先生没有回应,转而问道:“有新情况吗?”

“没有。你有新情况吗?”

“没有。那天我走之后,你们有没有吵架?”

“没有。”

“矿砂有线索吗?”

“没有,什么都没有。”

“今天就为了见一面?”

“呼吸点儿新鲜空气有好处。”

“您的脸色不太好啊。”

“还好。”

“病了?”

“不,喝醉了。”

“真是新闻,又开始喝了。”

“借酒消愁嘛。”

“又是大型酒会?”

“家里人相聚。”

“很好。”

“只不过太无聊了。”

“您这样无节制地喝可不行。”

“你不是也觉得这里太无聊了吗?”休伯曼小姐片刻也没有离开这个话题。

“里约并不是座糟糕的城市。瞧您困得!彻夜狂欢了吧?”

“没错。”

“那么,您愿意这么玩下去,就玩吧。没人能阻止您。”

“说得对,德弗林。这个东西是你的,我早就该还给你了。”休伯曼小姐将一条丝巾递给了德弗林先生。

“什么?”

“你在迈阿密借给我的丝巾。”两人终于对视了一眼。

“大扫除发现的?”

“是的。”休伯曼小姐无力地点头,她的心都碎了。“再见,德弗林。”休伯曼小姐准备走了。

“再见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就是再见。空气并不像我想象的那样新鲜。”

“坐回来,您的酒还没有醒呢。”

“我不想坐了。”

“您去哪儿?”

“回家去。”休伯曼小姐重重地说。

在塞巴斯蒂安家的客厅里,几个人都在。

“你太不注意身体了,埃莉西亚。”安德森博士说。

“我好多了。”休伯曼小姐虚弱地说。

“你的脸色太差了,眼圈都黑了。孩子,你应该找个医生看一看,到底得了什么病。”

“我从来没找过医生,他们却总想把我送到医院去。”

“也许你是应该去医院看看。告诉我,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舒服的?”

老夫人又给休伯曼小姐倒了一杯咖啡。

“我不记得了……我想,也许是从前段时间那次酒会……”

“我看,你还是到海上旅行一次,比什么医生和医院都好。去旅行一次吧,西班牙怎么样?很快就能恢复健康。”塞巴斯蒂安先生说。

“我看不一定,我不喜欢坐船。”休伯曼小姐无力地靠在椅背上。

“我陪你去,亲爱的,如果你舍得离开亚历克斯几个星期。”老夫人很少这样和颜悦色。

“我会晕船,我希望亚历克斯陪着我,我一坐船就晕。”休伯曼小姐回答。

“那么你也许喜欢山上,山上空气新鲜。我下星期就走。”安德森博士说。

“您要走了?我会想念您的。”

“我的工作已经耽搁太久了。你愿意跟我去吗?爬山是不会晕的。艾瑞斯群山真美呀,到处都是鲜花。”安德森博士一脸神往。

“埃莉西亚需要休息,不需要爬山。”塞巴斯蒂安先生赶紧打断了他,生怕他再说出有价值的信息。

“我听说过艾瑞斯山。”休伯曼小姐说。

“听说过?真的?”安德森博士很开心。

“是呀,还有那些美丽的城镇。您是不是要去利奥波迪那?”休伯曼小姐又喝了一口咖啡。塞巴斯蒂安母子一直盯着她。

“不,我是到圣·马——”安德森博士一直很喜欢也很关心休伯曼小姐,对她并没有太多防范之心。

“喝点儿白兰地吗,奥托?”塞巴斯蒂安先生再次打断了他。

“不,谢谢。”塞巴斯蒂安先生的两次打断引起了休伯曼小姐的注意,“我一杯就够了,而且一杯都已经太多了。我喝完这杯咖啡吧。”安德森博士端起的是休伯曼小姐的咖啡杯,因为放得太近了,所以安德森博士以为那是他的。

“不要,那杯不是您的……”

“那是埃莉西亚的……”

母子俩同时出声阻止。

“哦,对不起。”安德森博士倒不觉得有什么,休伯曼小姐却意识到不对劲儿了。

“也许亚历克斯是对的,孩子。你还年轻,休息是最好的治疗。”安德森博士继续说着,可是休伯曼小姐再也听不进去了,“如果你好好睡几天,看看书,什么都别想,这比什么治疗都好。等我回来的时候,你一定已经好了,我们又能高高兴兴的了。”

休伯曼小姐看了一眼自己的咖啡杯,又看着塞巴斯蒂安母子的眼神,全都明白了。她用尽全力想站起来,可她刚喝完咖啡,已经晕得站不稳了:“对不起,我要睡觉了,我觉得……”

“哪里不舒服,亲爱的?”塞巴斯蒂安先生问道,“需要我送你回房间休息吗?”

