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敌军遍布的恒春郡内驻留是一件很冒险的事,虽然黑煞带着的干粮十分充足,但是在山林里躲了十多天后,还是不得不冒着被发现的风险出去打猎,所幸在燕天明晋入妖魄境的感知下趋利避害,没有遇到敌人。
这一日已经是第十七天,燕天明日夜等待的那人终于到了,獐头鼠目还是个残疾。
但是他是蜀道儿。
燕天明之前拜托燕九殇调查的就是他,燕天明在江湖上知道他的大名,现在这个时候正需要他的帮助。
蜀道儿对洛军找上他感到十分惊愕,还以为是当初在乾国参与追杀燕家大少东窗事发,吓得逃命,后来被一个使笔的给抓住后才知道事情原委,敢情是要他帮忙对付乾国。
蜀道儿对燕天明的观感不差,他对国家征战不感兴趣,但是燕天明挫了雨冷锋的威风,蜀道儿自觉欠他一个人情,这个忙能帮就帮,再说他反正打不过抓他来的吕轻侯……
七天后。
粮仓数十里外的一支从彭州而来的乾国运粮队缓缓行着,人数大概两千,这一段路一直以来都没有受到战火侵扰,所以当道旁卷起起码三千人奔袭而来才会出现的扑天烟尘时,整个运粮队都呆住了,这里明明已经算是乾国的腹地,怎么可能还会有大股敌人?
六百黑煞重骑拖曳着树枝奔袭而来,不分青红皂白冲杀一通,重骑的冲锋力极为可怕,再加上运粮队先入为主认为敌人至少三千人,失去了战意,顿时被黑煞重骑占了上风,被杀的丢盔弃甲。
粮仓的驻军发现了烟尘大起的战场,紧急调动人马赶去驰援,粮仓的守军顿时少了一半,潜伏在一旁许久的燕天明等了一会,终于目露狠光,“上!”
七百多黑煞重骑冲出去,在粮仓守军惊愕的目光中冲杀进粮仓大门守军中,借着厚实的甲胄和马匹的冲势一时间和上千人打了个不相上下,顾独邪游走不已,每一刀都会带走一条性命,但燕天明却不在战场中。
正当粮仓守军的注意力被吸引到门口的战斗时,燕天明正在粮仓地下一条用七天仓促挖出的通道中匍匐前进,头顶传来隐隐的震动,燕天明知道这是粮仓里的士兵都在向门口汇集而去,正中他的下怀。
燕天明顶开头上最后一层浮土,一个翻身爬出去,这是一座粮仓的背面,刚好处于哨塔的死角,燕天明不由得感叹蜀道儿技术过硬,七天就捣鼓出了这个地道,选的位置还如此隐蔽。
趁着守军的注意力被门口吸引过去,燕天明手上燃起一点小火苗,嘿嘿笑道:“专业人士辅佐果然就是不一般。”
被黑煞重骑缠住了的守军猛然发现十八座粮仓冒起了滚滚黑烟,焦糊味弥漫,火光隐现,顿时顾不上门口的黑煞重骑,惊叫着救火,驰援远处运粮队的守军也慌忙赶回,这座粮仓内储存的是乾国至少三成的军粮,被烧了他们也就死定。
燕天明趁乱离开,黑煞重骑也一同撤军,对这场有心算无心的偷袭,燕天明没有太多的成就感,只是长出了一口气,那把火烧不完所有粮草,但是损失惨重无法避免,虽然不知道燕九殇此举是何意,不过对他来说完成任务就足够了,现在最要紧的就是在敌人搜索之前逃走。
其实他的计划说简单也简单,不过是抓住了敌人想不到后方会有袭击这个机会,用一队重骑引出一半的守军,再派剩下的重骑强攻粮仓,让敌人误以为这就是个调虎离山的计划,把敌人注意力全部都集中在粮仓门口,然后借着蜀道儿悄悄打出的地道进入粮仓,用血焰放一把火。
恒春郡粮草被烧一事虽然被乾国极尽全力掩盖,但是却没办法阻止走漏风声,一时间乾军本就不高的士气再次下跌,而洪国这边一直注视着动向,得知恒春郡被烧后士气高涨,那帯军前去烧粮草的燕天明名字再度传遍万军,甚至传回了洪国。
燕天明之名被无数茶馆酒楼宾客口口相传,有人将燕天明和洪禄平、燕天谷、周天象三人相提并论,甚至更高,被赞为洪国军界新贵扛鼎人物。朝堂有人上奏怀疑燕天明帯军的资格,洪帝上朝时宣布燕天明黑煞统领的地位,震惊朝野,有些心知肚明洪帝对燕家布置的人无不诧异为何洪远图会做这种对燕家有好处的事,莫非是放弃了弄倒燕家,抑或是燕九殇个洪远图达成了什么共识?
