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萱没有想到裴惠昭不但来了,而且还来得这么心急,天刚微微黑,她就从别院的后墙爬了进来,她吩咐自己的两个侍婢去引开那些亲兵,明萱只听到门口吵吵嚷嚷的,什么我家姑娘单纯,我们来替她看看有没有受骗,还有那些亲兵极力地解释,双方吵成了一锅粥,裴惠昭还带来一把削铁如泥的匕首,她潜到明萱房门口,用匕首一砍,那把铁锁应声而下,明萱看到了自由的曙光,她赶紧猫腰溜出囚禁她的房间,和裴惠昭踮着脚走到后院墙边,两人都有些武功,爬上去很容易,等成功脱困后,裴惠昭拉着明萱一路狂奔,气喘吁吁地跑到安全的地方,裴惠昭一边喘着气,一边对明萱道:“我把你救出来了,你赶紧给我滚,离萧赜越远越好!”
明萱也大口喘着气:“你放心,我巴不得以后都别看见他!”
“哼!”裴惠昭叉腰怒道:“我现在要去萧府,找他算账!”
明萱和她正准备分道扬镳,却见庾婉柔慌慌张张地跑过来:“惠昭,我可算找着你了,你这一下午都跑哪去了啊?”
裴惠昭看看明萱,不满道:“一言难尽,我等会跟你慢慢说。”
庾婉柔打量了一下明萱:“咦?你不是阿俨的朋友吗?怎么会和惠昭在一起?”
明萱尴尬道:“呃,这个也一言难尽。”
庾婉柔已经无暇细问,她急急道:“惠昭,萧家出事了!”
“啊?”裴惠昭已经把要找萧赜算账的话抛到九霄云外了,她抓住婉柔的手:“什么?出什么事了?”
虽然手被裴惠昭捏得生疼,但庾婉柔早已习惯好友风风火火的个性,她三言两句把事情说个清楚:“宫里卫婕妤回广陵省亲,陪同的慕侍郎慕珩硬说萧世伯迎接不力,怠慢皇妃,把世伯和萧赜都软禁了起来,还说要禀报皇帝陛下给世伯定罪呢。”
“萧世伯一向小心,怎么会怠慢皇妃呢?”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听说是萧赜对慕珩面首身份有所讥嘲,得罪了慕珩,所以才招来这场祸事。”
裴惠昭怒道:“他不要脸面做了面首,人家还说不得了!”她又是恨慕珩,又是焦急萧赜的处境:“不行,我要去找萧赜,他脾气又硬又臭,那面首别趁机为难了他。”
裴惠昭说罢就往萧府方向奔去,庾婉柔叹了口气,她也顾不得再问明萱为什么和裴惠昭在一起了,而是匆匆向明萱告了个别,就追着裴惠昭而去了,只留下明萱一个人傻愣愣站在那。
没想到她下午才咒完萧赜有报应,这报应就来得这么快,还是由慕珩挑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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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府中,嫣红的海棠花开遍整个花园,慕珩轻轻嗅着明艳艳的海棠花,他一身白衣,容貌艳绝,这亮红的海棠花一比都逊色不少,他对身边的阿沅笑道:“那丫头跑出来了?很好,省得我再想怎么把她放出来。”
“但是阮姑娘被萧赜无故囚禁,她未必愿意去救他性命。”
“这你就不必担心了。”慕珩冷清如冰的双眸隐隐有了些暖意:“萧嶷救过她性命,所以就算他哥哥萧赜得罪了她,她也会去救萧赜,阮明萱,就是这么一个愚蠢的人。”
阿沅轻声道:“少主,阿沅一直不懂,为何非萧嶷不可?”
“他素有才名,人言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这样一个无双公子,呆在清涧谷,岂不是可惜了么?只不过……”慕珩话锋一转:“我原以为他入清涧谷是他懦弱之为,可看萧道成宁愿抗旨也不愿意让他搅入这场争端,只怕是另有因由。”
“少主,可要阿沅去查?”
“不必了。”慕珩摇头道:“萧道成为人谨慎,他不想让你知道的东西,你查也查不出什么,而且我们也没必要查,因为萧嶷很快就躲不下去了。”
“其实少主……我们都已经布置好了,又何必非要逼萧嶷出谷呢?”