“要我帮忙吗,亲爱的?也许需要热水?”老夫人也站起来问。

“不。我没事。”人影开始晃动,休伯曼小姐痛苦地抱住了自己的头。

“如果她明天早上还这样,我觉得还是叫医生比较好。我看她神色不对,亚历克斯。我很担心她,我觉得,她病得很厉害。”

安德森博士的话,休伯曼小姐已经听不清了,终于,她晕倒了。

“埃莉西亚!埃莉西亚!”最先跑过来的是安德森博士。

“约瑟夫,快来帮忙送上去!”老夫人喊。

“我看她是病了。别紧张,醒醒。”安德森博士和约瑟夫扶着休伯曼小姐慢慢地上了楼。

“不!走开!不!”休伯曼小姐看着走在前面的塞巴斯蒂安先生,拼命地挣扎着,可是根本没有力气,最终还是被送回到卧室的床上。

“她休息一会儿就好了,我想,并没有大问题。”老夫人说。

“一定要找个医生来,这孩子病得不轻啊。我去打个电话,我要亲自和医生说。”安德森博士说着,就要去打电话。

“别担心,奥托,我会找医生的,找个好医生。我们会好好照顾她的。”老夫人说。安德森博士终究没有去找医生。

“约瑟夫,把电话拆了。夫人需要绝对的安静。把电话拿走!”塞巴斯蒂安先生吩咐道。

德弗林先生在老地方等了又等,但是休伯曼小姐再也没有出现。此时,她一直躺在床上,无比痛苦,还被老夫人在旁边监视着。

“五天了,是吗?她这次喝得太不节制了。”布莱斯特上校说。

“我不这么想。”德弗林先生来找上司汇报情况。

“你说上个星期她喝醉了,而且是你亲眼看到的。”

“是的。但是后来我又想了想。”

“想到什么了?”

“她说她喝醉了,我并不相信。”

“那她为什么对你说谎?”

“不知道。她不是喝醉了,好像是病了。也许,就是因为这个才精神萎靡。”

“你这么说,我还是觉得她喝醉了。”

“我要去找她一次。”德弗林先生说着,就要往外走。

“等一下,我希望你不要把事情搞砸了。你也知道,不需要多久就会水落石出。”在布莱斯特上校看来,什么都比不上工作重要。

“我不会搞砸的,只是登门拜访一下。我是他们全家的朋友。”

“你要去就去吧,只是别大意。回来时记得给我打电话。”

“好的。”

德弗林先生很快就来到了塞巴斯蒂安家。来应门的是约瑟夫。

“晚上好,先生。”

“晚上好,都在家吗?”

“都在,先生。”

“请通知塞巴斯蒂安先生,就说我来了。”但是约瑟夫站着没有动,“怎么了,约瑟夫?”

“非常抱歉,先生,塞巴斯蒂安先生说过,不要去打扰他。”

“已经睡了?”

“不是,他和几个股东在谈事。”

“还要多久结束?”

“我不清楚,先生。”

“塞巴斯蒂安太太在家吗?”

“在。”约瑟夫稍稍迟疑了一下。

“那么请你通知她。”

“恐怕不行,先生。”

“为什么?”

“塞巴斯蒂安太太病得厉害,卧床不起。”

“真不幸。病了多久?”

“一个星期。”

“找过医生了?”

“找过了,先生。我们都很担心。您是否可以在这儿等一下,我去通知塞巴斯蒂安先生。”

“好的。”

“打扰了。”约瑟夫匆匆走进了书房。

“什么事,约瑟夫?”塞巴斯蒂安先生问。

“德弗林先生要见您。”

“告诉他,我一会儿就来。”

“好的。”

“往下说,安德森博士。我看,情况很严重。”

“我看也是。”埃瑞克·马蒂斯说。

“星期一发生了什么事?”

