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接上回
“这全是冲我来的!”春莲再也压不住劲,一拍桌子,腾地站起身,差点把桌上的茶壶、茶杯震到地上去。梨花赶紧伸手按住茶壶、茶杯,想劝春莲消消气,却听见春莲命令道:“传下话去,一个不漏,统统给我叫到当院,我有话要说。”
梨花不敢耽搁的赶紧去传话。
不大一会功夫,当院站满黑压压一大片人,包括丫头、婢子、小厮。
春莲脸沉得砸到脚背上,拿喷火的眼神横扫一遍所有人,一字一句道:“这段日子外面不太平,家也不安静。”
春莲把眼神投到如意、如果脸上,不给招架地道:“把你们俩打外面弄回来的揭帖、淫书、淫画拿来,一张不许少,少一张我也知道。”
“春莲;如意、如果还小,不懂事,你这样会吓着她们。”白凤娇护犊子,见春莲拿如意、如果开刀是在打她脸,脸自然挂不住劲,想要跟春莲掰扯掰扯,没成想春莲没搭理她。白凤娇气得把后牙槽咬得咯咯响,思忖:“把我惹急眼,我敢把皇帝拉下马。”
如意、如果瞅着春莲脸色,早被春莲的话吓懵圈,忙不迭回屋拿出一叠揭帖,画册,歌本。
春莲哗哗翻着揭帖、画册和歌本,翻得如意、如果的心如有小鼓乱敲似的,不停地咚咚乱跳。谁也不敢抬头,只等被训斥。
春莲翻看完揭帖、画册和歌本,问如意、如果道:“洋经书为什么不拿来?”
如意脑子嗡一声,没成想春莲什么都知道,跟后脑勺长了眼睛似的。
如果比如意机灵聪慧,赶忙接过话道:“那不是经书是《圣经》,街上人送,不要钱,我就拿一本回来剪鞋样,夹鞋样用了。”
春莲冷冷问道:“为什么没拿出来?”
“我这就去拿。”如果回屋拿来一本厚厚的,蓝面硬皮《圣经》。
春莲翻开《圣经》,里面果真有剪鞋样残留下来的零散碎
纸片。她把《圣经》递给梨花,脸色缓和许多,但说起话来却句句见针,道:“俗话说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不管外面怎么闹腾,闹腾得多厉害,咱们家规不能变。”不等话音落地,春莲用凌厉眼神把众人横扫一遍,道:“有些话我早已说破嘴皮子,不拿心记,只拿耳朵听也能背下来了。今儿我再重复一遍,
统统给我听好,打现在开始不许把乱七八糟,不着调的东西往家拿,谁往家拿不是跟我作对,是诚心想毁掉咱这个家。一经发现,别怪我不留情面,无论是谁。”春莲停顿片刻,继续道:“我现在立下三条规矩。第一条;谁要偷偷放脚,不管黑天白夜,只要被我知道,立刻轰出门去。第二条;谁在家谈放脚谁就滚出去,不准再踏入家门半步。第三条;谁若藏着,掖着,看着,拿着,传着,议论不正经的淫书、淫画,谁就滚出去。”
在场的所有人听了春莲一番话,你瞅瞅我,我瞅瞅你,没一个敢言语,各个脊背嗖嗖冒寒气,心里道:“别看当家的平时言语不多,出招却是又狠又绝,真是气死独头蒜,不让小辣椒。”
春莲不管大伙怎么想,不怒自威地叫梨花、小草、杏花把揭帖,淫书,淫画堆到一堆,当着众人面点燃看着烧。《圣经》是硬皮精装不爱起火,梨花自有办法,把里面心子翻出来燎起一阵火苗,瞬间成灰,随着忽来一阵邪风,卷起纸灰上扬,噗一下落满树枝屋顶,而地上星点痕迹也没留下,这更惊得所有人瞪大了眼睛,闹不清是打哪儿来这股邪风,且一下过去再没风了,别不是老爷子的魂来把纸灰收走的吧!人人心里发憷,觉得这事太过诡异,浑身鸡皮疙瘩起了一层又一层,头发根发炸,已彻底被震住。
然而;墙内安静墙外热闹。各种放足协会在黄家大门前撑杆子,拉板子,扯席子,搭起临时讲演台。各种协会的会长和会员不歇气地轮番上台演讲,何会长更是精神头十足。他粗着脖子,放开嗓门,手举大喇叭铆足劲的叫喊声
穿透院墙,越过墙头,聒噪地涌入黄家院子:“各位父老乡亲,兄弟姐妹,世上万物不管是什么都有自然生长的规律性,如被拦腰切断就属惨无人道,这其中道理不用我讲,相信大伙也明白。可有的爹娘却偏偏心狠,将自家闺女长得一双好好的脚生硬掰断,用布条子勒紧不让再继续长。要知道闺女可是娘心头肉,害了病,或跌一跤,都心痛得不行,却残忍地把一双长得好好的脚掰残,这比生病、跌跤还邪乎。”
何会长停顿片刻,歇一口气,继续慷慨激昂道“父老兄弟姐妹们,相信你们都亲眼看过裹小脚的痛苦,那可是掰断骨头连着筋,多痛苦呀!要不然怎么说裹脚一双,眼泪一缸。过程我在这就不多说了,相信大伙都清楚。我只想告诉大家一件事。那就是女子裹脚,不但导致国民素质低下,还使国力衰退,就跟抽大烟似的,所以洋鬼子才敢欺负我们中国人。”
何会长愈说愈兴奋,嘴角冒出白沫子也顾不得擦,只顾阵阵有词地道:“这些年因国力衰退,咱们没少受洋鬼子欺负。洋鬼子不仅火烧圆明园,掠夺我财宝,分割我土地,还迫使签下不平等条约。同袍们,我们要堂堂正正做人,就要解放思想与劣习做决裂,不能再受愚昧愚弄,彻底松开裹脚布。因此我呼吁谁若非小脚不娶,就叫他打一辈子光棍。”
“谁若非小脚不娶,就叫他打一辈子光棍。”看热闹的闲人跟着何会长一起挥臂震喊道:“让那些稀罕小脚的人绝后。把娶小脚的男人阉掉,送进紫禁城当太监。”
“现在是民国,没有太监。”围观的妇女没羞没臊,跟着起哄笑骂,且喊声叫声一浪高过一浪,全涌入春莲耳朵里。
春莲不动劲地坐在正堂里,眼神穿透窗户瞅着当院,竖起耳朵听打墙外传来的喧闹声,私下街面上各种消息从梨花嘴里传到她耳边,她愈听愈烦,也愈慌愈惊,心里七上八下不平静,眼皮跳得厉害,贴上红纸也压不住。
未完待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