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上的陌生人

火车上的陌生人

人们总是因为各种原因聚集在一起,搭乘同一辆火车赶往各自的目的地。在旅途中,总会遇到这样或那样的故事,有温馨的、有趣的,甚至还有类似于下面的这个故事——莫名其妙却又惊心动魄的。

火车开动了,伴随着呜呜的声音,人们踏上了旅程。一个穿着黑白相间皮鞋的男人走进观光车厢,选了一个空位坐下。光看皮鞋的款式,就知道它的主人应该是一个有钱人,并且喜欢追求新鲜事物。他跷起二郎腿,无聊地看着外面的景色。

这个时候,从车厢的另一头走过来一个穿着黑色皮鞋的男人,根据他的皮鞋款式和质地看,他应该是一个保守却很有品位的人。无意中,他选在刚才那个男人的对面坐下,也将腿跷了起来。火车过道的空间有限,他的鞋不小心碰到了对面那位先生的鞋。

穿黑色皮鞋的男人抬起头,看了一眼对面的男人,说了声“抱歉”,便低下头开始看自己带过来的书。被碰到鞋子的男人有点儿不悦,但当他定睛看了看对面的男人后,立刻露出了微笑,就像看到老朋友一样惊喜。只听他问道:“打扰一下,您是不是盖伊·海因斯先生?”

盖伊将眼神从书中抽离出来,看了一眼对面的男人,用微笑做了肯定的回答。那个男人继续说:“没错,我看过您在上个网球赛季的比赛。您在南橘郡把法拉代打得几乎无力回击,最终进了半决赛,对吧?”

盖伊还是笑了笑,没有说话。他有着古铜色的肌肤、健康匀称的体形、俊朗的面容,这些足以让任何女人为他着迷。再加上他或多或少已经是个名人,所以即便是男人,也会愿意和他多攀谈几句的。

“我很钦佩能够在自己的事业上做出成绩的人。”那个男人突然站起身来,坐到盖伊的身边,主动地握住他的手,热情地说道,“我叫布鲁诺,布鲁诺·安托尼。您看……”布鲁诺将自己的领带夹抬起来给盖伊看。他的领带夹形状正是他的英文名字“Bruno”。

“有些俗气,是吧?不过这个是我母亲送给我的,我戴上它,只是为了让她高兴。”布鲁诺说。

“您好。”盖伊正式和他打了个招呼。

布鲁诺指了指盖伊的书,说道:“哦,我话不多,您尽管看自己的书。”

“谢谢。”盖伊继续看书。

布鲁诺先是盯了一会儿盖伊看的书,思考了一会儿,又问道:“做名人的感觉一定很棒吧?”

“网球手可不算什么名人。”

“可是所有取得过成绩的人都很重要。”布鲁诺说,“而我就是做什么事都做不成的那种人。我想,您现在是要去南安普敦参加双打比赛,对吧?”

“您是网球迷吗?”

“真希望可以去看您的比赛,只可惜我明天得回华盛顿了。我来自阿灵顿。”布鲁诺说道。

盖伊没有说话,很显然,他不大喜欢和陌生人聊天。盖伊环顾了一下四周,似乎是想找一个安静的角落静下心来看书,但周围都是人,根本没有空余的位置。

布鲁诺拿出一盒烟,说:“抽支烟吗?”

“哦,不了,谢谢。我不怎么抽烟。”盖伊笑着说。

“我可是个烟鬼。”布鲁诺毫无顾忌地说。他将烟叼在嘴里,然后用双手拍打着上衣口袋找打火机。

盖伊友好地说:“我这儿有。”于是,他将自己精致的打火机递给了布鲁诺。

布鲁诺点完烟,并没有马上将它归还盖伊,而是仔细地看了看这个精致的小玩意儿。打火机上面有一幅凸起的网球拍交叠的图案,还刻有“A to G”几个字母。

“‘安’给‘盖’的礼物。”布鲁诺默默地想了一下,激动地说,“我敢说,我知道这个‘安’是谁。”

“是吗?”盖伊诧异地问。

“安妮·摩顿。”布鲁诺用微小的音量十分神秘地说,“我在看新闻报道的时候,偶尔会跳过体育版直接看社会版——那些照片,她真的很漂亮。她是摩顿参议员的女儿,是吧?”

盖伊低下头,笑了笑,对这个问题不置可否,只是说:“安托尼先生,您关注的事情还挺广泛。”

“是的,您随便问我什么事,我都能回答出来,即便我不认识他们。比如——当他太太与他离婚之后,谁会嫁给他。”

听到这里,盖伊原本微笑的脸上变得严肃了,这句含沙射影的话让他感到不舒服,于是说:“或许,您涉猎的内容太广了。”

布鲁诺连忙道歉:“哦,很抱歉,我的老毛病又犯了。我总是有点儿自来熟,尤其是遇到自己敬佩的人的时候,我的话就会太多了。”

“没关系,您不用太在意。我想,我刚才也是有点儿过度紧张了。”盖伊善意地原谅了他的冒失。

布鲁诺抽了口烟,说道:“我有一个好主意。”他转过头叫侍应生:“请给我两份威士忌和白水。要双打。”

侍应生去拿饮品的时候,布鲁诺又对盖伊说:“这是我唯一会玩的双打。您得把两样都喝下去。”

盖伊笑着说:“没问题。”

“你们的婚礼定在什么时候?”布鲁诺又将话题引回盖伊那里,并且问得很直接。

“什么?”

“我是说您和安妮·摩顿的婚礼。报纸上都登出来了。”

盖伊吃惊地说:“关于这个,报纸可不该登,除非一夜间重婚变成合法的行为。”

“我对这个倒是有一个很棒的理论。改天我会告诉您。”布鲁诺悄悄地抬起眼皮,看了一下盖伊的反应,继续说,“至于现在,我觉得还是离婚最为妥当,也最为简单。”

就在这时,侍应生送上了酒水。布鲁诺兴高采烈地说:“真高兴能遇到您,去纽约的一路上都能有人陪我了。”

“我不去纽约,到麦特卡夫我就下车了。”

“麦特卡夫?为什么要在那里下车?”布鲁诺不熟悉那里,但他知道那只是一个小地方。

“我的家乡就在麦特卡夫。”

“哦,我明白了。您要去和您的太太谈离婚的事。”

“差不多吧。”盖伊把酒倒好,“我想,我会把它喝下去的。”

“祝您好运。”布鲁诺也拿起杯子和盖伊的碰了一下,说道,“干杯……另外,我们可以把食物叫到我的包厢里,一起吃午饭。”

盖伊喝了口酒,说:“非常感谢您的邀请,但我还是想去餐车用餐。”于是,他叫来侍者,问他餐车是否还有位置。侍者给他的答复是,现在餐车的人很多,如果想过去用餐,必须再等上二十分钟。布鲁姆当然也听到了侍者的答话,他摊开两只手,说道:“您看,您得和我一起去包厢用餐了。”说着,他又举起了酒杯,“来,敬您的下一任海因斯太太。”

盖伊虽然有些犹豫,但最终喝下了酒,并与布鲁诺一起来到了他的包厢。两个人在用过餐后,继续闲聊。布鲁诺很直白地说:“我也去读过大学,却接连被三家学府退学——因为我酗酒、赌博。和您的人生十分不同,对吧?”布鲁诺并不为此而感到羞愧,甚至还沾沾自喜于自己这么与众不同。只听他笑了笑,说,“好吧,我承认我就是一个无赖。”

“谁说您是无赖?”盖伊问。

布鲁诺表情严肃地回答:“我的父亲,他恨我。他是一个很有钱的人。他认为,我的人生就应该是朝九晚五的工作、早晚打卡,比如去卖油漆什么的。您是怎么看待这种人的?”

“我想,我或许——”

还没等盖伊表达出自己的观点,布鲁诺就抢了话头:“没错,是的,我恨他。”他的神情很失落,“有时候他让我很恼火,甚至想要杀了他。”

盖伊只将他的话当成一时的气话,于是笑着说:“我觉得,您根本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

“事实上,我是想做些事的,任何事都行。”布鲁诺说,“我的理论是,人应该在死之前把什么事情都尝试一遍。您试过把眼睛蒙起来,将时速开到150迈吗?”

“最近没做过。”

布鲁诺用拿着香烟的手指了指自己,说:“我做过。我还坐过喷射机……咻……天哪,太刺激了,简直令人头晕目眩。而且,我已经预约了第一枚登月火箭。”

盖伊问:“您想证明什么呢?”

“我和您不同。”布鲁诺说,“您很幸运,也很聪明。您可以娶到参议员的女儿,这样可以少奋斗很多年,对吧?”

这个说法让盖伊有些生气,他和安妮·摩顿之间的感情只是爱情,并不掺杂任何别的因素。他立刻否认道:“我娶参议员的女儿和这没有关系。难道我就不能在网球之外渴望得到一些别的东西吗?”

布鲁诺看见盖伊有些激动,便笑着说:“别紧张,我可是您的朋友,我很喜欢您,甚至愿意为您做任何事。”

“是的,您当然是,布鲁诺。”盖伊的语气有所缓和,或许他真的太紧张了。他看了看手表,说道,“火车马上就要进站了,我得准备下车了。”

“您太太叫什么名字?”布鲁诺问道。

盖伊喝掉酒杯里最后一口酒,看了看布鲁诺,毫无戒心地说:“米瑞安。”

“哦,是的,米瑞安。米瑞安·乔伊丝·海因斯。”布鲁诺默默地念叨着这个名字,然后皱着眉头看向盖伊,“我猜,她一定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

“好了,布鲁诺。任何丈夫发现自己的妻子给自己戴了绿帽子都不会好受的。”

“好吧。”布鲁诺先是放松了一下身体,紧接着又正襟危坐,一本正经地对盖伊说,“您想听听我对完美杀人方法的阐述吗?”

盖伊以为这又是布鲁诺天马行空的爱好中的一个,也就没怎么当回事,只是在一旁听着。布鲁诺说:“比如浴室里的插座,或者车库里的一氧化碳。”

“哦,我对这方面并不感兴趣,我是一个很保守的人。谋杀显然是违法的。”

“一两条性命有什么大不了,盖伊?况且,有些人就应该死掉。比如说您现在的太太和我的父亲。我想起我曾经有一个绝好的主意,”布鲁诺舒舒服服地倚在靠背上,眼睛看向上面,就如同回忆那些温馨的故事一样,面色祥和而充满美好的向往,他说道,“我总是在睡觉的时候想它。假如您想除掉现在的太太——”

“这个想法太荒唐了。”

“不,这只是一个假设。假如说您有一个很好的理由——”

“别,我们还是别假设。”

“哦,我们就来假设看看,”布鲁诺坚持说,“您不敢杀了她,只是因为您怕被捕。而什么将成为您被捕的致命理由呢?是动机。所以,我想到的主意是——”

“我可没时间听您说这个了。”盖伊打断了布鲁诺的话。但布鲁诺有着异于常人的固执,他还是说:“您得听。这个主意很简单。两个偶然相遇的人,比如您和我,我们之间没有任何关系,在此之前也不曾见过,却都有想除掉的对象。所以……我们来交换谋杀。”

“交换谋杀?”盖伊听到这个荒唐的想法,哈哈大笑起来。布鲁诺却很认真,他继续说:“我们为对方杀掉想杀死的人。之后没有任何事能将他们两个联系在一起。我们都各自杀死了一个陌生人。您做了我想做的谋杀案,而我做了您想做的谋杀案。”

盖伊不想再讨论这件荒唐的事了,只是笑笑,说:“火车马上就要进站了。”他站起身来,想拿行李出车厢。但布鲁诺依旧不肯放弃自己的想法,说着:“举个例子,您的太太和我的父亲,让这两个人交换。”

“什么?”盖伊没想到他会这样说,有些吃惊。

“我们同病相怜,对吧?”

