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世上本无鬼
“门口有梨树的那家。”“马尾辫”急迫地说。
警车疯狂地甩起地面上的沙子,啪啪地击打在玻璃上,击打在每个人的心上。
“就是这里。”
警车发出尖锐地刹车声,凭借惯性冲着门口停下来。王大朋一步蹿上台阶,拨出手枪,避在大门边。胖子李打开门,避在车门后,用手枪指向大门,停两秒钟,灵巧地移动到大门的另一边。此时,陈松的脸还贴在左边车门玻璃上,“马尾辫”倒在陈松身上,竭力让自己不叫出声音来。
王大朋伸出食指,示意陈松他们不要出声,然后向胖子李做个手势。胖子李点点头,向左横跨一步,把身体放低,瞄准大门中间。王大朋右手枪指向左边,与胖子李形成一个射击夹角,左手轻轻推开门。
视线停顿了几秒钟,王大朋保持射击姿势,向前移动,跨过大门。胖子李紧随其后,盯着里屋的方向,迅速移动到屋门口,避到一边。
王大朋到葡萄架下,看了一眼,又迅速移动到屋门口。
陈松和“马尾辫”进入大门。
葡萄架下,一个老人趴在桌子上,似乎正在熟睡。一股淡淡的香味飘荡在空气中。陈松暗叫一声“不好”,这正是“跳舞的少女”那沁人心脾的香味。“马尾辫”停住,身子一软,陈松伸手抓住她的胳膊,感觉她的身体正慢慢往下坠。
王大朋没有看见这一切。他和胖子李配合,进入了里屋。两分钟后,他和胖子李走出来,摇摇头,“没有人。我们来晚了。”
“他……”“马尾辫”指指老人。
王大朋走过去,围绕着现场转了一圈,然后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地查看老人的两只手。
“同样的伤口,同样的香味。”王大朋站起来,砰地一拳击到旁边的木架上。葡萄架窸窣作响,穿过葡萄叶子的阳光在老人的头上晃动着,就如一颗石子投入水中,打碎了镜子般的平静。
陈松从在门口吐酸水的“马尾辫”身上回过头,“看看有没有特别的地方?”
王大朋点点头,又仔细地查看了一遍,“看不出有什么不同的地方。老人面色安详,似乎对来人没有什么戒备。”
陈松点点头,“这就对了。”
“什么意思?”王大朋盯着陈松,“你是不是已经知道是谁了?”
“我只是不敢相信。”陈松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
“不管怎么样,”王大朋逼近陈松,“我已经告诉过你,这种事儿不能再发生了。你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肯说。”
陈松默然不语。
王大朋摇摇头,眼睛里射出凶狠的光芒,“这是第四个了。陈大爷。”
陈松轻轻地,“我们路上说。”他转过头,“李妍,我和大朋去瓦店,你就别去了。让李警官陪着你。”
“马尾辫”抬起头,眼睛里了无生气,她虚弱地点点头。
“小李,你们在这里等鉴定科的人,里里外外给我查仔细了。”王大朋夸张地用手划了一个大圈,看得出,他非常生气,“然后,你和李妍回局里等我们。”
胖子李点点头。
“你是不是还不相信李妍?”王大朋避开一辆拖拉机,飞驰在去瓦店的路上。
“如果她与这事无关,最好。从私人感情来说,我也不想把她牵扯进来。但我总感觉,她与这件事儿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如果是这样……”
“的确,她那些解释的理由太牵强了。”王大朋瞅了陈松一眼,又看着前方,“你是不是跟那个人熟?”
“不仅是熟,他是我小时候最好的朋友—新江。”陈松长长地叹口气。
“哼。”王大朋从鼻腔里挤出这个字。“你小时候最好的朋友不是已经自杀了吗?”
“你怎么知道?”
