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云方迎着景韵贤等人过来,行了大礼,道:“六弟现下挪到了沁香园,还请王爷移驾。”
陈老爷躬身请景韵贤先行,曼曼自然而然的就落后了几步。她有自知之明,岂敢和景韵贤并驾。
陈云方一抬眼,看见手里牵着曼曼的峻哥儿,不由的一挑眉。他对苏曼曼,是既爱又恨,一是求之不得,二是她是陈云正的心尖子,从前碍于陈云正,他不好下手,下了手也没能占着一星半点的便宜,十分的不甘。
如今见她孤身一人,新仇旧恨一齐涌上来,再加上从前那点垂涎,不免就露出点下作相来。身不由己的凑过来,朝着曼曼挤眉弄眼的,道:“哟,我当是谁,这不是六弟的心尖尖苏姑娘么?今儿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曼曼对他是不加掩饰的厌恶。从前还有所顾忌,现在是一点顾忌都无,压根就不给他好脸色,连行礼都欠奉,全然无视,只悠然前往。
峻哥儿抬起一双大眼,扫了扫陈云方,没说话。他人虽小,也能听出陈云方语气里的恶意。面上不显,心里却很不高兴。
陈云方也瞧出来了,这小娃娃生的粉团一般,和陈云正有八九分相像,定然是他和这苏曼曼生的孽子了,越发又妒又恨,同时又有点幸灾乐祸的道:“我说苏曼曼,你说这算不算世事无常?先时你和小六儿千般恩爱,万般情深,如今却成了下堂弃妇,早知今日,是否后悔当初呢?”
曼曼不理他,只当是犬吠。
峻哥儿却扯扯曼曼的手,问:“娘,他是谁?”
他毕竟年纪小,步子也小,走两步就不大愿意走,借着说话的空就又停了下来。曼曼弯腰把他抱起来,贴了贴他的脸颊,觉得还是挺热乎的,想来他是不冷,便轻柔的回道:“人渣。”
陈云方气的一挑眉,捏了捏拳头,真想狠狠上前揍苏曼曼一顿出气。可气是气,他也明白这会儿不是动手的时机,脸上便带出更加猥琐的神情来,道:“苏曼曼,别以为你攀上高枝了,俗话说的好,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孩子天生会打洞,你就是这个命,攀上谁也改了不你的运道,三爷我不计前嫌,怎么样,你现在可觉出三爷的好来了?不用别的,只要你能跪下给三爷我磕个头,乖乖的说声你错了,我照样抬举你当姨娘,如何?”
曼曼实在觉得他恶心,冷声道:“你打错主意了,就是你反过来给我跪下磕十个八个响头,我也照旧当你是条恶狗。”
陈云方只呵呵的笑,也不生气,道:“你甭得意,早晚有一天你落到我手里。这会硬气没用,等到你不得不委身三爷的时候,我倒要看看是你骨头硬还是嘴硬。”
曼曼皱眉,停下步子,道:“许久不见,陈三爷越发落魄了,从前还能在人前装个伪君子,现在则只剩下了龌龊的骷髅骨,当真是令人作呕之至。”
陈云方怒道:“听说苏姑娘和六弟早就没了瓜葛,这门上的小厮怎么回事,不相干的人也往里放?我说苏曼曼,你好歹也是个女人,这没皮没脸的事,还是少做的好,就算你领着你儿子上门认亲,小六儿被你灌了迷魂汤肯认,但陈家可不是没人,会凭你红口白牙混淆血脉……”
她二人说话时声音一直不高,到这会儿曼曼才扬声道:“既是三爷不欢迎曼曼前来,那恕曼曼失礼,这就告退。”
前头的陈老爷和景韵贤听声都回头望过来。
曼曼微微施礼,道:“王爷,曼曼先走一步。”
景韵贤不由的皱起眉头,道:“你是我请来的客人,谁敢撵你走,便是与本王为敌。”
陈老爷狠狠瞪一眼陈云方,忙陪笑向景韵贤解释:“王爷息怒,谁敢不给王爷面子,定是苏姑娘理解错了。犬子无状,小人给王爷赔罪。”
说着便喝斥陈云方:“逆子,还不给苏姑娘赔礼道歉!”
陈云方没办法,迫于景韵贤的威势,只得勉强给曼曼施了一礼,道:“在下嘴拙,不会说话,苏姑娘勿怪。”
口中说着赔礼,可眼睛却是斜斜的上挑,满是挑衅。苏曼曼,早晚你得跟我求饶。
一迈进陈云正的房间,曼曼就闻到了药腥味和血腥味。峻哥儿皱了皱小鼻子,把头埋进曼曼的颈窝,低声道:“苦。”
曼曼拍拍他的后背,小声道:“那是药的味道,爹爹生病了,要吃药、敷药,峻哥儿过去瞧瞧爹吧。”
峻哥儿便又掉转过来,看了一眼床上躺着的男人,眨了眨眼睛道:“娘,他真的是爹么?”
