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孟清明一夜都没怎么睡,他以为索三爷会来。因为每次索三爷从山下回来的第一晚肯定会去找孟清明,再把他折腾个半死。可这次索三爷没来。

孟清明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他不会来了,快睡觉。可他就是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最后他干脆坐了起来:为什么睡不着呢?因为自己时刻担心着他会来。孟清明很清楚自己的身体早已经不再忠于自己的精神。从他发现身体对于索三爷的渴望的那天开始,他就在每天早晨和睡觉之前花很多的时间闭上眼睛,一遍一遍地回忆父亲、母亲、哥哥、妹妹、孟家大院,还想象父亲血淋淋的耳朵和头被送进家里的情形;母亲被害上吊、哥哥被毒死的情形;妹妹当童养媳,受尽折磨和孟家大院被淹没在火海中的情形……每一次都痛撤心扉,每一次都会更加坚定他要报仇血恨的决心。可同样每一次身体的不忠都让孟清明的精神更加痛苦。他知道不能再拖了。想到这,窗外已经泛白。孟清明终于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了。

孟清明醒来时已经是下午。他洗了把脸,穿好衣服,走到屋外。他想知道索三爷在干什么。走到大堂的正院,看见春晓在站岗。他走过去。

“你们大当家的呢?”

“去送黄处长下山了。”

孟清明转身刚要走。

“大当家的说要是你醒了,来这院问他,让告诉你:养好精神,多吃点饭,他今晚去找你。”

孟清明此刻真想破口大骂,虽然他并不擅长。

晚饭孟清明和二掌柜的以及五、六、七、八等爷一起吃的。是他自己主动要求的。因为自己在屋里吃饭实在是一件很没滋没味儿的事,再说索三爷不在,孟清明觉得挺放松的,心情不错。

各位当家的都是江湖中人,一个比一个豪爽,对孟清明都贼热情,好象他们已经认识了十几年,没一个见外的。除了二掌柜的和舒六爷话少点儿,其余各个都是大嗓门儿。孟清明默默地吃饭,耳朵却竖的老长。

冯七爷说:“这次咱们帮张大帅和吴大帅联合起来打他奶奶的皖系姓段的,要是成了,京城也是咱们的天下了。”

雷五爷:“我他妈就弄不明白,什么奉啊、直啊、皖的。怎么他妈的就那么乱?”

舒六爷白了他一眼:“你弄那么清楚有什么用?大哥指哪儿你打哪儿就行了。”

雷五爷嘿嘿一笑。曹八爷突然说:“五哥,听说那个黄处长从你山下的人手里借人,还送了你一个俊娘们儿,是真的吗?”

“俊个屁,还他妈没有咱们二少爷水灵呢。”

冯七爷一根啃完的骨头撇过去:“你他妈的嘴咋跟老娘们儿的棉裤腰一样松呢?!瞎□□叨叨什么!”

孟清明狠狠地嚼着嘴里的鹿肉,咽了,堆出一个笑脸,“没关系。各位爷随意。”

刚把灯点上,索三爷就来了。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放在桌子上。孟清明打开,是萨其马。

“我让黄处长托人从北京带回来的。”说完索三爷掰了一块儿,塞进嘴里。然后皱眉,叹气,“再也吃不到那个味儿了。”孟清明也吃了一块儿,他觉得还行。

索三爷突然问他:“你知道正宗的萨其马怎么做吗?”孟清明隐约记得兰姨娘曾经说过要用鸡蛋、面粉啥的。他摇摇头。

“‘萨其马’是满语。‘萨其’就是‘萨是非’,有‘切’的意思,再加上‘码’——就是切成方块,然后码起来。萨其马本是三陵祭祀的祭品,是用面粉、鸡蛋花、蜂蜜、生油、砂糖、金糕、饴糖、葡萄干、青梅、瓜仁、芝麻仁、桂花等做成的。”

孟清明有点听傻了,手里举着半块儿萨其马不知道该怎么吃了。

“别吃了,不正宗。”

“那多浪费啊。”

“明天给崽子们。我现在觉得不‘吃’你比较浪费。”

索三爷一把抢过那半块萨其马扔到桌上,然后熟练地将孟清明摁倒。

孟清明的身体是极其配合的,任凭索三爷把他颠来倒去;声音是陶醉的,听得索三爷愈发地雄风大振。索三爷觉得有必要彻底征服眼前这个修长、颤抖而倔强的人——从肉体到灵魂。

“清明,清明……”索三爷用低沉、沙哑又充满了无比诱惑力的声音重复着,这声音让孟清明快要崩溃了。仅剩的一点理智告诉他,不能再这样沉沦下去,一个念头闪过。对!就在今晚。这个想法让孟清明的快感又增加了几分,几乎和索三爷同时达到了顶点。

孟清明一把抓住正要穿衣服的索三爷,“你就不能留下吗?”索三爷愣了一下,然后笑了,这是孟清明第一次看见他发自内心的笑。很多年以后孟清明才找到合适的语言形容这个很具有杀伤力的笑容——就象太阳在发出光芒。

索三爷躺到炕上,一只粗壮结实的手臂搭在孟清明身上。孟清明摆弄着他脖子上戴着的一个小铜佛,“这是什么?”

“达摩多罗。”

“为什么要戴?”

“他是专门保佑我们这些吃打饭的,就是你们说的土匪。”

孟清明在心里暗笑:荒唐,没听说过土匪还有神佛保佑的。

不一会儿索三爷就发出了鼾声。“三爷?三爷?”孟清明叫了两声,见他没反应,就轻轻地挪开他的胳膊。孟清明蹑手蹑脚地走下地,在屋里看了一圈儿,然后拿起一个花瓶,慢慢朝索三爷走过去。

他对着索三爷的头,把花瓶举过头顶,忽然觉得这花瓶有点儿轻,正掂量着要不要换个别的。“你确定那东西能把我一下砸睡了①吗?”孟清明吓得一激灵,花瓶差点没掉地上。

索三爷睁开眼睛,坐了起来。油灯忽明忽暗的,照得他身上一道道的伤疤虚虚实实的。

“你把那玩意儿放下,过来。我告诉你我为什么要绑了你爹孟永泰。”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写的是清朝末期至民国初期和东北土匪相关的故事,所以有些黑话和东北文化会让人看不懂,所以在每一章都做了注释。涉及的不是很多,应该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注释:

①睡了:东北土匪有许多行话、黑话,反映了其组织内部的规矩和忌讳,也反映了匪徒们的心态。

他们忌讳“死”字,故称死了为“睡了”,睡了则称“躺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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