“我怎么知道?”王大朋干笑了一声,“两年前,我们一起吃饭,你喝多了说的。”
陈松苦笑了一下,“是。他的确自杀了。”
“屁话。我觉得你倒是应该进瓦店治治了。”
“你以为我愿意相信。”陈松伸手点上两颗烟,递给王大朋一颗,“昨天晚上,在常山樗井那里,我看得真真切切,六子要去报告的金方哥,就是新江。”
“你是说他根本没死?”王大朋正了一把方向盘。
“开始我也不太相信,以为自己眼花了。昨天晚上,我和杨昆山分析了很长时间,总觉得这个事就如一团乱麻。后来,我们假设新江还活着,这一切却似乎变得条理起来。
新江是管大锤的徒弟,管大锤是吴秀玲的丈夫,吴秀玲是吴江的女儿,这些人都是守护者,而新江却是夺宝人之一的后代。而今天我所遇到的一切,都在强化这个念头。”
“我不管怎么样。这个新江不能再这样继续下去了。”王大朋严肃地说,“你必须得帮我抓到他。”
陈松缓缓地点点头。
王大朋在大门口处停下车来,掏出证件亮了一下,“公安局王大朋,找你们何院长。”
看门人打开大门,王大朋向前走了两步,又倒回身来,“今天上午,他,”王大朋指指陈松,“他走了之后,有没有人来找过何院长?”
看门人想了一会儿,肯定地摇摇头,“没有。”
“我们到他办公室看看。”陈松领着王大朋往办公楼走去。
何院长的办公室门半开着,陈松轻轻推开。
何院长不在办公室,屋里很整洁,如上次来一样。
陈松和王大朋对望了一眼。
王大朋皱着眉头,“他家住在哪儿?”
“墓地。”陈松叫着冲了下去,“他不在这儿,就在墓地。”
“墓地?”王大朋跟上陈松。今天真是见鬼了。
前面就是医院的墓地了。
陈松停在山坡下,双手扶着膝盖,大口喘着气,两眼却盯住远处一个白色的东西。
王大朋气不喘,心不跳。他顺着陈松的视线看过去。
一件细长白色的衣服挂在坟头,随风起伏,宛如麦地里的稻草人。
“意料之中的结果。”陈松脸上的汗水滑到嘴角,咸咸的。
王大朋三步并作两步,冲了过去。
何院长细细的身子缩在白色的大褂里,靠在墓碑上,左手垂在身边,右手好象要抬起来或者还没有放回去。厚厚的眼镜片反射出夺目的阳光,让人难以察觉他双眼的内容。
他就这样静静地站着。在他经营了一辈子的墓地中间。这块墓地里有他的朋友,病人,也有他杀的人。
他站着,一往既往的守着他一生的成果。
陈松走上来,身上被汗水浸透。
这该死的天气,这该死的香味。陈松厌恶地皱着眉头。这曾经令他心清气爽的“跳舞的少女”,现在是他最讨厌的花香。
“一样。同样的伤口。”王大朋轻轻摘下何院长的眼镜。他的眼睛微微眯着,就象在辨别王大朋的身份。
陈松蹲下身,观察着他的右手。他的食指微微伸直,拇指与其它三指合拢,伤口在中指尖上,细小的牙印。
“发现什么啦?”王大朋也矮下身。
“他手的姿势有点怪异。”陈松指着他的食指,“他好象要暗示什么东西?”
