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宝小宝, 给我过来!瞧瞧你们又干了什么好事!”傍晚的淼淼涺,平地一声惊雷,水清浅手叉纤腰怒瞪着脚底下这一对惹祸精, 真不叫人省心。
“娘娘, 怎么了?”刚刚过完三岁生辰的大宝摸着脑袋瓜子, “稀里糊涂”地问, 印象中他跟弟弟今天貌似没闯祸, 吧?
“是啊娘娘,我们又做什么了?”小宝凑过去抱住水清浅的大腿,撒娇。
“你们又做什么了!你们又做什么了!你们自己不知道吗?”水清浅咬牙切齿的反问。
“娘娘, 我们今天一直都很乖的......”大宝越说声音越小,最后心虚地低下了小脑袋。
“哼!是么?”水清浅压根就不信, “那大雪和小雪又是怎么回事?”
“娘娘, 大雪和小雪真的不关我们的事, 我和哥哥看到它们的时候,它们浑身又脏又乱, 然后......然后就成了这个样子。”小宝眨着亮晶晶的大眼睛,眼巴巴的瞅着水清浅,手脚并用地抱紧她的大腿,发动无敌可爱政策,意图平息娘亲的怒火。
“真的?”水清浅见小宝撒娇, 语气稍微缓了下来。
“嗯嗯, 真的真的。”大宝如小鸡啄米似的忙不迭地点头, 也凑过去抱住水清浅的另一只大腿, 撒娇。
“真的是它们身上脏乱?”水清浅还是有所怀疑, 记忆里,大雪和小雪一直都是白白净净的, 怎么会无缘无故地脏了身子?别怪她不相信大宝和小宝说的话,因为有前车之鉴为证,他们闯了祸向来都是死鸭子嘴硬,不肯轻易承认的。
比如说,厨房里少了只烤鸡,大宝说是大雪偷吃的;地上铺了一地的茶杯碎屑,小宝说是小雪碰掉的;一本书莫名其妙地散掉了大半本,他们说是太爷爷喝醉酒不小心撕坏的;张伯伯家的枣树哗啦啦一夜之间掉光了枣,他们说是大风刮的;还有,她的长琴不知什么时候断了几根琴弦,他们说是丫鬟潇潇弄的;她的罗裙上破了一个洞,他们说是老鼠咬的......
种种前车之鉴表明,他们这次八成又再绕弯弯肠子。
凳子上的大雪和小雪,全身上下裹着厚厚的绷带,捂得严严实实的,只露一双眼睛在外面,活脱脱两颗超大号的白萝卜,它们可怜兮兮地嗷嚎两嗓子,眼巴巴地瞅着水清浅。呜呜呜,主人,您要为我们做主啊!
水清浅好心地伸出援手把大雪小雪身上一层层的绷带解下来,这一看不要紧,好家伙,原本雪白雪白的毛发此刻变得灰不溜秋的,碎树叶、碎纸屑、碎花瓣、碎草根沾了满身,叫人不忍直视。
这是打哪儿来的一对流浪汉?
“是不是你们又欺负它们了?”一向干净漂亮的大雪小雪闹得如此狼狈,水清浅还是平生第一次看到,除了这俩小子有本事干得出这般伟大杰作,不做第三人选。
“没有没有,娘娘,我们没有欺负它们。”大宝连连摆手推了个一干二净,“我们可喜欢大雪和小雪了,哪能舍得欺负它们?”
小宝响应哥哥的话,抱起大雪就是一阵狂亲,也不计较它那满身别具一格的“装扮”,以充分证明:“真的,娘娘,我们可喜欢它们了。”
“对啊对啊。”大宝紧随其后抱起小雪也是一阵猛烈的攻势。
“嗷嗷——呜呜——”躲在小主人怀里的两只灰溜溜的团子这个时候发出动静,奈何它们不会说人话,也不知道是在赞同小主人的话,还是在反驳他们的说辞。
“那好吧。”水清浅见笑得一脸灿烂、毫无异样的儿子们,姑且放过你们了,能抱着这么只“流浪汉”而面不改色,她很佩服儿子们的承受能力。
呼——呼——大宝小宝得到特赦令,立马扔下他们“可喜欢”的大雪和小雪,撒腿就跑开了,哇哇哇,他们要洗澡!他们要洗澡!马上!立刻!现在就要!哇哇哇,太脏了,太脏了,身上好痒,好痒......
