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吉布森正通过投影与三只怪模怪样的家伙对话。
在这个投影对面,站着三个和一般人类差不多高的怪家伙。
它们身上穿着用彩色丝线装饰了各种花纹的灰色长袍,驼着背,长着一个像是蛇,又像是蜥蜴的,光溜溜的脑袋。
光溜溜的脑袋上,没有耳朵,但是有一对滴溜溜圆的大眼睛,纵纹的瞳孔一看就是爬虫类物种。他们的尾巴从长袍的后摆中伸出来,搭在地上,脚上没有穿鞋,是四只尖锐的脚趾。
可以清楚的看到,他们身体露出来的部分覆盖着光滑细密的灰绿色的鳞片。
与其说这三个蜥蜴人长得恐怖,倒不如说它们长得很滑稽:驼着背,弓着腰,探头探脑的样子,有点像儿时动画片里看过的与葫芦娃做对小妖怪。
它们三位身后,跟着几个的怪东西,长相就比较令人厌恶了,是那种个子在一米左右高,大圆脑袋上镶嵌着没有瞳孔的黑眼睛、细瘦身子披着一股灰绿色橡胶质感皮肤的小灰人。
这种小灰人在各种影视作品里非常常见,真的看到了,也不是很吓人。
除了跟在蜥蜴人身后的那几个,还有几个小灰人,手里拿着各种各样的仪器,在各处忙乎着什么。他们似乎多少有点笨手笨脚的,或者是有气无力的,搬一点东西都很费力气的样子。
也难怪,它们的胳膊腿那么细,看起来又那么软,真不像是能干活儿的样子。
小灰人长得既不滑稽,也不恐怖,反而让人内心无名升起一种厌恶感,就好像看到了蟑螂时会升起的那种厌恶。
人们总是说外星人如何如何;这回,我真的见到了,而且是一次见到了两个不同的类型。
我突然有一种冷笑话的喜感:我想,如果我和外星人互相撞见了,到底是谁会更吓人呢?是蜥蜴人,还是在墙壁泥土间游泳的我呢?
想到这里,我几乎连紧张感都没有了,只剩下好奇心,和若有若无的一点点得意洋洋。
我游动到距离他们稍微近的地方。
当然,依然离墙面有一段距离——我估摸着至少在墙内侧一米开外的深度,但依然能模模糊糊地看到它们的身影。
他们发出的声音是沉闷而迟缓的,可能因为在固体土地中共振的缘故吧。
我听到蜥蜴人发出沙沙丝丝的声音,虽然有嗡嗡的回响,不甚清晰,但神奇的是,我居然能听懂它们的意思。
马克·吉布森的投影,从那个高大白人较小的眼睛里射出来,放大到地面上,形成一个完整的人形。
那个白人难道真的是“终结者”这类的机器人么?我猜想着。
我听到马克·吉布森很不耐烦的说:“请你们向陛下转达,如果不是拉里·约翰逊这个混蛋捣乱,我的策略完全是可行的!
即使到现在,我的计划依然是按部就班的推进。我希望陛下能够接受我的建议,不要着急。
再过三十年,不,也许是二十年,这个星球的现实稳定度就会随着自媒体炒作而泛滥的海量垃圾信息和负面信息,脆弱到一击即溃的程度。
到时候只要我用现实粉碎枪一击,这个星球的现实就会破裂。
然后,点亮那盏跨越维度的明灯,宇宙伟大精神就一定能被吸引过来,到时我们想要的一切目的都能达到。陛下他明明有无穷无尽的寿命,为什么急于这几十年?”