那个方向是……陈松把眼贴在他的右胳膊上方,顺着食指看过去。那是后排一个墓碑。“陈氏之墓”,墓碑上除了这几个字,就是年月日。他食指的方向刚好指在“陈”与“氏”之间。
“他想告诉我们什么?”王大朋拈着下巴。
“一个人突然死亡,不可能去临时设置特别复杂的迷局。我想,也许他是想告诉我们凶手的名字。”
“陈,你的朋友不就是姓陈吗?”王大朋说“陈”时,咬着牙。
“也许吧。”陈松站起来,看看空旷的墓地,这里应该没有纷争,何院长自由了。
“我们得想个办法,阻止他。”王大朋给局里打完电话后,转向陈松。
“我知道。”陈松咬着嘴唇。
王大朋没有追问,“我们到下边等。”
陈松默默地转过身,低着头,慢慢往下走。他现在有点担心那个计划能否顺利实施。因为对手太了解他们了。如果找不出对手所使用的方法,那么后果很难预料。
即便“马尾辫”是他们的人,有些事儿也很难理得顺。如她所说,在陈松碰到“马尾辫”之前,这一切已经开始了。
“想什么呢?”王大朋在一棵树前停下来,伸手点着两根烟,回头递给陈松一根。
“噢,没什么。”陈松抬起头。他的视线落在王大朋脑后的医院宿舍楼上。
那里,似乎有一双眼睛正在盯着他们看,看见陈松抬头,却倏忽移开了。
“我还拜访过一个人。”陈松把视线移开,只用眼睛的余光注意着楼上的方向。“就在这个医院里。”
“谁?”王大朋把烟扔到地上,狠狠地踩灭。
“江立仁,1966年,他曾去林家村调查疫情。我们去看看他。”陈松引着王大朋往医院走去。从宿舍楼到墓地,一览无余,对于墓地里发生的事情,说不定有见证者。
陈松和王大朋走到江立仁的宿舍门口,门里似乎在轻微的啜泣声。他俩对望了一眼,王大朋伸手推开了门。
江立仁的同屋“邹书记”正在抹眼泪。江立仁的床整整齐齐,比上午的时候还要干净。
“我找不着白头老儿了。”“邹书记”抬起头,泪水在脸上冲出一道一道的印记。
“他没说要去哪儿?”陈松觉得他是真伤心。
“我们玩捉迷藏,不能偷看。他藏起来,我一直找,也没有找着。”
“你们说过什么话没有?”陈松试探地问。
“没有。”
“你们没有说话?”
“就是没有。他一直跟他的朋友说话。”“邹书记”伤心地说。
“你听见他们说什么了吗?”
“好象是什么又回来了,我记不住。”“邹书记”站起来,“我还要再去找他。”说着,就跑了出去。
王大朋微微笑了,双手一摊。“什么样的事儿,今天,我都遇上了。”
陈松拍拍他的肩膀,在江立仁的床上坐下来,盯着窗外发呆。什么又回来了,他会去哪里呢?医院前后门都有门卫,进出还是挺严的,一个八十多岁的老人,手脚都不灵便了,能去哪儿呢。
“我们下去吧。”王大朋有点不太适应。
“走吧。”陈松叹口气,准备站起来,双手自然的一摁床沿。“等等。”
陈松转过身,把床铺掀开。
“怎么啦?”王大朋问。
“没什么。我忽然想到,这个老人又不是真疯,要想度过漫长的岁月,肯定得有点什么爱好之类的打发时光。但是在精神病院,这张床就是他的整个家当。既然都来了,就查查,看能找到什么。”
王大朋不置可否,看着陈松正用手捏褥子,感觉到有些滑稽。
“哈哈。”在靠墙的边中间,陈松停了下来,这边的线是松开的。他把手伸进去,掏出一张叠得很整齐的纸。
“打开看看是什么?”王大朋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有点象建筑图纸。”陈松展开它,“这儿,这儿,应该是房子,那一片是……”陈松略一思考,“墓地。”
这是一张瓦店医院的建筑图纸。
“这个纸张还真是挺特别的。”陈松用手拈拈图纸,油油的,感觉很厚,但摸起来却是很薄。
“他弄张图纸做什么,人又到哪里去了。今天碰到的事儿格外邪门。”王大朋拿过图纸,仔细的查看了一会儿,还给陈松,“伤脑筋。”
门外刺耳的警笛声由远而近。
“他们来了,我们先下去吧。”王大朋健步走下楼。胖子李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头,今天不消停啊。”
王大朋指了指山坡上的墓地,“一样的死因。”胖子李挥挥手,示意开始工作。
“李妍呢?”王大朋叫住胖子李。
