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第 25 章

我看他手上确定没拿那副字, 才把水扔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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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我在楼下大堂等着,今天约好去黑熊救护中心, 出于安全第一的考虑, 我选了裤子。不知道黑熊是不是自由散步, 那样不会撵得我到处跑吧?掐好时间, 我给他房间拨电话, 通知我在楼下等。

他还没醒,含糊着对我抱怨,“你又起这么早?我没睡醒啊, 安可。”

我心里说,已经给你留睡懒觉的时间了, 换做我早出发了, 大懒蛋快起。

他好像翻个身, 声音被捂住了似的,变得很小, “再睡五分钟行吗?就五分钟。”

我抿抿嘴,正要说好,他的声音突然响亮起来,“就知道你不答应,我已经起来了, 等着, 马上下来。”

走出电梯时他的头发还没完全干透, 额前几缕重重垂下来, 他大步到我的沙发前, 猛的蹲下身,与我的脸咫尺之遥。

没来由的, 我的脸突然红了。

“昨晚睡得不错,”他的身材高,蹲下的高度与我坐着持平,“没想我吗?没想我然后辗转反侧睡不着吗?”

我把手里的杂志扣到他脸上,一侧身起来了。他今天没穿红色的衣服,换了件浅蓝色的半袖T恤,可不知为何,我还是觉得燥热。

我们简单解决了早饭,因为不了解路上情况,做着早去早回的打算,没过多耽搁,饭后马上打车奔赴那里。跟着有钱人的确有好处,省去了我的赶车之苦。车上我对他介绍了救护中心的情况,他亮闪闪的眼睛看着我,“安可,你是不是害怕被黑熊追所以换了衣服,平时你穿得不是这样。”

我发现他好像会读心术似的,我有点什么心思都瞒不过他,承认说:“是有点,我比较害怕毛茸茸的动物毛蹭过身体的感觉,觉得紧张,今天希望黑熊不要过来跟我亲热。我们互相看看就行。”

他哈哈笑起来,“还以为你喜欢黑熊或是这类动物呢。我知道你为什么喜欢小玩具了,因为不能真的摸他们,所以用玩具代替。”

我苦笑了一下,这个他可没猜对,当然他永远猜不对。我喜欢那些小毛绒玩具是因为她。十岁去香港那年,她开车去机场接我和姑姑,上车后,我对后视镜上的一个小毛绒狗发生了兴趣,盯了一路。她大概看出我喜欢那个东西,下车时摘下来替我栓到了背包拉链上,小狗随着我的步子一窜一窜的,眼珠是活动的小珠子,可以转来转去。好像跟她有关的东西,我总是充满兴趣,长大后才明白,这就是血缘带给人的莫名亲近,很可惜当时我怀着龌龊的念头,认为她是有钱人,她的东西都是好东西。

十岁的香港之行她买了很多衣服和饰品给我,唯独没买毛绒玩具,她说占地方不方便带。回到姑姑家时,我包上还挂着小狗。它陪了我很多年,一直在常用的背包链上,后来环扣那里磨损得厉害,不小心丢了。我焦躁了很久,把自己走过的、呆过的地方来回找了几遍,为此还难过了几天。她花钱买给我的东西,哪样也没带回燕都,唯有这小狗。

我转头看着车外的风景,隔着玻璃窗,飞驰而过的路边绿意盎然,这里的景色与燕都不同,到处是翠绿的小水洼,我猜想等会见到的黑熊救护中心会是什么样。肩头一沉,祸害的脑袋压了过来,也许他真的不适应早起,车子开起来马上犯困。

我把开了一道缝的车窗摇紧,微微正了身子让他靠得舒服些。他的发丝很软,随着车子的震动轻蹭过我脸颊,又依稀闻到了那股海洋公园的味道,我深吸了口气,眼泪慢慢进了眼眶。

路上很顺利,我们到达黑熊救护中心时周围空荡荡的,很幸运当了首批访问者,有固定的人员接待。对他的例行介绍,我之前在网上看过了,提出想去后面看看,顺口问了创办人是否在。

“谢罗便臣女士去香港了,有事处理,”接待人员很热情,他听出祸害是香港人,问道:“你们知道香港的地址吗?”

