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正陷入一片忙乱之中。
一边说是陈云正发了高烧,要请大夫,一边报九王爷带着孙子来了,已经到了门口。陈老爷和陈夫人急的团团转,不知道该顾哪一头。
文氏便出面道:“王爷不能进内院,还请爹出面迎一下……媳妇派人去把小少爷接进来。”她这会儿纵然不愿意承认峻哥儿,可陈云正不顾自己的意愿,私下运作,也知道怎么劝的陈老爷,竟趁着她不知道时,怂恿的陈家把陈容峻的族谱都上上了。
木已成舟,她不承认也不行。事到如今,她也只能牢牢守着陈云正才算是上策。
陈云正挨了家法,重伤昏厥过去,白术倒想禀承着他的意愿,把陈云正抬到外书房,可陈夫人怎么许?这个小儿子再不听话,那也是她的心肝肉,况且本来就是想把他和文氏搓弄到一起,若是由着他住到外院,那还怎么得了?
因此在陈夫人的强力要求下,陈云正被抬回了沁月园。
文氏感慨不已。早知道把陈老爷夫妻两口接过来有用,她早就接了,何必当除贪图两口人过日子清净,而走了这么多弯路呢?
孝字大于天,陈云正再任性再牛性,在父母跟前照样只能乖乖的受着。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三爷陈云方拖家带口,也一路跟着来了。只说没地方去,好在陈家院子大,又是大年下,文氏也就殷勤相待,把陈云方一家留了下来。
只等着年后求爹给他找个营生,打发出去了事。
文氏一番安排,将内院调度的有条不紊,陈夫人不由的暗暗点头,拉着文氏的手道:“我的儿,亏得有你,不然家里可就乱套了,我年纪大了,遇事就慌,以后小六儿可就全权交给你了。”
文氏不免谦逊一番,挽着陈夫人道:“母亲,外边天冷,您先进去候着吧,想来不过一时半刻,峻哥儿就该进来了。媳妇叫人备些果子、点子……”
陈夫人连连点头:“你想的周到,峻哥儿这孩子,你可见过?”
文氏想的也开,手里捏着峻哥儿,陈云正也不敢妄动,如今家里又有陈老爷坐镇,有陈夫人耳提面命,不怕他不与自己做成名副其实的夫妻。只等自己有了嫡亲的孩子,这峻哥儿就更不足为惧了。
陈云正再肆行无忌,可到底这峻哥儿来路不明,他也只说是抱养,可没说是谁生,是亲生,只不过陈老爷夫妻二人心知肚明罢了,但到底拿不到台面上来说事。
只要自己生下嫡子,一个来路不明的野种,谁还会拿他当回事?
也因此文氏不吝啬做个大度的嫡妻,听陈夫人问,便笑道:“见过的,我很喜欢峻哥儿,长的白玉一般的面庞,大大的眼睛,黑黑的眼珠,煞是漂亮……”
陈夫人虽然膝下有孙子,可架不住这小儿子是她的心肝,早盼着他能有自己的孩子,听文氏这样说,不由的心生向往,问文氏:“你瞧着,那峻哥儿与小六儿可有几分像?”
文氏心里不大高兴。
要说这婆媳就是婆媳,不管这陈夫人怎么给她做门面,怎么夸她是大有闺秀,怎么扮演的婆媳情深,可这一开口,立时就分出了亲疏。儿子是她的亲儿子,孙子也是她的亲孙子,可把她这媳妇置于何地呢?