“老样子。”安德森博士说,“我一出银行,就有人跟着我。今天早上我去买火车票,那个人又跟着我,站在我身边。”

塞巴斯蒂安先生一言不发,眼睛发直,因为他心里有鬼。埃瑞克·马蒂斯仔细地听着,大家的表情他尽收眼底。

德弗林先生等了半天,塞巴斯蒂安先生还是没有出来。二楼上,老夫人进了一个房间,关上了门。德弗林先生决定自己上楼去看看。他选择进入另一个房间,房间里拉着窗帘,光线昏暗,从门口望进去,里面卧室床上躺着的真的是休伯曼小姐。

“埃莉西亚!埃莉西亚!”看着床上病弱的休伯曼小姐,德弗林先生呼唤着。

休伯曼小姐伸手握住德弗林先生的手。“德弗林!”声音非常微弱。

“埃莉西亚,你怎么了?”德弗林先生凑近休伯曼小姐。

“你来了,我真开心。”休伯曼小姐艰难地说。

“我必须来,我再也忍不住了。”德弗林先生把脸贴在休伯曼小姐的脸上,“再也不能在那里等着,一直担心你。那天你不是喝醉了,你是病了。你得了什么病?”

“是的,我病了。”休伯曼小姐抚摩着德弗林先生的脸颊。

“是什么病,埃莉西亚?”

“哦,德弗林!”

“亲爱的,你哪里不舒服?”

“他们对我下了毒,不让我走。我想走,但是太虚弱,没有力气。”

“多久了?”

“酒会之后。亚历克斯和他母亲发现了。”

“使劲儿坐起来。我要带你离开这里。”德弗林先生将休伯曼小姐扶了起来。

“我以为你已经走了。”休伯曼小姐虚弱地说。

“不,我至少还要再见你一次。我要调走,是因为我爱你。我无法忍受你跟他在一起。”

“原来你爱我,为什么不早点儿告诉我?”休伯曼小姐扑进德弗林先生的怀里,痛苦地问。

“我知道,但是那时候我不能够坦率表达,坦然面对。我就是个浑蛋,没有你,我整个人都被撕裂了。”

“哦,你爱我,你爱我!”休伯曼小姐完全沉浸在巨大的狂喜中,几乎忘记了病痛。无论德弗林的表白多迟,她终究还是等到了。

“很久以前,从我认识你的那一天,我就爱上你了。”德弗林先生吻了她一下。

“来,穿上这个。”休伯曼小姐温顺地穿上了衣服,轻吻着德弗林先生的脸颊,“努力坐好。”

“哦,德弗林,恐怕我坐不起来了,他们给我吃了东西,我就想睡觉。”

“醒醒,说话!大衣呢?”

“壁橱里。他们不想这件事被其他人知道。”

“说话。后来呢?说话。”德弗林先生拿来大衣。

“是亚历克斯发现的。”

“别人都没有发觉?”

“别人知道后会杀了他的。他们杀了伊米尔。”

“哪里疼?”

“吃了药就不觉得疼了。”

“站起来……”德弗林先生帮休伯曼小姐穿上鞋子。

“再说一遍,你的话能让我不睡着。”休伯曼小姐请求。

“我爱你!”德弗林先生又说了一遍,“站起来,站起来,醒醒,说话!”眼看着休伯曼小姐就要倒下去了,德弗林先生焦急地摇着她。

“安德森博士……”

“说下去……说下去……”

“矿沙来自艾瑞斯山脉。”

“他跑不了的。”德弗林先生抱扶着休伯曼小姐,慢慢地往外走。

“那地方叫圣·马……”

“好姑娘!我们会监视他的。别睡着,继续走。”

“不行,他们都在家,我们走不了。”

德弗林先生小心地打开门观察着。门外暂时没有人。“再也别离开我了。”休伯曼小姐请求着。

“你想甩也甩不掉我了。”

“我才不会那样做。”

塞巴斯蒂安先生上楼了。“打起精神,他来了。”德弗林先生提醒着。塞巴斯蒂安先生看见了他们。

“您在做什么,埃莉西亚?这是怎么回事,德弗林先生?”

