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广年呆立在围栏边,察觉到翠花言行中与往常不同的张扬神采,只觉得刚刚落肚的醇酒残留在口中,竟是满嘴苦涩。
长贵媳妇没有注意到儿子的异样,目瞪口呆的看着翠花和人过招。
吴氏瞥了眼李广年呆愣的神色,暗叹口气,语气难得的严厉,“翠花!胡闹什么!”
翠花顺势收手,冲卢午阳做了个鬼脸,抻了抻衣袖,偏身让出道来。
卢午阳挑了挑眉,抱拳笑道,“承让。”
揶揄的成分大过谦让,引来翠花怒目相视,卢午阳和翠花擦身而过,低声道,“放心,我不会再乱叫杨姑娘哑巴。”
翠花抿着嘴笑,卢午阳又冲吴氏抱拳行礼,“吴婶子别来无恙!”
伸手不打笑脸人,吴氏看着突然出现的卢午阳,又是感叹又是担忧,嗯了一声点点头算打过招呼。
见杨彩芽目光沉凝的看过来,卢午阳露出个古怪的笑容,这才答道,“我可没杨姑娘说的那样有闲情逸致。我这次来江南,是因公事而来。实不相瞒,我奉命调任淮南道、江南道江淮卫所的指挥使司都指挥使,前两天刚到苏州府。这回是跟着曹长史巡视各府镇兵房,今天倒是赶巧儿,没想到能遇到故人。”
白叔听得一愣一愣,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卢午阳腰间。
察觉到白叔视线,卢午阳将刀上黑布缠紧了些,冲白叔挤眼睛,“当年一面之缘,没想到今日还能再见。您可别兜了我的老底,这把刀我可是好不容易才昧下来的。上头不知道。”
锦衣卫身份和职责特殊,按说离职之后飞鱼服和绣春刀都要上交。
卢午阳能进锦衣卫,必不是普通的寒门子弟,却能做出私下暗吞公器的事,真不知该说他心思乖张,还是该说他自有强硬后台不怕事?
这人还是往日那副张扬的惫懒做派。
杨彩芽扶额,见白叔不明所以的愣愣点头,无语的翻了个白眼。
其他人却是心中暗惊。
即便不知此人来头,但江淮卫所是两道最大的重兵卫所,能做上江淮卫所最高官职,又岂能是寻常人。
李富贵看了眼卢午阳,又看了眼杨彩芽,心中已是惊涛骇浪——这杨家简直……深藏不露,认识的故人一个比一个官高。本小说手机移动端首发地址:
其他女眷还不知其中利害,吴氏和权氏却是知道,这卫所的指挥使司都指挥使乃是正四品武官,不论文武的话官阶还在曹卓之上。
杨彩芽正待开口,权氏已经走到男眷游船上,见过礼温声道,“卢大人别来无恙。不知阿卓可是跟你一道回青山镇的?”
“不敢当曹夫人的礼。”卢午阳对权氏十分恭敬,执了晚辈礼,才恭声道,“曹长史是跟我一起来的,这会儿正在县衙兵房说话。我不耐听那些琐碎的事,就在外头等着。”
说罢转头看向杨彩芽,“我这一路南下可是甩下随从快马过来的,累死了两匹马,刚才睡了半个时辰精神是恢复过来了,却是饿的很。杨姑娘赏顿饭吃?”
好么,敢情这位公事都推给了曹卓,自己跑到外头偷懒来了。
偷懒也就罢了,还要骗吃骗喝。
杨彩芽翻了个白眼,一旁翠花已经招呼船家加桌椅,扯着卢午阳坐下,一叠声就问起他的近况来——往常两人一碰面就要斗嘴,刚才还打了一小架,现在倒真似多年不见的好友似的,招呼吃招呼喝十分熟稔的样子。
吴氏此刻已经确定女儿的心思,想了想没回去女眷游船,也坐到了一旁。
白叔只说卢午阳是杨家以前的故交,招呼大家重新落座吃菜。
听说曹卓就在县衙,杨彩芽便让船家就地落锚,不再往下游去。
池方正本就看出卢午阳身手不凡,听了他的身份才去了疑惑,不敢说起了结交之心,只不卑不亢跟着白叔一起招呼卢午阳。
男眷这边很快就说开来了,女眷那边突然面对这颇有些凶悍拉杂模样的卢午阳,又是个卫所武将,一边好奇的议论,一边目露敬畏的探看。
有吴氏在那边陪着翠花,杨彩芽便回了女眷游船这头,心不在焉的吃着酒菜,偶尔答两句关于卢午阳的问话,心思已经转到别的地方。
卢午阳和沈练交好,而这二人又和曹意曦私交甚笃,可见也颇得定国公的青眼。
当年她们要对付杨府和左丞相单府,沈练还主动提出帮忙,沈练是右丞相沈府的嫡子……
曹意曦和沈练交好,是否能代表定国公府也是站在右丞相那边的。
如今卢午阳好巧不巧,竟然调任江南道为官,还是两道最大的重兵卫所的最高长官,这是不是又是定国公的暗中安排?