“噢。我收到你的信后,先把她送回局里,这才带人赶过来的。”胖子李顿了一顿,“我看她情绪不太好,让小郭陪着她,应该没什么问题。”
王大朋点点头,“先干活吧。”
陈松倚在楼门口,用手揉着图纸,若有所思。
“哎,想什么呢?”王大朋走过去,递给他一支烟,“先别想什么图纸啦,想个法儿,把这个新江给我调出来。”
陈松抬起眼睛看了他一下,没有说话。
“我跟你说,这个秘密可以不解开,但这种事儿不能再发生了。”王大朋深吸口烟,缓缓吐出来,“你知道我的压力。估计过一会儿,我们局长也会沉不住气了。”
“这个图纸有些怪异。”陈松说。
王大朋叹了口气,“没什么怪异啊,刚刚看了半天,也没觉得。”
“那是因为你看,而不是摸。”陈松把图纸递给王大朋,指着图上的两个地方,“用手摸摸看,与别的地方有什么差别。”
“厚了点。”王大朋用手摸摸说。
这两个地方一个在墓地,还有一个在医院新旧建筑之间。
“我说,你是怎么发现的?”王大朋瞧瞧陈松。
“就是刚刚想把它叠起来,往口袋里装的时候,感觉到的。”陈松拿过图纸,“我们去借个放大镜瞧瞧。”
胖子李他们正在对何院长身边的环境进行勘察。
“有什么新发现?”王大朋随口一问,也没抱什么希望。这个杀手很严谨,前边几个案子,他没查到一丝痕迹。按理说,这是不可能的。一定是杀手隐瞒的太好,骗过了他们的眼睛。
胖子李摇摇头。
“他是怎么办到的?空气,神仙?”王大朋恼火地说。
“有了。”陈松一手拿着放大镜,一手用小刀轻轻地刮图纸上墓地的凸起。王大朋凑过去,“什么发现?”
陈松用嘴吹吹刮起来的粉末,把放大镜交给王大朋,“你看看。”
王大朋把放大镜移到那个位置,两个针刺的小字跳了出来,“钥匙。”
“看看那个地方。”陈松指着新旧建筑之间。
王大朋小心地用小刀刮去这个地方的颜料。
“死地。”他轻轻地念出来,“这都是什么意思?”
“我们先找一下墓地当中对应的实际位置。”陈松拿着图纸,走走看看,最好停在了一个墓地前。
这是张援朝的墓地。那个没有标注年份的墓地。
“钥匙?”陈松绕着墓地转悠了两圈,蹲下来,用手慢慢按压着石碑的每个地方。最后,他的手停在“张援朝”三个字的后面。陈松心里暗喜,用指甲划了一下这个地方,指甲印很明显。
原来,在这里。
陈松拿出小刀,石灰粉纷纷落下。慢慢地,露出一个方洞。
“发现什么东西没有?”王大朋也蹲下来。
陈松摇摇头。他略一沉吟,用手指丈量着方洞的大小深浅,然后从包里拿出父亲陈春平给他的木块。这个东西他研究了很长时间,一直没能找到它的线索。他比划了一下,大小应该合适,心里顿时豁然开朗。
陈松仔细把玩了一会儿木块,把颜色较深的一面朝外,将木块塞进了方洞。
只听“卡”的一起,木块一丝不差,正好填充了这个洞。陈松和王大朋对望了一眼,等待着。
陈松和王大朋盯着石碑,期待着它会发生变化。
然而,石碑一直纹丝不动。
陈松挠挠头皮。难道,这只是一个巧合?他在心里问自己。
“怎么可能,这是你爷爷留下的,而这个是……”一种奇异的咯吱声打断了王大朋。
墓碑并没有发生任何变化,而塞进去的木块却慢慢地往外伸出来,大概伸了有三分之一长,停住了。这伸出来的部分从中间一分为二,向上向下缓缓打开。
原来是这样。陈松明白了。这木块并不是用来打开墓碑的,相反,墓碑才是钥匙,打开木块的钥匙。这也就是图纸上针刺两个字的含义。
木块打开后,中间出现一个长方形的小洞。一块白色的丝绸裹成柱状躺在里面。
陈松拿在手上掂了掂,中间应该裹着什么东西。他慢慢打开它。
丝绸里层呈现暗黑色,一个不规则的形状,似乎是一滩血迹润染了几层,硬硬的。陈松打开最后一层。
这是一根惨白的手指。它是被锋利的刀刃从手上切下来的,创口非常平整。它的第三关节戴着一枚戒指,戒指上顶着一个淡黄色的花辫。
“跳舞的少女!”陈松和王大朋同声惊呼。那股淡淡的、他们想躲都躲不了的清香,似乎一下子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陈松用力咽下一口唾沫,克制着强烈的恶心。
那惨白色的手指在空气中迅速被氧化,慢慢缩成了一撮淡灰色的粉末。风轻轻一吹,扬起在空中。
