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执掌万骑营的是左羽林大将军常元楷和右羽林大将军李慈。同韦播他们不同,他们没有皇亲国戚的光环,因此也不是那种大肆张扬之辈。虽然他们俩已经是太平公主的人了,但表面上却还是不露声色。与葛福顺、陈玄礼、李守德这些李隆基的铁杆支持者们关系处的还挺和谐。隔上些时日还聚在一起饮个酒什么的,在一起嘻嘻哈哈,称兄道弟,显得蛮热罗。
常元楷没有追随李隆基参加过讨韦之战。能出任万骑营总管,完全是李旦的意思。说到底,他还是不想让太子彻底控制了万骑营。父子关系再好,留一手总还是必要的,管不管用那就另当别论了。不过,李隆基对此并不介意,他不是那种要把西瓜和芝麻都抓在手里的人,他懂得放弃。其实对于他来说,要想真的掌控万骑营,应该是轻而易举的事,常元楷做不做总管对他来说都是无所谓的。
现在的万骑营中,若有谁还不知道李守德的大名,那一定就是睁眼说瞎话。常元楷自幼熟习弓马刀剑,也算得上是凭本事一步步升上来的,他服气的人还真不多。象葛福顺、陈玄礼他们,他从来就没有放到过眼里。不过,要是有人一提起果毅都尉李守德,他的心里就有些发紧。他有时候怀疑那家伙到底是不是血肉之躯。
那是一个秋日的上午,常元楷亲自在较场里监督万骑营军校训练。训练的间歇,校场上空忽然出现了数量庞大的雁阵。三五成群正席地而坐休息的军校们立即起哄叫老李射几只雁下来。老李就是李守德,万骑营中不论尊卑均称呼他为老李,他并不介怀。
李守德懒洋洋坐在地上晒着太阳,并不挪窝。他仰天瞧着天上,道:“我曾听太子殿下说过鸿雁传书,若射了他们岂不是音书断绝了?”
众军校都哄笑道;“老李什么时候也变得这样文绉绉了?你见过那个大雁传书了?那都是书上瞎编的。”
右羽林将军李慈刚来万骑营没几天,不知道李守德的厉害。见行行雁阵,不免手心痒痒,想卖弄卖弄,就道:“来呀,与本将军取弓箭来。”
早有军校将角弓、箭壶给他递了过来。李慈接在手里,拈弓搭箭,摆一个相当标准的马步姿势,将弓弦拉的如同满月,仰天照着雁阵射去。羽箭厉啸飞起,竟然连穿了两只大雁,忽的从校场上空坠落,落在地上溅起老高的尘土。
众将校们立即拍手叫好。早有人拾起大雁给李慈拿了过来,还不住声道:“将军一箭射下双雁,真乃是神箭啊。”
李慈自然也是洋洋得意,扭头看常元楷时,却见他无动于衷,什么话也没说,不禁心头大是不爽。他还以为常元楷不把他放在眼里,哪里知道这万骑营里藏龙卧虎,那射雁的祖宗还在那里怡然的晒着太阳呢。
人都有个竞争心理。有斗才的,有斗富的,还有比美的,不一而足。全是因为人这种动物有种心理叫做虚荣心。李守德粗人一个,有身怀绝技,那里把这种一箭双雕的小把戏放在眼里。人都是这样,就怕激,就怕有人挑头。
当下他腾地站起来,走到李慈跟前,道:“弓箭借我用一下。”
李慈对他倒是有所耳闻,并不十分当真,再加上正然高兴,也不介怀,就把弓箭递给了他道:“老李莫非也手痒了?”
李守德接过弓箭,道:“对,我不仅手痒,而且浑身上下哪里都痒,不舒服的紧。”
众将校一见李守德从李慈手里要了弓箭,都知他要射雁,一时都聒噪起来,一个劲往火里浇油。
这时一群群的雁阵已经过的差不多了,校场上空北边只剩下最后的十二只雁排成人字飞来。李守德更不犹豫,从箭壶里一下抽出六只箭来,搭在了弓上。哄得一声立时引来了一片惊叹之声。他也不管什么姿势不姿势,将弓拽的满满的“啪”得朝那雁阵射去。那六支箭到了空中,忽然就似烟火一般四散分开,瞬间全部命中雁群,正好是一支箭上穿两个,呼呼地落下来,场面极为壮观。
到了这个时候,李慈的表情就是四个字——目瞪口呆。他现在想的不是叹为观止,而是此人实在是可怕。好几个军校都站起来,跑过去捡散落在四处的大雁。一时间吧李守德围了起来,七嘴八舌表达兴奋之情。而李守德只瞄了一眼张口结舌的李慈便不再看他。
这时候常元楷走到李慈身后,轻轻拍着他的肩膀,道:“李将军,须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今后不可随意卖弄了。”
李慈回头看了看常元楷,只是茫然的点了点头,什么话也没说。
所以,当在太平公主家里,崔湜提出要常元楷和李慈提兵入武德殿逼李隆基退位这个想法时,他俩表示了坚决的反对,理由是李隆基的阵营里有些极其凶悍的武夫、杀人机器,冒冒然采取行动不可取,此时应该缓议,采取其他方法或为可取。太平公主也以为不可操之过急。
崔湜在李隆基身边做过卧底,就又想出了个法子。待众人走后,只剩下他和公主二人时,他才说道:“公主殿下,前些时候,我曾出入东宫数次,见太子有饮食赤箭粉的习惯。”
太平公主对赤箭粉也略有所知,便道:“崔郎所说可是能延年益寿的那个赤箭粉吗?”
