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温突然遭袭坠马,立时引起一片哗然。变数突起,连高崇也是猝不及防。惊骇之下,慌忙催马向前面赶来。怎奈队伍已乱了阵脚,军士们纷纷走窜。他骑着马急切里到不了出事的地点,无法得知韦温到底是死是活。
就在这时,玄武门忽然大开,陈玄礼、葛福顺等人率领万骑营军校杀了出来。韦温一死,那些个府兵那还有心思恋战,立时军心大乱,在瞧见冲出来的军士个个如狼似虎,便纷纷四下里逃散。高崇尚不死心,挥剑斩了一个从马侧跑过的军卒,大吼着叫整队迎战,却哪里弹压得住?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统帅一死,当真就是树倒猢狲散了。
高崇正在一筹莫展之际,忽见身边骑马的校尉纷纷中箭落马。他举头向城楼上望去,只见城楼上立着一个半截铁塔样的大汉,单腿踩着城垛,在那里张弓引箭,专射骑马的将官,绝不虚发,箭响处,便有校尉应声落马。
射箭者正是李宜德。他也不认得谁是谁,只管向骑马之人射去,口里还不住的大呼着:“痛快!”
一股怒火陡的冲了上来,高崇冷哼了一声,双眼瞪着李宜德,从马鞍上摘下角弓,搭上一支雕翎箭,将弓弦拽得满满的,瞄准了李宜德。
只听李宜德大呼道:“好!有胆色!来,咱们二人一箭换一箭!”看来高崇的所有动作都没有瞒过他的眼睛。
高崇也豁出去了,面对**裸的挑战,右手一撒,一箭向李宜德射去。尖啸声乍起,紧接着便只见空中骤然起了一点火星,叮的一声,高崇射去之箭和李宜德射来之箭撞个正着,双双坠到了地下。
有这种巧合吗?还是此人当真神箭无匹?高崇心中不禁骇异之极。他慌忙又抽出一支箭来,才搭在弓上,还未来得及拉开,就见一支箭已破空向他飞来。就听李宜德一边大笑一边道:“哈哈,你太慢了!”躲已不及,那支箭瞬间贯入了高崇的眉心,一股极强的力道将他带离了马鞍,平着飞至马后,通的栽在了地下。
乱军之中,宗楚客骑着小毛驴左冲右突,只是跑不开。得得刚跑了没多远,猛然被一只大手抓住后心揪下了驴来。他仰脸一看正是王毛仲。
王毛仲低头嘿嘿一笑,道:“宗阁老乘驴夜奔,真是好风雅啊。”
宗楚客纵使见过王毛仲也对他没个什么印象,但见他方才袭杀韦温甚是凶悍,自是对他害怕的紧,跪在地下一个劲求他饶命。
王毛仲道:“宗阁老放心,我不会杀你,不过我会把你交给我们王爷。他怎么发落,就要看你的造化了。”
八千府兵杀的杀,逃的逃,降的降。玄武门前伏尸上千。李隆基走出来一面叫人火速打扫战场,一面叫人把宗楚客和叶贵立即就地处斩。他当然不会放过他们,剪草须得除根,这个道理他岂能不懂。
王毛仲走到他跟前,单膝跪倒,道:“王爷,属下来迟了险些误了大事,罪该万死。”
李隆基一伸手扶他起来,笑道:“毛仲何出此言?你如此神勇,本王高兴还来不及呢,今夜若非你,恐怕此刻玄武门还被围着呢。你有大功于社稷啊。”
王毛仲本想躲上几天,没想到却歪打正着杀了韦温。此时听着李隆基毫无保留对自己的赞扬,心中自是飘飘然受用的紧。李隆基又问起他事情的经过,他便极力宣扬自己孤胆英雄这一节,于事前开溜一段则只字不提。李隆基听罢仍是一连声的赞不绝口。
时已近黎明,李隆基回到太极殿叫刘幽求草拟敕令,内容是临淄王昨夜率兵入宫靖难,已扫除了韦后一干奸党,并传朝中各部官员火速入宫,共商军国大事。
最先赶来的就是崔日用。他听了敕令,早已完全明白了。一路入宫,见昔日韦后所倚重的大臣,诸如张嘉福、赵履温等数十人先后被军校从里面押了出来,后面跟着赤膊坦胸的刽子手。那些人昔日同崔日用都是称兄道弟,同事韦后。此刻见他甩着大袖,鲜衣华履而来,心中自是大感诧异,一时都搞不清同是韦后党羽,为何他崔日用却独能开脱呢?
崔日用脸上不露声色,心中暗暗寻思,瞧这架势,几乎所有追随韦后的大臣皆遭到了清洗。他暗自庆幸自己亏是听了普润之言,要不然恐怕也得和这些人一样做了刀下之鬼。
李隆基自然知道崔日用暗中通款自己,所以见到他之后,极力赞扬了一番。崔日用一心想向新主子卖好,所以便问道:“殿下,我瞧着韦后的党羽已经基本肃清了,不知可曾派兵搜捕韦氏家族吗?”
李隆基道:“还不曾。”
崔日用立即跌足道:“殿下,韦氏家族向来强盛,那可是大患啊,须得尽快搜捕,免生后患。此事就交与崔某来办如何?”
