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云正一回来,整个院子里就似添了格外的生机一般。
曼曼就算再不想承认,可她眼角眉稍的喜气是掩饰不住的,陈云正在她身边,她觉得自己先前种种不适的症状似乎都消失了。
饭也似乎对胃口了。那是肯定的,白术只是个下人,又是个大男人,他只能吩咐厨房里的人怎么有营养怎么来,又怎么会体察曼曼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纵然顿顿桌上摆的是鸡鸭鱼肉,也架不住油腻腻的让曼曼厌烦,她能有胃口才怪。
睡觉也睡得安生了。陈云正一回来就叫人烧地龙、砌火坑,把屋子里的火盆都换了走明烟的,连炭也换了顶顶好的炭。再有他每天抱着曼曼给她暖手暖脚,就是个纯天然的大火炉,曼曼觉得又暖又安全,睡的香也就不足为奇。
冬允是真的消失了。
陈云正没提,曼曼也就没好意思问。她还是有很深的恐惧在心底,也就禀承着自己最基本的底线。他爱做什么做什么,只要他腻了她,她立刻就走。
至于眼睛看不见的地方,他爱养多少女人就养多少个吧,她只当不知道。
没了冬允的打打骂骂,小院里除了安静就是温馨。
陈云正又替曼曼添置了许多又轻又软又暖的冬衣,时不时的拉着她出门在园子里走走。这会儿树木凋零,没什么可观的风景,但后园有几株梅花,这会含苞待放,看着很是赏心悦目。
又有陈云正不时的气曼曼几句,逗的她又是笑又是恼,日子也就不似从前那般乏味,酸甜苦辣咸,倒是五味俱全。
曼曼整个人也就慢慢的涣发出了属于她这个年纪的青春少女的生机。
陈云正嘴上说着曼曼不懂得照顾自己,其实心里是十分内疚和自责的。他安排了细心的白术跟着曼曼回来,却到底忽略了男女有别。白术再细心,也只能是按规矩行事,很多细节方面他根本顾虑不到。
不像陈云正,虽然年纪小,却懂的实在是多。
他一回来,就买了两个小丫头服侍曼曼。已经不是她愿意不愿意的事了,随着月份越大,她的身子看似还算灵巧,但行动间已经不似往日那般自如,总得有人替她做这些琐事。
他又请了裁缝铺里的有经验的老道绣娘替曼曼腹中的孩子做小衣服小被褥。如果不是曼曼怕吵,陈云正就干脆把人请到家里长住下去了。
除此之外,陈云正还隔三岔五就把大夫请来替曼曼诊脉。无一例外的全是母子康健之类的好话,饶是曼曼半信半疑,可是看陈云正总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大夫又总是很笃定的神情,更是连什么安胎药都不开,她也不得不确定真的是母子俱安。
曼曼也觉得奇怪,难道真是父子天性?有他在身边,这孩子自己就健壮起来了?
一段时间的调养很快见了成效,曼曼微微胖了一圈。陈云正时不时的就摸摸她的脸,衡量着道:“胖些了,不过还是瘦,你要努力让自己胖起来,听见没有?”
曼曼初时还总是打掉他的手,愤然道:“我又不是猪。”
可次数多了,她也懒的再跟陈云正犟嘴,只不过白他一眼,就算是了事。
这天是个阴天,清早一起来,这天就灰沉沉的。屋里暖和,曼曼也就穿着家常夹袄,闲来无事,和陈云正在屋里下棋。
不知不觉过了小半个时辰,小丫头添丁进来换茶水,曼曼不经意的抬头,惊讶道:“咦,外面下雪了啊?”
添丁笑道:“下了有一会儿了呢,这雪可大,这么会儿子地面都白了。”
曼曼就以手支颐,却没再说什么。
陈云正接过茶碗,抿了口茶,静静的放下,只垂眸盯着棋面,也不吭声。添丁见两个人都没有要说话的意思,便识趣的退了出去。
等到门阖上了,陈云正才一边把玩着光溜溜的云子,一边玩味的道:“又在胡思乱想什么呢?”
他说话就没好话,怎么就是胡思乱想了?真讨厌。
曼曼一边腹诽,一边只从鼻子处哼哼了两声。既算是应话了,也算是消极的反抗。
云子碰撞的声音传到耳际,曼曼回过头来,嗔怪的道:“你想说什么?”说时一把抢走了盛放棋子的棋罐。
陈云正摸摸下唇,道:“我没想说什么,倒是你,想说什么?”
曼曼有点脸红,不敢看他的脸,只望向窗外,道:“你整天无所事事,也不用读书吗?不是说明年八月要下场?”