“包起来。”王大朋伸手把丝绸合上,回头把正在勘察现场的法医喊过来。
“做个DNA测试。”王大朋把丝绸上剩下的粉末倒在一个收集物证的袋子里,这才把它交还陈松。
陈松把戒指小心地用卫生纸包好,放在包里,然后展开这块白色的丝绸。三行血字随风舞动。
“舜德化天下而佑万民。德者,左右也,皆一念而已。钥者,启也;钥者,关也。一启一关亦为一念也。吾辈后人定以此为戒。李孝瑞。”
陈松眼睛润湿了,久久站立不动。
钥匙。这块石碑才是张援朝在林家村触及到的真正秘密。
王大朋拍了拍他的肩膀。待他回过神来,轻声问,“我们到另外一个地方看看。”
陈松把丝绸叠起来,小心地放进背包里,擦了一把脸,“好。我们去看看。”
“死地”的位置就在新旧建筑中间高大的墙壁偏北三分之一处。墙上,爬山虎织成了厚厚的绿色,墙下有半人多高的灌木。分开灌木,一条“之”字形的台阶伸到墙上。这里原是警卫放哨的地方,现在已经废弃不用。
陈松拾台阶而上。台阶有些滑,密密的青苔爬满了青砖。
墙顶很宽,原是警卫来回巡逻而用,靠近新楼的这面还残留着铁丝网的痕迹。
按照图纸,陈松用步丈量着距离,“应该是这个位置。”
王大朋四下检查了一下,摇摇头,面带疑问。
“死地。”陈松琢磨着这两个字的含义,实在是想不出什么意思。
太阳已经西斜,略微柔和的阳光把他俩的影子投下,落在东边的院子里。
“头,我们收工了。”胖子李在墙下仰着头喊。
“我们先回去再议。”王大朋说。
陈松皱着眉头,跟着王大朋慢慢走下去。他仔细地观察周围的环境,希望能找出一点蛛丝马迹。然而,结果却令人失望。
“头,你们在墙上找什么?”回来的路上,胖子李见大家沉默不语搭话道,“说来,确实有些怪怪的。”
“哪里怪?”陈松问。
“台阶上的青苔。”胖子李有些诧异,他本以为就是随口一说。
“台阶上的青苔?”
“是啊。我在下面叫你们的时候,还感觉有些纳闷。那青苔下三分之一左右,都有一道淡淡的黄线,往上黄线却消失了。”胖子李极力想象合适的词语,表达他看到的景象。
“我没注意到。回去看看。”王大朋果断地说。
“我就在这个位置叫的你们。”胖子李引着陈松和王大朋来到他站的地方。这里距墙大约在七八米远。
站在这里向上看,果然,正如胖子李描述的一样。
陈松和王大朋一来就奔墙跟去了,所以没有发现这一点。
陈松慢慢走到黄线消失的地方,对比着上下的青苔。是,下面的青苔中间线微微有些发黄,青苔略向一边倒。近看,并不易察觉,而在远处,就形成了一条淡淡的黄线。
“只能是人走过的痕迹,而且不是经常走动。”王大朋摸了摸其中一块。
陈松点点头,站起来,在黄线消失的地方,“每次走到这儿就不往上走了。”他嘴里嘟囔着,四下寻找着可疑的地方。
“那儿。”王大朋指着台阶与墙壁夹角处。
王大朋所指的地方,一块砖与周围其它砖之间有缝隙。两人对头一笑,陈松慢慢把手伸到那块砖上,试探着推了一下,感觉有活动的余地。他稍稍加大了力量,砖向内凹下,又向外弹出,恢复原样。
“有了。”胖子李兴奋地喊。
台阶的侧面现出一个洞,就在他们脚下一米多的地方。
王大朋拉住陈松,右手掏出枪,左手挂在台阶上,伸右脚踏在洞口,小心地伸头向洞里看去。
陈松和胖子李紧张地看着他。
王大朋待眼睛适应了光线,慢慢把身子挪进洞里。陈松跟了进去。洞不高,仅容一人通过,要低头前进。
王大朋摸索着洞壁,慢慢前行五六步,向右拐过去。
台阶很陡,下了大概有二十几级,估摸着应该在地面以下了,洞口变得宽阔,能容两人通过,王大朋轻轻吁口气,直起身子,和陈松并排而行。
摸着行进了不远,前边有隐隐的灯光,投在墙上。黑暗中,陈松和王大朋对望了一眼,放轻脚步,轻轻靠过去。
转过一个弯,有一个四五米宽的房间,顶上挂着一盏昏暗的白炽灯,灯光侧投在一个老人身上,老人端坐在地上,双手垂放在身体两侧。这个老人正是江立仁,与“邹书记”捉迷藏的白头老儿。
老人身体动了动,“躲了一辈子了,应该有个了结了。”
“装了一辈子了,是该恢复你本来的面目了。”陈松站住,盯着他。
“是你啊。”江立仁睁开眼睛,“原以为这一次再躲不过去了。”
“你到底在躲什么人?”