“是的,的确同病相怜。谢谢您的午餐。”

“我很高兴您能和我一起分享午餐,只是羊排有些熟得过头了。”

盖伊站在门外,布鲁诺则站在包厢的门内。盖伊说道:“很高兴认识您。”

布鲁诺说:“您觉得我的主意怎么样,盖伊?您喜欢吗?”

盖伊以为他只是在开玩笑,并且认为以后再也见不到这个人了,于是随意奉承道:“当然,很好,布鲁诺,很不错。”

说完,盖伊便拿着行李走了,布鲁诺也满意地关上了包厢门。当他转过头时,看到了盖伊落在这里的打火机。他本想给他送回去,但看了看这个具有特殊意义的小玩意儿,他改变了主意。他躺在包厢里的沙发上,用它点燃一支烟,满意地说了句:“交换。”

火车进站后,盖伊拎着行李下了车。显然他在这座小城市已经家喻户晓,他也熟悉这里的许多人,毕竟这里是他的家乡。

“嘿,比尔。”

“盖伊·海因斯!”比尔兴奋地叫道,“你这小子,真高兴能再见到你。”

比尔握着盖伊的双手,说:“你最好赢了南安普敦的比赛,我已经下了两美元赌你会赢。”

盖伊笑了笑,指着自己的行李说:“把这些放到存包处,可以吗?”

“没问题。”

比尔拿着行李,很高兴地离开了。盖伊此时有更重要的地方要去。他匆匆忙忙地来到一家乐器行的门口。玻璃门上赫然贴着:“米勒乐器店”。他并没有急着进去,而是站在窗外仔细地往里面看。乐器行里的人不少。柜台里,一位戴着眼镜的金发女士正在为一位客人结账。盖伊看了看那位女士,走进了这家商店。

等那位客人走后,盖伊隔着柜台和那位戴眼镜的女士面对面地站着。

“嘿,盖伊。”女士主动和他打了个招呼。

“你的气色看起来不错,米瑞安。”

“你也是。”米瑞安盯着自己的丈夫,“你和那些有钱的朋友一起打网球,连皮肤都晒成漂亮的古铜色了。”

米瑞安算得上是一位漂亮的姑娘,她有着俏丽的面容、金色的头发和姣好的身材。她的鼻梁上架着的一副眼镜,让她看起来更有些知性美。

盖伊此行的目的很简单,所以他不想在无聊的寒暄上浪费时间,于是开门见山:“我们什么时候去见你的律师?”

米瑞安看了看旁边的人,问道:“你为什么这么着急呢?”

“我着急?”盖伊上半身趴在柜台上,直视着自己的妻子,“这句话从你嘴里说出来还真是好笑。真正着急的人是你吧。”

“当你拒绝马上和我离婚时……那时你还是有点儿希望的,因为你妒忌我。”

盖伊直起身,说:“可我早就不妒忌你了,米瑞安。”

柜台里还有别的人在,米瑞安为了不让别人听到他们之间对话的内容,就将盖伊带到了乐器店的一个玻璃房间里。他们在那里可以透过玻璃看到外面的动静,却不会被人听到他们的谈话内容。

“在这里说话好多了,有点儿我们从前的那种感觉了,对吗?”

“别说这样的话了,米瑞安。现在你还和被你抛弃的丈夫调情,是不是太迟了?特别是你已经怀上了别人的孩子。”盖伊不屑一顾地说。

盖伊的话并没有让米瑞安感到一丝一毫的愧意。她走近盖伊,用欣赏的目光打量着面前的男人。她说:“我觉得,你比以前更帅了。”

“我们还是去见你的律师,赶快把这件事解决吧。”

“你把钱带来了吗?律师费很贵。”

“当然,”盖伊打开钱包,将钱拿出来,递给她,“给你。”

米瑞安看到钱的表情和看到盖伊的表情差不多,先是诧异,然后是为此着迷。她用手数着钱,说道:“如果我早知道你的网球可以带来……我想,我就不会对你不忠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米瑞安?”

米瑞安看着盖伊,摇着头说:“我不同意离婚。”

“你这个骗子!”盖伊激动地说,“是你提出的离婚,并不是我。你整年都在勾搭别的男人!”

米瑞安笑着说:“但是女人有权改变自己的心思。”她数过钱后,说,“现在,我可以给自己买些漂亮的衣服了。我可不想去华盛顿给你丢脸……在我们参加过的那些时髦宴会里……”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别生气嘛,盖伊。”她上前拉住他的西装,很暧昧地说,“我在报纸上看到的都是你笑着的模样,特别是当你挽着安妮·摩顿的时候。”

盖伊转过身,说:“现在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事,别把安妮·摩顿扯进来。”

“你们两个人是认真的吧?我觉得,你最好把你和她之间的白日梦忘了吧。我要和你一起去华盛顿。”

“为什么?”

“去生孩子,还有陪你。”

“陪我?可那孩子不是我的。”

“的确不是,可别人不知道。”米瑞安笑着说,“这倒是一条很不错的八卦新闻——参议员的女儿和已婚男人交往。特别是这个男人即将荣升为父亲。”

盖伊咬牙切齿地说:“你这个狡猾的骗子!”

“小声点儿。”米瑞安看见玻璃窗外已经有人注视她们很久了。

盖伊问道:“怎么了?他把你甩了吗?”

“没有男人可以甩了我,也包括你。”

“我已经被你除名很久了,我也不想再听见或者再看见你了。”盖伊愤怒地说。

而米瑞尔也露出了刁钻的一面,她同样愤怒地说:“当我出现在法庭上的时候,将会是一个可怜巴巴的母亲,你好好地想清楚。”说完,她又不屑地笑了一下,“你觉得,还有谁会相信你的话?”

盖伊一把抓住米瑞安,用力地摇晃着她。在玻璃房外面,一位长者看到了里面的状况,连忙走了过去。他在打开玻璃门的瞬间,隐约听到盖伊说:“对你这种人,这是罪有应得……”

长者对里面的两个人说:“嘿!这里可不是你们夫妻吵架的地方。”

盖伊看见有人来了,便立刻停了手,并且放开了米瑞安。他说了声“抱歉”,又看了看米瑞安,就往店门口走去。米瑞安跟在他的后面喊道:“你听到我说什么了吗,盖伊·海因斯?你不能抛弃我!我要去华盛顿生孩子!我也会对参议员这么说!”

米瑞安如同一只母狼在盖伊的身后大声地吼着,旁边的长者怎么都拦不住。

盖伊走出乐器店后,来到一座公共电话亭,拨通了安妮·摩顿的电话。他告诉她,事情并不顺利,米瑞安不肯和他离婚。电话另一端的安妮对这个结果吃惊不已,但她首先照顾到的是盖伊的情绪。她温柔地说:“哦,我知道你现在的感觉。听起来你现在非常生气,盖伊。”

盖伊拿着电话说:“是的,我的确很生气,我非常生气。我真想扭断她的脖子。”这时候,火车从电话亭旁边驶过,盖伊听不到对面的声音,便更大声地怒吼,“我说,我要扭断她的脖子!她那个没有用处的脖子!”

长列的火车还在盖伊的身边吭哧吭哧地行驶着,他听不到安妮·摩顿在说什么,此时是他发泄的一个好机会。

“我说,我要勒死她!”随着这一声怒吼的结束,盖伊挂断了电话。

布鲁诺已经到家了。他的心思依旧放在火车上的奇遇上。此时,他正坐在椅子上,手心相对,十指在不停地捏着空气。

“我希望你的手指可以安静一会儿。”布鲁诺的妈妈拉过他的一只手,给他做指甲护理,并且说,“我发现,你最近非常烦躁。”

“我要它们看起来刚刚好。”布鲁诺看着自己的指甲说。

“是我把它们锉得太短了吗?”

“没有,妈妈,它们挺好的,谢谢您。”

布鲁诺的妈妈看着自己的儿子,担心地问道:“出什么事了吗?”

“我没事,放心吧,妈妈,不用担心。”

“但是你的脸色很苍白,亲爱的。”布鲁诺的妈妈突然想起了什么,于是问道,“你的维生素都吃完了吗?”

布鲁诺凑近妈妈,亲昵地说:“昨天我刚刚又买了一瓶。我已经吃了整整五瓶。”

“可是通过你的那种表情,我总能看出来……亲爱的,你没做什么蠢事吧?”她抚摩着儿子的脸颊问道。儿子将头微微扭向一旁,亲吻着母亲的手心。但这个动作并没有给母亲多少宽慰,她还是很担心地说:“我真心地希望你已经忘掉了那个愚蠢的计划。”

这句话让布鲁诺有些吃惊,他抬起头问道:“哪个计划?”

“关于……嗯……炸毁白宫。”

“哦,妈妈,我那是在开玩笑。再说,我真的这样做了,总统该怎么办呢?”

布鲁诺的妈妈听完儿子这顽皮的话,哈哈大笑,说:“你真是个淘气的孩子,布鲁诺。你总是能逗我开心。”大笑过后,她严肃地对儿子说,“在你父亲回来之前,你最好把胡子刮了。”

只听砰的一声,布鲁诺用手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我已经厌倦对那个国王永远卑躬屈膝了。”

“好了,别失控。”布鲁诺的妈妈站起身,对儿子说,“来看我最近画的画。”她想转移他的注意力,于是将儿子拉到了她的画板前面。她一边走,一边对他说:“布鲁诺,我很希望你能开始画画,因为画画可以磨炼一个人的心智,可以让心情平静下来。”

布鲁诺在画前目不转睛地看了一会儿,突然大笑起来,甚至开始鼓掌,连腰都笑得弯下来了。这番大笑让母亲错愕不已,不明白是为什么。

“妈妈,您画得简直是太棒了!”他抱住自己的母亲赞叹道,“就是那个老小子没错,就是父亲。”

画面上是一张凶残丑陋的脸,线条粗糙,用色大胆,笔调夸张,这一切在布鲁诺看来,就是他那个十分可恶的父亲的形象。

听过夸奖的母亲本来还很欣慰,可当布鲁诺说这个夸张的丑老头儿是他的父亲时,她皱起了眉头,吃惊地问:“是吗?哦,不……不,我是想画圣方济各会创始人圣方济各的。”

正在这个时候,仆人对布鲁诺说:“打扰一下,少爷。拨到南安普敦的电话已经接通了。”布鲁诺正要去接电话,他的父亲从外面回来了。他们在门厅相遇,他的父亲对他说:“我正有话要对你和你的母亲说。”

“很抱歉,父亲,我有一个长途电话。”

布鲁诺去接电话,母亲则对父亲说:“你一定要用这种口气和他说话吗?”

布鲁诺的母亲和父亲又开始为儿子的事情争执起来。布鲁诺已经见怪不怪,此时有更重要的事需要他去关心。

“盖伊,我是布鲁诺。”

接到电话的盖伊很吃惊地说:“什么?你说你是谁?”

“我是布鲁诺,盖伊,布鲁诺·安托尼,您不记得了吗?在火车上,还记得吗?”布鲁诺继续问道,“您顺利离婚了吗?”听了盖伊的讲述后,布鲁诺说道:“看来,她是要缠着您了。您还会去见她吗?”