曼曼是既矛盾又惭愧。
明知道不能阻了陈云正的路,可她还是贪恋他陪在她身边时的感受,因此便想着拖一天是一天。听说下了大雪,觉得自己又可以找借口让他留在家了,竟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犯罪般的欣喜。
因为不应该,所以不自在,可因为违禁,才有格外的刺激和兴奋。
不过估计陈云正早猜着了,否则他也不会有刚才那一问,曼曼只好装模作样的把自己那深藏起来的贤淑温婉拿出来做幌子。
陈云正只在曼曼心虚的脸上溜了一下,又转到了棋面上,理直气壮的道:“你不是看到了,下雪了,路上滑,天又冷,我去书院也是受罪……”
他都说到她心坎里去了。
曼曼才翘了翘唇角,却又收敛了,一副义愤添膺的模样:“不去书院,你也可以在家读书啊?院子这么大,人这么少,单独给你辟出来一个书房也不是什么难事。我这就叫人来收拾……”
“唔?”陈云正挑眉看向曼曼,不掩好奇:“怎么忽然这么高的兴致要督促我读书了?你怕我考不中?”
这个时代的科考那才真是千军万马,都抢一个独木桥呢,要比现在的高考竞争还要惨烈,不知道有多少人从年少考到两鬓斑白都是一场空的,更何况陈云正这个毫无经验的初生牛犊?
曼曼还真不怎么相信他有多么高的天姿,能够不费吹灰之力就一举夺魁。那都是话本小说里的传奇,可千万别迷恋。就算真有状元,可哪个不是头悬梁,锥刺骨,刻苦努力才换回来的。
曼曼哼了一声道:“我么,还不是瞧你最近花银子跟流水似的,为我以后的生计担忧么?”其实她更应该担忧的是一旦他考中了,自己该如何自处才是。
现在他无官无职一身轻松,就算强抢民女,也不过是一时的年少风流,没人认真追究。可等他考中了进士,授了官职,就该正正经经的娶妻生子了。
他贪也好,不贪也罢,再多的银子也花不到她身上。
陈云正低声笑起来,伸手来捏曼曼的脸。曼曼早有防备,侧身躲过了,离他远远的只靠着窗台坐着,不满的瞪着他。
陈云正道:“银子的事不必你忧心,我临出门前爹给了我三万两的银票,咱俩不嫖不抽不赌,够挥霍几年的了。”
乖乖,三万两银票?陈老爷好大的手笔,不过他怎么忽然这么好心起来了?投资?嗯,陈云正怎么看也不像是潜力股,能不能收回投资还真是让人挺狐疑的事。
不过陈老爷亏的一个大子不剩,也不干她的事。
陈云正见曼曼一副衡量自己几斤几两,恨不得现在就拉出去论斤卖了的模样,就有点不悦,道:“怎么,你不信?”
曼曼摇头:“信,也不信。这银子是好拿的,好花的?不会是你爹又有什么阴谋吧?”
她这么诋毁他的老爹,陈云正也不生气,只淡淡的道:“你管呢?他给的就拿着,不花白不花,早花晚不花,难道你还留着等他后悔了再要回去?”
他说的简直太有道理了,曼曼笑靥如花,竖起大拇指道:“高论。”
说是这么说,心里还是很担忧。
陈云正已经一手拨乱了棋子,一边起身一边道:“你待的也够久了,总这么蜷着,将来腿会肿的,走吧,我带你去后园转转。”
他实在算得上是一个好丈夫——当然,如果他是她的丈夫的话——他把曼曼照顾的无比妥贴。
这份细致,让曼曼叹为观止。除了没有拜堂等官方承认的合法仪式,他对她实在是好的没话说。衣食、情绪以及平时的动动,他都替她安排的井井有条。
曼曼叹了口气,不自觉的就跟着她站起来。
她承认自己实在是很有惰性,被他照顾的这么舒服,她都不愿意有任何的反抗了。双腿搭下来,陈云正也不叫人,亲自弯腰给她穿上厚厚的棉鞋。
这个动作他做了无数次,曼曼从最初的不好意思,到不太相信他能坚持如一,再到现在的感动,曼曼的心里都塞得满满的。她身子微微前倾,靠到陈云正宽厚的肩上,轻轻吁了口气。
陈云正替她穿好了鞋,并没急着起身推开她,只缓缓的把她按在自己怀里,嘴里却说着与表情完全相反的话:“别跟个小猪似的蹭我一身眼泪和鼻涕,恶心死了。”
曼曼扑嗤一声笑出来,恶意的在他怀里蹭了蹭道:“我才没哭……我偏就蹭你一身,恶心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