“跳舞的少女。”江立仁缓缓道。
“跳舞的少女?”陈松和王大朋对望了一下,惊问。
江立仁眼睛变得黯淡无神,“那是我永远都不想再提的事儿。”洞内陷入很深的沉默。
“太像了。”江立仁终于打破这沉默。
“什么太像了?”
“让我看看你的左手。”江立仁伸手抓住陈松的左手,眯着眼看了一会儿,“你上午来,我就有些怀疑。但不敢肯定。”
“他们都这样说,说我是李氏后人。”陈松哼了一声。
“1966年,我到林家村去调查。一天晚上,在常山脚下,碰到了一个人。他奄奄一息,浑身却散发着淡淡的清香。这是所有死亡人的典型特征,也是一直困惑我的问题,我并不相信这些人是死于疫情,但却一直没有足够的证据。
我本想带他回医院,他摇摇手说,他叫李黛青,已经身中剧毒,无药可救。他交给我一本笔记本,又指指身后的草丛,我拨开后发现了一块有凹陷的石头。我把他和石头一并搬上了车,带回了医院。在回医院的路上,他死掉了。他的笔记本上反复提到这块石头,说这是一把钥匙。并说,一定要把它转交给他的后人,他的后人左手有三颗血痣。最后,他写道,凡是持有这把钥匙的人,都要提防‘跳舞的少女’,她本身虽不可怕,但伴随她出现的,一定是东城传说的‘飞漂’。
根据他说的,我半信半疑去查阅有关资料,却真查到了有关‘飞漂’在东城的记载以及它们的饲养方式。但是如果我说这些人不是因为疫情而死,而是因为中毒,那么这势必将在东城掀起巨大波澜。
正当我犹豫不定的时候,有人给我送来了一张纸条。我这才想起李黛青笔记本中的警告。于是,我躲到了这里。我把那块石头刻成碑立在我的墓前,化名江立仁,躲到了现在。
这么多年来,那种清香,一直刻在我的脑子中,日夜折磨着我。今天上午,你来的时候,我感觉你长得很象李黛青。但就在你靠近我的时候,我在你的身上却闻到了那种清香。
我以为是杀我的人来了。于是马上躲到了这儿。”江立仁叹着气,“其实,这么大年纪,我应该活明白了。但总觉得这个事儿一直放不下。”
“‘死地’是什么意思?”陈松待他松口气,问道。
“这里本来是医院的一个防空洞,后来慢慢被人淡忘了。”江立仁没有直接回答陈松,“我一直有个感觉,最后,我将会死在这儿。”
“就这意思?”王大朋苦笑。
“没有别的意思。就象‘钥匙’一样。最能表达本意的东西,也往往让人怀疑。”江立仁笑了,象个捉弄人的孩子一样。
“不过,跳舞的少女已经来了。”陈松说,“何院长已经死了。”
“钥匙你已经拿到了,我也就再无什么心事。”江立仁轻松地说,“是该清静清静了。”
“我可不想让这种事儿再发生。”王大朋说,“你暂时得跟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