“你们给我站住!”水清浅在身后又是平地一声惊雷,成功地止住了他们逃跑的脚步,“回来!”
大宝小宝无奈只好又返了回去。
“它们的尾巴是怎么回事?”水清浅指着大雪和小雪的尾巴,那里更是夸张,缠了一层又一层,绑了一圈又一圈,厚厚重重的活脱脱一颗小萝卜。
“呃......嗯......”大宝打着哈哈,揪着衣袖子研究。
“这个......没什么......”小宝掰弄着手指头,专心致志地自娱自乐。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水清浅摆出威严,放狠话了。
“呃......娘娘,大雪和小雪的尾巴......出了点儿小状况,我们感觉它们受伤了,就给它们包扎了一下下。”大宝看着大雪和小雪的那两条堪比白萝卜似的粗尾巴,咽了口口水。
“是啊是啊,娘娘,它们的尾巴......受伤了。”小宝附和。
“受伤了?好端端的尾巴怎么会受伤?”水清浅一皱眉,心有疑虑,看着浑身不自然的大宝和小宝,似乎猜到了什么,“是不是你们干的好事?”
“不......不是......不是。”大宝推脱责任,显然,底气不足。
“......不是。”小宝弱弱地开口,手脚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娘娘再问一次,是不是你们干的?”水清浅的心里早就有了定论,但是做错了事就要勇于承担,不能惯他们这种臭毛病。
“嗯......是,娘娘,是我和弟弟不小心......弄伤了大雪和小雪的尾巴......”大宝低着头做可怜状,小宝效仿,两个小孩子耷拉着脑袋等待娘亲的批评。
哀兵政策屡试不爽,这次也不例外。
水清浅眼见儿子们可怜兮兮地承认错误,一下子就心软了,语气也柔和起来:“大宝小宝,受了伤就要包扎伤口,这点儿你们没做错。但是你们知道吗?大雪和小雪的尾巴是用来保持身体的平衡的,你们绑住它们的尾巴,它们走路、奔跑和跳跃的时候就稳不住身子,跌跌撞撞......”
“啊,原来是这样子呀,怪不得大雪和小雪今天总是摔跟头,我还以为它们受伤了呢。”大宝恍然大悟。
“原来它们没受伤,而是......而是因为我们绑住了它们的尾巴。”小宝摸着后脑勺,不好意思地说道。
“大宝小宝,对于大雪和小雪你们还有好多的东西不懂,以后不可以再这样自作主张了,若是它们受了伤就来告诉娘娘,娘娘自有办法医得好它们,知道了吗?”水清浅谆谆教诲。
“嗯!娘娘,我知道了。”大宝连连点头,一脸愧疚地看着大雪和小雪。
“娘娘,我错了,以后我一定好好的对待大雪和小雪,不再让它们受伤了。”小宝保证道,伸出小手摸摸大雪和小雪,给它们抚慰。
水清浅见此,露出欣慰的笑容:“它们的尾巴到底是怎么弄伤的?”
“娘娘,我也不知道,我正抱着大雪搓它的尾巴玩,然后不知怎么的,搓着搓着就......就把它的尾巴......搓裂了。”大宝回忆着当时的情景,纳闷地说道。
“是啊是啊,娘娘,小雪的尾巴也裂开了,我们见它们受伤了,就把它们的尾巴绑在了一起,希望再长回去。”小宝天真的以为。
“尾巴裂开了?”水清浅心存疑惑,好端端的尾巴怎么会裂开呢?她小心翼翼地解开大雪和小雪的绷带,一条尾巴生生地从中裂开,那该有多疼啊!