领头的蜥蜴人用丝丝沙沙的声音,
一边吐着信子一边说:“马克先生,你也知道,拉里的团队与我们是竞争对手。
如果拉里的团队率先打开了裂缝,率先恭请来宇宙伟大精神降临到这个星球,到那时我们在伟大的陛下面前再也抬不起头来了。”
“拉里的窥镜计划绝对不会成功。他的失败我已经见识过上百次了。”马克摇着头说,“
我也有我的尊严,我在这三十年的时间线来回往复了数百回,尝试了上百种不同的做法,都失败了,最后都没能见到宇宙伟大精神。
终于这一次,我苦心孤诣地建立起今天的全球的社交媒体集团,就是因为我找到了正确的方法——我要让社交媒体和自媒体遍布全球,我要让信息生产的速度大幅提升,只有这样才能软化加载在这颗星球上的封印。
经历了那么多次轮回的失败,这一次我几乎就要成功了。
我想请你们认真考虑这个因素——这个星球与你们以往渗透的星球完全不同。
这个星球本身是仙女星团人族关押政治犯的流放地和监狱,加载在这颗星球上的咒语和法阵,比整个银河系西悬臂所有星球上合起来的还要多。”
“我们了解您有杰出的时间跳跃能力,马克先生,”蜥蜴人十分客气的说,“但我想告诉你一个事实,拉里·约翰逊是也是陛下庇护的对象,恐怕并不会比同为陛下庇护对象的您能力差。
我们不敢质疑我们的造物主——伟大的覆障王罗睺陛下,我们相信他眼光。
他给拉里·约翰逊这个凡人投资,也派出了一整个团队去协助他,栽培他成就那么大一片产业,设计出那么精美的跨次元窥镜,拉里·约翰逊一定有他的独到之处。
我们应该作为一个团队达成共识,而不应该小瞧拉里·约翰逊和他的团队。”
“你们一定要相信我,尽快推进我的逆转生命能级的场导舱实验。最迫切的是,你们要迅速捕获可以放入场导舱的实验对象。
我知道这非常困难,但这非常重要,关系到我们的大业能不能够快速成功。
我需要两个人,一个生命能级非常高,一个生命能级非常低,这样才能形成能级差。
而为了让生命能级能够实现传导流动,这两个人之间的情感纽带还要非常强烈,必须是亲人和挚友之类的。
你们明白我的要求了么?”马克·吉布森用命令的口吻毫不客气地说。
“明白倒是明白了,你是让我们去帮你捕获这样的一对人类,塞到场导舱里,测试你的跨宇宙维度的灯泡,对不对?
坦率讲,你的想法很好,但实践起来太难了,这样的实验对象,我们上哪里才能找到呀?”
虽然看不出它的表情,但听蜥蜴人的语气,都能觉出它充满不耐烦的态度。
就在对话的途中,那个被当做投影仪的白人,猛地从腰间拔出手枪,把头扭向我的方向。
这使得他从他眼里射出的马克·吉布森的光影一下子扭曲折射到墙上。
他怎么会看到我的?
啪,啪,两颗子弹向我射来。
没有丝毫犹豫,这家伙掏枪就射。显然他是受过专业的战术训练。
子弹穿越了坚硬的石墙,进入石墙内侧,直奔潜游的我袭来。
我吓得连忙扭动身躯,拼命向上游去。
幸好子弹进入墙内的一瞬间,速度慢了下来。
虽然依然是急速前冲,但还是被我躲开了。
我被吓坏了,脑子一下冒出不久前这个白人掏枪瞄准我的梦境。
“百牙,你疯了吗?碰坏了信标怎么办?我们费了那么大的劲,好不容易才在这个星球上固定好这个信标,而且还非常不稳定,碰坏了就完蛋了!”
领头的那个深绿色蜥蜴人伸出四个手指的爪子,按住白人持枪的手,大声的喊道。
“百牙,你脑子有问题吗?你几次三番说有高维灵体在窥视,可是整个星球都被强大的法阵和咒语牢牢锁着,连我们的行动都很迟滞,哪里有什么高维灵体?
你不要闹了,太危险了!“马克·吉布森也在扭曲影像里喊叫着。
金发白人没有理会这些。
他用力拍击了一下自己的脑袋,马克·吉布森的影像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令我大惊失色的操作——他的身形没有动,但是一股白色的雾气般的分身,从他的身体中升腾起来,一下子扎到墙里,向我直冲过来。
妈呀!回去呀、回去呀!
为什么我现在回不去身体里?我被吓坏了。
我看到他的分身向我飞速游过来,像一条鲨鱼般矫健。
太恐怖了,我要回去,我要回去,我要回去!
我在内心中嘶喊着。为什么回不去?