“我只是做了个引子,接下来的事情,都要他们自己想,纵观这广陵城,除了萧嶷,还有谁这般智计无双?”慕珩轻笑,他那双漂亮漆黑的眸子上下打量着阿沅,阿沅不敢对视,慌忙低下头去,只听慕珩轻笑出声:“阿沅,你怎么越来越心慈手软了?莫非跟踪萧嶷数日,你喜欢上了那个公子无双的萧嶷吗?”
阿沅慌忙单膝下跪:“少主,阿沅是主人从沅水捡回的孤儿,主人对阿沅有再造之恩,阿沅绝对不会背叛主人和少主的。”
“慕侍郎,这是干什么?”一声娓娓如莺啼的声音响起,阿沅只看到青色折锏长裙慢慢靠近过来,慕珩淡淡道:“阿沅,你先下去。”
他转向眉目如画的清丽佳人:“未知卫婕妤来此,有何贵干?”
卫芷素轻轻一笑:“慕侍郎用我的名义拘禁了萧家父子,我琢磨着,该有人来找我说情了,所以来找慕侍郎对口供。”
慕珩淡淡道:“卫婕妤心里早已有了答案,又何必来问我呢?”
卫芷素眼波流转:“慕侍郎就不想见见故人么?”
“既已陌路,何必相见。”慕珩淡淡扫了卫芷素一眼:“若故人前来,婕妤知道该如何做的。”他顿了顿,看着嫣红的海棠花:“海棠花虽美,但却有毒性,卫婕妤以后还是远离这片花圃为好,免得出了差错,让江夏王殿下担心。”
听出慕珩语气中的警告意味,卫芷素轻哼了一声,那个飘然若仙的身影越走越远,卫芷素低头轻抚着海棠花瓣,手中一用力,海棠花瓣片片粉碎,零落成泥。
“婕妤娘娘,府外有个人一直说要见您,说有很重要的事要找您呢。”侍女小葵匆匆前来禀报道。
卫芷素盯着身下殷红的海棠碎屑,她轻声道:“还是免不了踏碾如尘的命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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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姐姐。”明萱头发披散着,身上还是穿着小厮的衣服,卫芷素睁大眼睛,惊讶道:“明萱妹妹?怎么是你?你怎么打扮成这样?”
“这个说来话长。”明萱急急道:“卫姐姐,我听说太守萧道成父子都被慕珩软禁起来了,慕珩还说要治他们怠慢皇妃之罪,卫姐姐,你放了他们好不好?”
卫芷素蹙眉叹道:“这个我也无能为力。”
“为什么?”明萱睁大眼睛:“卫姐姐,你是皇妃啊,慕珩还要听你的呢,你要放入,他哪敢不答应?”
“这个事情并不是你想的这样简单。”卫芷素安抚住明萱:“你听我说,慕珩拘禁他们,并非是因为他们怠慢我,真实原因是因为萧道成不肯协助慕珩重查孟之月一案。”
明萱吓了一跳,这件事怎么又和她阿娘的案子扯上关系了,卫芷素娓娓道:“陛下已经知道你的真实身份了,这次我回广陵名为省亲,实则是避人耳目,方便慕珩带兵来重查此案。”
“陛下怎么知道的?”明萱忽然恍然大悟:“我知道了,一定是慕珩告诉他的!”她愤愤然:“慕珩哪有这么好心帮我阿娘翻案,他一定有所图谋!”
她自顾自说着,却想起卫芷素还不知道她和慕珩的恩怨,她心虚地望向卫芷素,卫芷素却抿嘴轻笑:“我早知道了,他就是八年和你一起出现在武原县的穆清。”
明萱回想起当日在安仪宫,卫芷素和慕珩两人相见互不相识的样子,她讪讪道:“卫姐姐,原来你知道啊,我还以为你们俩都忘记对方了呢。”
卫芷素一笑:“我在宫中无权无势,慕珩则炙手可热,我除了装作忘记他,还能怎么办?”
明萱点头称是:“他那般无情无义的人,卫姐姐你的确应该装作不认识他,否则还不知道他要怎么算计你呢!”
卫芷素抬眼静静看着她,语气柔婉:“那你又为什么装作不认识他呢?”
明萱低下头闷闷道:“他用我阿娘的事威胁我,如果我不说出他就是穆清,他就告诉我阿娘的冤情。”
卫芷素吃惊道:“还有这种事?慕珩他未免太过分了!”
