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姚织锦回家的时间比平常早了些,张罗着让柳叶她们将东院里一间厢房收拾出来给冯姨娘暂住,格外又替她添置了几件厚实的衣裳。鸢儿自小在姚家长大,是个知根知底的,便被调去伺候冯姨娘的起居,姚织锦这边则暂时用着小昙。谷韶言回来后,讲明林大夫会在次日一早到来,厨子准备了几样口味清淡的小菜,大家用了饭便回房歇息不提。
姚织锦去东厢房陪着冯姨娘说了一回话,便在小昙的陪伴下回了自己的房间,一路走,一路琢磨着明日干脆不去珍味楼,在家陪着冯姨娘诊病是正理。这个病拖了也有五、六年,时好时坏,总没有个痊愈的时候,如果有可能,她真盼着这一回能彻底断了根才好。
走到房门口,小昙上去推开门,屋子里黑洞洞的,没有点灯,唯有窗外透进来一星儿青泠泠的月光,洒在地板和台面上,结成一圈又一圈的光晕。姚织锦信步走进去,立在衣柜前正打算换衣裳,眼梢里忽然带到一丝异景。她一个激灵,猛地回过头,就见谷韶言坐在窗边一张黄杨木椅子里,左半边脸沐浴在月色里,右脸却淹没在黑暗中,面上毫无表情,只用他那双原本就有些奇异的眸子灼灼地望着她,在月光的照耀下,眼中射出两点妖光。
姚织锦吓得差点没叫出来,待到看清是他,一把火顿时噌地冒了起来,单手捂着心口怒冲冲地道:“你在这儿干什么,想吓死人呐!”
小昙似乎也给唬了一跳,哆哆嗦嗦地点上灯,那双眼睛里的妖光立刻遁入一片亮堂之中。再寻不到。她讪讪地笑道:“三少爷您真是想起一出是一出,这样无声无息的……奴婢胆子小,会给吓死的!”
谷韶言抿唇一笑:“真是奇了,这是我的房间,我愿意如何就如何,怎么听你们的意思。好像倒诸多埋怨?”
“是是是。都是我们的不是了!”姚织锦好容易使心跳平静下来,气哼哼地道,“谷三少爷,麻烦你轻移尊步。暂时从‘您’的房间里出去一下,我要换衣裳。”
谷韶言根本对她说的话充耳不闻,转头道:“小昙出去。把门带上。”
小昙怯怯地瞅了姚织锦一眼,不敢违抗,唯唯诺诺地退出房间。关上了门。
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二人,姚织锦顿时觉得有点坐立不安,咬了咬嘴唇,回过头道:“你是有话要单独跟我说?那么你说吧,我听着就是。”
谷韶言施施然站起身,晃晃荡荡地走到她跟前,看似满不在乎。但一瞬之间,动作却突然加快。单手握住她的一只手腕拧到背后,另一只手用力一推,将她掀翻在墙壁上,身体立刻欺了上去,将她抵在墙面上不让她动弹,脸距离她不过一寸。
姚织锦刚刚放下的心立刻又提了上来,壮着胆子大声道:“你又犯病了?还不赶紧松开我!”
谷韶言微微一笑,说话的声音轻得好似呼吸:“我曾经说过,自己对你有无限耐心,但那并不意味着,你就能高枕无忧。你我好像还有一件事没做完,食髓知味,长夜漫漫,你教我如何安睡?”
姚织锦被他吓得说不出话来,只兀自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他。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离得太近的缘故,他眼睛里的妖光煞然再现,仿佛奔涌而出,流泻到整张脸上,五官明明没有任何变化,但看上去,他仿佛生生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他的手指顺着她的脖颈蔓延而下,好像沾染了带毒的水汽,所到之处又麻又痒,最终停在了心口的位置。
“别人的东西我不要。”他似乎意有所指,轻声细语道,“但总有一天,它会变成我的东西。而你姚织锦,做妻子的,除了享受我给你带来的各样便利,似乎,还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你以为我不提,你就能心安理得地当做没事发生么?”
姚织锦一阵大乱,四肢好像都不是属于自己的,明明想推开他,却好像被他蛊惑了,手脚软塌塌的使不上劲儿,连忙死死闭上眼不去看他那两颗眼珠子,拼尽全身力气大声道:“谷韶言,你明明说过不逼我的,你给我点时间……”
“逼你?我还以为这是咱们夫妻间的一点小情趣呢!”谷韶言轻笑出声,忽然双手攫住她的腰,一低头,嘴唇从她双唇间若有似无地擦过,停留片刻便立即松开,复又站直了身子,仿佛一脸惋惜地道,“你这张小嘴,真是让人贪之不足。你要时间,我就给你时间,无论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他说着,便朝后退开一步,松开了她,朝她脸上仔细觑了觑,似乎憋不住笑,拉开门走了出去。
姚织锦三魂不见了七魄,靠在墙上使劲喘了几口大气,恨恨地骂了一句“神经病”,忽听门“吱呀”又是一响,慌忙抬起头,走进来的却是小昙。
“少奶奶……”那丫头怯生生地立在门边低声道,“您没事吧?奴婢瞅着您的脸好红,先去给您打盆水洗洗可好?”