在燕天明名声传遍大洪时,洪国境内六十块伐燕碑被人砸去五十三块,李文轩的名字也同时被更多人记在心里,当然,是不好的名声。
文人对燕天明曾经的《军贴》骂声依旧,但却不再涉及燕天明本人,只针对《军贴》,变化明显,分明是忌惮燕天明如今的名声。
南淮城中燕府,燕紫霞合起手上的书籍,从窗子望出去,院子里一大一小两个人一招一式地在练拳,寒夔龙的拳势收敛得没有一丝气势,反而燕赤煌呼喝之间挥出大片的劲风,满地的秋叶被拳风卷刮上天,又和秋树的落叶混合在一起落下,起起伏伏。
寒夔龙教导燕赤煌已经好些日子,燕赤煌进步神速,天生神力不断被寒夔龙挖掘出来,现在随手就能砸翻壮骨境的家丁。
而在不远处,一头杂乱白发的燕阳天坐在躺椅上看着院子里的练武,笑意苍老又温和,燕紫霞下楼来到燕阳天身边给曾爷爷按着肩膀,浅笑道:“曾爷爷,听说天明在前线立了大功,一己之力阻挡万军。”
“呵呵,年轻人就是血气方刚,这种傻帽才做的事也就天明那个脑子一时精明一时糊涂的家伙才做的出来。”燕阳天闭上眼享受,这时燕赤煌一脚踹在树上,木屑激飞,一块木屑擦过燕阳天的额头,留下了一道淡淡血痕。
燕赤煌吓了一跳,赶紧跑到燕阳天身前赔罪,眼泪汪汪地都快哭了出来,燕阳天不以为地挥了挥手让小赤煌不用管他,伸手沾了点血放在眼前看了看,笑道:“真是老喽。”
笑意如苍凉秋风。
燕紫霞鼻头猛然一酸,揉了揉眼睛,轻声问道:“曾爷爷,要不我们去看看天明?”
燕阳天目光微亮,呵呵点头,“也好,正好去看看天明的修为怎么样,要是给我丢脸了我非大耳瓜子抽他。”
“曾爷爷,我也去,”燕赤煌不停摇晃着燕阳天的手,一副可爱模样,“我也要打大哥。”
燕阳天忍俊不禁,摸着燕赤煌的小脑袋,笑道:“好,一起去打他。”
寒夔龙望着燕阳天颤巍巍的动作,轻声叹息,“拿起放下,大智慧,世上谁人不惜福?子孙福才是真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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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樵乡被战火燃成废墟,乔三宝跟随难民们千里跋涉来到了沪州,在某一座小城外扎下了脏兮兮的营帐,每日吃着城里军队派发的救济粮,没有一天能吃饱。
难民们都面黄肌瘦,饿狼般绿油油的目光时刻盯着那些领到粮食的人,乔三宝沉默着看着他们争抢食物,赢的人欢呼,输的人一身是血地倒在地上,无人问津。
每个人活的都像是行尸走肉,没了家乡,也不知道怎么活,有时候乔三宝会想当初被洪国的骑兵杀了,是不是就不用挨这份活罪,当难民们为谁信奉的门派更强大而争论直至大家的时候,乔三宝就会更加沉默,那些江湖人让他想到山里面一种叫狼狐的动物,狼狐是野狼的天敌,狼狐狩猎不凭借爪子和牙齿,他们只是用肉食引诱野狼内讧,野狼是贪婪的,最后总会有一两头狼奄奄一息,这就成了狼狐的食物。
太深的意思乔三宝也不懂,他对那些救了他们的江湖人没有什么崇拜,也不记恨侵占他们家乡的洪军,他只是不明白乾国为什么放弃楚州。
今天早上,派发粮食的士兵说前线哪个粮仓被烧了,到处在聚集军粮,所以派发的粮食只有平时的一半,于是乔三宝的父亲终于是饿死了,原本魁梧的身体死的时候像皮包骨头,乔三宝把父亲葬在母亲旁边,说是葬其实也就是挖个坑埋了,埋在一个光秃的土丘上。
晚上,乔三宝把那张一直珍惜的大弓背在身上,挽了一壶自制的土箭,紧了紧身上破烂的皮衣,躲在难民营的阴暗角落里,城门洞开,派发粮食的士兵走了出来。
乔三宝沉默着拉弓引箭,四十斤的弓弦被拉满,手臂上的肌肉隆起如虬龙,用尽了所有力气,爆发了所有的怒火。
手松,箭出,颅穿,人倒。
十月十五日,乾国沪州与滁州爆发几十起大规模难民暴乱,超过十座城池被难民攻入,粮食被抢夺一空。
十月十八日,洛淮平原上的乾国游骑兵集结,直捣淮水关,同日下午,乾国游骑兵被自马亡坡驰援而来的八千人马突袭杀退,几乎全军覆没。
十月十九日,乾帝起复前任大相国李东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