可怜的大雪小雪,你们受苦了!水清浅心疼不已,手下的动作更加轻柔了,本以为绷带里面会是血淋淋的一大片,没想到——
吓!
哗啦啦眼前一白,一条一条的尾巴扬洒空中,耀武扬威地飘来飘去。水清浅一惊,屏住了呼吸。一、二、三......八、九,九条尾巴!居然有九条尾巴!她不可置信地柔柔双眼,再定睛一看,没错,她没看错,真的是——九条尾巴!
天呐!这是怎么回事?这究竟是什么情况?
“娘娘,它们的尾巴裂了,是不是很疼啊?”小宝摸着大雪和小雪的脑袋,心疼地开口,然后拽拽水清浅的衣角,把她的心神拽了回来。
“娘娘,它们好疼的,对不对?”大宝捋顺着大雪小雪的皮毛,不敢碰它们的尾巴,怕加重了它们的疼痛。
“嗷嗷——”
“呜呜——”
大雪小雪各自嗷嚎一声,不知道是个什么意思。
水清浅稳住心神,思前想后,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云中子临走时那神神秘秘的表情,她顿时恍然大悟,这就是他口中说的“惊喜”吧!还真的是——有惊,无喜。
“大宝小宝,这几天先不要碰它们,等它们的尾巴长好了,你们再跟它们玩,好不好?”水清浅打着商量,这个“惊喜”来得太突然了,她还是先请教请教云中子先生的意见吧。
“好。”大宝小宝都乖乖地答应了。
几天之后,一只雪山飞鸽带来了云中子的回复:九尾狐现,太平之瑞,王者恩德,惠及禽兽。九尾出世,必引轰动,自当避其锋芒,隐于人后。
隐于人后?难道要一辈子掖着藏着不成?水清浅看了看趴在她身上的大雪和小雪,直犯愁。它们的尾巴比之那天好像长粗了一些,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长成?她以前心里没底,这几天没敢让它们出门以免吓到了别人,但长此以往也不是办法,毕竟光是淼淼涺就有好几个人,如何能藏得住呢?
水清浅叹了口气,接着往下看:等待时机,现于天下。
“时机何时能到?”水清浅问。
“快了。”云中子回。
好吧,快了。水清浅也任命了,就先委屈大雪和小雪躲在她屋里长尾巴吧。
香榭丽舍,全水城共有十六家,水清浅来此已经两年的时间了,凭借一手好琴艺多多少少赚了些人气,后来又凭着这些人气转到了距淼淼涺最近的一家香榭丽舍学堂,就在家对面的大街上,仅一水之隔。
水清浅不知道是不是她自己太过于敏感了,她总感觉香榭丽舍的气氛好像有点儿不对劲,学生们看她的眼神都怪怪的,与她共事的夫子们也是对着她指指点点,在背后议论纷纷,她也无意中听到了几句,免不了的一些八卦流言:
“喂,你听说了吗?水夫子的事?”
“什么事?”
“水夫子五年前就嫁人跟着丈夫走了,一年后又大着肚子回了水城,不久就生了一对双胞胎,如今孩子都三岁了,她的丈夫从未露过面。”
“哦?还有这等事?”
“可不是嘛,你说水夫子是不是被夫家给休了?”
“依我看,没准。”
“听说陆家少当家的常常去淼淼涺看她呢,你说陆少是不是看上她了,有意娶她当小妾?”
“嗯,水夫子长得那么好看,陆少看上她也是人之常情,只可惜......”
“哎!只可惜她有两个孩子拖累,否则以她的姿色,进陆府不在话下。”
“你说水夫子以后还会再嫁吗?”
“难,谁愿意给别人养儿子啊,又不是傻子。”
“唉——这你就说错了,我可是听说淼淼涺的媒婆那是去了一个接一个,男方的家世很有几个不错的,但是水夫子都给拒绝了。”
“拒绝了?她居然拒绝!她怎么想的?”