“我要带她去医院,她中毒了。”

“中毒?”

“您想让你楼下的朋友知道吗?”德弗林先生直接地问道。

“我送她回房间。”塞巴斯蒂安先生说。老夫人听见声音,也走出了房间。几个人一起站在楼梯口。

“您可以试试看,我会大声喊出来。”

“亚历克斯,他知道了?”老夫人问。

“是的。”塞巴斯蒂安先生回答。

“怎么回事,亚历克斯?”安德森博士在楼下问,看来楼下会客室的人也听见了声响。

“埃莉西亚。”老夫人抢着回答。

“她病重了?”

“是的。”

“好了,亲爱的,我们走!”德弗林先生抱扶着休伯曼小姐慢慢地下了楼梯,“他们是怎么对付伊米尔的,您没忘记吧,塞巴斯蒂安先生?”

会客室的几个人都走出了房间,看着正在下楼的几个人。“帮帮他,亚历克斯。”还是老夫人反应快。

“还是您比较有头脑,夫人。”德弗林先生说。

“我并不怕死。”塞巴斯蒂安先生说。

“您想死的话,现在就是机会。告诉他们她是谁。”

“要帮忙吗,亚历克斯?”安德森博士问。

“不用,我们可以。”德弗林先生回答。

“你们要送她去哪儿?”安德森博士又问。

“您来回答,塞巴斯蒂安先生。”德弗林先生说。

塞巴斯蒂安先生不开口,老夫人就抢着回答道:“到医院去,亚历克斯,你说话呀,快!”

老夫人急得声调都变了,但塞巴斯蒂安先生还是不开口,几个人慢慢地往下走着。

“我真高兴你们去……你们不应该耽搁这样久,亚历克斯。”安德森博士说。

“我要怎么做?开枪吗?”德弗林先生问塞巴斯蒂安先生,他的右手放在西装口袋里。这一次,塞巴斯蒂安先生和他母亲都没有回答。

德弗林先生说道:“挺住,亲爱的,离大门只有二十码了。”

“发生什么事了,亚历克斯?”威廉姆·罗斯曼问。

埃瑞克·马蒂斯已经起了疑心。

“嗯……”塞巴斯蒂安先生被问得一愣神,“她……她晕过去了。德弗林先生等我的时候听到了她的叫声。挺住,埃莉西亚。”塞巴斯蒂安先生结结巴巴地回答,终于做出了帮助的姿势,去扶休伯曼小姐。

“我一看见她的样子,就给医院打电话了。”德弗林先生说。

埃瑞克·马蒂斯死死地盯着他们。

“您有车吗,德弗林先生?”老夫人问。

“在门口。”德弗林先生回答。

“快走,亚历克斯。”老夫人说。

“您也跟着去?”埃瑞克·马蒂斯问道。

“不,亚历克斯会打电话回来的。我在这里等着就行。”老夫人回答道。

德弗林先生和塞巴斯蒂安先生扶着休伯曼小姐,已经走到了大门口。

“可怜的孩子……”安德森博士说。

“感觉怎么样?”德弗林先生问。

“头晕。”休伯曼小姐回答。

“试试深呼吸。”德弗林先生说。

“快……快……”塞巴斯蒂安先生催促着。

塞巴斯蒂安先生打开车门,德弗林先生将休伯曼小姐放在车里,自己也上了车,关上了车门。

“等一等,我要和她坐在一起。”塞巴斯蒂安先生请求道。

“没有您的位置,塞巴斯蒂安先生。”

“带上我,他们盯着我呢。”

“您自己看着办吧。”

“求求您。求求您!”

德弗林猛地一踩油门,车开走了。

“卧室里没有电话,怎么可能打到医院里呢?”威廉姆·罗斯曼对埃瑞克·马蒂斯说。

“亚历克斯,请你进来,我想和你谈谈。”埃瑞克·马蒂斯说道。

这时,塞巴斯蒂安先生已无路可走,等待他的是已知的命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