当他问到这里的时候,盖伊挂断了电话。布鲁诺不解地看了看电话听筒,又看了看正在他身后争吵的父母。只听他的父亲说:“必须在太迟之前送他去治病。我必须把那个孩子监禁起来。”布鲁诺对此只是微微一笑。

火车把布鲁诺带到了麦特卡夫。下了火车,他走进一座电话亭,翻看着当地的电话黄页,顺利地找到了米瑞安的住址:米瑞安·乔伊丝·海因斯,麦特卡夫2420号。晚上,他坐在米瑞安家对面公共汽车站的椅子上,一边抽着烟,一边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天黑之后,米瑞安在两个年轻男人的陪同下从房子里出来了,而她的母亲一直坐在外面乘凉。

“晚安,妈妈。”

“别在外面待得太晚了。”

正在这个时候,公共汽车来了。只听米瑞安大喊:“嘿!公共汽车来了!司机,等一下!”布鲁诺看见两个年轻男人一左一右地搀扶着米瑞安往公共汽车这边赶。三个人有说有笑。米瑞安此刻的装扮与白天的职业装完全不同。她将头发披散开来,穿上了一件花色艳丽的裙子,拿着一只精致的手提包,只是那副眼镜没有换过。等他们三个人上车后,布鲁诺也跟着上了那辆公共汽车。

车子开到一个夜间游乐场的门口时,他们三个下了车。当然,布鲁诺也跟在他们后面下了车。游乐场的门口立有四根灯柱,上面用荧光灯拼写出“手工艺品、二十种大型游乐”这么几个字。在门外就可以听到里面商家的叫卖声。“热狗!趁热来买啊!热腾腾的热狗……爆米花,现爆的爆米花,一包五毛钱……”

米瑞安已经有些饿了,于是他们三个先到了食品摊位前面。米瑞安买了一个冰激凌,又要买热狗。旁边的男人调侃道:“我从来就没见过有哪个女孩吃这么多东西。”但米瑞安对此并不在意。她满足地吮着香草味冰激凌,无聊地看了看四周。

突然,门口一位西装革履的绅士映入她的眼帘。布鲁诺也无所顾忌地看着她。米瑞安只得先错开交织的目光,对一旁的男人说:“我们要去爱情隧道吗?”

“好啊!”

“好极了,来吧。”另一个男人也应和着。

米瑞安搂着其中一个男人的胳膊往游乐园深处走,她的目光被各种有趣的东西吸引着,却始终不忘回头寻找布鲁诺的踪迹。布鲁诺也没有让她失望,总是让她能够看到自己。就在他跟着前面三个人抬头向前迈大步时,一个稚嫩的声音对他说:“抢劫。”只见他面前出现了一个小男孩,一只手拿着玩具手枪,另一只手拿着气球。

“乒……”小男孩用嘴模仿着开枪的声音,布鲁诺则配合地向后倒了一下。当小男孩满意地离开时,布鲁诺却用他的烟头在小男孩的气球上戳了一下。“砰”一声,气球爆了。小男孩错愕地看着他,而布鲁诺面带微笑地离开了。

他继续跟踪米瑞安。米瑞安正在和那两个男人玩一种游戏——用槌子砸下地面的圆盘,与此同时,伫立在一旁的刻度表上就会有一个砝码向上跳起。如果力度够大,砝码就会触碰到刻度表顶端的铜铃。当然,只有听到铜铃清脆的声响,才会赢得礼物——一个丘比特娃娃。

米瑞安的一个男友想在女士面前展现他的力量,为她赢得一个丘比特娃娃,于是猛力地挥动槌子。砝码高高地跳起,仍旧离铜铃有一段距离。随后,米瑞安的另一个男友不服气地上场了。

米瑞安虽然在和两个男友玩着游戏,心思却在那个穿西装的男人身上。她转过身,想再次寻找先前那道与她对视的目光,这一次没有找到。她有些失望地回过身来。当她想看向另一边的时候,却发现布鲁诺已经站在她的身边。她吃惊地颤抖了一下,又娇羞地看向正在做游戏的男友们。她的另一个男友也未能碰响铜铃,依旧不能为她赢得娃娃。

布鲁诺走上前去,交了钱,他想一试身手。他先搓了搓自己的两只手,又看了一眼米瑞安。米瑞安也在微笑地看着他。于是布鲁诺拿起槌子,猛地向下砸去。只见砝码高高地飞上去,狠狠地撞了铜铃后,又被反弹下去。

“您赢了一个丘比特娃娃。”

“哦,你们看,他都把那东西打坏了。”

周围人纷纷发出了赞叹声。布鲁诺也赢得了米瑞安的微笑。只是米瑞安的两个男友对此可没什么兴趣,甚至有些不屑地带走了米瑞安。他们三个人又蹦蹦跳跳地去玩旋转木马了。

布鲁诺继续紧跟其后。他坐在米瑞安后面的一匹木马上。米瑞安回过头看到布鲁诺后,很安心,也很开心。她想要在他的面前尽情地表现自己,就向旁边的两个年轻男人提议一起唱首歌。当歌声响起的时候,布鲁诺也跟着哼唱起来,引得米瑞安不停地回头看。

“我们去坐船吧。”在木马停下来的瞬间,米瑞安大声说。两位男友架着她走下木马的旋转台。其中一个男友去为他们买爆米花,另一个男友想拥吻米瑞安。但此时米瑞安对他的亲密动作很反感,给出的借口是:“满嘴的爆米花亲热,可一点儿也不好玩。”

他们即将乘坐的游船很特别,每艘船最多可以乘坐三个人,由游客自己驾驶。游客驾驶游船穿越一条爱情隧道到了奇幻岛,可以在岛上观光游览。只是这个项目并不景气,根本没有人排队,他们随时买票,随时登船。米瑞安和她的两个男友坐上一艘船,布鲁诺则自己驾驶一艘紧随其后。

米瑞安的船在前面缓慢地行驶,布鲁诺在后面跟着,但保持着一段距离。米瑞安不时地将头转过来,布鲁诺也不避讳地和她做任何眼神的交流。

小船驶进了爱情隧道,里面很黑,只有稀疏的灯光,游客的影子映在石壁上。米瑞安的一个男友已经把持不住了,想和她亲热。但米瑞安挠他的痒,半推半就地喊着不可以,石壁上映出了两个人亲密嬉闹的景象。玩闹间,游船靠岸,三个人下了船,走上奇幻岛。布鲁诺也将船停好,紧紧地盯着他的目标。

米瑞安和她的两个男友似乎在玩捉迷藏的游戏,或者她故意要甩开他们,总之,现在布鲁诺和她已经面对面地站在一片无人打扰的空地上了。黑漆漆的晚上,岛上人又不多,布鲁诺打开了盖伊的打火机,火苗的光亮映在米瑞安的眼镜上。

“您叫米瑞安,是吗?”

“是的,您是怎么知道——”

没等米瑞安说完话,甚至没等她准备好含情脉脉的眼神,布鲁诺便将打火机熄灭,用双手掐住了她的脖子。米瑞安没有尖叫一声,甚至来不及挣扎,随着眼镜的掉落,她倒在了草地上。

“米瑞安!”

“米瑞安,你在哪儿?”

“米瑞安,拜托,别闹了。”

“你以为能骗过我们吗?”

她的两个男友还在四处找她,叫喊声传遍了空旷的小岛。布鲁诺捡起米瑞安的眼镜,又将自己掉在地上的打火机捡了起来,快速地登上那艘他开来的小船。正准备离开的时候,他听到岛上的人说:“看哪,她晕过去了……醒醒,米瑞安,快起来啊……怎么回事……她死了!死了!谁来救救她!谁来救救她!快找医生来!”叫喊声越来越大,而布鲁诺的船已经驶过湖面,抵达了码头。人们被凄厉的呼喊声惊动了,连忙赶过来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码头上瞬间挤满了人。当人们都在注视着小岛时,只有布鲁诺一个人逆着人群的方向走远了。这一切引起了守船人的注意。他好奇地看着这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又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得对旁边的助手说:“快去报警,真不知道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布鲁诺在走出夜间游乐场大门的时候,正好碰到一位盲人要过马路。他好心地扶住了他,等一辆车子驶过,他才搀扶着盲人走到了马路对面。对刚刚杀完人的凶手来说,不知这种善良的行为对他来说是一种慰藉,还是别的什么。或者说,在布鲁诺的心里,哪怕杀人也是一种助人为乐的表现。他看了一下时间,已经是晚上9点29分。

就在这个时候,盖伊正坐在火车上翻看杂志。夜间的观光车厢里,只有他和另一个男人。那个男人显然已经喝醉了,他的两条腿直挺挺地拖在地上,身体陷在椅子里,嘴里不住地哼唱着。

“您觉得我唱得怎么样?”男人问道。

盖伊幽默地说:“这种水平可去不了大都会歌剧院。”

男人笑笑说:“我叫柯林斯。我是特拉华州科技大学的教授。我正在休假。很高兴能认识您。”

盖伊礼貌地点点头,并没有要和他聊天的意思。但柯林斯自顾自地和他聊了起来:“我

刚刚做完在纽约的微积分演讲。”他一边说,一边比画着,“在微积分学中,给予一个函数……取得一个微积分,这个您明白吗?”

“是的,我明白。”

柯林斯诧异地问道:“您明白?”他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又哼唱起刚才一直哼唱的关于羊的歌。盖伊笑了笑,继续看着自己的杂志。

盖伊搭乘出租车回到自己家楼下,抱着两只手提箱刚推开家门,就听见有一个男人的声音在叫着他的名字。他转过身,四处望了一圈,除了黑漆漆的夜,什么都没看见。叫声第二次响起的时候,他看到远处的铁门后面有一个穿着西装的人影。那个人影向他招手说:“在这里,盖伊。”

盖伊将行李放进门,将门关好后,向人影的方向走去,步伐有些犹豫。

“你好,盖伊。”布鲁诺对盖伊说。

“你在这里做什么?半夜三更的。”

布鲁诺将盖伊拉进铁门后面的阴影里,说:“你见到我,好像不大高兴。我带了一个小礼物给你。”

“什么意思?”

布鲁诺将一副破碎的眼镜递给了盖伊。盖伊接过眼镜后,并没有明白布鲁诺的意思。布鲁诺让他好好地辨认一下,并且说:“事情办得很干净利落,她没有受苦,很快就结束了。”他看着盖伊吃惊的表情,说,“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大吃一惊。不过我们不用担心,除了米瑞安,没有人看到我。我做得很小心,盖伊。虽然我不小心把你的打火机掉在了现场,但我还是想起并拾起来了。”

盖伊半天才反应过来,又看了看手里的眼镜,气愤地说:“你是在告诉我……哦,你这个疯子!”

“可这是你所希望的结果,是我们两个在火车上谋划好的。你不记得了吗?”

盖伊不想在这个疯子身上浪费时间,他要离开,却被布鲁诺一把扯住衣袖,说:“你要去哪儿?”

“你说呢?当然是去报警。”

“你不能去报警。这样的话,我们两个都会被捕的。”

盖伊疑惑地问:“我们两个都会被捕?”

“是的,你和我的罪行一样重。”布鲁诺用无辜地眼神看着他,说,“这件事是我们两个一起谋划的——交换杀人。我已经做了你的谋杀……”

盖伊被这种荒唐的话气得不知道如何是好,他说:“你以为你逃得掉吗?”

“哦,得了,我为什么要千里迢迢地跑到麦特卡夫去谋杀一个陌生人呢?除非那是计划的一部分,你也参与了这个计划。你现在已经是这个计划的受益人了,盖伊。你现在拥有自由身了。我甚至不认识她。”

盖伊看着他,说:“我和这件事情毫无关系,警方会相信我的。”

“盖伊,如果你现在去报警……你也会以帮凶的身份被捕。想想看,真正有杀人动机的人是你。”

在安静的夜里,突然从屋子里传来的电话铃声让两个人都吃了一惊。布鲁诺对他说:“看样子,是有人来通报消息了,盖伊。”电话铃声还没断,一辆车子又停在了盖伊家门口。从车子里下来一名警察,他走到门口,按响了门铃,见里面没有人出来开门,又回到车里。等车子缓缓开动后,盖伊对布鲁诺说:“都是你,逼得我表现得像一名罪犯。你真是一个疯狂的蠢货!”

“别这么和我说话。”布鲁诺的眼神犀利,充满杀气,但只维持了几秒钟,他又立刻变得温柔了,说,“哦,好了,我知道你一定累了,我知道我也累了,整个下午都在操心这件事。好了,现在我们来谈谈我父亲的事。我已经画好了我家里的平面图。”盖伊不想听他这疯狂的言论,但被布鲁诺有力的双手一把扯了回来,“我还有一把从旧金山的当铺买来的旧手枪。”

盖伊挣脱了布鲁诺的双手,气愤地向自己的房子走去。布鲁诺在他后面追赶着他,说:“可是盖伊……盖伊,等一下!我们得谈谈,有些事情得安排好。”

“滚开!否则我也要做你对米瑞安做过的事了!”

