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 云伴鲜的目光是冷的。
如果眼神真的能冻死人,那么这间屋子怕是已经化作冰窟,天寒地冻了。
须臾, 她寒着脸看了看身前的怀安公主, 在后者尚未看清其脸色之时, 就转身抬起脚步, 跟着江河海往屋外去了。
可是, 就在她琢磨着她这生父是不是预备道出什么惊人之语的时候,他却一言不发地将她送回卧房,一句话也没留下, 便负手离开了。
云伴鲜面无表情地目送其渐行渐远,并未开口阻拦。不过, 小半个时辰后, 她发现她的院里多了几个守门的家丁。
她走出房门一问, 才得知,他们居然是江河海派来保护她的。
云伴鲜忽然很想笑。
保护?保护什么?保护她不被那个心狠手辣的女人害死?呵呵, 那十六年前呢?他怎么不知道保护她的母亲?保护他的结发之妻!?
打从心眼里厌恶着这番“好意”,她就那样阴着脸坐在房里,一直等到丈夫自翰林院归来。
沈复还没进院子,就发觉院门口多了两尊“门神”,奇怪之余自是赶忙加快脚步, 一路疾走至屋中。一进屋便瞧见妻子面色阴沉地端坐在那里, 他忙不迭上前询问。
云伴鲜面色不霁地抬眼看他, 沉默了没多久, 就将事情一五一十地讲了出来, 听得沈复当场心头一紧。
是的,尽管此时此刻妻子仍旧好端端地坐在自个儿的面前, 但他还是无法做到安之若素。
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对自己的继女动手——这个怀安公主,已经到了装不下去的地步么?
说实话,他并没有想到,那江茹宁,居然能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你没事吧?”从思绪中抽离出身,沈复蹲下身来,轻轻握住了妻子的手。
好凉……
沈复双眉微锁之际,云伴鲜则刚好回过神来,她缓和了脸色,冲他摇了摇头:“没事。”
沈复一时间不晓得该说什么好。
诚然,此例一开,后患无穷,他并不认为,江河海特派的这些家丁能够护住他心爱的女子。毕竟,怀安公主害人的手段已然从背后暗算发展成了明刀明枪,天知道她哪天不会发起疯来,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来。
换言之,这个江家于他的妻子来说,已经不安全了。
“我们搬去外面住吧?回云家。”
话音未落,云伴鲜业已眸光一转。
她明白他缘何突发此言,但是……
“那个人,近日有联系过你吗?”
沈复闻言微愣,旋即就回过神来,老老实实地摇头。
云伴鲜细眉一敛,随即面露不解。
“以他的情报网和头脑,不应该不知道太子对我下药的事……”女子兀自思量着,并未留意到男子此刻的眼神,“我先去会会他的人,再作定夺。”
“我们是不是离开江家,同他有何干系?”沈复心平气和地问她,总算是叫她收回视线,与他四目相接,“难不成……你打算来个‘一箭双雕’?”
云伴鲜毫不避讳地点了点头,目露精光道:“皇上的龙体素来康健,这次却出乎意料地一病不起,可见他被气得不轻。也就是说,太子在他心目中的地位恐怕已经一日不如一日,想来太子也很清楚这一点,待此番风浪平息后,势必会千方百计挽回自己辛苦建立的形象。所以,如果那个人是个聪明人,就不该给他这个机会。”
而是应当趁热打铁,给敌人以致命一击。
“更何况,经过此事,太子同怀安公主之间已然生了嫌隙,我听说,他似乎对江河海也很不满意,倘若这个节骨眼上他出了什么问题,你觉得,怀安公主还会像以前那样帮他吗?”
言说至此,女子注视着男子的眉眼中倏尔透出笃定的笑意:“明天刚好是我去云香阁的日子,如果能得到确切的消息,那就再好不过了。”
此言一出,沈复不禁双眉一敛:“你还要去云香阁做菜?”
“为什么不去?”云伴鲜不解地脱口反问,一眨眼的工夫,便读懂了他隐藏在眼底的忧虑,“放心,我今天不过是当众演了出戏而已,那个恶毒的女人,还不至于把我吓得连菜都做不了了。”
对方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看起来又的确不像是受了惊吓的模样,尽管沈复依旧有几分担心,却也只好信了她,由她去了。
话虽如此,翌日一早,他还是特地把妻子从温暖的被窝里给“拽”了出来,为的,就是要亲自护送她前去酒楼。
云伴鲜睡得正香,是以起先还有些不乐意,无奈被丈夫从脸蛋到脖子摩挲了一圈,她不想醒也得醒了。于是,在沈复的贴心伺候下,她睡眼惺忪地完成了洗漱梳妆之事,被他裹成了一只不太丰满的粽子,亲手牵着出了门。
屋外的冷风一吹,倒是也叫人清醒了很多。云伴鲜很快发现,这江家大院里的人正或多或少地向她投来同情的目光,于是,她忙不迭收起了一脸面色如常,化身成男子身边的一朵小白花。
感觉到妻子突然紧紧地依偎着自己,沈复低头一看她的脸,险些就忍不住笑了。
还老说他会演戏骗人,分明自己才是扮猪吃虎的一把手。不过,他喜欢就是了。
这样想着,男子十分配合地揽进了爱妻的身子,蹙眉摆出一副替她委屈的模样。
夫妻俩就这么装腔作势地迈出了江府的大门,沈复几乎是将妻子送到了云香阁,才辗转去了翰林院。云伴鲜噙着浅浅的笑意,目送丈夫离去,转身欲走时,却无意瞥见了一个似乎有些眼熟的身影。她不由自主地顿住脚步,跟上那个行色匆匆的背影,然后快步绕到前头,躲在暗处仔细一瞧——还真是怀安公主身边的曾嬷嬷?
毕竟是昨儿个才要对她动手的人,就算平日里不常碰面,她也不可能认错。那么,问题来了:这曾嬷嬷提着一只篮子,走起路来还左顾右盼的,一点儿也不像平日里那个昂首挺胸的嬷嬷头子——她这是要去做什么?
对于敌人主动送上门来的线索,云伴鲜从来不会拒绝。反正现在时辰还早,先跟上这个鬼鬼祟祟的爪牙,晚些再去云香阁才不迟。
当机立断作了决定,她便小心翼翼地跟了上去。一路看着曾嬷嬷出了皇城,她尾随其来到郊外的一处小林子里,竟意外瞧见了一座长了许多杂草的坟墓。奇怪的是,那墓碑上没有刻字——不,仔细一看,还是能够发现生卒年份的。
这墓穴底下躺的是谁?同曾嬷嬷又是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