崔湜道:“正是。”
太平公主已经猜到了崔湜的意思,说道:“崔郎可是要在这赤箭粉上做文章吗?”
崔湜点头道:“殿下,若是让人往那赤箭粉中加入***,神不知鬼不觉,他那里能够想到?他若是吃了不就一切问题都解决了,一切烦恼都没有了吗?”
若搁在以前,太平公主肯定会有些不忍,可是如今李隆基已经成了皇帝,虽然她现在搞得声势很大,但终究觉得如鲠在喉,便也横下了这条心。他道:“崔郎说得这个法子好是好,就是找谁来做合适呢?”
崔湜道:“殿下您忘了上回来的那个元氏了吗?我看他就挺合适。”
掌乐宫人元氏是太平公主在宫中的耳目。太平公主想了想就点头默许了。接下来崔湜就亲自去城南梁记药铺前去抓药。
***有剧毒,一般人到药铺里是买不来的。崔湜当然能够买得到,因为他相信有钱能使鬼推磨。他亲自去干这种事并非上策,因为假如一旦事发,真要是彻查,岂不是会查到他头上吗?可他并不在乎,这人只能说他真的是有恃无恐了。
崔湜的马车到达梁记药铺门外停了下来。他走下来时,瞧见门口还停着一辆簇新的马车,看样子像是某位官员的。他没太介意就和从人走了进去,迎面正好有三条人影出来。为首一人一见崔湜便立刻堆笑道:“崔大人怎么亲自到药铺来了?”
药铺里面昏暗,是以人在里面看外面时清楚,而从外面往里面看时则看的不太清楚。崔湜听得有人问他,愣了一下,定睛一看原来是太子舍人王琚,便道:“是王大人啊,你不也自己来此抓药吗?”
王琚道:“我是来抓些炼丹用的饵药,怕下头的人办不好,所以就自己来了。”
崔湜道:“是拉,为皇上炼丹可不就得仔细些吗?”
王琚道:“崔大人这是来抓药吗?”
崔湜道:“哦,不不,这药铺掌柜与我是旧交,我特来找他叙旧。”
王琚道:“原来如此。那我就不耽误崔大人与老友叙旧了,先行一步。”说罢抱拳往外走。
崔湜也道:“王大人自便。”
王琚来到外面上了马车,却没有叫仆从赶车就走,而是招手叫过一个仆从耳语了几句。那个仆从边听边点头,待王琚说罢,便一回身又走进了药铺,一边走一边四下里看,像是找东西的样子。待走到柜台附近离着崔湜只有几步远时,听见柜台里的掌柜说道:“小店里的***就只有这么一点了。”他忽然弯下腰去,手在地上一抹,咕哝道:“我说怎么少了十文钱,却原来在这里。”
一个找钱的人谁会注意?那仆从转身急急走了出去,冲王琚一点头,王琚立刻示意叫走。行道路上僻静处,那名仆从在马上低声对着车里的王琚说道:“老爷,我只听见那个掌柜的说是***。”
王琚道:“好,知道了。”便不再和这个仆从继续交谈。他自然知道这***是剧毒之物。这家伙亲自跑到药店里买这玩意儿,总不会是为了灭鼠吧?不知要搞什么鬼名堂?这家伙成天和太平公主形影不离,**成是在太平公主授意下而为之。难道说是为了对付皇上?想到这儿,王琚不禁打了个寒战。
他没有回家而是直奔宫里,他觉得有必要向李隆基做个汇报。
李隆基听了王琚的汇报,却有些不以为然。他笑道:“朕看你是有点杞人忧天了,你怎知他买***就是要对付朕呢?”
王琚道:“皇上,不管此事是否确实,您都得加着小心,不怕一万,就怕万一。须知小心驶得万年船。”
李隆基道:“这个朕自然知道。”
王琚道:“陛下,从今儿起您的一切饮食都必须处于严密的监管之下。”
李隆基沉吟片刻,道:“爱卿所说不无道理,小心些没错。”
王琚道:“陛下,要不这样吧,我去把高公公找来,叫他立刻安排下忠诚可用的人来干这些事,您看如何?”
李隆基点头道:“也好。”
王琚起身去找高力士,刚出来就碰上了王毛仲牵着两只獒犬走来。两只獒犬本来默不作声,一见王琚立刻虎吼起来,王毛仲立刻喝止了两只獒犬。
王琚赶忙绕向一旁,苦笑道:“你们两个总是这么热情的跟我打招呼,我可有点吃不消啊。”
王毛仲道:“皇上隔几日就叫我牵着獒犬过来,他老人家是极爱这东西的。”
王琚道:“那王将军快进去吧,我有点事情去办。”
王毛仲道:“先生自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