“盖伊,你现在的举止很不正常。你一定累了。你在仔细考虑之后,就会发现我是对的,我们明天……”

布鲁诺一直追着盖伊到他家的楼门口。盖伊猛地转过头,对他说:“我从来都没见过你!以后也不想再见到你!”

“但是,我们还有……”

盖伊已经冲进了屋子,电话铃声又响了。布鲁诺有些失落地走下楼梯,又时而回头张望。

盖伊接起电话,打来电话的人是安妮。盖伊对着电话深表歉意:“对不起,亲爱的,我刚刚进门……哦,我当然没事。可是你的声音听起来不大对劲儿,发生什么事了吗……好,我马上过去。”盖伊放下电话,才发现他手上一直摆弄着米瑞安的眼镜。

他连夜赶到了安妮的家。两个人一见面就拥吻在一起,盖伊感觉到安妮在发抖。她对他说:“盖伊,你知道我有多么爱你吗?”

“这句话应该由我来问。”说着,他又将自己的唇印在了她的唇上。两个人久久才分开。安妮说:“在此之前,我得让你知道我很爱你……我爸爸想见你。”

两个人相拥着走向书房。到门口时,安妮先走了进去。盖伊走进屋子后,在关门的时候,用手绢擦了擦唇上的口红印。

“晚上好,参议员。”盖伊看着屋子里的男人,说。

此时,屋子里并非只有盖伊、安妮和她的父亲,还有另一个女孩,她坐在沙发上。盖伊看着沙发上的年轻女孩,说:“你好,芭芭拉。”

芭芭拉立刻满脸堆起欢快的笑容,并且迎上前去抱住盖伊,亲吻了他的脸颊。芭芭拉是安妮的妹妹,她和安妮不同。姐姐属于端庄优雅型,而芭芭拉属于活泼开朗型。她的个子不是很高,梳着齐肩的短发,容貌上有点儿像米瑞安,也戴了一副厚厚的圆眼镜。

这时,她快乐的小脸瞬间变得忧伤起来,对盖伊说:“发生了一件可怕的事。”

“过来坐下,芭芭拉。”她的父亲命令道。芭芭拉看向父亲,然后乖乖地回到椅子上坐好。参议员说:“我想,传达一个不幸的消息好像没有什么委婉的方法。我很遗憾地告诉你,盖伊,这件事与你的妻子有关。她被谋杀了。”

盖伊装作吃惊的样子,将脸转向一边,低头向前走了几步。与此同时,安妮对他说:“警方本想联系你的。”参议员也说:“你现在得和麦特卡夫警察局取得联系。”

盖伊走到屋子的一个角落,慢慢地坐了下来,问道:“米瑞安被谋杀了?”

安妮说:“她是被人掐死的。”

盖伊听到这里,猛地抬起头,看向安妮。

参议员补充道:“是在一个游乐场中的小岛上,叫什么情人小径的地方。那里总有些低贱的气氛。”

芭芭拉站起身去倒酒,并且说:“是和她一起出去玩的男孩们发现的,所以他们没有杀人嫌疑。嫌疑人是你。”

“我们没有办法忽略发生在自家门槛的这起谋杀案……但是,还是不要把他牵扯进来。”参议员的话还没讲完,芭芭拉就说:“别自欺欺人了,好吗?警方会说盖伊要她死,这样他就可以娶安妮了。”她将酒杯递给父亲,继续说,“但凡碰到这种事情,警方一定会追查丈夫的。盖伊有杀人的动机。”

“动机?”参议员重复着。

盖伊故作镇定地笑了笑,说:“她说得没错。不管您怎么想,反正我是遇到麻烦了。”

参议员说:“我确定你不需要担心什么。”

芭芭拉说:“如果他没有9点半的不在场证明,那么他就要去担心许多事了。”

安妮担心地说:“你可以告诉他们,那个时候,你在哪里,对吗?”芭芭拉递给她一杯雪利酒,安妮六神无主地接过来。她在等着盖伊的回答,因为她非常害怕真的是盖伊杀死了他的妻子。

盖伊想了想,说:“9点半?那个时候,我在从纽约开往华盛顿的火车上。”

这个回答让屋子里的人都松了口气。但是芭芭拉继续问道:“有谁看到你了,或者你和谁讲话了吗?你需要一个目击证人。”

“是的,有人和我说过话。”

“你认识那个人吗?”参议员问道。

“不,他的名字是……”盖伊使劲儿地回忆他们之间的对话,“柯林斯!对,他是一位大学教授。”

“是哈佛大学吗?”

“特拉华州科技大学。”

听到盖伊有如此明确的不在场证明,安妮终于露出了安心的微笑。她终于坐下来,说道:“这下好了,没有问题了。”

芭芭拉递给盖伊一杯酒,接着说:“那可不一定,他还得回答问题。”

参议员则宽慰道:“没关系的,那只是例行公事,纯粹是形式上的审讯。”

盖伊担心地问道:“那么,明天早上这里或许会聚集很多记者?”

芭芭拉笑着说:“哦,爸爸可不介意这么一点儿丑闻,他是参议员。”

安妮也劝慰他说:“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亲爱的,这不是你的错。没有人可以说你和这起案子有任何关系。”

盖伊目光坚定地说:“即便有人这么说,我也会尽力让你们免受波及。”

参议员沉稳地说:“根据我的经验,我得告诉你,不要因为别人指控的罪名而睡不好觉,除非他们能够真的证明你有罪……真是一件可怕的事,那个不幸的女孩。”

芭芭拉喝了一大口酒,目光看向前方,说出了一句没有人会对死者说出的话:“她是一个荡妇。”

参议员纠正她说:“她只是一个人。每个人都有追求快乐的权利。”

芭芭拉用哀伤的眼神看向盖伊,然后默默地说:“据我所知,她在各方面都追求快乐。”

“芭芭拉!”参议员制止了她。

安妮站起身说:“爸爸,已经很晚了,盖伊看起来也很累了。”

“当然,当然,回去睡觉吧,芭芭拉。”

芭芭拉临出门前,对屋子里的那两个人说:“没有任何事情可以阻止你们两个人,现在你们可以马上结婚了。想想看,你们自由了!”

参议员对小女儿说:“你不需要总是把想法都说出来。”

芭芭拉则拽着父亲的胳膊撒娇:“爸爸,我可不是一名政客。”

参议员在出门前对盖伊说:“记得给特特尔局长打电话。”

“是的,参议员,晚安。”

随着房间的门关上,盖伊和安妮也相拥在一起。但调皮的芭芭拉又推开了门,吓得两个人连忙分开了。她俏皮地说:“有一个肯为了你去杀人的爱人,真好。”

这次门真的关上了,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安妮抱着盖伊,深情地说:“我不断地说自己是一个傻瓜。今天晚上,当我听到这个可怕的消息时,我吓坏了。我忘不了你从麦特卡夫打来的电话,还有你在电话里的怒吼。”

“我说我要——”

安妮不想让他再说出那个可怕的字眼,于是将自己的唇吻上了他的唇,堵住了那可怕的句子。

“别再说出来了,并且忘记你曾经说过什么。比起谋杀本身,更可怕的事情是——如果实施谋杀的人是你——这种可怕的念头。”安妮说,“如果你有那种可怕的念头,那么我们就会分开,也许是永远分开。我无法忍受和你分开,无法忍受……”

第二天一早,盖伊来到了警察局。他对一名警员说:“特特尔局长在等我,我是盖伊·海因斯。”

“请等一下,海因斯先生。”

盖伊在等候的时候,突然看到了在隔壁房间里坐着的柯林斯教授。他很高兴地看着他,刚想进去和他打招呼,却被警员叫到了另外一间办公室。

“感谢您能准时过来,海因斯先生。”特特尔局长向他介绍旁边的警官,“这位是坎贝尔队长。”

“您好。”

三个人打过招呼后,特特尔局长示意盖伊坐下,说道:“我知道您很忙,所以我们也不会耽搁您太多的时间。如果您愿意配合我们的工作,最好把您昨天晚上的行踪告诉我们。我们已经找到了与您在火车上交谈的人……”

“是的,我刚刚看见他了。”

这时候,坎贝尔队长将柯林斯教授叫了进来。特特尔局长问道:“柯林斯教授,这位是海因斯先生。”柯林斯转向盖伊,盖伊亲切地对他微笑。特特尔局长继续说:“昨天晚上,您和他搭乘同一列火车。”

柯林斯教授看了看盖伊,摇摇头说:“真的很抱歉,我真的不记得这位先生了。很不幸,我记不大清楚自己从纽约出发的这段旅程了。我们昨天庆祝了一番。”

“但是,我们就面对面地坐着……在观景车厢里……您还唱了一首关于羊的歌。”

“关于羊的歌?”柯林斯诧异地说。

盖伊连忙说:“还有,您还说到了微积分,您说您刚刚做了一场演讲。”

“我吗?”柯林斯摇摇头说,“真的很抱歉,海因斯先生。我肯定是被庆祝的香槟灌晕了。”

盖伊遗憾地垂下了头,又对特特尔局长说:“局长,柯林斯教授是否记得我,真的有那么重要吗?我能够说出和我搭乘同一列火车的客人,你们也找到了他,难道这还不能成为我9点半人在那里的证据吗?”

随着一个糊涂的证人离开,盖伊也回到了摩顿的家。此时,安妮、芭芭拉和参议员已经围坐在客厅里,等着他回来。参议员问起他的不在场证明是否已经找到时,盖伊说:“那个醉醺醺的不在场证明根本无法成立。”

“那个教授当时喝醉了吗?”芭芭拉一边递给他咖啡,一边问道。

“醉得一塌糊涂。”盖伊接过咖啡,说,“他完全不记得我了。”

安妮说:“可是你知道他搭乘哪一列火车,难道这还不能成为你的不在场证明吗?”

盖伊说:“显然不行。警方暗示我,可能在米瑞安被谋杀后,我才在巴尔的摩上的那列火车。他们已经把时间表排出来了。”

“真是可笑,他们的行为表现得好像你就是杀人犯一样。”安妮又担心起来了。

芭芭拉连忙安慰说:“别担心,不会有事的。警方只是在谨小慎微地调查而已,对不对,爸爸?”芭芭拉看向自己的父亲。

参议员面色凝重地说:“但愿是这样。那么,你下一步有什么打算?”

盖伊叹了口气,说:“接下来,无论我做什么事,警方都会了如指掌的。对了,他们还送给我一份礼物,”他站起身走到窗口,“你们看!我的守护天使。”

参议员和姐妹两个从窗口向外望去,只见一个男人正在路灯下徘徊。“你被跟踪了。”芭芭拉说。

“那个人叫雷斯利·汉尼斯。他每天工作十六个小时,剩下的时间就换成另外一个人。”盖伊笑着说,“事实上,他这个人不错。”

参议员气愤地说:“我会要求他们把他撤走。”

芭芭拉夸张地说:“您要妨碍司法公正吗,爸爸?”

盖伊也笑着说:“恐怕接下来无论我去哪儿,汉尼斯都会跟着。即使我去参议院,也是一样。”

“你是说,他有可能在我的办公室外面也这么守着?”参议员问道。

“非常有可能。”

参议员看了看窗外,又看了看盖伊,说:“为了能让你安心,我建议……嗯,你还是在家办公吧。这样你就会不那么尴尬了。”

“可是,练习怎么办?或者,森丘的比赛,我就不参加了。”

“哦,我亲爱的孩子……如果你突然取消所有的计划,你不会觉得尴尬吗?”参议员问道。

安妮也紧接着说:“是的,你不应该做让别人生疑的事。越是在这个时候,你越要表现得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

“还有汉尼斯先生护送呢。”芭芭拉开玩笑。

正在这个时候,仆人从外面进来,说有海因斯先生的电话,是要紧事。盖伊接起电话,就听到了布鲁诺的声音,他的神色立刻恍惚起来,随即挂断了电话,并和大家解释说,只是打错电话而已。

盖伊虽然面临着麻烦,可他的事业正风生水起。在球场外面,他刚刚被通知已经成了第五位种子选手,这是一件非常幸运的事。

此时,汉尼斯正与盖伊并肩行走,只听他高兴地说道:“我从来没看过森丘锦标赛,所以我很期待。”

“您是说,您会和我一起去吗?”

