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中一片混沌,她只有睁大着眼睛看着水面外的世界,那个她即将与之永别的世界。周围逐渐安静下来,死一般的沉寂。
巨大的石头拖着她沉入水底。“砰”地一声,石头猛然撞到了河底,溅起许多黑色的淤泥,她的视线变得混沌不堪。她的胸口仿佛被千斤重物死死压住,憋地她胸闷头痛。求生的本能让她拼命挣扎想要挣脱铁链游上去,但是那巨石却岿然不动,如同魔鬼一般死死抓着她不放。
周围黑乎乎的,突然一道闪电从湖面划过,她手边的淤泥中射出几道彩色的光芒,在水中泛起一片如梦似幻的波光。她也顾不得自己难受,完全被那几缕迷幻般的彩色所吸引。她顾不得难受,顺手一抓,手中竟然摸索到了一个硬物:一把绽放着七彩流光的匕首赫然在目。匕首的刀锋大半插入淤泥中,只露出手柄与一小截刀刃在外面。她几乎不费吹飞之力就将匕首拔了出来。
匕首手柄上有龙鳞状的斑纹,也不知沉在河底多久了,居然一点锈迹都没有,刀口蹭亮,好一把锋锐无双的匕首。
她感到氧气越来越少,身体像是被一点点挤压榨干一样。
为什么要让我死的时候还要受这般痛苦?我不!
她拼着全力举起匕首对着脚上的镣铐的铁链恨恨砍去。水中传来一记闷响,铁链竟然被一斩为二,她的一只脚松脱了!
她狠命朝着另一只脚上的铁链砍去。一下,两下,那铁链也很快断了开来。
虽然思维开始模糊起来了,但是她仍在坚持,她感到了一丝生的希望。
她朝手腕上的铁链斩去,那铁链却比脚上的链条要粗,她试了几下都没有斩断。她胸口快炸开了,这一次,她直接斩向了手腕上的镣铐,一次又一次的努力之后好不容易尖锐的匕首刺破了镣铐,但她的手上也被匕首划开了一道道血口。
痛!但是痛就代表着她还活着,只要能活着怎么样都好!鲜血在水中晕了开来,散成漂亮凄美的红花,渐渐汇成几缕血红缎带,然后再慢慢四散开来。
还有最后一条铁链了!她忍着痛,继续向手上镣铐砍去。本来氧气就不够,再加上用劲,力气已经快耗尽了,她砍着手上的镣铐,却越来越无力,只觉得手上已经血淋淋的,但是那镣铐为什么还不断!
她咬牙做出最后一搏,镣铐断了,刀尖直刺入她的手腕,顿时血流如注。
七彩的匕首锋刃上沾满了赤色,交相辉映,凝成一股诡异的光芒。
太好了!终于挣脱了铁链。她会心一笑,想要张开四肢往上游去,但是视线越来越模糊,她口中吐出几个气泡,然后闭上了眼睛。身体再也不听使唤无力地下沉。
也许命中注定逃不出这个死劫!
她眼中流出一滴泪水,混合在浑浊的河水中。
手中匕首突然大放异彩,将她身体团团笼罩,匕首手柄的龙鳞纹中突然钻出一缕白影,那白影居然在水中扭动起来,幻化成了一个模糊的人影。
可是她已经没有呼吸了,仅留一缕魂魄尚未消散殆尽。
忽然,依稀听见有一个威严沉静的女声在叫她,那声音像是飘荡在山谷回声婉转,又像是来自地府令人毛骨悚然,那女人在唤她:“淑音”。
她根本没有动口,但是仿佛是头脑中在回答着她:“你是谁?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声音又飘了过来:“我听到河面上有人这样叫你的名字。”
郑淑音带着满腹疑惑:“你还没有回答我,你究竟是谁?”
“我本是峨眉山上的道姑法号静闲,一生苦练道法,一心修真。可惜就在升仙的前一刻突然遭到雷劫,但那时我已经无力抵挡,身体被雷击碎的那一瞬间,我施展封印之术将自己的魂魄依附于此匕首中。没想到一过就是五百年,幸亏你用鲜血替我解开了封印,如今我终于可以升仙了!作为报答,你想要什么?”
“请你救救我吧!”
静闲叹了一口气:“哎!可惜你只剩下一魂一魄了,我救不了你。但我可以将你带入轮回,让你早日投胎为人。”
“投胎?不!我还要去救我的姐姐,我还要替父母兄弟报仇,我不想投胎,不想抹去此生的记忆!”
静闲的声音停顿了许久,复又说道:“既然如此,我可以帮你带着前世的记忆重生,但是这样做很难,而且你要吃很多苦头。”
“我不怕吃苦!”
死亦无惧,苦有何难?
郑淑音问道: “请告诉我,我该如何做?”
淑音手中那把匕首上的龙鳞纹突然抽动起来,化为一道金色光芒射入水中,并且不断变化着形状最终化成一个闪烁着诡异白光的蛇形白玉。
那块白玉慢慢地漂到了郑淑音已经发白的唇上,很快便如同冰雪融化一般神奇地消失了。
静闲又开口道:“此乃玄冰蛇玉,它可以凝聚你的七魂六魄,让你重新投胎为人。不过,你的魂魄徘徊在六道轮回之外,因此会被天地日月之气吸收而逐渐消散,魂魄消散自然会让你浑身疼痛无比。一旦玄冰蛇玉开始发出黑气,你必须尽快潜入江海湖泊的底部,一连七日,每日呆上至少两个时辰,方可利用玄冰蛇玉吸收江海之灵气而重聚魂魄。”
“可是水底那么深,我如何能呆上那么久?”