按说锦衣卫顶天了也是在锦衣卫内部升任,卢午阳放着锦衣卫这个实权肥差不做,竟然做了外放的地方武官,怎么算都是降职。
只是锦衣卫的人要调任,没有腾文帝点头是不可能的,果然定国公是全心全力为新帝办事么……
曹卓身为府衙长史,统管兵权,官阶虽在卢午阳之下,却是文官,于决策权之上卢午阳还得听曹卓的。
他们两人又因曹意曦早就认识,还一起惩治过曹意曦那个后来被休弃的恶毒后母,看卢午阳对权氏的态度就知他们关系斐然,这样看来,卢午阳的到来反而是曹卓的助力。
任谁挖地三尺,恐怕都挖不出曹卓和卢午阳这层埋在暗处的关系。
一个长史,一个江淮卫所指挥使司都指挥使,一文一武各司其职又暗中联手,定国公可真是好安排,这样一联合,两道内除了大长官两道观察使萧翼萧大将军之外,恐怕没人有曹卓和卢午阳联袂的实权大。
对立面上,就是常氏一族。
定国公这样苦心安排,是要一步步分常氏手上的权柄?
定国公是否就代表着腾文帝的意思。
当年杨府和单府的传言闹得沸沸扬扬时,腾文帝下的那三道惩戒相关臣下的圣旨,她听曹卓说过。
如今在细细琢磨,原来腾文帝早在那时候就动了压制左丞相单府的心思。
那么反过来想,常氏是否是站在左丞相那边的,又或者……是否是两道辖制左丞相和新帝势力对立的筹码?
原两道观察使八年前下马,现在督水监、巡盐御史这些重要官职也纷纷更替,难道说这些位置上原来的人都是左相派系的人马……
念头闪过,杨彩芽心头一沉,耳边传来卢午阳豪爽的笑声,“嘿,我这是赶路才来不及打理仪容。那些随手慢手慢脚,又要换船又要换车的,我懒得路上浪费时间,这才换马快行南下的。行装和随从过几天就能到,白叔别跟我客气,换洗衣服和住宿都不用您安排,县衙事了我就径直回江淮卫所。那时候我家小应该也到了,自有人打理我的吃穿,您的好意我心领了。”
到底受过卢午阳相帮的恩惠,白叔本想请他去自家落脚,听卢午阳说带了服侍的妾室过来,便也不再多劝,只好言好语的招待卢午阳用才。
别说高门大户,就是小门小户也没有正妻未过门,就抬了姨娘妾室的道理。
武官外放不能带嫡妻嫡子,但能带妾室通房,这么听来,卢午阳早已成亲。
杨彩芽眼皮一跳,抬眼就看见翠花倏然僵直的背影。
翠花举着酒壶的手顿在那里,垂着眼看不出情绪,酒杯里的酒水却顷刻就溢满出来。
卢午阳抢下酒杯一饮而尽,张着大掌拍了拍翠花的头顶,朗声笑道,“小丫头怎么还是咋咋呼呼的模样,还当你跟着杨姑娘南下定居,这一年多该长大不少,我怎么瞅着,功夫手劲都有长进,这遇事就手忙脚乱的性子倒是一点都没变!”
卢午阳是少数知道杨彩芽三人根底的人,本来这话处处都透着知根底的亲昵,此刻落在翠花耳中,却叫她如打翻了油盐酱醋瓶,满心满腔五味杂陈。
头顶大掌的力道不乏轻柔,翠花却觉得眼角发酸,胡乱应了一句,起身笑道,“卢大人慢慢吃,娘,我们回彩芽那里去。”
听说卢午阳早有妻室,吴氏暗暗松了口气,察觉到翠花强忍的一眼,一口气又吊了起来,闻言忙跟着起身,笑着招呼几句,就揽着翠花往女眷的游船走去。
卢午阳和其他人不以为杵,李广年却是心思翻腾,睃了无谓的卢午阳一眼,眼神复杂的目送翠花的背影越过踏板,走向女眷那头。
甫一落座,杨彩芽和吴氏便不动声色的将翠花围在中间,拉着她逗玉娘,起了话头说说笑笑,好歹将翠花的异样先遮掩过去。
席面过半,就听守在一旁的船家扬声道,“哟,那是曹长史吧。”
众人向县衙那头的岸边望去,就见曹卓牵着山风转到县衙后门岸边,想来是早知卢午阳躲在那里,举目四望才看向游船,抬脚就走过来,身后跟着的赫然是张二。
杨彩芽抬眼看去,就见曹卓一身浅绯色官袍,衣摆随着步伐轻摆,玉树身姿在绿树杂草丛间飞扬而惹眼,视线一对上自己的,原本沉凝的凤眸中就染上清浅笑意。身后拎着个大包裹的张二面带笑容,再看曹卓面色倒比离开青山镇去苏州府时,更添了几分沉稳清远的神采,想来在府衙应该诸事顺遂。杨彩芽心头微定,眼看着曹卓越走越近,眼中笑意慢慢溢出,抿着的嘴角不自觉翘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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