“哦,别担心,到那个时候这件事应该已经水落石出了。”汉尼斯问道,“您考虑过当一名职业选手吗?”

“我不用这么做,在网球比赛之后,我打算从政。希望如此。”

“从政?我想,我不向局长汇报这件事,对您来说是好事。”汉尼斯说,“如果他知道,一定会派十个人盯着您,他说——”

正当盖伊和汉尼斯交谈的时候,盖伊看到远处的台阶上出现了布鲁诺的身影。他大吃一惊,急忙打断了汉尼斯,说道:“我们去搭出租车吧,已经很晚了。”

“五角大楼。”盖伊对司机说。

汉尼斯则在后座上抱怨道:“哦,别去那里,我总是会迷路。”

车子开动了,盖伊看到布鲁诺的人影越来越小,心情才轻松了一些。他看了看对此毫无察觉的汉尼斯,暗自庆幸汉尼斯没看见布鲁诺。

第二天一早,盖伊穿好睡衣从卧室里走出来,突然在门厅的地板上看到了一封信。他将信封打开,一张白纸上写着:

亲爱的盖伊:

我们必须聚一聚,然后拟订一个计划。我父亲马上就要离开了,请给我打电话。

布鲁诺

盖伊将信纸揉成一团,用火柴将它烧掉。

在一家高级会所的大堂里,安妮正挽着盖伊从里面走出来。正当两个人含情脉脉地看着彼此时,布鲁诺出现了,他在不远处叫着盖伊的名字。盖伊转过头,看见是布鲁诺,便对身旁的安妮说:“先失陪一下。”

他走到布鲁诺的面前,小声说:“你可不可以别再纠缠我了?”

“这是你的错,是你逼我公开露面的。我试过给你打电话,你收到我的便条了吗?”布鲁诺很严肃地说。

“你打电话给我做什么?”

“我父亲下个星期就要到佛罗里达州去了——”

盖伊打断了布鲁诺:“你听好了,现在,在这家会所的外面就有一个探员,他会看到我们两个人在一起。”

布鲁诺看了看盖伊,又看了看不远处的女人,问道:“那个人不就是安妮·摩顿吗?的确比米瑞安迷人多了,是吧,盖伊?”

“我警告你,离我远点儿!”

说完这句话,盖伊便离开布鲁诺,走向安妮。就在他们对话的时候,安妮虽然听不清他们对话的内容,却注意到了布鲁诺的领带夹——那个写着他名字的领带夹。

“那个人是谁,盖伊?”安妮问道。

“只是一个你从未见过的网球迷。”

布鲁诺没有追他们,只是默默地看着他们两个走远。

在摩顿的家里,书房里只有盖伊、芭芭拉和女仆。仆人正在整理信件,芭芭拉则在书架前翻找着书。女仆拿着一封信递给盖伊,说道:“很特别的信件,上面标有‘私人’的字样。”

“谢谢。”

芭芭拉问盖伊:“你今天要去练习吗?”

盖伊一边拆信,一边回答说:“如果能在俱乐部订到球场,我就要去练习。”

芭芭拉听到盖伊的回答后,对着窗外挥起手来。女仆好奇地问:“您在和谁挥手?”

“汉尼斯先生。”芭芭拉俏皮地回答,“可惜爸爸不让我们请他进来。你见过他吗,露易丝?”

“没见过。”

“他很可爱,是吧?”

盖伊已经把信拆开了。信纸上画的是一栋房子的平面结构图,上面还贴有一把钥匙。钥匙旁边写着“前门钥匙”。地图上画有一段楼梯,爬上楼梯后,二楼右手边第二间屋子标明是布鲁诺父亲的房间。

终于到了比赛的日子。淘汰赛的前期并没有引起盖伊的关注,毕竟他的能力也是数一数二的,于是他轻松地只身前来。安妮她们并没有来到看台,而是待在上面的露台餐厅上喝茶、聊天。

盖伊无意中看了一眼看台。原本在座无虚席的观众台找一个人是很难的事,但布鲁诺的行为太与众不同。当所有的观众都随着网球运动的路线而左右摆动脑袋的时候,只有布鲁诺一个人死死地盯着备战席上的盖伊。布鲁诺在确定盖伊看到自己后,离开了看台,走到上面的露台餐厅去了。盖伊比赛完后也连忙往上走,老远就看到布鲁诺已经和安妮一起围坐在一张餐桌旁。餐桌旁除了安妮和布鲁诺,还有一对老夫妻。安妮看见盖伊走过来后,就笑着对他说:“亲爱的,这是安托尼先生——达维尔夫妇的朋友。”

布鲁诺立刻站起身,和盖伊握手说:“海因斯先生,我一直都是您的球迷。我追看您的各种新闻报道,关心您做过的任何事。”

达维尔夫人说:“安托尼先生刚才还给我们讲了一个很有趣的故事呢,非常好笑。”她又和布鲁诺用法语说起了那个故事的一些暗喻,两个人大笑起来。布鲁诺笑得尤其开心,身体前仰后合。就在布鲁诺身体后仰的片刻,安妮无意中看见了他的领带夹。她又看了看盖伊奇怪的神色,认定这其中一定有什么问题,但是她并没有声张,也没有追问。

“盖伊。”芭芭拉在一旁叫他。盖伊走了过去,只听芭芭拉说:“我和你的‘跟班’说过话。盖伊,你知不知道汉尼斯先生协助警方破获过斧头杀人案,就是那起把尸体切开藏在肉店里的案子?他曾和一条左腿一起被锁在冷库里,长达六个小时。”

“他说起那种事情,就像变魔术一样。”

芭芭拉将目光投向布鲁诺,问:“那个和达维尔夫妇在一起的法国人是谁?”

“他叫安托尼,但他不是法国人。”

芭芭拉优雅地走过去向大家问好。

“您好,芭芭拉小姐,很高兴见到您。您看起来真是甜美可人。”达维尔夫人夸奖道。

芭芭拉高兴地说:“我希望您不会忘记我们星期四的宴会,夫人。”

“我们计划去参加。”达维尔夫人看向丈夫,达维尔先生连忙说道:“当然,我们是要去的。”

当芭芭拉和达尔维夫妇对话的时候,布鲁诺也在看着芭芭拉。安妮为他们二人做了介绍,两个人目光交织在了一起。布鲁诺直勾勾地看着芭芭拉,面对芭芭拉向他问好,只是点头示意。他看向她,在她的眼镜里,看到了谋杀米瑞安时打火机的火苗,而他的耳朵里也响起了那天的对话:“您叫米瑞安,是吗?”

他的眼神让芭芭拉感到很不舒服,就连坐在一旁的安妮也察觉到了异样,更别提盖伊了。

星期四晚上,盖伊收到了一把旧手枪。正当他陷入沉思时,门铃响了。来人是汉尼斯探员。

“今天晚上我不会让您在外面待得太晚。”盖伊对他说,“森丘锦标赛明天就要开赛了,我需要足够的睡眠来养精蓄锐。”

“哦,真遗憾,哈蒙再过两个小时就来接班了。我还想看到他赚他的薪水呢。”

“那只猎犬从来不休息吗?”盖伊开玩笑说,“他跟得我这么近,都快长在我身上了,就像霉菌。”

汉尼斯直言道:“他觉得您很可疑。不过,他怀疑任何人,甚至都不相信他自己。”

在说话的空当,盖伊悄悄地打开抽屉,拿出了那张地图,然后对汉尼斯说:“我们走吧,别忘了拿上您的睡袋。”

“好。如果我在人行道上等太久,我真的会冻脚。而如果我在石阶上坐太久,我——”

“别担心,”盖伊笑着说,“自从您告诉芭芭拉冷库的故事之后,您就成了她最关爱的慈善对象。她会派管家去给您解冻的。”

“哦,真是个可爱的孩子。”

宴会上,安妮穿着抹胸礼服,轻纱绕过她雪白的颈部,突显出她迷人的锁骨,凹凸有致的身材、散开的裙摆,既大气又不失妩媚。只是迷人的她同盖伊一样,满脸心事。此时安妮虽然陪在父亲身边,目光却一直跟着盖伊。帅气俊朗的盖伊正出神地把玩着一只空酒杯,活泼的芭芭拉走上前去,和他说了几句,才看到他脸上出现了笑容。安妮因为他的笑,自己也宽慰地笑了。

芭芭拉去给盖伊拿酒,盖伊的目光又变得茫然。突然,他神色一变,变得严肃而意外。安妮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门口——布鲁诺出现在那里。她看到布鲁诺主动去和盖伊打招呼,可盖伊严肃地和他说了一些什么,然后布鲁诺不顾他的阻拦,就直奔安妮而来。

“晚安,摩顿小姐。”布鲁诺极其热情地握住了安妮的手。安妮向一旁的父亲介绍说:“爸爸,这位是安托尼先生。”

“安托尼先生。”

“您好,参议员。”布鲁诺绕到参议员的另一边,小声对他说,“如果有机会,我想和您谈谈……告诉您我对驾驭生命力的观点和办法……它会让原子力看起来更像是马和马车。我已经发展出千里眼的能力了,参议员先生,您现在能够嗅到火星上的花香吗?我希望能和您共进午餐,到时候我们再细聊。”

“好的,到时候再见。”

“再见。”

等布鲁诺走后,参议员一脸疑惑地问自己的女儿:“这个人到底是谁?我不记得邀请过他。”

“达维尔夫妇的朋友。”

“真是一个奇怪的人。”

布鲁诺离开了参议员,又来到唐纳修法官跟前。两个人寒暄过后,布鲁诺问道:“我想请问您一个问题,当您判处一个人死刑后,出门用餐会不会感觉不舒服呢?”

唐纳修法官不大理解布鲁诺诡异的思维,但他尽量回答他的问题:“谋杀犯被捕后,会被审判,被证明有罪后会被判刑。如果被判处死刑,那就必须被处决。”

“哦,非常客观的解答,对吗?”

“是的,这种事并不是每天都发生。”

“那是因为只有少数凶手被捕。”

芭芭拉在给盖伊送酒的时候,注意到了布鲁诺。盖伊被人叫走谈事去了,芭芭拉便一直观察着这个诡异的人。

安妮看到唐纳修法官难看的脸色,便过来解围,将法官带走了。可坐在一旁一直听着布鲁诺和唐纳修法官对话的法官夫人对布鲁诺很感兴趣。她仰起头,主动问道:“安托尼先生,您似乎对谋杀很感兴趣?”

“哦,我的兴趣并不比别人的大,或许,还不及您的。”

“我?”法官夫人做了一个夸张的表情,笑着说,“我对谋杀可没什么兴趣。”

“哦,得了,每个人都对谋杀有兴趣。”布鲁诺顺势坐在她的身边,“每个人的心里都有想除掉的人。哦,夫人,您是不是也有段时间……想杀掉某个人?比如,您的丈夫?”

“我的天哪,”法官夫人大笑着说,“我才没有。”

“啊,啊,啊,您确定吗?”布鲁诺伸出手指指着她,反问道,“难道您不曾有过那么一个时刻,被他惹得非常生气?那个时候,您会说什么呢?”

法官夫人笑而不答,而且是那种大笑。

“这就对了,是不是?”布鲁诺很满意地坐到她的对面,“现在……您要制订一个谋杀方案。”这位夫人和她旁边的密友听到这里,纷纷凑近了他。布鲁诺说:“您打算怎么下手?这部分可是最迷人的。您打算怎么做呢……您的名字是?”

那位夫人非常爽快地回答说:“康宁汉姆太太。”

布鲁诺继续说:“那么好,康宁汉姆太太,您要怎么下手呢?”