我翻身向上,猛地撞到一个无形的边界。
我才发现,似乎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整个洞窟被一个巨大的红色的透明的圆球包裹住。
这个圆球像是一玻璃罩,整体浮现着波动流转的线条,闪动着暗红色的荧光。
我就是被这个半透明的球体的外壁所阻拦,既没办法从墙体里出来,也没办法回到身体,彻底被束缚在这个范围内,就好像偷油吃之后落到油缸里的爬不出来的老鼠。
没心思欣赏这些,吓得转身绕大圈,转到洞窟另一侧的墙。那边也是一样,这个罩是一个完整的球形。
那个名字叫“百牙”的白人在后面紧追不放。
他的分身像一条大蚯蚓一样在墙内的土地中扭动前进。
好在土地是固体物质,分子结构是粘稠浓密的。
他的扭动前进速度虽然快,但由于我俩之间的距离还是比较远的,他没能一下子就抓住我。
洞窟里的蜥蜴人和小灰人都乱做一团。
三个蜥蜴人慌张的四处张望,他们显然看不到我在墙里游走,也看不到百牙的白色身影在墙里追逐着我。
百牙的身体呆呆地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有几个小灰人掏出类似枪炮的武器,但被领头的蜥蜴人重重的敲了头,显然不允许它们开枪。
怎么办?怎么办?我的脑子飞速的旋转着。
后悔,后怕,恐惧,这些情绪激烈的迸发着。
但这些激烈的情绪并没能把我拉回自己的肉体。
我仿佛是一条鱼缸里的金鱼,被狗鱼追着,绕着红色的圆球内壁疯狂逃窜着。
百牙没有追上我,他也急了。
他的白色烟雾般的身体开始拉长,逐渐失去人形,越来越长,几乎变成一条长蛇。
我知道这家伙为什么叫百牙了,他幻化出来的这个身体,根本上就是一条七鳃鳗。
这要是梦该多好啊!
我要从噩梦中醒来!
我错了,再也不玩神游了,我认输了,好不好?饶过我吧……
七鳃鳗几乎咬到我的脚了。
我冲到洞窟的内壁的穹顶,头朝下猛地从洞窟的墙壁上弹出。
就在此刻,脚被七鳃鳗咬住。一股剧痛传入脑髓。
我整个被倒吊着,挂在洞窟顶上,跟一条尺蠖一样晃荡着。
蜥蜴人和小灰人看不到我。他们手忙脚乱地在洞窟里四处张望。
我的脑子在飞快地运转,求生的本能逼迫我想一个办法活下来。
我突然看到洞窟中央白亮的三角形悬浮物。
我并不知道那是什么,我只知道两件事,一是那个东西会电我,这样电也会传到咬着我的七鳃鳗,它就会松嘴。
二是这个东西他们称为“信标”,不让动,肯定是很贵重的东西,说不定我有机会要挟一下。
拼了!
我用尽全身的力气,扭动着腰,拉长了上身,伸长了手,咬紧牙关,双手用力攥住白三角形物体可见的边缘。
一股巨大的电击般疼痛从手上传遍全身。
七鳃鳗也被点得不轻,果然张口了,这个白雾一下子缩回金发白人的身体里,白人的身体同时也在剧烈抽动,然后倒下了。
我被这种电击紧紧吸着,无法松手。极端的痛苦像到刀在骨缝间割肉。
我感觉我的灵体发出巨大的亮光, 一股无比巨大的能量从白色三角形传导到我的灵体上。
我就像一个通电了之后被点亮的灯泡,灼烧起来。
我觉得我可能要完蛋了。
“你做了什么?”蜥蜴人指着我和发出耀眼白光的谢尔宾斯基三角形,惊恐地向金发白人吼叫着,“那个又是什么东西?”
金发白人恐怕也跟我承受了差不多的能量冲击,他无法回答,恐怕已经晕过去了。
就在这时,我看到发着白光的三角形开始撕裂,白光也变得更亮。
我感觉到整个洞窟都在震动,整个世界都在抖动。
我看到蜥蜴人和小灰人抱着头向洞窟两侧的两个通道口拼命地跑去。
我已经顾不得这么多了,白色三角形传导过来的能量,已经超过了我理性承受的极限。
我感觉到脑髓深处被炙烤,已经完全无法进行理性的思考了。
可是仿佛是被吸住,我完全无法挣脱白色谢尔宾斯基三角形的吸附,就像触电了一般被牢牢粘着在上面。
我突然想到一个名字,我在脑子里大声吼叫着:“小光救我!”
小光突然从我的身边出现,我看到他用力伸出手,几乎就要拉到我的脚了。
只差一点点了……
就在此时,白色三角形分形体突然碎裂了,整个现实崩解了,万事万物分散开来,一切实体分解成无限多微小的自相似个体,旋转着朝着三角形中心的空洞急速落下去,被这个空洞吞噬殆尽,融入无尽的黑暗之中。
我估计我这下恐怕真的死定了。