姚织锦疲惫地挥了挥手示意她赶紧去,小昙拿起盆子正要出去,走到门口,又回过身,吞吞吐吐地道:“少奶奶,奴婢有一件事,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什么事啊?”姚织锦拂开额头被冷汗打湿的乱发,一屁股在椅子上坐下了,“咱俩不用讲究那么多,你说吧。”
“少爷这个人,有点奇怪。”小昙犹豫道,“从前在谷府,他平常对下人们一派和善,但每个月一到望月之时,就会性子大变,整个人身上,都好像透着邪气一般。您瞧窗外的月亮,今儿恰巧又是满月了。”
姚织锦不懂她在说什么,伸手给自己倒了半杯冷茶,一口气喝下去,道:“你到底什么意思?不妨明说。别叫我猜啊!”
小昙跺了跺脚:“唉,这话论理我们这些做奴婢的不该说,可我见您吓得这样,实在是……从前听府里的老人们说,少爷三、四岁那阵儿走失过,上上下下足足花了半个月才把他找回来。寻到他时。他竟是在狼窝里……这件事府里上下皆讳莫如深。但总有那么一两句话会传出来,飘到奴婢们耳里。据说,世间有一种人,因为种种原因和家人失散了。落入深山老林被狼捡到抚养长大,由于吃了母狼的奶,就会染上狼性。每到望月之时,就会变得和平常不一样,您说。三少爷会不会也是这样?”
这种传说,在每个城镇之中都比比皆是,姚织锦自然也曾听闻过。如今见小昙这样说,她的心顿时狠狠地往下坠了坠——不……不会这么邪门吧?难道这谷韶言,当真是异于常人?她姚织锦这到底是什么命,被逼无奈嫁了一个自己不如意的夫君,如今竟还是在狼堆里混过的。他该不会就是人们口中谈之色变的“狼人”吧?
她想起谷韶言那双妖异的眸子,身上一冷。连忙道:“你别瞎说,什么望月之日性情大变,通通是无稽之谈,你虽没读过书,也是在富贵人家长大的,这种事如何信得?赶紧去做你的事!”与其说是呵斥小昙,倒不如说,是在安慰自己。
小昙见她好像有些生气,也不敢多言,只道:“奴婢去打水了。”便迅速钻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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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早上,那位在润州城里久负盛名的林大夫果然如约上门。
姚织锦特意留在家中没去珍味楼,陪在冯姨娘身边,看着大夫替她诊病。
那林大夫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年人,头发和胡子间都掺杂了几许银丝,面上沟壑丛生,身材又瘦削,但瞧起病来却是一丝不苟。他皱着眉头在给冯姨娘的两只手都探了脉,一脸严峻地回过头来,捋了捋胡子,却并不说话。
“林大夫,我娘的病究竟如何?”姚织锦着急起来,连忙一叠声地问道。
“谷少奶奶,咱们出去说罢。”林大夫指了指屋外,抬脚正要走,却被那冯姨娘叫住了。
“不用那么麻烦了林大夫,有什么话,您就在这里直言便是。不瞒您说,我病了这些年,自己身子如何,心中也算是有个底,与其这么勉强延挨着,倒不如一次过来个痛快。您……您别避着我了,说吧!”
林大夫见她执意如此,也不好推拒,便一脸为难地道:“谷少奶奶,那老夫便明言了。令堂这个病,初起是痰咳之症,若当时能好好医治,不算是什么大病,我倒有七八成的把握能医好。也不知是什么缘故,这个病拖了……足有五六年吧?病象由表及里,逐渐深入五脏六腑,如今不仅混入血液,连骨骼亦有所损伤,所以……”
姚织锦急得坐不住,腾地站起身来:“林大夫,您的意思是,我娘的病就没指望了?”
“呵呵,少奶奶稍安勿躁,听老夫慢慢道来才是。”林大夫抚着自己下巴上的长须,“您是谷三少爷的夫人,谷三少曾千叮万嘱,令老夫一定要是出浑身解数来医治您的娘亲,老夫自然不敢怠慢,只是这病得用猛药医治,以令堂现在的身子骨,怕是受不住。这样吧,我开几服温补的药方,先将令堂的身体调养好,接下来,再用药医治旧疾。如今已入秋,吃了我的药,若能熬过今年一冬,等来年开春,应是无甚大碍了。”
姚织锦这才松了一口气,道:“都依您说的办,那以后便要多多麻烦了。”说着,正要交过小厮送林大夫出去,回身见柳叶拿了银子出来,似是打算付诊费,忙摁住她的手,“我娘的诊金,就由我来付,你少爷已经帮了我太多,我实在不好意思再让他破费了。”
说完这句话,她取了一块银子交给林大夫,让关大强跟着他去医馆拿药,又安抚了冯姨娘两句,正要走出去,一个婆子踮着脚走进来,道:“少奶奶,门外有个叫丁伟强的,说是您酒楼的伙计,有急事要找您呢!”
丁伟强?他来干什么?
姚织锦忙快步走出去,见丁伟强在大门外,一面搓着手,一面来来回回走个不停。
因为知道她娘的病有救了,她此刻心情大好,便笑着道:“小丁,你来干嘛?真难为你还找对了地方呢!”
丁伟强一抬头,跟看见救星似的扑了过来,指着远方大声道:“姚姑娘,您快回珍味楼瞧瞧吧,有人来踢馆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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