康宁汉姆太太装作真的要实施谋杀一样,小声说道:“我想,我得先弄来一把手枪。”

“哦,不行,康宁汉姆太太……乒、乒、乒……弄得到处都是血?”

坐在一旁的妇人说:“下毒怎么样?”康宁汉姆夫人也一脸同意地看向布鲁诺,等待他独特的解答。

“哦,对,下毒这个办法要好多了,这位太太是?”

“安德森太太。”

布鲁诺说:“这个办法好多了,安德森太太。但是您想,康宁汉姆夫人,虽然太过着急,可是如果您想让康宁汉姆先生看起来是自然死亡的,用下毒的办法至少需要十到十二个星期才能见效。”

康宁汉姆夫人说:“我曾经读过一个案例,我认为那个主意应该不错。我可以开车把他带到一个非常偏远的地方,然后用铁锤把他的头打破,往他身上洒上汽油,然后放火把车子烧了。”

“然后,您要大老远地步行回家吗?”

“不行吗?”

“不行。我有一个最好的办法,还有一个很棒的工具。”布鲁诺举起自己的双手,“它既简单、安静又快速。要知道,谋杀最重要的一个部分就是安静。我可以向您展示一下我的做法。您可以把您的脖子借我用一下吗?”

康宁汉姆夫人笑着说:“哦,只要不用太久就行。”

布鲁诺喝了一口酒,然后用自己的双手掐住康宁汉姆夫人那肉乎乎的脖子,说道:“当我点头时,您可以试着叫出来。我敢打赌,您一定叫不出声。好了……等我点头。”康宁汉姆夫人有点儿紧张,但也感觉很刺激,始终微笑着。

布鲁诺的双手开始用力了。正在这个时候,他抬头看见了看着他的芭芭拉。她使布鲁诺想到了米瑞安,想到了那天的谋杀。他用凶狠的眼神看着芭芭拉,双手不断地用力,甚至忘了他正掐着康宁汉姆夫人的脖子。他越是看着芭芭拉,双手越是用力,而芭芭拉被他的眼神吓得动弹不得。

直到一旁的安德森太太过来掰他的双手,并且喊着:“安托尼先生,安托尼先生!救命!快来人啊,快来人啊!救命!”他才松开了双手。但他的双手依旧不是自己醒悟后松开的,而是被许多人一齐掰开的。紧接着,他也晕倒在地上。

布鲁诺晕倒时,椅子也倒向地面,巨大且不和谐的声响引起了盖伊和参议员等人的注意,再加上康宁汉姆夫人的哭泣声,更引人注目。盖伊连忙赶了过去,看到了昏倒在地上的布鲁诺。

盖伊和服务生联手将布鲁诺抬到了书房里,安妮则去安抚康宁汉姆夫人,将她带上了楼。人们议论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最后只是推论说他们在玩一个什么游戏,事情也就不了了之了。此时,芭芭拉无力地站在房间的角落里,还在回想着布鲁诺当时的眼神。

在书房里,布鲁诺被放在沙发上。参议员对盖伊说:“当我看到他出现在这里的时候,就觉得奇怪了。他是谁?”

盖伊说:“我也不认识他,先生。”

“尽快把他弄走。这又成了一个小报消息的好题材。人们很快就会胡说八道,说我们又在狂欢了。我想,我最好先回去看看。”

“是的,先生。”

待参议员走后,布鲁诺也缓缓地睁开了眼睛,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盖伊一把将他推倒在沙发上。布鲁诺摸了摸自己的头,无力地说:“发生什么事了?我好像是在坐旋转木马,它让我觉得头晕。”

“你这个疯子!你就应该被关起来!你就不能滚出这里,别来烦我吗?”盖伊虽然很生气,但还是不能用很大的音量对布鲁诺发出怒吼。

鲁诺站起身,深情地对他说:“可是,盖伊,我喜欢你。”

盖伊感觉自己已经没办法和他用言语沟通了,于是一记重重的直拳打了过去。他揉搓着自己的拳头,看着布鲁诺又倒在沙发上。

布鲁诺摸了摸自己的脸,说道:“你不该这么做,盖伊。”

“来吧,给我振作点儿。”

布鲁诺站起身,整理着散开的领带。

“我来吧。”盖伊帮他把领带打好,“你的车在这边吗?”

“司机在外面等着。”

芭芭拉看着盖伊把布鲁诺搀扶出门口,她像失了魂似的走回宴会厅,正巧遇到从楼上下来的安妮。

安妮扶住妹妹的肩膀问道:“你怎么了?你看到了什么,对吗?”

“他看着我,他的手放在她的脖子上……我知道他是在掐我!”

“什么意思?”

芭芭拉吞了口唾沫,她的脸颊上还带着泪水。她压抑着内心的恐惧,说道:“刚开始,他只是看着我,然后眼神就变得凶狠了,开始瞪着我。他有点儿恍惚……哦,不,这太可怕了……他以为他在谋杀我呢。”说着,芭芭拉将眼镜摘了下来,擦了擦眼泪,说道,“为什么是我?为什么?和我有什么关系?”

安妮看着芭芭拉手上的眼镜,目光里充满了恐惧。她连忙问芭芭拉:“你知道盖伊在哪儿吗?”

“和那个人一起出门了。”

安妮亲吻了一下芭芭拉的脸颊,连忙追了出去。当她出来时,正巧看见盖伊送布鲁诺乘车离开。安妮立刻迎了上去,对盖伊说:“那天你们不是第一次见面,对吗?”

“你是指在会所的大堂里吗?”

“是的,”安妮说,“你注意到他看着芭芭拉的眼神了吗?”

“不,我没注意到。”

安妮立刻直盯着盖伊:“今天晚上,他用同样的眼神瞪着她,那时他的两只手掐在康宁汉姆太太的脖子上。”安妮质问道,“米瑞安的长相是什么样子?”

“你怎么突然问我这个?你看过她的照片。”

“回答问题,我要你亲口告诉我。”

“肤色很深,个子不高,但是很漂亮。”

“还有呢?”

“还有什么?”

“她也戴眼镜,对吗?”

“是的。”

“她看起来和芭芭拉有点儿像,对吗?”

盖伊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安妮看到他吃惊的眼神,立刻联想到布鲁诺可能是盖伊雇的杀手,就严肃地问道:“你是怎么让他去实施谋杀的?”

“我让他去实施谋杀?”

“是你杀了米瑞安,对吗?告诉我,是或不是?”

“是!”盖伊有些气愤地说,“他就是一个疯子。我们是在去麦特卡夫的火车上遇到的。他告诉我,他有个交换谋杀的计划。我谋杀他想谋杀的对象,而他谋杀我的。”

“什么意思?什么你的谋杀?”

“他曾经在报纸上看到过有关我的报道,他知道米瑞安,也知道你。他说,如果他肯为了我杀死米瑞安,那么我就应该为了他去杀死他的父亲。”

安妮摇摇头说:“哦,你一定知道他只是在说胡话。”

“但他不是!我万万没想过我们会再次相遇,现在这个疯子想要我去杀他的父亲。”

“这件事太不可思议了。”

“的确。”

安妮定了定神,说:“你是说,你知道米瑞安是被谁杀死的?”

“在她被谋杀的当天晚上,他就给了我她的一副眼镜。”

“那你为什么不报警?”

盖伊说:“然后让他们也问我刚才你问过的那句话:‘海因斯先生,你是怎么让他去实施谋杀的?’然后,布鲁诺也会承认我们是共谋。”

安妮开始觉得事情麻烦了,她无助地问道:“盖伊,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我不知道,安妮,我也不知道……”

突然,安妮意识到汉尼斯还在街对面监视着他们,便叫盖伊回去再说。盖伊深情地看着安妮,说:“亲爱的,这就是我不告诉你的原因。我想保护你、芭芭拉和你的父亲。你看,你现在知道了,就表现出一副我有罪的样子。”

“可……可如果我们可以和父亲谈谈,或许事情还有转机。”

“不,我们不能再将其他人牵扯进来了……”盖伊看了看汉尼斯,“我们还是先进去吧。”

街对面的汉尼斯一直注视着他们。盖伊和安妮进屋后,哈蒙恰巧来了。哈蒙看出汉尼斯的神色有些古怪,便问怎么了。汉尼斯说道:“我感觉事情有些蹊跷,得警觉些。”

当天晚上,宴会结束后,盖伊回到自己的房间,急匆匆地拨响了布鲁诺的电话。他在电话里告诉布鲁诺,今天晚上,他就要去做布鲁诺要他去做的事了。他会去找他的父亲,把这件事彻底地解决。他还告诉布鲁诺,今天晚上最好离开家,天亮前都不要回去。

盖伊拿出手枪,装在自己的西装内兜中,又看了看窗外正在值班的哈蒙,从房子的后楼梯离开,只身前往布鲁诺的家。他用钥匙顺利地打开了布鲁诺的家门,屋子里一片漆黑。他翻出地图,打开手电,按照上面的路线来到通往二楼的楼梯。出乎意料的是,楼梯上居然站着一只凶狠的大狗。此时,它正发出哼哼的声响。盖伊镇定自若地慢慢走上去,将自己的手伸给它。大狗闻了闻,又舔了舔他的手,并没有敌意。于是盖伊摸了摸它的头,顺利地绕过它,来到了二楼的走廊。他走到第二扇门,悄悄地推门进去。

他没有拿枪,也没有靠近床边,只是隔着一段距离悄悄地喊道:“安托尼先生,安托尼先生。”他见床上一个人影坐了起来,便继续说道,“您别害怕,我来这里,是想和您谈谈您儿子布鲁诺的事。”

床头灯打开了,照出了布鲁诺的脸。布鲁诺正坐在他父亲的床上。他对盖伊说:“是的,海因斯。我父亲今天晚上不在家,海因斯。我本来想在电话里告诉你这件事,但是你的决定太突然了,我想知道是为什么。”

“是你邮寄给我你家的钥匙,所以我决定利用它……来拜访你的父亲。我猜想,他会很关心他的儿子是个疯子的事。”

布鲁诺走到盖伊的面前,又在他旁边的椅子上坐下,说:“我想,你是不想遵守我们两个人之间的协议了。”

“是的,我从来都不曾制订什么协议。”

“我明白。那么你也就不再需要我的钥匙了。”

盖伊将钥匙还给他,将那把旧枪也丢在床上,劝慰他说:“听好了,布鲁诺,你真的病了,而且病得很严重。关于这方面,我不是很了解,但是你为什么不去接受治疗呢?这样不仅对你好,你也不会继续给偶然相识的人带来灾难了。”

“我不喜欢被人背叛的感觉。”布鲁诺绕到盖伊的身后,用枪指着他的后背,“没错,我潜意识里是想去实施谋杀,但我真正实施谋杀行为并不是出于我的思想,而是为了你。既然你从中获益,就应该付出代价。”

“我想,我这次来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布鲁诺。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说的了。”说完,盖伊便向外走,布鲁诺则一直拿着枪跟在他的身后。盖伊当然知道他正面临着危险,所以他将脚步放得很慢,以免激烈的行为刺激到布鲁诺。

布鲁诺拿着枪站在楼梯上面,盖伊抬头看着他。布鲁诺说道:“别担心,我不会开枪。我不想惊扰我的母亲。我可是很聪明的,我会想出更好的办法。”

盖伊顺利回到了家中,但是他所面临的危险并没有解除,而且这次行为给他带来了更大的麻烦。警察已经知道他外出了。

“他在3点25分回来,我甚至不知道他不在家……他的电话连续响了半个小时,没有人可以睡得那么沉。我让清洁工给我开的门,等我进去一看,海因斯根本不在家。他能去哪儿呢?”哈蒙向汉尼斯汇报说,“或许一会儿我们就会听到另一个女人被谋杀的消息。”

“闭嘴。要我去联络麦特卡夫警察局吗?我们有理由讯问海因斯先生更多的问题。”汉尼斯说道。

“讯问?咱们去逮捕他。”

汉尼斯严肃地说:“亲爱的哈蒙先生,我还需要对你强调多少次,我们没有确凿的证据,我们没有证据指控他去过谋杀现场,难道你听不懂吗?在原地等我回来。”说完,他便离开了。

第二天一早,安妮为了能够帮助盖伊,一个人来到了布鲁诺家里。她想和布鲁诺的母亲谈谈。显然这是一位慈母,或者说,是一位溺爱孩子的母亲。布鲁诺的母亲对安妮说:“我知道布鲁诺曾经有过一些不太好的状况,但一定不至于荒谬到去杀人。”

“安托尼太太,您得帮帮自己的儿子。”安妮说,“难道您看不出来,只要他讲一句话,就能让盖伊从这件可怕的事中逃离出来吗?”