“你将玄冰蛇玉含在口中,它自会助你呼吸。”静闲顿了一下,复又说道,“玄冰蛇玉的颜色逐渐变深之际,便是你魂魄需要重聚之时,若你还没有及时回来找聚魂灯,则会魂飞魄散再也无法投胎转世。切记切记!”
“魂魄多久需要重聚一次?”郑淑音的正欲再问,静闲却化成了一道闪亮的白光,瞬间升入天空,消失不见了。河底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此时正是多雨季节,那日电闪雷鸣之后,放了几天晴,但转眼渭水上空又是阴云四合。渭水是连接东西的重要水路,但今日河面上往来船只却寥寥无几。
一艘木蓬客船在河面上摇晃前行,船夫皮肤黝黑,他抬头望天,眉头皱了一下,这鬼天气!怎么说变就变?刚才太阳还好好的,转眼就阴云四合,凭他多年行船经验,看来一场大风浪要来袭了。他加紧划桨,肌肉绷紧,汗水顺着脸颊流到了胸膛上,再过不多久就能到下一个渡口了。
船舱里只有两个船客,一个留着三绺长须的清瘦男子紧紧握着一个妇人的手,那妇人衣着朴素,面容清丽柔美。她看着船摇晃得厉害,不免有些担忧:“敬宇,这里风浪怎么那么大,我心里七上八下的,总有不好的预感呢。”
那男子姓苏名敬宇,身边妇人便是他夫人。苏敬宇安慰夫人道:“没事的秀娟,到了下一个渡口之后我们暂且找个客栈等风平浪静了再走不迟。”
“可是娘的病我真是担心啊,你说她会不会撑不到我过去?”秀娟拿起绢帕抹了抹眼泪。
“别胡思乱想了,我们很快就能到长安了。”
“啊哟!他们踢我了!”秀娟突然弓下腰摸着肚子,表情抽痛。
苏敬宇赶紧摸摸秀娟高高隆起的肚子,嘴巴靠近肚子,戏谑地说道: “孩子们,不许再踢你们娘亲,否则等你们出来爹爹可要打你们屁股!”
秀娟一听,噗嗤一声笑了,肚子的痛也觉得缓解了不少。
倏忽之间,毫无预兆地,船剧烈地晃了一下,竟然朝左边倾斜,还不等他们反应过来,只觉得天旋地转,汹涌的河水夹杂着白色的浪花从敞开的竹窗中涌入,船翻了!
落水的前一秒,秀娟惊慌失措地紧紧抱着苏敬宇,身体瞬间被冰冷的河水吞没。
就在她落水的那一刻,河底的匕首突然闪烁着彩色的异光,化成一道白光钻入了秀娟的肚中……
郑淑音无法睁开眼睛,只觉得身体似乎浸泡在一种温暖舒适的液体中,她耳畔传来咚咚、咚咚的心跳声,她伸出手去,却摸到身边软绵绵柔嫩嫩的一个生物,她虽然看不见那是什么,心中却对其生出无比的熟悉和亲近感。又过了一会儿,她感到有一股力量将她拼命拖入一个异常狭窄的管道中,她被挤得难受,拼命想要逃脱出来,所以用尽力气往外顶。好不容易熬过了大半日,终于感到双脚被一双大手拖了出来,眼前一亮重见光明。她浑身湿漉漉的,还有血腥味。
一个陌生老妇暗哑的声音传了过来:“恭喜夫人,是一男一女一对孪生儿!”她睁开眼睛,眼前却是一片模糊,依稀只能看到几个人影,面容身形根本看不清。她被另外一双温柔的手接了过去抱在怀中。嘴里似乎有什么硬邦邦的东西,她觉得难受张口想说话却只吐出一窜咿呀的哭声。
“夫人,你看娃儿嘴里好像有什么东西?”一只手轻轻掰开她的嘴巴,将她的舌头上的硬物取走了。她突然觉得十分轻松。
“这是……一块白玉?看起来倒是有些像一条白蛇。”秀娟缓缓开口,听声音有些气喘虚弱。
郑淑音感到自己被轻轻放在了一块软绵绵的床铺上。
秀娟担心地叫了起来:“哎呀,这孩子的左手臂上怎么有那么大块淤青?嬷嬷,你快来看看,要不要紧啊?”
“给我看看。”片刻之后,那嬷嬷的声音传来,“放心吧夫人,公子身上这个是块胎记,而且长在那个地方,根本看不出来的。”
嬷嬷将另外一个哇哇啼哭不止的婴儿抱过来,放在郑淑音的身边,紧挨着她。
郑淑音贴着那个男婴的身体,能感受到他散发出来的热量,甚至还有他咚咚的心跳声。
他是我的弟弟吗?虽然手脚僵硬像被什么东西束缚住了一样,但她努力伸出小手,摸索到他的胳膊,轻柔温和地抚着弟弟。
那男婴居然停止了哭泣,片刻之后嘴角腆着笑容安然睡去了。
郑淑音也满意地笑了。她确实重生了,重活一生,一切皆有可能,她开始设计她自己的人生,她发誓不仅要复仇雪恨,而且再也不许自己和自己所爱的人受到任何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