“我答应都答应他了,也不想再说这件事了。卫姐姐,他这般绝情,你也还是守口如瓶吧。”
卫芷素点头:“他是山阴公主面前的红人,我自然不会以卵击石的。”
明萱这才想起卫芷素刚说的话:“对了,卫姐姐,你刚刚说萧太守是因为不肯协助慕珩翻案才被关起来的?”
“是,你阿娘这件事情涉及多方利益,我想萧太守是想置身事外吧,但是你也知道慕珩心狠手辣,岂容得他称心如意?所以你来找我,我也没法子。”
明萱急了:“那怎么办?我去找陛下求情。”
卫芷素忙阻止道:“广陵和建康相距几百里,等你一来一去,萧太守早就遭到慕珩毒手了,我想为今之计,只有你去找慕珩说情了。”
明萱顿时打了退堂鼓:“不行,慕珩他不会听我的。”她咬了咬嘴唇:“而且,我一点都不想看见他。”
她说这话时,神情既凄清又愤然,卫芷素轻叹着摇头道:“明萱,看来你还是心中有他。”
明萱怔住:“不,我怎么可能还喜欢他?”
“若真不再喜欢一个人,那对一切都会淡然,不会再在意,明萱,你还是忘不了他。”
明萱怔了半响,忽咬唇凄然道:“是,就算他这样对我,我还是忘不了他对我好的时候,他为我做桃花糕,教我编草蚂蚱,教我机关术,有时候我会想,这一切都是一个梦,梦醒了,他还是原来的清哥哥。”
“傻丫头。”卫芷素同情地安慰她:“他不再是你的清哥哥了,你这样,只会让自己更加不好过的。”
明萱悄悄飞快抹掉快要流出来的眼泪:“不说他了,卫姐姐,你有什么办法可以救萧太守吗?”
卫芷素思索了会:“办法倒不是没有。”她软语道:“我听慕珩的随从说,慕珩其实要找的是萧太守的二公子萧嶷,慕珩听说他聪明绝顶,所以想让他帮忙查案,只是萧太守以萧嶷身体欠佳拒绝了,慕珩又转而要求萧太守帮忙,萧太守还是不答应,慕珩一气之下才拘禁了他。我想,若是萧嶷肯出来协助慕珩,那说不定慕珩会放了萧太守。”
“萧嶷?慕珩要找的是萧嶷?对啊,我应该去找萧嶷,他那么聪明,他肯定有办法救萧太守
的。”明萱忽又想起什么:“额,可是如果萧嶷出来查案,他不就得罪朝中那些人了吗?”
“怎么会呢?”卫芷素柔声说道:“萧嶷他又无官职在身,闲云野鹤一个,就算朝中那些人生气,能把他怎么办呢?假若他们迁怒萧太守,广陵这山高皇帝远的,何况有湘东王撑腰,萧太守也可以高枕无忧。”
明萱听着也有些道理,卫芷素又道:“何况,你现在不应该想东想西,还是先救萧太守才重要,你我也知道慕珩的脾性,倘若萧太守迟迟再不答应,只怕……”
明萱一想,慕珩都能杀她,杀一个太守算什么?一想到这她就紧张起来:“不错,卫姐姐,你说得对,现在还是应该先把萧嶷找出来。”她感觉到十分沮丧:“这都是我,我自己的事,还连累他和萧家。”
明萱想到萧家陷入如此境地,都是因为她的缘故,她不由难过万分:“卫姐姐,你知道吗?萧嶷是我来宋国后,见过最好最温柔的人,我真觉得很对不起他。”
“傻丫头。”卫芷素的眼中不由闪过一丝怜悯:“你真以为这都是你的缘故吗?就算你不来宋国,慕珩还是能寻其他事借题发挥,他要的,不过是一个替他打压老臣的机会罢了,而你,只是恰巧给了他这个机会。”
“他怎么会变成这样?”明萱喃喃道:“他怎么会变得这么不择手段?萧家没有得罪过他,他为什么要这样逼迫他们?”她低下头:“我现在要去找萧嶷想办法,可是卫姐姐,他在清涧谷,我进不去。”
“那有旁人能进去吗?”卫芷素提醒道。
“旁人?有一个,萧嶷的随从路远!可是他现在也被关在太守府了。”
“这就好办了。”卫芷素抚过耳边翠玉明铛:“我这个皇妃虽然不能放了萧太守父子,但放一个随从,还是没有没有问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