“谁知道呢?”
“她真傻,难得遇到好男人肯要她,还不赶快嫁了?”
......
流言蜚语传来传去,从水清浅回水城的那天就一直传,传到现今已经三年多了,她原本以为只要不去在乎那些风言风语,跟爷爷、大宝和小宝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就不会有问题,至于男人,她不需要!
欧阳振东也曾明着暗着试探过水清浅的口风,而水清浅都明确地表示,她这辈子都不会再嫁人的,虽然她计划得很好,但还是忽略了现实有多么的残酷。
正所谓,人言可畏,众口铄金。终于有一天——
“大宝小宝,为什么在学堂跟人打架?”水清浅看着鼻青脸肿的儿子们,她这次是真的生气了,她可以容忍他们任性胡闹、调皮捣蛋,却不能放纵他们打架斗殴,这次他们已经触及了她的底线。
“呜呜呜......娘娘,大宝没有错,都是他们不对,他们说......呜呜呜......他们说大宝是野孩子,没有爹......呜呜呜......”
“娘娘......呜呜呜......他们骂小宝有娘生没爹养......呜呜呜......娘娘,小宝没有爹......没有爹......”
两个孩子抱着水清浅的大腿,哭得撕心裂肺,一把鼻涕一把眼泪,通通蹭在她的罗裙上。
“娘娘,大宝一直都想问,大宝的爹爹呢......呜呜呜......大宝的爹爹在哪儿......”
“小宝也要爹爹......呜呜呜......别的孩子都有爹爹......为什么小宝没有......为什么......呜呜呜......小宝的爹爹呢......娘娘......爹爹哪儿去了......”
水清浅鼻子一酸,眼睛就红了,低头看着哭得稀里哗啦儿子们,心里不是滋味,大宝小宝长得一模一样,却是一点儿都不像她,她也曾看着这两张稚嫩的脸庞试着回忆她的夫君到底是谁,长得什么样子。但是想来想去,她也没有头绪,丝毫记不起他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他们之间究竟又发生过什么,后来慢慢地,她也就不再想了。
三岁,正是懵懵开始懂得人情世故的年纪。
三岁,正是崇拜父亲的年纪。
三岁,正是躲在爹娘怀里享受万千宠爱的年纪。
可是她的大宝和小宝,三岁的时候又在做什么?在被人骂,被人骂作是野种;在被人欺负,被人欺负没有爹爹。
“大宝小宝......”水清浅蹲下身子把两个儿子搂进怀里,眼泪一下子就掉下来了,“听娘娘说,大宝小宝是有爹爹的,爹爹去了很远的东方,去做生意了,去赚钱了,赚了钱给大宝小宝买好吃的,好玩的,等有一天爹爹赚够了钱,就会回来看大宝和小宝的,那个时候,我们一家人就再也不分开了,啊,再也不分开了。”
“娘娘,我们有爹爹......爹爹去赚钱了......是真的吗......我们有爹爹......”大宝呜咽着,泣不成声。
“娘娘......爹爹什么时候回来......我们想见爹爹......”小宝哽咽不止。
“快了,快了,爹爹已经赚了好多钱了,很快就回来看大宝小宝了......爹爹很快就回来了,很快......很快就回来了......”水清浅轻声细语地安慰,心里五味杂头,不知道该怎么跟他们说,他们的爹爹,也许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真的?爹爹很快就回来了?”大宝抬起小脑袋,用泪汪汪的大眼睛看着水清浅,再三确认。
“嗯,真的,爹爹会回来的。”水清浅压下心里的苦涩,安慰孩子。
“娘娘,爹爹长什么样子?”小宝也停止哭泣,好奇地问。
“爹爹呀,长得跟你们一样,一样的眉毛,一样的眼睛,一样的鼻子,一样的嘴巴......”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夹杂着几声断断续续的呜咽,传出去好远好远......
这一夜,又乱了谁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