“摩顿小姐,我确定这整件事不过是一场恶作剧而已。我知道布鲁诺有时玩得有些过火……哈哈……我本不该对外人这么说,可他有时的确不太会负责任,会弄出各种恶作剧。”

“安托尼太太,难道您还不明白吗?您儿子杀死了一个女人。”

安托尼太太睁大眼睛,问道:“是布鲁诺亲口告诉您的吗?”

“当然不是,安托尼太太。”

安托尼太太笑了笑,说:“那就是了。摩顿小姐,我很高兴您能来拜访我,但是很抱歉,我得去画画了。您喜欢画画吗,摩顿小姐?我发现,画画可以修身养性,让人的心灵趋于平静。”她站起身,和安妮握了握手,“有空再来玩。”说完,便转身离开了。

客厅里只留下安妮一个人。突然,布鲁诺从后面叫她的名字。安妮转过身,看向他。布鲁诺穿着一身睡衣,从楼梯上下来,对她说:“我想,我妈妈没帮上您多大的忙,是吧?她已经病了很久。她有一点儿……怎么说呢?应该叫困惑吧。唉,我那可怜的妈妈。”

布鲁诺绕到安妮的身后,一边从盒子里拿出一支烟,一边对她说:“我很生盖伊的气,他不该让您跑这一趟。”

“盖伊不知道我来这里,安托尼先生。”安妮说话时没有回头。

“我想,他是让您误会了。”布鲁诺看了看盖伊的打火机,说道,“他是下定决心一定要把我牵扯进去的。从我们在火车上认识开始,我一直在保护他。当时他就和我说,他多么憎恨自己的老婆。他想让我在某天夜里返回那座小岛上,捡回他落在那里的打火机。这样就不会让警方发现他曾经去过那里。他把打火机掉到那里了,当他……就是那一晚掉的。警方一直在等那个能够证明盖伊就是凶手的证据。这也让我很担心,但是我真的做不到,这太危险了。再说,这样一来,我们就会变成共犯了。”

安妮一直都在控制自己的情绪,但她听到这里时,一直在眼圈里打转的泪水忍不住夺眶而出。布鲁诺走过来,安慰说:“摩顿小姐,我很理解您现在的感受。但是很抱歉,我还有一个重要的约会……我现在真的必须离开了。”

安妮看着他的背影,痛苦地回想着他的话。她不相信他说的是真的,但依旧泪水直流。

当天下午,安妮和盖伊约在网球场上面的露台餐厅吃饭。这一天,也是盖伊比赛的日子。她向他提到了布鲁诺的事,她说:“他和我说,如果警方发现了你的打火机,那么它就会成为你去过现场的证明。”

“关于这一点,他的真正意图是说,他要把打火机送到那座小岛上去。”

安妮听了盖伊的分析,痛苦地按着自己的额头说:“我本想去帮忙的,但恐怕让事情变得更糟了。在你之后,我紧跟着又去了他家,这只会让他更加生气。”

盖伊说:“不,亲爱的,这不是你的错。他昨天晚上就和我说过,他会想出一个计划。看来,他的确想出来了。”

“盖伊,你必须赶在他前面,到麦特卡夫去。”安妮说,“你现在没时间去比赛了,去跟主办单位申请退赛吧。”

“如果他们宣布我退赛,那么汉尼斯一定会怀疑的,他会阻止我去麦特卡夫。”

“那我替你去那里。”

“不行,安妮。”盖伊为了保护自己的女友,不想让她去犯险,只得说,“你留在这里,帮我在比赛后溜走,别让汉尼斯发觉。”

“可是那样就太迟了。”

盖伊说:“布鲁诺不是说,他要在某一天的夜里去岛上吗?”

“是的。”

“那就对了,这也是他的想法。他是不会在白天去岛上的。如果我能连赢三局,那么我就可以——”

“盖伊,几分钟后你就要上场了。”一位网球选手过来通知盖伊需要做准备了,顺便也和安妮小姐打了个招呼。

“好的,蒂姆,我马上就过去。”

盖伊紧接着站起身来,拿起自己的网球拍,和安妮小声说着接下来的计划。在贵宾观众席的入场处,汉尼斯和哈蒙在尽职地看守着他们的嫌疑人。

“如果特特尔局长批准,我们就立刻逮捕他。”哈蒙说。

汉尼斯皱了一下眉头,说道:“先让他好好比赛。”

“这可是我第一次等一名谋杀案嫌疑人先去参加网球比赛,再逮捕他。如果被总部的人知道了,他们会调我去——”哈蒙的话还没说话,汉尼斯就示意他闭嘴,因为盖伊和安妮已经朝他们走过来了。

“祝您好运,盖伊。”汉尼斯对盖伊说。

“谢谢。”

盖伊陪安妮进入贵宾观众席后,对她小声说:“你明白了吗?你得确保芭芭拉在第三局开始时就把一切都准备妥当。”说完,盖伊走向他的网球场,而安妮赶到芭芭拉的身边坐下来,急忙和她耳语了几句。

这是一场相当受人瞩目的比赛。偌大的体育场里已经座无虚席,高高看台上的最后一排也坐满了人。观众的心思只在比赛上,运动员却分心于两件事情:一是比赛,二是赶往麦特卡夫。

广播里传来了解说员浑厚的嗓音:“先生们、女士们,请注意。本场单打比赛的选手是盖伊·海因斯和弗雷德·雷诺。”正式比赛前,双方开始试球。解说员说:“在这两位选手中,盖伊·海因斯是一个比较冷静且技术很全面的一位选手。他向来都采用慢攻的方式来积累比分,从不过分地使用自己的体力。”

裁判坐在高椅上问道:“边线员准备好了吗?比赛开始。”

从开始挥打网球拍的那一刻起,盖伊就用了全力。对手显然不太熟悉他这样的打球套路,第一局盖伊便以40:15的比分取得胜利。

中场休息时,盖伊看了一眼时间,已经是下午4点20分了。此时,布鲁诺也离开了家门,赶往火车站。

解说员对盖伊这次的表现很意外,评价说:“盖伊·海因斯在全力猛攻,加快了比赛的步调。我从未看见过他这样冒险地进攻,这和他平时比赛冷静的策略完全相反。”

第二局开始了,紧张的比赛氛围让所有的人都不敢大口地呼吸。人们随着网球的运动路线,左右摆动着头。即便是汉尼斯和哈蒙,也很投入地看着这场比赛。

布鲁诺此时已经坐在火车车厢里,用盖伊的打火机点燃了一支烟。隔壁的人看见了,便向他借个火。他看了看手里的打火机,然后从西装口袋里翻出一盒火柴,替那位先生点上了烟。那位先生虽然有些不解,但还是说了声“谢谢”。

第二局虽然不像第一局那么快速,但依旧被盖伊拿下了。解说员赞叹道:“盖伊·海因斯轻松拿下了前两局,如果按这个势头发展下去,那么他将连赢三局。”

贵宾观众席上,安妮对芭芭拉说:“听着,如果他再赢了这一局,你就把一切都准备好。这里有十美元,是付给司机的。”

“可我真的很想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我稍后再和你说,现在你最好快一点儿。”

可爱的芭芭拉走出了贵宾观众席,她并没有被汉尼斯怀疑,于是她很顺利地做好了要做的事。她不仅找好了出租车,还在车后座上为盖伊准备好了上衣和裤子。当她回到观众席上时,第三局比赛已经结束,但是盖伊输掉了这一局。就连解说员也不得不说:“我想,我可能把话说得太早了。当我预计这场比赛即将结束的时候,雷诺却取得了这一局的胜利。”

盖伊焦急地看着时间,时钟已经指示到5点25分了。与此同时,布鲁诺已经下了火车。他走到站前广场,将兜里的打火机拿出来看了看。正在这时,突然有一个人从他旁边走过,不小心撞了一下他的胳臂。打火机一滑,掉到了地上。恰巧布鲁诺站在下水道旁,打火机在下水道拦污栅栏上弹跳了一下,掉进去了。

此时比赛已经进入僵持阶段。解说员评论道:“现在的比分是2:1,盖伊·海因斯领先。现在已经是第四局的第十次平分了。这场比赛由海因斯的快速取胜演变成了一场拉锯战。”

盖伊在第四局奋力拼搏,而布鲁诺在为掉进下水道的打火机发愁。他请来保安,指着拦污栅栏说:“我的烟盒就在这下面,非常值钱的。”

“在这下面?”

“是的,得马上把这个栅栏盖儿抬起来。”布鲁诺一边比画,一边说着。

“有什么事情需要帮忙吗?”路人过来问道。

“难道我们就不能做些什么吗?”布鲁诺着急地说,“我的烟盒掉进去了。”

保安说:“无论我们做什么,可能都没用了。或许它已经被污水冲到排水管里去了。”

“排水管?”布鲁诺惊呼。

另一个好心人说:“或许它正卡在边缘上呢。”

“难道没有那种水槽下的凹形弯管吗?”

总之,所有的人都在出主意,甚至弯腰向里窥探,就是没有一个人肯动手做些什么。保安说道:“我们可以联络市政工程师。最糟糕的结果就是他要我跳进去。”

“听着,先生……”布鲁诺说。

“好了,放轻松点儿,先生。”保安说。

“我可不想放松!”焦急的布鲁诺见没有人愿意做些什么,只好自己跪在地上,将手伸进栅栏里,试图将打火机拿上来。

布鲁诺的手指已经碰到了打火机。他开始用自己的食指和中指夹住它,想将它拿上来。可沾有潮湿泥土的打火机表面太滑了,他的手腕被卡住,手指又使不上劲儿,一个不小心,打火机又掉了下去。这下,它掉落的位置比刚才更深了。还好,它没有掉到水沟里,而是在一级干爽的石阶上。

这一边,盖伊坚定地挥动球拍,努力要快速赢得比赛。另一边是布鲁诺汗流浃背,将自己的手伸向下水道深处。栅栏的缝隙太小,粗糙的铁栅栏刮着他的手腕。他的手每向下伸一寸,手腕的疼痛感就会增加一分。

终于,布鲁诺将打火机捏在手里,拿了上来。围观者也从最初的两三个变成了七八个。还有人感叹道:“不管那是什么东西,对您来说一定非常重要。”布鲁诺没有时间耽搁,也不想让自己和手里的打火机太引人注意,就快速地跑走了。

网球场上,阳光炙烤着大地,盖伊的衣衫已经被汗水浸透了,他却没有片刻喘息。再大的事情也不会阻碍他发挥自己的智慧,这才是真正有能力的人。终于,盖伊凭借自己的能力拿下了这一局。

安妮和芭芭拉在看台上高兴地鼓掌。随后,安妮在芭芭拉的耳边说了几句,芭芭拉便离开了。盖伊来到看台上,将自己的网球拍递给安妮。安妮说:“出租车已经在入口等你了。”

芭芭拉高兴地走到汉尼斯身边,要分散他的注意力。她一边说话,一边故意将脂粉盒碰洒在他的西装上,然后连忙蹲下去帮他擦干净。但是一旁的哈蒙看到盖伊从另一扇门溜出了网球场,连忙喊汉尼斯。而芭芭拉依旧抱着汉尼斯的双腿,假意给他擦拭着。汉尼斯再也顾不上怜香惜玉,急忙将芭芭拉扶起,将两条腿撤了出来,使得芭芭拉的身体向前一倒,两只手碰到了地上,不过力道不是很大。

盖伊走到门口,看见一辆出租车,连忙问道:“您是在等我吗?”