我随意的点点头。

几只黑熊在悠闲的晒着太阳,经历了痛苦不堪的折磨后,它们在这里找到了安全和宁静,如果有可能,我更希望看着它们回归自然。我喜欢动物与人类和谐相处的画面,草原上飞翔的鹰,山间跳跃的猕猴,活在它们自己的王国里,不是被观赏和猎杀的对象。

离开救护中心时,我往捐赠箱里放了几百块钱,不多,是一小时的兼职费,希望他们能用钱救助更多可怜而无辜的黑熊。

祸害看了大惊小怪的,“你被熊追了吗?还是受了惊吓?脑筋跟平时不一样了,我是不是看错了?咬我一口,快咬我一口。”

我挥着包要砸他,他不躲不闪,张开双手,“你敢过来我就抱了啊。”

我定在原地,虚张声势地指他一下。

阳光下,他眼角的笑纹如跳跃的乐谱线,我的心情也是跳跃的快乐。

下午我们在机场告别,他回香港我回燕都,我的起飞时间比他早。机构里出差一律是火车,因为要赶回去上班,中间的差价只能自己担负。在酒店订机票时他刷卡付了全部费用,我不想占他便宜,偷偷将钱塞到了他行李包侧袋。

他很好笑的看着我一直斜背的电脑包,“安可,你真是个小心谨慎的人,丢了一次之后落了后遗症吧?我敢说你以后再也不会丢什么东西了。”

托运了行李后,他建议去咖啡厅坐坐,可被我强拉着去了图书杂志销售区,我说,想买本书在飞机上看。机场的图书架都是娱乐阵营,女明星的自传、营销大师的手记、扮靓宝典,很适合打发时间。

他随手拿起杂志乱翻,也许是简体字的缘故,看起来有些吃力,眉头微微拧起,温度适宜的空间里,他穿了纯棉T恤,他的衣服似乎都是这一类,白皙的耳朵从黑黑的发间露出,说不出的柔软,我很想摸摸。

“你看,这……”他突然抬起头,正对上我傻呆呆凝视的目光,忽然笑起来,象是看穿了,“想吻我?”

我故作淡定的移开目光,拿离我最近的一本杂志,极力掩藏涌起的羞愧,不咸不淡地说道:“飞机上时间挺长的,你挑本杂志消磨时间吧,我买单。”

他将手中的杂志放回架子,很神秘兮兮的凑到我耳边,“我是不是说对了?你脸红得象红包了,想吻就吻吧,我保证不反抗。”

我也将杂志放回架子,推他离我远点,“无聊死了,我先走了,你慢慢等着吧。”

他的手猛的伸到我眼前,吓得我一惊。

“别怕别怕,”他似乎在忍着笑,“嘴角有东西,给你擦擦。”

我一把拍开他的手,“滚远点,吃完饭我擦了,别来这套。”

他的手瞬时换了方向,扯向我的发尾,又被我拍开。他气哼哼的,“头发上粘了东西。”

少来这鬼花招,我指指他,瞪起了眼睛。没理他,我去了洗手间,仔细检查,脸上头发上丝毫没有异样,真想把他拉进来对着镜子问问,粘了什么,一肚子鬼花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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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米拉从青海回来后在她的个人主页上贴了很多探访希望小学的照片,她说没有想到,当地的贫困是那样迫切需要人关注,乡里都是留守儿童和年迈的老人,与她几年前所见到的状况没有什么改变。

我想,她见识到了燕都的繁华和现代,以为中国已经消灭了贫困和落后,其实远远没有接触到真实的一面,富裕与贫瘠的共存在长时间内不会马上消除。

她在原先工作过的社区发起了募捐活动,为那些留守儿童筹集款项,改善生活状况。我很敬佩她的行动,随之分担了一部分文字联络工作。当然,所有活动要悄悄进行,背开总干事和其他同事,毕竟利用机构的办公资源不合适。

小茗看我整天忙忙碌碌,以为是转了性,一个劲的问是受了谁的熏陶,开始知道认真工作了。我鄙视她。

半个月后,从德国传来好消息,社区里总共募捐了大约三万多人民币,我们俩很兴奋,盘算着把这些钱交给她的德国朋友,可以使不少孩子从中受益。

祸害来燕都时,从我的叙述中知道了这件事,很豪爽的表示可以添足余款,凑够五万。

我迫不及待给黛米拉打电话,告知了这个好消息。她正在与国内的朋友视频,听说后笑着问:“安,是谁,我们要感谢他。”

我瞟了一眼正在对面吃饭的他,含糊道:“不用了,他不喜欢让人知道。”

他听了蹭的抓过我手腕,对着话筒,“她说得不对,我就要让别人知道。你记住,这个钱是我和安可一起捐的。要写我们俩的名字,听见了吗?”