李隆基被他这一提醒,立即表示赞成。他道:“那好吧,崔大人,就由你率领一千军士前往搜捕。”
崔日用道声“是”,转身欲走,李隆基忽然又道:“崔大人,韦后乱国之罪巨大,当诛三族,你须相机行事。”
那韦氏家族聚居城南,门丁兴旺,势力大过天。李隆基将权力放给他,自然是叫他来个就地大清洗的,也免得抓来住去,生出些不必要的麻烦。崔日用当然理会的李隆基的意思,心里冷笑着暗道:“你临淄王还真是块成王霸业的料,斩草除根永除后患,这个早晨有得瞧了。唉,要图霸业自然免不了血流成河了,自古已然啊。”
他点起一千万骑军士直扑城南,将韦氏一门尽数屠戮于家中。上至八旬老妪,下至襁褓中的婴儿,一概都不放过,真是做得干净彻底。谁叫自己昔日是韦后帐下的人呢,这也算是改邪归正,聊表忠心吧。
大臣们先后接到敕令都纷纷进宫,闻之是李隆基清扫了韦后,还是颇感意外的,谁都想不到竟是相王家的老三出了这个头,心中都是既惊且忧,弄不清道到底是什么行市。
此时天已大亮,李隆基一面安顿众大臣,一面派人去请太平公主,而他自己则亲自去迎自己的父亲相王李旦。来到隆庆坊见者李旦将昨夜率兵进宫诛杀韦后等事说了一遍,并叩首请罪道:“没有事先禀报父王,情父王治孩儿擅专之罪。”
这请的是哪门子罪?实在是有些假惺惺。不过,这样子表功反倒显得李隆基心底无私,一心为国,正讨得了老父亲的欢心呢。
李旦压抑了几十年,听到这个消息高兴还来不及呢,何来什么怪罪,赶紧扶起李隆基道:“三郎此言差矣。国家社稷沦于奸党之手久已,多亏了你力挽狂澜,这是可喜可贺之事呀。”
他与李隆基四目相对,难掩心中的激动之情,眼里竟然噙着泪花。所谓一朝拨云见日出,终于盼到了出头天,也许就是现在他心情的写照吧。
李隆基道:“父王,那现在咱们就进宫吧,少帝重茂尚幼,军国政务急需父王您拿主意呀。”
其实该办的事李隆基都办的差不多了,剩下的扫尾工作也不用太费什么心。不过,他对父亲的孝心也是出乎真心,一手铺好了路,才把李旦推到前台,用心也算良苦。李旦再不推辞,随了李隆基等人往太极殿而来。
太极殿上,李重茂坐在御座上一副茫然无措的表情,而众大臣则在殿中议论纷纷,哄哄然不绝于耳,根本就象没看到李重茂一样。猛听得殿外宣道:“安国相王千岁驾到。”大伙儿立刻止了喧哗,瞧着殿外肃然而立。
李旦到来之后,与众大臣议定了敕天下令,仍由刘幽求起草,李重茂专门负责盖印。内容无外是向外界宣布唐室从今日起除旧布新,大家各安本分,该干什么干什么,其中特别有一条强调逆贼已除,即日起余党一概不究。其实该杀的都杀的差不多了,安抚安抚还是必要的。
诏敕一连下了好几道,殿外忽起了环佩叮当的响声。只听黄门官宣道:“太平公主千岁驾到。”直到此时,太平公主才姗姗来迟。只见她高叠云髻,浑身上下珠光宝气,光彩四射。恐怕拾掇拾掇花了些功夫的。她进得殿来,一脸的威仪凛凛,直盯着大殿上规规矩矩端坐着的李重茂。李重茂瞧见太平公主进来,不知怎么心中起了一阵寒意,忙低下头避开了她那凌厉的眼光。
大殿正中仍停放着李显的棺椁,李旦和李隆基、刘幽求等人就站在旁边。太平公主见此情景,冷冷的道:“皇上尚且年幼,为国家社稷计,还是让位与你的叔父吧。”
这句话听上去不咸不淡,却带着十足的命令成分。群臣一听,哪敢怠慢,纷纷跪倒,顿时附和声一片都要求李重茂让位与李旦。
李旦一听连忙摆手,道:“这可使不得。太平,这可使不得。”
朝堂上的主宰者忽然成了太平公主,她以不容商量的口气说道:“有什么使不得?皇兄,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这儿让来让去,难道你就眼瞅着局面混乱也不挺身而出吗?”
太平公主一番诘问,弄得李旦到没了词。她又对李重茂道:“天下之心已归相王,这位子不属于你了。”
李重茂见太平公主一再相逼,群臣也跟她一路,说不得只好下来。怎奈两腿瑟瑟,不听使唤半天抬不起屁股来。太平公主见他磨磨唧唧,半天不挪窝,早已按耐不住走上去一把揪住他的脖领将他从御座上揪了下来,乖乖的上一边站着去了。
李旦见群臣仍然伏地恳请不已,知道再不能推辞,遂走上御座坐了下来。从此时起,他就算是正式承继大统登上帝位,仍为唐睿宗,改元景云大赦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