“是的,先生。”

“去宾夕法尼亚州车站。”盖伊便上了车。当两位探员追出来的时候,车子已经开远了。极富经验的汉尼斯拍了一下哈蒙的肩膀,说:“跟我来。”然后冲向路中间,张开双臂,拦下了一辆小汽车。

车子还没停稳,汉尼斯就冲进了后座,并将自己的警察证出示给后座的女士:“我们需要您的协助,现在我们要追一个人。”

坐在后座的女士是一位五十多岁的老妇人,她身材臃肿,但衣着华贵。估计她这辈子经历过的最刺激的事就是这一件了,她惊呼道:“真的吗?这太刺激了!”

等哈蒙上车后,他们便开始追前面的出租车。

盖伊在车里穿上了事先为他准备好的衣服,等车子停稳时,他也穿着完毕。他匆匆付了车费,走进了火车站。此时,两位探员也紧随其后下了车。他们在售票窗口看到了盖伊,但没有直接过去,而是等他买完票后,问售票员:“刚才那位男士买了去哪里的车票?”

“麦特卡夫。”

哈蒙一听,连忙要去逮捕他,但被汉尼斯拦了下来。汉尼斯说:“让他去吧,可能会有重大发现。我们去联络麦特卡夫的警察,让他们在那边接手。”

当盖伊顺利地坐上火车的时候,布鲁诺已经到了游乐场。此时天还没黑,所以他不得不按照计划在游乐场里等着。他来到一家烤肉摊前坐下,着急地问里面的服务员:“什么时候天黑?”

服务员看了看眼前的人,又看了看旁边的顾客,好奇地问道:“您怎么这么着急要天黑呢?”

“我是想问,这里什么时候天黑?”

“快了,不用很久。”

盖伊在火车上坐着等火车到站。这时,车厢里来了一位陌生男士,他走到另一位男士的对面坐下,也在跷二郎腿的时候碰到了对方,两个人便交谈起来。其中一个人问:“我们大概什么时候能到巴尔的摩?”另一个人回答:“还有半个小时吧。”这种从陌生到熟悉的过程,盖伊是再熟悉不过了,也是他现在的心结。他叹了口气,连忙将脸转向一边。

游乐场里,布鲁诺坐在一棵树下翻看着报纸。一个老人走过来和他搭讪:“自从这里发生了谋杀案,守船人的生意好了很多。人们都想看犯罪现场。”听他这么一说,布鲁诺才仔细看了看当初他搭乘船只的码头。那里原本人迹罕至,如今却排起了长队。

布鲁诺说:“这可不是什么赚钱的好办法。”

“哦,也不能这么说,守船人也得吃饭。有一阵子,他那儿的生意差得不行,就连搂抱的男女也不去光顾那里。”

布鲁诺看着老人,问道:“搂抱的男女,是指什么?”然后不屑一顾地继续看报纸。老人生气地说:“好吧,就当我没说过。”

为了同一件事的两个人,一个在游乐场里盼日落,一个在火车上盼夕阳能够晚一会儿落山。终于,太阳要落山了,盖伊也下了火车,连忙搭乘出租车赶往游乐场。早在车站等候的警察也获知了他要去游乐场的情报,立即给总部发出信息:“61号车报告,盖伊·海因斯已经抵达火车站,正搭乘出租车赶往游乐场。”

太阳逐渐消失在地平线下面,游乐场的霓虹灯越来越亮。布鲁诺悄悄地走到游船项目的队伍里,等候实施他最后的计划。他将帽檐儿拉低,以免其他人看清他的长相。

警察已经比盖伊早到了一步,其中一位便衣被安排在游乐场的大门口守着,另外两个则走了进去。盖伊下车后,看到了一辆警车,意识到自己已经被跟踪了,但他还是要做自己的事。

从这辆警车上下来的人是特特尔局长和他的警员。见盖伊进入游乐场后,特特尔局长便嘱咐警员:“你先去和正门的便衣警察会合,然后过来找我们。”兵分两路,大家展开了追捕行动。

两名警员拿着照片来到了守船人身边,悄声告诉他:“把你的眼睛睁大点儿,如果看见这个人,就来通知我们。”然而这一切都被排队的布鲁诺看在眼里。他一直盯着守船人。突然,守船人不经意地抬起头,看到了他。布鲁诺立刻低下头,急忙避开守船人的目光。但他的脸和他的穿着打扮曾给守船人留下了十分深刻的印象,守船人思考了一会儿,赶忙向两名警员走去。布鲁诺见情形不妙,决定立刻离开。就在左顾右盼选择逃跑路线的时候,他看到了盖伊,盖伊也看到了他。

“嘿,布鲁诺!”盖伊冲他大叫,并向他跑去。跟踪盖伊的两名警员则在盖伊的后面喊:“海因斯,站住!”于是,三拨人互相展开了追逐与躲避。

布鲁诺跑上了正在旋转的木马,盖伊也跟了上去。警察以为他要逃跑,连忙举起了手枪。可就在一声枪响之后,应声倒下的并不是盖伊或者布鲁诺,而是控制木马转速的工作人员。没了他的控制,木马的转盘开始狂转不止,原本一个和缓的娱乐项目变得疯狂起来。两名警员想冲到转盘上面,却被巨大的离心力甩了出去。场外根本没一个人能接触到旋转台。正在乘坐木马的女孩害怕得尖叫起来,有个无知的小男孩却认为这疯狂的转动异常好玩,哈哈大笑个不停。

在快速旋转的转盘上,布鲁诺和盖伊扭打着。下面的警察纷纷聚齐,守船人也跟了过来,指着扭打的人说道:“对,就是他,他在上面。是他杀了她。”

“我们知道。”特特尔局长说。

扭打还在继续着,转盘仍然在旋转着,场外的母亲痛苦地喊叫起来,因为上面有她的孩子,就是那个无知的小男孩。

“得叫人把那玩意儿停下来。”特特尔局长说。

“我去。”一个老头儿拉住局长的胳膊,自告奋勇地走了过去。他矮小瘦弱的身体趴在地上,想从高速旋转的转盘下爬到里面,从而控制住那个能控制速度的传送带。一名警察忙喊:“嘿,停下,您要做什么?”

特特尔局长对他说:“不,我认为他办得到。”

老人的动作虽然缓慢,却带着一种沉稳和坚定。

盖伊和布鲁诺仍旧在旋转台上扭打着,巨大的离心力迫使他们必须用一只手抓住一个固定的物体,否则就会被甩出去。那个无知的小男孩还坐在木马上哈哈大笑。盖伊和布鲁诺扭打到他身边的时候,他也想参与到这场搏斗中去,于是挥舞着弱小的拳头往布鲁诺身上捶打了两下。布鲁诺一生气,就用他那强而有力的大手将小男孩一把推下了木马。小男孩顺着旋转台向外滚去,场边的母亲吓得惊叫起来。眼看他就要被甩出去,盖伊一把抱住了他,并艰难地把他放进了相对安全的马车里。

布鲁诺逮住机会,从后面勒住了盖伊的脖子,又顺势将他按倒在旋转台上。布鲁诺想用双手将盖伊掐死,盖伊双脚用力踢蹬,不停地向前挪动着身体,但还是被布鲁诺掐紧了脖子。旋转木马上的女孩在尖叫,小男孩在哇哇大哭。后来盖伊虽然挣脱了布鲁诺的手臂,却被他踢到了旋转台的边缘,身体已经被甩在外面。盖伊双手死命地抓住了一根钢管,布鲁诺则用力地踹着他的手,眼看他的手被踹得红肿起来。

旋转台下面的老头儿马上就要接近目标了。他拿出手绢,擦了一下汗水,继续往里爬。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他终于爬到了控制杆的位置,用力将控制杆闭合。快速旋转的皮带被瞬间制动,导致偏离了轨道。紧接着,木马转台塌了,木马甚至被甩了出去。一声巨响过后,一切都停止了,除了漂浮的尘埃和还在冒火的电线。

人们赶紧围了上去,虽然有警察制止,但阻挡不了母亲们要救孩子的心。特特尔局长找到了盖伊,问道:“你还好吗,海因斯?”

“我想,还好。”此时,盖伊已经满脸是伤,庆幸的是,都是些皮外伤,他还能好好地站在那里。

这个时候,警员突然带着守船人走过来,说:“他说,我们要逮捕的不应该是这个人,而是另一个。是刚才和他扭打在一起的那个。”守船人不住地点头,表示认可。

“什么?不是海因斯?那你刚才指着他?”

“我没有,警官,我发誓我从来没有见过他,我说的是另一个人。”

特特尔局长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海因斯?”

“他有我的打火机。”盖伊满脸是汗,焦急地说,“他想把它放到这座小岛上,然后栽赃给我。让我和他谈谈,让我证明给你们看。他在哪儿?”

当盖伊找到布鲁诺时,他已经被压在一匹木马下面,奄奄一息。木马被巨大的棚顶压着,根本抬不动,只能等起重机过来。

“你好,盖伊。”布鲁诺看见盖伊后,笑着和他打了个招呼,又看了看旁边的人问道:“您是谁?”

“这位是特特尔先生,是警察局局长。”盖伊回答他。

布鲁诺笑了笑,用虚弱的声音说:“他们终究还是抓到你了,是吗,盖伊?”

盖伊焦急地问道:“布鲁诺,你现在可以说话吗?你可以告诉局长,你有我的打火机吗?”

布鲁诺睁大他那无辜的双眼,看向盖伊,说:“我没有。它还在那座小岛上,是你留在那里的。”

“布鲁诺,别再坚持了……别再说谎了。”盖伊因焦急而变得磕巴起来。

布鲁诺说:“我知道,不过很抱歉,盖伊。我的确很想帮你,但是我不知道自己可以再做些什么。”

盖伊见他还是那样顽固,便对局长说:“特特尔局长,我可以搜他的口袋吗?”

“当然不行,况且,他已经说了,东西不在他手上。”特特尔局长坚决拒绝了他的请求。

盖伊失望地说:“可是,他快要死了。”

旁边的人看见布鲁诺的眼睛闭上了,头也歪向一边,于是说:“他死了。”只见布鲁诺原本握紧的手慢慢地松开,露出了那个刻有“A to G”的打火机。

特特尔局长将它拿起来,问盖伊:“是这个吗?”盖伊点了点头。局长说:“您说得对。最好由我来暂时保管这件东西。我们明天早上再来澄清这件事。您是否要留在这里过夜?我想,您应该有很多话要告诉我。我们9点见,好吗?”

“好的,特特尔局长……谢谢您。”盖伊终于如释重负,转过身问后面的守船人:“这里哪儿有电话?”

“入口处就有。他是谁,老兄?”守船人问道。

盖伊看了看后面,说:“布鲁诺,布鲁诺·安托尼。一个很聪明的人。”

安妮已经在书房等了很久,一直坐立不安地等着电话铃声响起。这会儿,电话铃刚响了一下,她就急急忙忙地接起了电话。

“盖伊?是的,亲爱的,我当然愿意过去……”听到盖伊的讲述,她终于喜极而泣。她挂断电话后,对家人说:“盖伊明天早上就会回来,他要我给他带一些东西……”

芭芭拉高兴地冲过来抱住姐姐,就连一向稳重的参议员也高兴得不由自主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第二天,盖伊解决了所有的问题,和安妮一同坐上了回家的火车。坐在他们对面的一位老人原本在看报纸,这会儿,他突然把报纸放下,问盖伊:“很抱歉,打扰一下,您是不是盖伊·海因斯?”

盖伊刚想笑着说“是”,话到嘴边,却咽了下去。他连忙拉起安妮,换了节车厢坐。对他来说,在火车上透露自己的信息可是大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