“滚远点,老实吃你的饭不许说话。”

黛米拉在那端笑嘻嘻的,“安,我知道了,写两个人的名字,可是他没有对我说名字啊?你不介意告诉我吧?”

我看着他洋洋自得喝果汁的笑脸,恨道:“他没有名字,写上匿名人士捐赠。”

他在对面虚拟着掐我的脖子,做出皱到一起的鬼脸,肉肉的嘴唇抿得很薄,我忽然想起在上海,自己躲在卫生间里的惊惶,没来由的又觉得有些燥热。

吃完饭,他递过来一个精致的大信封,好奇之下打开,里面是张明信片,成都黑熊救护中心制作的,背面几行华丽的英文:安,感谢你们的帮助,让我们共同努力为了黑熊的美好未来。落款是谢罗便臣的中文签名。

没等我发出声音,他主动解释了,“我去了她们的办公室,恰好见到她,就为你要了签名。”

我看着内容,知道不会仅仅要了签名这样简单,“你捐了钱,用我们的名义?”

他不置可否,起身欲结束谈话。

我指指他,“别动,是不是这样?捐了多少?”

我对他的行为说不上什么感受,只是想明白具体内容,他却误会了,有些生气,“你问这个做什么?要给我另一半吗?你为什么要分得那么清楚?没有你我也可以这样做,你只是在其中占了名额而已,难道用我的钱很耻辱吗?”

我发现事情又被自己搞砸了,沮丧感席卷而来,起身的力气也没了。

他在对面呼哧的喘着粗气,完全无视我的狼狈。

服务生过来拿着账单请他签字,他嘀嘀咕咕的在上面乱画一气,然后对着我,“吃了一百四,你给我七十,不是要分得清吗?那就分的清楚些。我来时的机票你报销一半,住宿费也报销,还有,还有,精神赔偿费,我最近一直睡的不好,脑子里都是你,你赔,都是你造成的,你赔给我。”

我残存的理智终于苏醒过来,负气道:“我又没让你来,是你自己一趟趟跑过来,凭什么我报销,愿意想你就想,我管天管地还能管你脑子吗?”

他象川剧变脸一样,马上换了神情,“愿意想就想?你答应了?那我想了啊?是不是随便怎么想都行?想哪都行?”

我的伶牙俐齿没了踪影,指着他的鼻子,“滚远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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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黛米拉筹来的五万元钱顺利汇到了青海,她的德国朋友马上投入了核实和落实受益人的工作中。

祸害也借此堂而皇之地走进我的生活。他往办公室打电话,不定时的骚扰我。内容很无聊,无非是他等会要去哪,晚上加班,甚至路上遭遇堵车时也要汇报一番,听我骂他神经病,没事浪费电话费。我们讲粤语,办公室没有人能听懂,可谁都不傻,放下电话时我傻笑的样子无疑交代了全部事实。

黛米拉不象苏菲总是逮着我在她眼前,她做事不喜欢被人打扰,专注度很高,可我一派甜蜜的样子和嘀嘀咕咕的电话在她看来,属于噪音,她常常无奈的对我摊摊手,“安,你太可怕,太可怕了。”

我没辙只能道歉,黛米拉的中文最先学会了:抱歉,下次注意。

小茗一直忙,不过抽空来看我的时间总能有,她说:“亲,你最近不正常,每个毛孔散发着闷骚的气息,是不是交桃花运了?”

我总是一脸严肃的斥责她,“不要胡说,传出去我怎么做人?”

她笑得很隐晦,我知道她为我留了面子,不好意思说出难听的话来。现如今,远隔万水千山的感情能有牢固如磐石的吗?她曾问过,你男朋友不回国来看你吗,离着这么远总是用视频聊天,感情怎么维系啊?

我的谎话没有那么厉害,不能打消她的疑虑,眼下又摆出这腻歪样,她不生疑心才怪呢。可我还是不想让任何人知道他。他还要隐藏自己,象个见不得光的秘密,存在于我身边。

他依旧保持着每周五来燕都的行动,我们吃过晚饭后他送我回家,周六日陪着去上课,然后搭最晚一班飞机回香港。我从不去他住宿的酒店,也不允许他来我家,任何私密场合的见面统统杜绝。

他抗议了很多次后也屈从了这个局面,鬼花招用了几次见我没上当,引得他更加爱挤兑人,动不动奚落我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