曼曼只点头,已经说不出话来。
峻哥儿便挣扎着从曼曼的怀抱里脱出来,拉着曼曼的手往床边走,离的近了,忽然仰起脸看着曼曼道:“我见过这个爹的。”
童言童语,说的曼曼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强自忍了,含笑道:“峻哥儿什么时候见过?”
“就是,就是,峻哥儿生病的时候……”那次峻哥儿高烧,是陈云正不辞辛苦,连夜给他从陈洲府请来的医生。曼曼想起此事,对陈云正更是说不出来的怨恨。离的那么近,峻哥儿病的那么重,偏他就能咬紧牙关,愣是一点消息不透,当真是可恨到了极点。
曼曼嗯了一声,没说话。
峻哥儿却对陈云正有着天然的孺慕之情,手脚并用的爬上床,轻轻的摸了摸陈云正的手,咬着自己的手指,有点不知所措。
陈云正紧闭着眼,他有点怕,想说话,又不知道说什么,想亲近,可陈云正这么沉默而疏离。他便瞅着曼曼,却见曼曼已经是满眼的泪,只顾着低头,不像平日对他那样温柔可观,不由的有些怕,小手往上,就扯住了曼曼的衣襟。
曼曼便将他搂进了怀里,下巴抵着他瘦小的肩头,泪便滴了下来。
峻哥儿迟疑的伸手,胡乱的抹着曼曼的脸,道:“不哭,不哭。”
景韵贤看这一家三口这凄切缠绵的一幕,只觉得自己待在这十分碍眼,便拉着陈老爷在一旁问陈云正的伤势到底如何了。
曼曼心里又酸又涩,却又欣慰甜蜜,拉下峻哥儿的手,笑道:“峻哥儿最乖了,刚才娘嘱咐的话你都记住了?”
峻哥儿点头,曼曼这才露出点笑容。
这会儿景韵贤进来,对着曼曼道:“他们来领峻哥儿了。”
曼曼点点头,将峻哥儿抱下床。峻哥儿便端端正正的行了礼,这才由景韵贤带了出去。屋子里安静之极,曼曼便坐到床边,呆了一瞬,才想起来要看看陈云正的伤势。只是指尖才触到他的衣角,陈云正便豁然睁开眼睛,一抬手就掐住了曼曼的手腕。
曼曼吃痛,低哼了一声。
陈云正的眼神还有些迷糊,却迅速的甩开了曼曼的手,低喝道:“走开。”
曼曼呆了一呆,却忽然笑起来,不但不躲开,反倒一手就按到了陈云正的腿上。陈云正吃痛,人倒清醒了许多。对上曼曼如雨后含珠,荷瓣一样的笑颜,倒是有些窘,脸色却依然沉着,挣扎着欠起身问:“你来做什么?”
曼曼替他垫了个隐枕,不答反问:“你能坐起来么?没事逞什么强?”她离陈云正那么近,细碎的发丝拂过陈云正的颊边,撩拨的他心尖上痒痒的难受。
曼曼身上有着熟悉的,令人心神愉悦的馨香,陈云正伸出来想要拨开曼曼的手就犹豫了,他强力压制,才收回拳头,没有抱住曼曼。
他冷漠的道:“爹娘想见峻哥儿,我正要跟你说一声,等过了年,我就把他送回去。”他知道峻哥儿对于曼曼来说就是命根子,现在自己在她心目中未必还有什么位置,可峻哥儿却不一样,他是曼曼的全部。现在自己想要让峻哥儿回来,于情于理,都得和曼曼知会一声。
曼曼坐直了身子,尽管她能理解,还是免不了幽怨的瞥一眼陈云正,道:“现在才进腊月,要一个多月的时间呢,我不同意。”她说的并不坚决,语气又低又柔,倒有点像撒娇。
陈云正心头一颤,差点没从床上摔下去,他不大相信的瞅着曼曼,心道:这是苏曼曼吗?不是自己做梦了吧?都多长时间了,她连好好看自己一眼都不会,更别说好声好气的跟自己说话,哪里还会有这样温婉柔顺的时候?
曼曼便无意识的扯着他的袖子,继续软语温声道:“我答应过峻哥儿,绝对不会再把他丢下不理,你也知道他还小,离不了娘,这样好不好?我多带他过来,等到过年的时候叫他在这住一夜……”
陈云正有点恍惚,他早就对他和苏曼曼之间重归旧好不报任何期望了,曼曼决绝离开,他以为这就是最好的结尾了,谁想还有再度听到曼曼软语温存的一日,他有点失而复得的狂喜。
他把视线落到曼曼脸上,却转眼就变了脸,道:“苏曼曼,你别忘了,峻哥儿现在是我名正言顺的儿子,我想做什么,还轮不到你置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