但这会儿不是置气的时候,因此文氏只温婉的笑道:“哟,这个,媳妇倒不好说,孩子还小,有的地方像娘,有的地方像爹,媳妇一时也分辩不出来。”
陈夫人脸上的笑就有些讪讪的。
陈云正从不曾直说这峻哥儿就是他的亲儿子,一切都是陈老爷私下猜测,否则也不会顺顺当当的就应了他给峻哥儿上了族谱。
如今马上就要见面了,陈夫人当然很关心。如果连文氏都能瞧出来与小六儿有几分像,自然就能证明这峻哥儿是小六儿的亲生。
不管这孩子的娘是谁,横竖已经打发了,只要血脉不混淆那就成了。
不想倒触了媳妇的逆鳞。正经名媒正娶的儿媳妇肚子还没动静呢,就算是再盼孙子,也不能这么热切不是?尽管家教礼数在那摆着,文氏没有勃然作色,但这话说的着实噎人。
陈夫人心如油煎,只恨不得立刻就能见着峻哥儿,因此就有些坐立不安的姿态来。正这会锦缎进来回:“奶奶,三爷陪着大夫来了。”
陈老爷去迎景韵贤,一时这院里就没了男人,大夫虽是常出入的,可毕竟文氏是个妇道人家,不好出面,恰好陈云方在。
文氏不由的对陈云方心生感激。总算不是不识眼色的人,还知道寄人篱下,应该帮着出点力气,因此忙安排了丫头守着,叫着人请,自己则和陈夫避到屏风后面。
陈云正兄弟几个生的都是仪表堂堂,面貌很有几分相像,因此陈云方一进来,尽管隔着屏风,文氏还是不由的一怔。
陈云方人后行为如何,文氏知之不详,毕竟当年陈云方和苏曼曼闹的那点不愉快,除了当事人知道外,其它人都一知半解,那些下人又发卖的发卖,剩下的都是心腹,自然没人敢乱嚼舌根。
在人前,陈云方也是翩翩浊世风流佳公子。
大夫替陈云正看了诊,留了药方,陈云方便亲自送大夫出去,一路还细心的问该如何照顾陈云正,他这种情形几日能痊愈……对大夫也是客客气气,恭恭敬敬,让人打心底里生出几分好感来。
文氏叫人撤了屏风,婆媳二人守着昏迷不醒的陈云正,都有点怅然。
脚步声响,陈云方回来了,在门外道:“娘,儿子这就叫人去给小六儿抓药。”
陈夫人嗯了一声,看了一眼文氏。文氏便道:“还请三哥进来说话。”大夫是看过了,可她们婆媳都没在跟前,想问的话何只千言万语,只好借着陈云方多问几句才放心。
因着是一家子骨肉,又有陈夫人在,文氏也算不得是与外男私相授受,因此才有这一语。
陈云方也就应声迈步进来。
他与文氏算是头一次离的这么近,面对面的相见。当日进府,他并未能够得见这位新的六弟妹。
知道她是丞相家的嫡女,也知晓她自有一身不凡的气度,因此不敢怠慢。老老实实的与陈夫人见过礼,这才正儿巴经的与文氏彼此见礼。
不过是抬头低头的瞬间,陈云方已经把文氏上下都打量了个彻底。文氏容貌自是不必言说,尤其举手抬足间,自有一种雍容的气度,沉静的面孔上是与年纪不相衬的沉着和威严,很有点不怒自威的架势。
那双微微含着轻愁和怨尤的美目直夺人心神,也最是惹人注目。陈云方是打女人堆里滚过来的,自然明白这眼神意味着什么。尤其视线从她那纤腰、俏臀处划落,通过她的步态,就知道她还未经人事。
一时间心湖荡漾,眼神也就格外的别有深意起来。
文氏倒没怎么察觉陈云方的小心思,一则她满腹心事,二则惦念着陈云正的伤,三则她对陈云方没什么了解。
请陈云方落座,小丫头上来倒茶,陈云方半欠身谢了,这才重新坐回去。
文氏倒笑了,道:“三哥何必这么客气?不过是个小丫头罢了,就是个奴才殃子。”
陈云方陪笑道:“就算是个不起眼的小丫头吧,那也是丞相府里出来的,听说丞相府里就是看门的都是有品阶的,我哪敢怠慢。”
文氏微微一翘唇角,道:“罢罢,这里可不是什么丞相府,三哥莫说这种话。”
陈云方勾魂摄魄的眼神在文氏脸上停留了片刻,便垂眸敛目的道:“六弟妹不拿我当外人,我却不能不识抬举。”
文氏只觉得脸上似乎被什么烫了一下。可再要捕捉,陈云方坐的十分端正,没有一点可以挑剔的地方,当下便肃了心神道:“六爷的伤势可要紧么?”
陈云方便一皱眉,未曾说话先叹了口气。他也算得上是酸儒文人,平日里勾栏院里陪着戏子姑娘们没少整风花雪月,这唱念作打虽说没学成个十成十,但也足够惟妙惟肖的了。
文氏的心立刻就揪了起来,颤声道:“三哥,有话只管直说。”
陈云方叹道:“爹下手也着实狠了些,大夫说但凡再往上一指,小六儿的脊椎骨便要折了,只怕后半辈子行走不便,要瘫痪在床了。”
“啊——”文氏只觉得如惊天霹雳一般,手里的茶碗当一声就落了地。连陈夫人都魂飞魄散,腾一下起身道:“三儿,你说的可是真的?”
陈云方也从椅子上站起来,一脸的歉疚和担心,瞧着脸色苍白的文氏,觉得这就是一朵尚未开的昙花,高贵典雅,却在风雨中被摧残了。他忙躬身施礼:“六弟妹恕罪,都是我心直口快,没说清楚,倒是吓着你了。”
陈夫人身子立时软了下去,抚着心口喘了半天,才道:“那你还不快说,连我都要吓死了。”
陈云方却只是关切的盯着文氏瞧。
眼神里是浓而缠绵的厚意。他习惯了对于皮相好的女人暗送秋波,更何况是这么近距离的面对面的接触,眼神里就跟伸出无数双手一样,已经在文氏的脸上、身上不知道揉搓了几十个来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